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的故事传到扬州,也让扬州的士绅望族为之胆寒,这也是淮右军围攻扬州时,扬州士绅大户们竭力支持一搏的主因,但现在时过境迁,大局已定,人为刀俎,就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淮右军会不会借势清算报仇,谁能保证?
这也是梅况那些旧友忙不迭的要来找梅况套近乎求庇护的一大原因,没有谁愿意再像庐州那样来一遭。
“枢密,您这是把严某推上火炉上去烤啊。”严序连连摇头苦笑,“枢密只是有些旧友,某可是有许多昔日同僚亲朋故旧,这盘根错节的,牵一发动全身,如何是好?”
“序公,若是轻松活计,郡王也不必要序公亲来了。”梅况正色道:“序公应该知道郡王的意图,拿下楚扬不只是让其成为徐州大总管府淮左镇那么简单,淮左镇摆在面前的现实需求就是要为大总管府河朔攻略提供必需的钱银粮草支持,而未来的任务则是要承担起攻略江南的重任,所以如何来平衡现实需求和未来远景,就是序公的重担了。”
严序微微沉吟点头,“郡王在某出发之前的确有交代,一是筹措钱银粮草,二是安抚人心,三是规划江南攻略,前两者,某心里倒也有些准备,只是这江南攻略,某想冒昧问一句,可能会在什么时候启动?”
梅况既为枢密院枢密使,同时又江烽委派此次南征楚扬的统帅,未来江南攻略也多半要落在他身上,所以严序这么问也不算唐突。
梅况踌躇了一下,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河朔攻略为演变成什么模样,谁也没有底,两年,三年,还是五年?
哪怕梅况也确信徐州能够在对契丹人一战中获胜,但是这肯定会是一场耗时耗力的大战,而且西面还有控制了汴洛的沙陀人在虎视眈眈,两大胡人势力都将是未来徐州的劲敌,到底是先解决哪一方?
解决了某一方之后就要启动江南攻略,还是要等到把两大胡人势力都彻底解决才来启动江南攻略?
又或者,对河朔的攻略只是浅尝辄止,控制住一个战略前沿阵地,然后反身过来吞并江南,积蓄实力再来与契丹人和沙陀人决一雌雄?
“序公,这一点,某无法回答。”梅况没有讳言,径直道:“估计郡王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河朔之战的走势演变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也可能是一场局部战争,也有可能演变为我们和契丹人的大战,我们目前尽量想要在积蓄了足够力量之后再来和契丹人一战,但有些时候却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但我个人预测如果半年之内我们没有与契丹人爆发大规模战争,那么江南攻略就有可能会在一年内启动。”
严序默默盘算了一下,点头:“那严某在为郡王筹集了河朔战事所需军资钱银之后,就要尽早考虑江南事宜了,这时间有些紧啊。”
“序公,这只是某的个人看法,而且这里边也还存在一些变数某没有计算进来,比如中原的沙陀人和南阳之间战事,甚至可能波及到蔡州,这会不会进而牵扯到我们徐州,也不好说,我们当然都不愿意被卷进去,但还是那句话,有时候是身不由己啊。”
梅况也是唏嘘感慨,地盘大了,实力强了,需要考虑的问题就多了,各方面都要兼顾,不像原来实力还弱的时候,单纯许多,现在你不想入局都不行了。
“枢密,某明白了。”严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既然严某得郡王信重,来了扬州,那就要替郡王分忧,定要把这扬州办成未来江南攻略的坚实后方。”
“呵呵,序公也不必太过忧心,淮右淮左一体,这番重任也不可能由扬州一家担之,只是扬州要扛起大头罢了。”
梅况也宽了宽严序的心,看样子这严序也是压力颇大,估计政事堂和枢密院那边对严序这一趟扬州之行只怕也是索要甚多,也难怪严序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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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序的到来也为扬州带来一阵风雨,随着严序的到来的是一份徐州大总管府的任命,严序以参知政事身份兼任扬州刺史,执掌扬州地方政务大权,并重新组建扬州地方官场体系。
这几乎是就是一个要投名状和利益交换的公开信。
柴永率领的武宁军一部都没有北返,而是直接进驻了高邮、海陵、海安三县,而淮右军则进驻了扬子、江都、**、天长。
刀兵之下,地方士绅无不战战兢兢,不知道徐州方面究竟会如何处置扬州地方。
而只允许李吴君臣的直系亲眷离开,而且还是只允许携带部分金银细软的苛刻条件也让李吴那边难以接受。
但是这等情况下,徐州根本也不和李吴那边有太多的纠缠,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接受,那就是直接撵人走人。
人心惶惶之下,各个群体都如同被捅了的蜂巢一般,涌动起来。
“你说严氏兄弟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他们真要把我们扬州士绅斩尽杀绝不成?”
“不会吧,听说楚州那边比我们这边要安静许多,虽然也还处于军管之下,但是街面上的气氛就好得多,生意也在慢慢恢复,尤其是和寿州、濠州、泗州那边的生意都基本上恢复了大半,为什么我们扬州却是这般?”
“那柴永听说对徐李恨之入骨,一直对徐李(李)背叛了吴王耿耿于怀,意欲报复,本来那武宁军早就该北返了,他却找各种理由在梅枢密使面前危言耸听,说我们扬州士绅历来就心怀反意,对郡王不愿臣服,……”
“这厮,他和徐李之间的恩怨如何能算到我们头上?”
坐在厅堂里的士绅一个个义愤填膺,越说越是懊恼气愤,这段时间人人自危,严序就任扬州刺史,只是把一帮官员免了不少,但是胥吏却基本上保留了下来,甚至还破格提拔了几人,这让士绅们都是心中惴惴。
端坐在上方的两人面色沉郁,只是端起茶杯抿着,却不言语。
“道方兄,子元兄,你们二位可是我们扬州翘楚人物,大家伙儿都盼着你们拿个主意啊。”终于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始把话题丢给了一直不言不语的二人。
面白无须的矮胖士绅,却是连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寡淡的抿着茶,淡淡的道:“主意都摆在大家面前,只是大家都不愿意接受罢了,奈何?”
“道方兄,徐李那边怕是靠不住了,他们现在还在为自家的亲眷能不能脱身和严氏兄弟谈判,哪有心思来管我们?”一个明显也是焦急过甚的士绅忍不住插上话来:“我听说他们推得一干二净,说守城之战本不需要打这么久,是我们要一力守城不肯归附,所以他们也是不得已……”
“这等挑拨离间之语,你们也会信?”面白无须士绅冷淡的讥讽道:“多想一想前因后果,别只顾着你那点儿丝绸要想外运,没准儿徐州一道命令下来,你的整个工坊都得要收归官有。”
“凭什么?”那士绅一下子急了,“我们都是正经八百的清白人家,谁来坐这个江山,我们都一样拥护,做生意我们也一样纳税认捐,大家都是这样,徐州难道就真的不想要我们扬州士绅活下去么?”
面白无须的矮胖士绅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不动声色的道:“寿州才是彭城郡王的起家之地,现在看样子也快要超过我们扬州了,海州的盐更是行销淮南各地,我们扬州的丝绢被庐州和滁州的丝商挤压,还有那些大食商人也都在往寿州跑,你们觉得徐州把我们扬州士绅放在眼里了么?”
第二百六十一节 跳出来
“那我们又能如何?人家掌握着刀兵,难道说我们这些人家里那点私兵还敢和他们对抗不成?”立即有人不以为然的反驳,“那是自寻死路!”
“哼,真要喊你们这样干,你们也不会答应!”面白无须的矮胖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但是大家要知道,如果我们不展示我们自己的决心和力量,徐州那边根本就不会把我们的意见放在心上,严序严续两兄弟心早就不在我们淮左这边了,他们本来也不是我们这边的,指望他们替我们说话,不如靠我们自己!”
“可是靠我们自己,我们能怎么做?”厅堂内吵吵嚷嚷,“我们已经向徐州表达了我们愿意臣服归附,愿意效忠彭城郡王,可是官府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就这样拖下去,大家伙儿都别想好过了。”
“他们现在恐怕还是想要把李吴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才能和我们谈,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要统一意见,要抢先给他们展示我们扬州士绅是团结一心的,不能随便让他们拿捏,否则他们随便开价,我们岂不是都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了?”面白无须的士绅气哼哼的道。
“那道方兄,你提一个方略出来吧,大家伙儿就等着你拿主意呢。”一干人终于慢慢把意见统一起来,“是要趁着他们还在和李吴那边谈的时候吧把我们自己心气统一起来,否则日后被他们各个击破就完了。”
“子元兄,你的意见呢?”白面无须的矮胖男子见终于把这帮人给心气慢慢统一了过来,这才慢悠悠的对一直在一旁捧着茶盅只是啜着茶喝的男子道。
“我啊,没啥意见,大家看着办就行。”
被唤作子元兄的老年干瘦男子一声深褐色的绸缎袍服,脸上硕大的斑块显得格外深暗,让人一看上去就觉得有些阴厉,起码众人的眼光看过去时就多了几分敬畏,但也有些人内心里不无幸灾乐祸。
唐傥唐子元,扬州唐氏的当家人,也是扬州最著名的盐商大家,而且还有数家质库和柜坊,与大食海商还有共股的海商船队出外洋,在整个扬州士绅商贾群体中亦是排在前三甲者。
和其他地方上的士绅略有不同,扬州的士绅豪门并非都是靠田租收入的地主,当然他们这些人在扬州城外或者海陵、**和高邮这些地方也都有大量的土地,但是他们每年的最大收入却不是来自于田土,而是各有生意收入。
像被唤作道方兄的徐令徐道方,就是**著名的大地主的,但是真正让徐氏发达起来的还是徐氏从事的盐业,他几乎包销了整个来自海州盐城的海盐,一跃成为仅次于唐傥的大盐商,而且还与潭岳那边的生意往来极大,宣州、潭州、岳州的油在扬州几乎都是由他代理。
“子元兄,你是我们扬州士绅的领头人,我们都是唯您马首是瞻的,现在情势这么糟糕,您总得站出来替我们说一句话吧?”一干士绅商贾又吵嚷起来。
“是啊,子元兄,连严序严大人一到扬州都首先拜访了您,您的话,严大人不敢不听,这也是代表我们扬州士绅的心声啊。”
几番推辞,却推不得,那徐令才好整以暇的放下茶盅慢慢道:“其实啊,我以为大家不必太着急,郡王在北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像中原的局面并不平静,沙陀人厉兵秣马,徐州也有很大的压力,还有啊,我听说北面河朔的局面也不平静,郡王也很不放心,所以郡王要在北地安定民心,要抵御胡人,肯定会继续招兵买马,招兵买马最需要什么?”
“银钱,粮食,……”
“武器,铁料,战马,……”
“对,大家说的都对,粮食,我们扬州有,银钱,我们也有,武器,战船,我们扬州也产,还有布帛,盐,油,我们扬州也都有,这些东西都掌握在手里,或者说是通过我们收拢起来的,……”徐令可能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露骨,赶紧又收回来,“我的意思是,郡王和严大人肯定会想到我们的,否则严大人也不会来找某,北地战事一起,那打起仗来银钱就如同流水一般哗啦啦流,可郡王的银钱从哪里来?”
一干士绅商贾面面相觑,这不是还是回到老话题上了么?还是要落到在座的一干人身上来?
“大家伙儿要明白一点,现在不是杨吴,也不是李吴了,郡王不是我们扬州,也不是我们淮南道的郡王,他是彭城郡王,还管着河南道和十多个州郡呢,这些州郡的情况相信大家也有所耳闻,民不聊生,要不每年南下的北地灾民会如此多?”徐令冷冷的道。
“北地要打仗,不要钱银粮食布帛?北地残破,哪里来?大家伙儿都在想是不是寿州庐州那边,没错,寿州庐州那边肯定会拿出来,但是大家没想过郡王北伐徐州,又打下兖郓平卢,那都是寿州庐州一力支撑的,现在郡王在北地已经坐稳了江山,论功行赏,寿庐少不了,但是下一步再打仗,你们说郡王还会要寿庐出钱出粮了么?现在有了一个可以替代的楚扬,我们又是新附之地,于郡王毫无功劳,你们觉得是不是该我们出钱出粮了呢?”
“那道方兄的意思?”
“钱粮我们是免不了的,但是不能我们出钱粮却没名没分,没有一个方略,而且出了钱粮,徐州也应当给我们一个说法,或者说一个条陈出来,不能以此为定例,还有,……”
“道方兄,官府怕是不会这么好相与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讷讷道。
“这就要看我们能不能凝成一条心了。”徐令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话,“我们扬州士绅望族不是单纯的士绅,同样也是有着巨大生意的一个群体,没有理由被人随便拿捏,当然,我们不是要和谁对抗,对于彭城郡王,我们扬州士绅坚决拥戴,但是也需要请徐州考虑我们扬州的实际情况。”
一干人面面相觑,这些士绅商贾都是多年在商场上打滚的老手,自然能听出徐令话语中隐藏的意思。
要和徐州讨价还价,这里边也就蕴藏着绝大的风险,可是若是任人宰割,却又难以接受,如果能有一个出头者来扛起这面旗帜,他们倒也可以跟随在后边摇旗呐喊,见情况不对,也可马上撤退。
“道方兄,你说个方略,我们究竟可以做什么?”终于有人问及实质性的问题。
“我们这么多人,扬州城内衣食住行就由我等掌握,纵然徐州有军队压阵,但是我们相信徐州不会愿意看到一个百业萧条的扬州,也不会容忍出现一个兵荒马乱的扬州,事实上我们也愿意和徐州方面好好合作,为郡王效命,但是要请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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