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而冷静的话语中隐藏着一丝凄然,这让江烽也有些心颤,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硬情冷的人,江烽也扪心自问过,许宁究竟有哪些言行让自己厌恶她,或者说她哪些行为让自己无法接受,她做错了什么?
站在许氏族人的角度,一个女孩子能扛起这份重担,难道不值得钦佩和赞许么?
仅仅是因为她挑战了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自己会这么浅薄?
一连串的问题让江烽忍不住扪心自问,或许几者兼有吧。
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江烽想了一想才道:“小宁,我们都生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很不幸的是我们所处的固始军现在还处于弱小的境地中,我们不得不周旋于周遭强大的敌人之间,防止被他们吞噬,许氏其实也就是一个范例,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使我们强大起来,只有你强大了,你才有话语权,才有支配权,别人才会尊重你,光州我肯定会尽量拿到,就像你说的,那是你的家园,也是我的故土,但这需要时机,我们要有耐心。”
江烽称呼上的变化也让许宁心中一暖,她能感受到江烽语气中感情的变化,她嫣然一笑,“二郎,或许我的确有些太心急了,请你理解,这半年多来的无数波折劫难,让我的确太渴望能给自己一些安慰的东西了。”
“小宁,我们都还年轻,还有机会,有些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的前进几步,现在我主动要把光州让给刘玄,并不仅仅只是换取一些钱粮那么简单,哪怕刘玄不给我们钱粮,我也一样会邀请他进驻光州,形势使然,否则他就会主动进攻光州。”
回眸一笑百媚生!
许宁的一笑让江烽一时间有些失神,忍不住舔舐了一下嘴唇,这个尤物,平素不苟言笑,总是清冷孤傲示人,但他没想到许宁这嫣然一笑竟有这般勾魂荡魄的魔力。
努力的抛开一些遐想,江烽把目光转向窗外:“我主动邀请刘玄大军进光州,但是他未必就能在光州呆得住,也许到后来,他还会主动把光州交给我。”
“真的?”许宁惊喜交加,“有这种可能?”
“嗯,一切皆有可能。”连江烽自己都觉得自己还真的有些虚伪浅薄,怎么突然间觉得自己在许宁炫耀一番让对方惊喜万分,自己就有一种成就感满足感了呢?还是这本来就是人之本性?
看见许宁还欲再问,江烽赶紧让对方打住:“小宁,别问可能性有多大,我只能说有此可能,一切需要看情势的变化。”
许宁也是歉然一笑,点点头:“嗯,我明白了。对了,二郎,我方才说的检地之策,许氏族人中亦有不少原来在光州州县两级衙门中参操事务者,他们受我之招亦有部分来了固始,你不妨安排人考察一番,若是有合意者,也可一用,他们和这边固始本地士绅瓜葛不大,若是能有良法监督,短期内倒也不虞担心他们和本地士绅沆瀣一气。只是这检地之策关乎利益巨大,那本地士绅定要想方设法来阻遏此法推行,若是阻遏不了,不会不择手段贿赂操习吏员,你却不得不防。”
看见江烽嘴角带笑,许宁也是坦然:“二郎你别笑,这些许氏族人大多是旁支远支,本身就是早衙门中操习杂务,对着这等检地之法并不陌生,也算精熟,唯一可虞的就是他们的品行德操,但你也知道哪里衙门中人都差不多,要指望他们清白无瑕也不现实,必须要有监督之策悬其头上,方能遏制贪墨之风,这倒需要你好生考虑。”
江烽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许宁居然对检地之策和实施效果居然有这等深刻的认识,尤其是对官吏的本性认识和提出要用良法监督,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发现自己以前对这许宁了解还是太少了一些,也难怪这许宁如此傲岸自负,若是腹中真这等本事,想要一展胸中抱负,倒也可以理解。
“噢,小宁,你不看好我这检地之策?”江烽倒真有点儿兴趣了。
他并不介意许宁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甚至还有点儿期待。
说实话,他现在手中对这等政务治才还真的是欠缺,检地之策虽然已经提出来了,但是要推动却是困难。
且不说各地士绅的抵触,单是你要把这几类土地的籍册清理都需要大量人力,这其中若无有效手段监督,必定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
尤其是这些本地吏员本身就和本土士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许多人本身就是这些士绅远支族人,利益纠葛甚深。
自己有没有一帮忠于自己的人,如何来推行,强行推进的结果必定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连地皮子都打不湿,顶多也就是能捣腾出点儿土地来满足自己抚慰将士的需要罢了,这显然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江烽也知道要想一下子就迫使这些本土士绅老老实实把这么百余年来各种手法吞没所得的土地交出来也不现实,这几乎就是和整个士绅阶层作对了。
哪怕自己是想打造一个忠于自己的新的豪门望族阶层,但也不可能用这种激烈之法。
这对地方的统治相当不利,甚至会危及到整个控制区内的稳定,自己手中也没有可以替代这些士绅的阶层群体,与其那样,还不如变通,比如改造、吸纳,让其为自己所用,而且这股力量用得好,也将是日后自己王霸之基。
当然,这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也是一个招揽、吸纳、充实、同化、依附和壮大的过程。
“二郎,你要听实话?”许宁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甚,犹如牡丹盛放,耀眼夺目。
“当然听实话。”江烽一皱眉。
“嗯,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如果你对这检地之策抱希望太大,恐怕就会失望了,但要说没有一点儿效果,肯定也不可能,毕竟你现在执掌固始军,没有谁敢拂逆你的意思,最终会有一个大家都过得去的结果。”许宁答道。
江烽微微颔首,“那如果我希望这个结果更有利于我一些呢?我该怎么做?”
“二郎,你不担心会引来这些本土士绅们的反弹?他们可能会给你制造很多麻烦,我不认为在这个骨节眼儿上这样做明智,或许你可以搁一搁,……”许宁皱起眉头:“你有的是时间。”(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节 另一个担心
江烽知道许宁的意见是中肯的。
虽然现在强推检地之策固始和殷城的士绅迫于自己威势之下也只能服从,但一来会让双方关系变僵,二来效果也未必好,就算是自己从许氏、鞠氏那边能够拉来一些人参与此项工作,但是仍然会遭遇很多掣肘,而且也容易让本来现在还不稳定的局面出现问题,所以现在并不是检地的好时机。
最佳时机无疑是待到浍州设立,乃至盛唐和霍山都能纳入固始军控制下之后,那样固始和殷城的士绅能看到自己所承诺的希望,那反对的态度就会迅速转变。
但江烽却觉得不能等到那个时候,那意味着自己向这些人妥协了。
这项工作必须现在就要干起来,越是困难就越要推动。
得让这帮士绅明白,自己无需谁来同意,自己决定的事情,就必须要服从,哪怕后边会给他们一些利益补偿,但是现在他们必须要服从。
不服从者,那他就必须要拿一些人来开刀,要给这些人确立这种不容违逆的印象,否则这些家伙日后在任何事情上都可能和自己讨价还价,甚至阳奉阴违。
所以他现在最需要许氏和鞠氏在这方面的人力资源的支持,尤其是像许宁提到的那些最基层吏员人手,恰恰是这些人最能搞明白下边的门道,才不会被这些士绅所蒙蔽。
“小宁,我明白你的好意,我也知道现在推行检地之策肯定会有遭遇很多反对和抵抗,但是我必须要推进,越是有反对之声,我就越是要推进,因为我很清楚,检地之策是我要为固始军这个我们所依赖存在的群体谋取利益的根本之策!”江烽淡淡的道:“你也应该明白,我和你们许家不一样,我江烽是庶族小姓出身,既没有田土资产,也没有声望人脉,凭什么在固始立足?凭什么让这些士绅大族俯首帖耳?无他,就是我手中掌握着的军队。”
许宁心中微微一震,江烽对自己的生存根本看得很明白,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依赖的根本,他压根儿就没有打算依赖这些士绅大族,至少现在没有这样考虑。
“这个时代就是一个武夫当国的时代,要想立足,就只能靠武力。”江烽泰然自若的往下道:“士绅们掌握权力的时代正在崩溃,看看蚁贼们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摧毁,这个时代需要被重构,所以我们都要找准我们自己所依靠的东西。固始和殷城的士绅会服从于我,因为我掌握着军队,我无意摧毁他们,但他们需要服从于我,交出我需要的东西,否则我并不介意打碎他们,并重新扶持一批人起来,太多的候补人选等待着我的青睐,就像你们许氏在光州被袁家摧毁的一样,立即就会有外来者或者本地的替代者跳出来,哪里都一样,没有谁是不可以替代的。”
许宁心在发颤,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完全颠覆了以前自己的设想。
之前她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幸运儿,碰巧抓住了这样一个机会,但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是从最初开始就设计好了属于他自己的路,而且有条不紊的大步向前,如果许氏不是被袁氏所灭,也许一样会被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谁挡在他路上不服从与他,就会被他摧毁,然后寻找代替者来代替。
“二郎,你这样想会很危险,如你所说,没有谁不可以被替代,那你没有想过你也一样可能会被替代?!”许宁忍不住沉声道。
“我当然想过,所以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江烽悠然道:“我当然也不会蠢到去单兵作战,现在你们许家不也就加入我的群体么?对于我麾下这些人来说,你觉得谁可以替代我?”
许宁一时间为之语塞。
“小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你和我同为一体,你就应该看清楚,谁是我们需要牢牢依靠的,抓牢他们,毫不犹豫的捍卫他们的利益,那么他们就会毫不犹豫为你效命,首鼠两端,几头讨好,这才危险,起码对于现在还很弱小的我们,非常危险。”江烽看见许宁脸色有些发白,笑着道:“固始和殷城的士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实际上你看一看,更为强大的颍亳两州士绅不一样被蚁贼杀得人头滚滚?我相信固始和殷城的士绅会比我们想象的更识时务。”
“我只是在想,你这样做,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一个结果。”许宁低垂下头,幽幽的道。
“小宁,没有谁可以预料明天的事情,我们只需要看清楚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并朝着既定目标努力,就足够了。”江烽顿了一顿,“所以我需要你们许家的帮助,检地之策要推动起来,但节奏我们可以灵活掌握好。”
“节奏?”许宁似乎没有明白,看了一眼江烽,从江烽眼中看到了某些狡黠之意,许宁立即明白过来,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存着要和固始殷城士绅彻底翻脸摊牌的意图!
枉自自己被他这种蛮横无理的做派吓了一大跳,难怪三叔和子清哥都说这个家伙表面看到的未必就是他真实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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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袁氏效率很高,江烽回到固始第三天,袁氏的使者就已经来到固始,要和固始军接洽交接事宜了。
感觉得出来袁氏对南阳伐蔡十分紧张。
的确,短短半年之内,南阳军突袭申州,然后又势如破竹般的拿下安州,让鄂黄杜家都在南阳军的威势下瑟瑟发抖,甚至连南阳入侵杜家的势力范围都不敢有太强硬的言语,深怕触怒了南阳方面顺带连沔州都要一并拿下了,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小觑南阳军。
情报显示南阳军正在申州和泌州的桐柏一线集结,大量辎重物资都运抵了淮水一线,显示出南阳的后勤保障体系已经全面运转起来,这也意味着对蔡州发起攻势在即。
而相比之下,申州、光州这一线却显得格外平静,很显然南阳方面根本就没有把袁氏控制下的光州纳入视线,也许在南阳看来,只要拿下了蔡州,光州根本不在话下。
正因为如此,袁氏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战火即将燃烧起来,而五千兵力驻留在光州就毫无意义了,相较于根本还没有来得及稳固统治的光州三县,有着厚实基础的新息、朗山、真阳诸县既是袁氏的根本,同时也更利于阻击南阳军。
立冬前一日,袁氏两千步军一千骑军趁夜出城,渡淮水北上,驻防白苟城,此乃真阳北部要地,要攻真阳,必取白苟城。
江烽也从各方获得了线报,光州城内原来蔡州过来的士绅早已经在一个月前就陆续撤离了,只剩下一些原来在袁氏统治期间依附于袁氏的本土士绅,人心惶惶间,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送走了袁氏使者,江烽迅即命令还处于组建期间的第三军立即启程前往光州。
既然应允了尉迟无病和杜立,这出戏也得演下去,最起码也得要把杜家承诺的钱银粮食以及盔甲武器拿到手,再来说其他。
更何况现在南阳那边也是忙成一片,渡淮作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于南阳军来说,这也是首次正式步入中原战局,究竟会打成什么样,恐怕连刘玄自己心里也没数。
“扩军速度太快,以至于有些跟不上节奏了。”看着从固始城北门出城的第三军还有些混乱的阵型,杨堪忍不住摇头:“子跃和四郎他们身上背负的压力可不小,大人可是真打算要以第三军来应对南阳军?”
“我一直坚持一个观点,没有打过仗的军队,就不叫军队,没有打过硬仗的军队,就称不上是一支合格的军队。南阳军若是横扫蔡州,那说明我的判断还是有些问题,我们当然无力保住光州,若是南阳军出征蔡州不利,有序退回,说明南阳军具备一战之力,那我们就要做好在光州打一仗的准备,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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