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沈妍狂晕,武烈侯府肯定太太奶奶成堆,可真够复杂的。
高嬷嬷面露得意,转向沈妍姐弟,横眉立目,问:“是谁派你们来的?快说。”
“我们在土坡上摘香椿叶,石头不是从我们呆的土坡上滚落的,怎么成我们暗算少爷了?”沈妍矢口否认沈蕴间推动石头,面对众人,毫不示弱,又说:“石头是死物,又没长眼睛,也不是看到少爷来了才滚下去的。”
“死丫头,你倒有理了?我看不打你,你是不会承认的。”
“又不是我让石头滚下来砸少爷的,凭什么逼我承认?”
“臭丫头,你……”高嬷嬷抬手要打沈妍,被徐慕轶呵住了。
汪仪凤拉着管事婆子跑来,边跑边喊“住手”,又有一些粗使下人来看热闹。
“明明是一点小伤,你们非要嚷嚷得合府都知道了,二太太和母亲知道我偷偷出来散心,责罚我,你们不也要挨罚吗?”少爷边说话边喘粗气,显得很虚弱。
高嬷嬷心虚了,表情讪讪,“少爷,这可不是一点小伤?包了几层还流血呢。”
“我没事,给他们松绑吧!这么多人来看热闹,没的让人说闲话。”
林地的管事婆子把高嬷嬷叫到一边,说清沈妍姐弟的身份,汪仪凤赶紧赔礼求情。高嬷嬷买林嬷嬷的面子,又听到少爷让松绑,就让小厮解开了沈妍姐弟。
徐慕轶扶着丫头的手站起来,人群散开,沈妍才看清他的真容。他的声音听起来老气横秋,没想到人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他脸色苍黄,象是大病未愈。他冲沈妍笑了笑,笑容里满含歉意,虽说笑得很无力,却也很灿烂。
沈妍看到他的伤口在膝盖下面,估计是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滚落的石头上,可见伤口并不深。可他的伤口缠了厚厚几层手帕汗巾,仍往外渗血,想必血还没止住。看他的气色,沈妍断定他小小年纪就气血两虚,显然是久病缠身。
高嬷嬷大声吼呵:“这拿药请丈夫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你们快去催催。”
徐慕轶轻声叹气,“别去催了,又不是重伤,惊动了二太太,你们也落埋怨。”
沈妍不知道徐慕轶在武烈侯府份位如何,但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他很为难、很无奈,人也很善良。弱者相怜的情绪在沈妍心底衍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或许是出于医者的职业道德和本能,她想帮他。
两个小厮跑过来,高喊:“老太太的车驾进城了,快去准备迎接。”
高嬷嬷听到喊声,顾不上理会徐慕轶,信口嘱咐了几句,就指挥仆人去迎接徐老太太了。徐慕轶身边只剩了几个丫头婆子,粗使仆人也各就各位,林地里清静下来。两丫头埋怨高嬷嬷把小厮们都带走了,被徐慕轶低声训斥了几句。
汪仪凤抱住沈蕴,满脸心疼,问:“妍儿,你没事吧?”
“没事。”沈妍见徐慕轶要走,忙说:“少爷,我帮你止血吧!”
“你能止血?你……”两个大丫头满脸怀疑看着沈妍。
徐慕轶温和一笑,说:“她不象说慌的人,能不能止住血,试试就知道了。”
难得有人信任她这个小毛孩子,还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少爷,沈妍很高兴。她四下看了看,周围只有几棵刺儿菜,她摘了一把刺儿菜叶子,两只小手使劲揉搓。菜叶子搓烂了,滴出汁水,她双手捧着盖到少爷的伤口上。
“有点疼,你忍一下。”
“不疼。”徐慕轶咬了咬青红的嘴唇,笑容温润和熙,低声说:“好多大夫都预言我活不过十五岁,我今年十三了,对于我来说,还知道疼是好事。”
沈妍很吃惊,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气色很差,身体虚弱,但不象病入膏肓的人,怎么会活不过十五岁呢?沈妍想给他诊脉,深入了解他的身体状况,看到周围的人面露猜忌怀疑,她伸出手,又缩回去了。她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言行举止超乎年龄会惹来麻烦,何况她现在根本不知道武烈侯府是什么情况。
“大夫们都是瞎说,你别信,他们说你活不到十五岁,你就要跟他们赌口气。”
徐慕轶点点头,灿然一笑,“你说得对,我叫徐慕轶,你呢?”
沈妍报出自己的名字,说:“血止住了,回去再敷些药。”
刚吃过午饭,管事婆子过来说林嬷嬷让他们回去,连这半天的工钱都给他们结了。沈妍心里咯噔一声,汪仪凤也落漠叹气,徐府这份零工他们也做到头了。
第十九章 通辑
林嬷嬷还在武烈侯府,家里只有几个丫头婆子,她们见汪仪凤母子这时候回来,都赶紧询问因由。沈妍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说林嬷嬷回京了,要给他们母子安排好差事,不用再做粗活,丫头婆子信以为真,连忙恭维凑趣。
进到房里,汪仪凤搂住沈妍姐弟,强忍泪水,悲凄长叹。沈妍挣开汪仪凤的手,从床底下拿出一只荷包,里面有二两银子,还有几十个铜板,是他们的全部家当。林嬷嬷给过他们一吊钱,沈妍姐弟又在驸马府拿过一吊多,加上汪仪凤打零工的钱,一共有两吊多,嫌铜板太重,不好收藏,就换成了银子。
如果林嬷嬷要撵走他们,破庙不能回,只能住客栈,这些钱又能够他们花用几天?况且住到客栈很危险,想杀他们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住到武烈侯府附近能得到庇护。他们与林嬷嬷非亲非故,今天又惹了麻烦,看样子是不能留下来了。
乐观者坚信天无绝人之路,无论前生今世,沈妍都是积极达观的人,可此时她却感受到在绝路挣扎的恐惧。做为穿越女,还有医术傍身,却混成了这样,真跌份儿。可老天非按她的脑袋,不给她抬头的机会,她能有什么办法?
“娘,林嬷嬷要是撵我们走,我们怎么办?”沈妍想听听汪仪凤的想法。
汪仪凤把沈妍姐弟紧紧搂在怀里,咬着嘴唇,好久才下了决心,说:“我们去驸马府,既然你爹想杀我们母子,我们就是死,也要死在驸马府门口。”
沈妍心里发堵,鼻子一酸,忍不住哽咽落泪。汪仪凤是要强的人,带两个孩子跋涉几千里来京寻夫,被丈夫抛弃,甚至诬陷,她仍坚强求生,是因为对沈承荣还心存幻想。如今连幻想也烟消云散,她走投无路,才心存死志。
“娘,蕴儿跟着娘,要死就一块死。”
“蕴儿,别瞎说,我们不会死。”沈妍塞给沈蕴一块点心,让他到外面去玩。
汪仪凤注视沈妍,擦掉眼泪,说:“妍儿,娘没用,娘对不起你们姐弟。”
“娘不必自责,不是您对不起我和蕴儿,是沈承荣对不起我们一家,善有善报,谁欠下债都要还。”沈妍拉着汪仪凤的手,轻声劝慰,鼓励开导她。
“林嬷嬷要是撵我们走,娘也不知该带你们去哪里。”
“娘,你放心,我有办法不让林嬷嬷撵我们走。”
“你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汪仪凤拢着沈妍的头发,唉声叹气。
沈妍很郑重地问:“娘,我懂好多医术,您信吗?”
汪仪凤怔了片刻,随即一笑,把沈妍揽在怀中,认真回答:“娘信。”
“娘相信就好,我能治愈林嬷嬷的腿疾,她就不会赶我们走了。”沈妍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又说:“娘,林嬷嬷要是问,你就说我的医术是天生的。”
“娘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妍松了一口气,这些天跟汪仪凤相处,除了亲情维系,更有信任。汪仪凤明知女儿和以前大不一样,却从不多问,对沈妍说什么、做什么也不吃惊。就象现在,沈妍声明自己会医术,能治病,她也毫无芥蒂相信,这令沈妍很轻松。
傍晚,林嬷嬷才从武烈侯府回来,汪仪凤带沈蕴来向林嬷嬷道谢问安。沈妍和小丫头抬进一盆深红色的药水,让林嬷嬷泡脚,又端来汤药让她喝。泡脚的同时,沈妍教婆子给林嬷嬷按摩脚上、腿上的穴位,敲打全身经络,疏筋活骨。
泡完脚,林嬷嬷说累了,要休息,就打发她们出来了,没说什么,可脸色很难看。林嬷嬷没撵人,汪仪凤和沈妍都松了一口气,继续留住在林家的厢房。
现在,林嬷嬷不在武烈侯府当差了,但除了有事,她每天都到府里陪徐老太太闲话玩乐,教下人一些规矩,做些体面显眼的事,很得主子们欢心。
这几天,沈妍天天给林嬷嬷熬药水泡脚洗腿,还炮制药材做成外用药膏,又亲自煎药汤、做药膳,伺候得很周到。这些药材都经沈妍精心挑选,配合理疗的治疗方案在她前生也有实践基础,正对林嬷嬷的病症。林嬷嬷的腿疾好了许多,她对沈妍一家也有了笑脸,是留下他们还是撵他们走,她一直没表态。
“汪家婶子,嬷嬷请你到正房说话。”
汪仪凤看了沈妍姐弟一眼,轻叹一声,跟着小丫头去见林嬷嬷。沈妍把他们母子的衣物用品收拾好,不管是去是留,都有备无患。收拾好东西,她写了几张药方,按方服药,外加理疗保健,林嬷嬷的腿就能全愈。她又写了几份中医养生的方子,和药方放到一起,当做对林嬷嬷这些天收留他们的谢礼。
“妍儿,你来。”汪仪凤回来,没细说,就带沈妍去了林嬷嬷的正房。
沈妍进到正屋,还没给林嬷嬷行礼问安,就见两丫头扶着徐慕轶从屏风后面出来,吃了一惊。徐慕轶脸色很难看,连气息都不顺畅,令沈妍惊诧不已。
“丫头,听你娘说你天生就会看病,你也给轶哥儿看看。”
“我……”
徐慕轶冲沈妍伸出手,笑容和煦如春风,“我要跟大夫们赌气,只能信你了。”
听丫头说徐慕轶要赌一口气,这几天把药全停了,身体更加虚弱。沈妍很着急,若徐慕轶因信任她而耽误了治病,岂不是她的罪过。
她给徐慕轶诊脉,发现他并没有得不治之症,主要是天生弱症,后天又气血亏虚,引出好多病症。象他的症状,不能一味进补,只能边补边泄,慢慢调养。
她看了徐慕轶先前服用的药方,刚想对症下药,就见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跑进来,二话不说,拉起林嬷嬷就往外跑。片刻功夫,林嬷嬷满脸惊慌进来,不由分说,就让人把汪仪凤母子关进柴房,又让下人送徐慕轶回府。
汪仪凤抱着沈蕴,不明所以,满脸惊恐。沈妍则面色平静,危急时刻,害怕起不到任何作用。林嬷嬷是见过世面的人,能让她惊慌失措,显然是出了大事。
“你们看看吧!”林嬷嬷进到柴房,扔给他们几张纸。
这几张纸是通辑令,通辑杀人嫌犯汪氏母子,纸上画着他们母子的头像,写清简要特征及他们杀人的罪证,左下角盖有官府朱红色的大印。
看到通辑令,沈妍的牙齿打起哆嗦,她不是害怕,而是气愤。一味隐忍只会助长恶人的嚣张气焰,沉默太久,也是时候暴发了。
第二十章 血状
到现在,他们离开破庙七天,不管在徐府还是林家,都如同隐居一样,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即使他们不想再去驸马府认亲,沈承荣隐瞒婚史、骗娶公主的事情败露,事关皇家颜面,想除掉他们的人就不只沈承荣一个了。
皇权至尊的社会形态,他们母子得罪了皇族中人,就如同陷入绝境。官府发通辑令辑拿他们母子,随便编个罪名,就能让他们身首异处,没人追究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是不是能杀死几个杀手,也没人管他们是否清白。
事到如今,他们母子已经惹上麻烦,无路可退,只能提着脑袋面对。必须心存死志,才有胆量在绝境中拼力搏杀,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沈妍吁了一口气,说:“娘,林嬷嬷是好人,还是跟她实话实说吧!”
汪仪凤点点头,把他们的身份来历、寻亲始末和盘托出,说到伤怀时,忍不住泪水涟涟。林嬷嬷先是不可置信,又唏嘘感慨,想骂几句,又咬牙忍住了。
“我见过沈驸马,五年前,老太太过六十大寿,他和慧宁公主来拜寿,看着一表人材,怎么做出这种事?”林嬷嬷叹了几口气,寻思片刻,说:“我虽说放出来了,也是徐家的奴才,我的闺女小子都在侯府当差。徐家是慧宁公主的外祖家,你们同慧宁公主结怨,我是万万不能再留你们,你们快走,别让人发现。”
听到林嬷嬷的话,汪仪凤和沈妍都松了一口气,向林嬷嬷道谢后,赶紧回房拿东西。林嬷嬷取出两只银锭,大概有十两重,铰成小块包好,拿给他们。沈妍知道林嬷嬷铰碎银子是想让他们方便打点,很感动,又忙里偷闲写了几张药方。
沈妍拿过药方,交待说:“这几张方子给您,还有几张是那位少爷的,补气血的药膳方子能通用。请嬷嬷转告那位少爷,他一定能活过十五岁,好好调理。”
“好,我会转告。”林嬷嬷叹了几口气,让婆子带他们母子从后门离开。
婆子带他们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小胡同,来到街口,告诉他们一直向前再过三个路口就是城门。汪仪凤母子向婆子道了谢,婆子回去,他们才往街上走。
一队侍卫在街上横冲直撞,专门盘查过路的妇人孩子,张贴通辑令。看到几个侍卫朝这边走来,汪仪凤忙拉着沈妍姐弟拐进胡同,绕到一座破民居外面,才松了一口气。沈蕴吓哭了,沈妍咬牙握拳,汪仪凤抱紧两孩子,无声落泪。
“娘,你先别哭?我们怎么办?”
汪仪凤凄然惨笑,“妍儿,你带蕴儿藏在这里,娘一个人出去。”
看到汪仪凤一脸绝然,沈妍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她想一个人慷慨赴死,死在驸马府门口,以自己的性命换沈妍姐弟平安。沈妍认为寻死不是最好的办法,鲜血根本唤不回沈承荣的良知,只是枉搭一条命,徒增一段笑料罢了。
“娘,京城有没有击鼓鸣冤的地方?”
这是影视剧中的桥段,说不定能碰到一位“包青天”。纵然碰不到清官,也要把事情闹大,哪朝哪代都不缺以“文死谏”为荣的言官,蝼蚁撼树,需要的是勇气。沈妍不相信慧宁公主能一手遮天,朝中肯定有与她和太子对立的派系。
汪仪凤知道沈妍的想法,点头说:“有,京城有顺天府,能击鼓鸣冤。”
“要写状纸吗?”沈妍很紧张,却也有一种过把瘾的激动和兴奋。
“娘来写。”汪仪凤咬破手指,在那几张通辑令的背面写了血状。
沈妍拿出伤药给汪仪凤包扎伤口,又让她服下几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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