她遇人不淑,有要强的心,没要强的命,才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要不、要不我们回永州。”
说到回永州娘家,汪仪凤也没有底气,沈妍明白她的为难之处。定国公府威仪显赫之时,做为旁支子弟,汪孝贤和嫡系关系疏远,没沾过光。定国公府获罪败落,他却受了重责连累,翻身之日遥遥无期,情绪能好吗?
汪孝贤的正妻因汪仪凤和沈承荣的私情败露,认为亲生女儿不争气才郁结于心,最终卧病在床,心结难解,久治不愈而亡。汪孝贤妾室和庶出子女不少,嫡庶之间矛盾重重,汪仪凤又让人看了热闹,再回娘家,日子能好过吗?
“去、去找舅舅。”沈蕴紧紧攥住汪仪凤的手,一脸担忧,他还记得去年他们母子三人在汪家所受的委屈,听说要回永州,他很害怕。
“蕴儿,舅舅在哪里?”
“金州,外祖父说的。”
“娘,舅舅在金州做什么?我忘记以前的事了。”
汪仪凤长叹一声,说:“你舅舅这两年在金州做生意,金州靠近边境,兵荒马乱,生意也不好做。去年你舅母也跟去了金州,她可是个不好相与的。”
以他们母子现在的处境,必须投亲靠友,否则真是难以立足。沈妍迅速做了比较,与其回永州外祖家受气,不如去金州找做生意的舅舅汪耀宗。汪孝贤一家主仆几十口就靠一百多亩田产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并不富裕。边境兵荒马乱倒不可怕,危险系数高,机遇也会多,至于舅母不好相与,根本不值得担心。
“娘,我们去金州找舅舅吧!”
汪仪凤寻思许久,才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先歇歇,明天再出城。”
金州位于大秦皇朝西南部,距离京城几千里,地域很大,同南楚、西魏两国接壤。南楚国富民安,和大秦皇朝相安无事,而西魏总在边境滋生事端。
沈妍花十几文钱买了一本旧的《大秦皇朝疆域志》,对金州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也确定了他们此去金州的路线。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把几千里的路程当成一次遥远的旅行,能见识异时空的风光景致、乡土习俗,也不枉此生了。
他们找一家小客栈住下,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在房间休息养神。
沈妍睡醒之后,就拿出他们全部的财物,算计此去金州的衣食住行。他们只有十多两银子,根本不够此行的路费,这是沈妍最发愁的问题。她把从丫头身上掠来的首饰和四个瓷碟拿出去卖掉了,统共又卖了十几两银子。
汪仪凤说他们从永州来京城时,身上只有二三两银子,从永州到京城和从京城到金州路程差不多,想去就能走得到。沈妍心里不满汪仪凤的话,却没当面反驳。汪仪凤母子从永州到京城,一路乞讨,有时打零工,沈妍可不想过这种日子。
第二天一早,他们雇了一辆马车送他们母子到西城门。出城之后,他们沿着通往金州方向的大路徒步慢行,太阳出来后,他们搭了一辆马车。到达离京城最近的郡镇,天已经黑了,他们找了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借宿。这户人家姓李,有几十亩田产,勤劳耕种,一家十来口人,日子过得不错,对他们母子很热情。
当家人李老汉的腿上长满小红点,不停抓挠,有的地方都抓出血来了,显然奇痒难奈。沈妍知道李老汉得的是一种顽固性皮肤病,只要染上这种病,每年都会在冬小麦快成熟的时候犯病,大概会持续一个月,这种病俗称麦黄疥。
前世的沈妍出身中医世家,她的祖父擅长用偏方治病,象麦黄疥这种农村常见的皮肤疾病,她祖父能手到病除,沈妍也有治愈的经验可取。
一个八岁的黄毛丫头哪敢说自己懂医术,她只说记得家乡有一偏方能治李老汉的病。汪仪凤变聪明了,见沈妍要给李老汉治病,忙帮腔说话。
李家人半信半疑,听沈妍说所需药材田间地垄就有,无需花钱,李家人才决定试试。次日一早,沈妍就带李家人在野地沟渠里挖来具有凉血疗疮功效的刺儿菜、苦荬菜,能除湿热的青蒿和清热解毒的蜈蚣草、倒扣草。她把这些草药分成内服外敷两种,写了一张详细的药方,让李老汉让方服药,并配了简单的食疗。
刚服了两剂药,李老汉腿上的奇痒就减轻了,红点也减少了。李家人都认为这偏方很神奇,李老汉的病也看过几位丈夫,花了不少钱,没想到不花钱的草药也能治。李家感激沈妍,出手也大方,汪仪凤母子走时,李家给了一百文钱。
沈妍尝到了甜头,一路行去,开始了她做游医的日子。得了重病的人不会信任一个黄毛丫头,富贵人家也不会请她看病,她只给普通百姓治些小病,挣些小钱当路费。这一路上,她有事可做,手头有活钱,长途跋涉也不觉得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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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不遇
历时三月有余,桂花飘香的八月,汪仪凤母子到达金州区域内。
金州是边境城池,内外兼防,警惕性极高,每天酉时初刻就关闭城门。
这天下午,他们到达距离金州城最近的镇子,离北城门还有十五里。赶不上在城门关闭前进城了,他们就下踏在客栈里,休整收拾,准备明天进城。
这三个月,他们虽说长途跋涉了几千里,却没受多少旅途劳累之苦。沈妍很会善待自己,有客栈绝不住大车店,有双驾马车绝不坐独驾的,有饭店就不自己做饭。汪仪凤和沈蕴也跟着沾光,母子三人一路行来,倒也轻松自在。
从京城出发时,他们身上有二十多两银子,这一路上,沈妍行医,汪仪凤和沈蕴帮忙采药制药,零零碎碎,也挣了不少银钱,贴补到了路费里。
到现在,他们手里还有四五两银子,也够他们花用几天了。汪耀宗在金州做了两年生意,就是生意做得不好,只要有心,安顿他们母子并不困难。不管在哪里,只有先安定下来,摸清情况,养壮身体,才能思虑如何发展。
沈妍对前路充满希望,只要她这半吊子医术还有发挥的空间,哪怕是在夹缝中,她都不愁将来的生活,都能养活母亲和弟弟,给他们一份安定的日子。
来这个时空时间不长,母亲和弟弟让她懂得了什么是患难与共,什么是相依为命。他们是她身体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让她在异世不再孤单。
“娘,舅舅做什么生意?”
“听说是贩卖稀缺药材和绫绸绵缎到南楚、西魏,有时候也私下贩一些粮食和茶叶给西魏北部的游牧民族,做这些生意赚钱不少,也很危险。”
大秦皇朝的粮食、茶叶、铁器和马匹统一由在户部挂名的皇商经营,通过黑市渠道私下贩卖,利润丰厚,可一旦被发现,就会获重罪。
听汪仪凤说,汪耀宗自幼就不喜欢读书,汪家返回原籍之后,他就代汪孝贤打理家中内外事务,学做生意也是最近几年的事。开始做生意,他总是赔,连妻子的嫁妆都折腾光了,慢慢摸透了门路,才开始赚钱。
前几年,汪耀宗在永州周边区域做生意,赚了不少钱。项怀平的堂弟项怀安与汪耀宗私交不错,项怀安到金州做官,汪耀宗就过来做边贸生意。官商勾结好赚钱,有项怀安罩着,汪耀宗这两年的生意做得不错。
“姐姐,明天就能见到舅舅了。”沈蕴红朴朴的小脸上充满喜悦与期待。
沈妍重重点心,心底泛起酸涩,现在的她比沈蕴大两岁,心理年龄却有二十多岁的差距。沈蕴还是个孩子,却受尽颠沛流漓之苦,心中渴望能安定下来。见沈承荣之前,他也是满心希翼,结果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失望的阴影。沈妍很喜欢这个弟弟,甚至有一种母子的情愫,亲情难得,她绝不会再让弟弟委屈。
第二天,他们早早起来,雇了一辆马车到达金州城外,经过严格的盘查,才进到城里。金州虽说是边境城池,城内却热闹喧嚣、行人如织。宽广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各类商品琳琅满目,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繁华富庶可见一斑。
“娘,你有舅舅的地址吗?我们怎么找他?”
“我们……”汪仪凤迟疑片刻,说:“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再去金州府衙找项大人,他知道你舅舅在哪里,让他带我们去找就容易了。”
项怀安也是汪孝贤的学生,与汪仪凤青梅竹马,若不是汪家获罪返乡,项怀安会与汪仪凤就会订亲,说不定现在早成夫妻了,可惜天意弄人。
汪仪凤母子来到金州府衙门口,衙役见他们不是来告状的,衣衫很一般,都受搭不理。得知他们母子的来意,衙役仔细盘问一番,才进去禀报衙役头目。
衙役头目出来,上下打量汪仪凤母子,“你们是项大人什么亲戚?来之前没给他写信吗?项大人两个月前调任平安州做知州了,他的家眷十天前也跟去平安州了。你们要是早来十天,还能碰上他的家眷,现在只能去平安州找他了。”
“那……”汪仪凤犹豫一会儿,说:“其实我们也不是来找项大人的,是想通过他找汪耀宗,我们是汪家的亲戚,从永州来投奔的。”
“你们来投奔汪耀宗?唉!这事……”衙役头目欲言又止,脸上表情很复杂。
汪仪凤心里一惊,忙问:“差大哥,汪耀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一团又一团的浓云从西北部天空飘移而来,电光划过,很快雷声轰隆。
“恐怕要下大雨了。”衙役头目的目光从天空移下,落到汪仪凤身上,叹气说:“实话告诉你吧!汪耀宗不在了,今年春天,他到平安州去做生意,被乱匪杀害又焚烧了,连具尸首都没找到。平安州的乱匪很猖狂,几个月前,连知州大人都杀了,皇上八百里加急传来圣旨,让项大人去接任知州……”
汪仪凤的脸色苍白,身体剧烈颤抖,阵阵眩昏剧痛直冲头顶。她看到衙役的嘴一张一合,声音时而听得很清梦,时而就象在天边,嗡嗡直响。
沈妍赶紧扶住汪仪凤,“娘,娘,你怎么了?”
衙役头目叹气说:“我跟项大人办差,见过汪家兄弟两次,他可是极好的人,谁也想不到他会被害。两个月前,汪家兄弟的家眷处理好他在这边的生意,就回永州了。你们要找的人都不在金州,白跑了,要不你们去平安州……”
天空渐渐黑下来,一道电光划破浓云,一声惊雷之后,豆大的雨点洒落。衙役头目的话没说完,就带衙役门人进到府衙里面,大门也关上了。
“娘,下雨了,我们去避雨吧!”沈妍姐弟拉汪仪凤到屋檐下。
雨越下越大,地面上很快就淌出了细流,路人急忙奔走躲避,衣衫尽湿。
汪仪凤瞪视天空,突然尖叫一声,泪水迸流而下,她甩开沈妍姐弟,冒着大雨在路上狂奔。她倒在水洼里,痛哭几声,又爬起来继续在雨中奔跑。
“姐姐,我们去扶娘,你看她……呜呜……”
沈妍紧紧拉着沈蕴在屋檐下避雨,摇头哀叹,却没有动,泪水慢慢滑落。
汪仪凤为追求所谓的爱情,失去了家人的呵护,与沈承荣厮守了几年,却一直活在羞愧中。到京城找丈夫,历尽艰辛,结果大出意料,她的希望破灭了。长途奔波几千里,到金州城找哥哥,不成想却听到哥哥被害的噩耗。
经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汪仪凤绝望了,但为了孩子,她必须撑下去。她活得太压抑了,需要发泄,淋雨或许能给她带来精神上的解脱。
第四十二章 重病
汪仪凤病了,很重,多种重症同时“光临”,她的身体几天时间就垮掉了。
自那日淋了雨到现在已有七八天了,汪仪凤一直昏昏醒醒,神志模糊。最初,她脸色涨红,浑身滚烫。沈妍对脉理不甚精通,从症状上观察,认为她是内火外湿引起的感冒发热,就按高烧的疗法给她开穴、刮痧,又配了些药材煎服。
这几天,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嘴里不停说话,谁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她的身体有时候烫如火烧,有时候凉如冰镇,冷热循环,不停地折磨她。
沈妍以为她得了疟疾,就到城外采来青蒿、蛤蚣草等治疟疾廉价草药,又到药房配了些治疗疟疾的药材。用了两天药,再配合提高免疫力的理疗方法,不见效,症状反而加重了。沈妍无奈,就到医馆去请大夫,大夫也认为是疟疾,开了几副价格偏高的药。直到今天,已经吃了三天,仍看不到有一点好转。
“姐姐,娘是不是要死了?呜呜……”沈蕴这几天哭得眼睛红肿,嗓子嘶哑。
“蕴儿别哭,娘不会有事的。”
汪仪凤本身就是较为传统的女性,又沦落到此,不可能再给沈妍创造条件和财富。但是,她是这身体的娘,是沈妍在这个时空血脉相连的亲人,为了他们姐弟,汪仪凤担当了太多,付出了太多,却没过上一天安宁日子。所以,沈妍下决心要治好汪仪凤的病,哪怕倾尽所有,都要让她活下去,风光一次。
“姐姐,娘流血了,血……”
沈妍正在喝水,听到沈蕴的惊叫,回头一看,吓呆了,一口水呛得她剧烈咳嗽。汪仪凤的鼻腔和嘴角都淌出暗红色的血,身体不停抽搐。她的脸庞、脖颈和露在外面的手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紫青色的血管凸出皮肤,异常恐怖。
“娘、娘……”沈妍扑过去,双手哆嗦,好半天才摸到汪仪凤的脉。
沈蕴吓坏了,紧紧抓住沈妍的衣服,哭得满脸是泪,“姐姐、姐姐……”
沈妍虽说对脉理不怎么精通,但她出身中医世家,耳濡目染,对一些病症还很了解。她给汪仪凤诊了脉,又观察了症状,基本上确定了汪仪凤的病情。
汪仪凤这几天忽冷忽热,可她得的不是疟疾,按疟疾下药根本不对症。她因急火攻心,又淋冷雨引起了重感冒,但她现在的病早已不是单纯发热了。她的病因就是由于长期劳累、营养不良引起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损伤的综合症。
常听人说有的人会累死,其实累死的人并不是一下子就没命的。而是因昼夜劳作、缺乏营养而引起的脏器受损开始,渐渐加剧,就象汪仪凤现在的症状。
要治她现在的病,必须有精通脉理的丈夫随时诊断,还要服用名贵药材,吊住她这口气,增加营养,慢慢调理,鼓励她活下去,重燃求生的希望。
汪孝贤一家虽说受家族牵连强返原籍,但汪仪凤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