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凌啸感受着背上如影随形的那一只手掌,放开太后转身过来,看见微笑着的大母,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但很快,他就被太后地一声欣喜欢呼给惊呆了,“阿丝,是你,真的是你!哀家终于见到了你,我的好表妹。”凌啸大吃一惊,他大母不是满洲人吗。什么时候成了太后的表妹,难怪皇太后对自己有时候好得有些过分,可既然大母如此身份,怎么会去给黛宁当教习嬷嬷?如此说来,她是太后表妹。自己算是太后的表姨侄,又是太后的孙女婿,这辈分已经乱得一团糟。
大母却只是向太后微微一笑,对闻声冲进来的沈珂等人道,“你们快把刺客关押起来。押回通州军营严加看守,等我回来后审讯!”说罢,大母望着惊魂未定的凌啸。掏出丝绢给他拭了额头的冷汗,慈祥地说道,“啸儿,无须再装疯卖傻了,亲卫们不能在宫中携带火器,再遇到什么武功高强的刺客,你就很是危险。邬先生已经从海路赶到通州军营,太后这里我来负责保护,你略作安排之后。还是回通州去吧!”
凌啸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大母那别样地母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此刻再逗留在宫中,对他来讲,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必要。这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刺客,看见容笑的尸体半点都没有犹豫,也没有愤怒,很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大,之前地老十四和容笑勾搭的猜测,肯定还有些事情是自己没有猜对的,因为至少,这个刺客不太可能是容笑派来的!
太后毕竟不是寻常人,很快就镇定下来,见凌啸望着容笑的尸体很是疑惑,马上知道了他在困惑什么,刺客曾在德妃那里扮作宫女,这是凌啸告诉她地,还请她赶紧躲避,仅凭这一条,太后就在心里对德妃恨得牙痒痒。略一沉吟,太后拉着凌啸大母的手,却是向凌啸笑道,“哀家给你懿旨,马上派五百勤王军进宫来,参与护住乾清宫,另外,你携德妃回府去探望你家孩儿吧,哀家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看见她!”
带着同样的愤懑,凌啸赶到延禧宫。他真地是心寒了,也才在真真意义上理解了欣馨为何看得这么通透,无情最是帝王家,神秘的德妃一定知道些什么事情,甚至还知道有人要毒害自己这女婿的事情,可她居然深深瞒住,哪有半点将欣馨放在心上?
可德妃却根本不在宫里,亲卫们询问了延禧宫的下人,才知道她自申时起就不知所踪了,等到大太监们在宫中细细寻找到宫门快要落钥的时刻,还是没有找到德妃的身影。倒是闻讯赶来的裕亲王等人,看见凌啸并没有疯迷,或高兴或忧愁的惊愕之后,赶紧严命大查宫门守卫,到月上柳梢的时刻,凌啸得到消息,德妃诈称获得太后懿旨,“骗过”守卫自神武门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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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容易就能骗过守卫,那紫禁城里地欲求不满的幽怨嫔妃们,只怕早就跑光了!
那这结果让凌啸瞠目结舌,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德妃的的确确是和勋贵们有勾搭,要不然,她如何能够离开已经封闭了的紫禁城?刺客可以混进来,知情的关键人物又可以跑出去,禁宫就像菜园子门一样,太后懿旨和上书房的命令如同虚设,这如何不让凌啸恼火?
“德楞泰,带人去,把神武门守卫全给爷抓来,在乾清宫前就地正法!”从东华门外调进五百勤王军之后,凌啸怒气冲冲地来到乾清宫之前,对德楞泰暴吼一声,下了这个杀一儆百的杀人命令。
凌啸明白,所有人都在怀疑康熙可能没有留下遗诏,但凌啸却倾向于康熙留了遗诏,因为只有他知道,康熙定下秘密建储和离京虽只有一天,但自己和康熙私底下计划这事情却其实有很多天,康熙身为皇帝,不可能不慎重对待的,正大光明后面的金匣中九成是有内容的遗诏。鉴于此,这乾清宫重地,可绝不能成为神武门一样的菜园子门!
抓人很是顺利,凛冽的冬夜寒风中,在上千侍卫的众目睽睽之下,八十几颗人头在惨叫之中咚然落地,冒着热气的鲜血,将乾清宫前的汉白玉染得血污片片,红白相映下的血腥味,惊得这些守卫全都呆住了。
可事情却没完,整个杀人过程中一言未发的凌啸,忽地狞笑着再次命道,“德楞泰,把这些人头送去午门、东西华门示众,尸身,就放在这些栏杆上,给大家提个醒!”
大家虽明知道凌啸是在杀鸡骇猴,但还是忍不住都挺直了胸膛,他们知道这乾清宫安全的重要程度,现在已经是关切到他们性命的地步了,盯着栏杆上搁着的那些头身分离的死尸,没有人愿意成为这样的一具死尸。
在康熙寝宫前大开杀戒,还把尸体挂在汉白玉栏杆上示众,说老实话,这军令让陈廷敬三人很是反感,这可是很关乎朝廷和皇家体面的事情。三个宰相望向裕亲王,希望他能劝劝盛怒的凌啸,孰知裕亲王本是带兵的王爷,打心眼里赞同凌啸的铁腕,当即淡淡一笑,“不碍事的,这寒冬腊月时分,尸体放个五六天都不会烂,让他们看看也是菩萨心肠嘛!”
凌啸的确是菩萨心肠,愣愣地看一眼佟国维他们,似乎对自己大开杀戒有些汗颜,指着尸体笑道,“唉,还是叔王明白凌啸,这样吧,德楞泰,你给丰台驻军大营、九门提督衙门也送去些尸体示众,沈珂,咱们也带五具尸体回通州去,总之,凡是关系到九鼎之重的军队,一律要让他们见见乱臣贼子的下场!”
回到通州军营里面,已经是快到亥时的深夜时分,邬思道早已经等得心中焦急万分。
他接到猎鹰传来的康熙驾崩消息,立刻当机立断地改变了留守西禅寺的定计,乘快舟往京城赶来,这倒比要扶柩慢行的皇子们快了不少。可谁知道一到京城,他就被凌啸被人下毒致疯的消息给惊呆了,即使很快得知那是凌啸将计就计的装疯,但邬思道很不放心漩涡中心的凌啸,所以,他亲自向从天津卫返回的老太太禀报,请她赶往宫中去保护凌啸,这才正好撞上了慈宁宫行刺的那一幕。看到凌啸平安回到军营之中,邬思道长长嘘了一口气,他还记得,自己听到凌啸疯迷的消息时,心中那悲痛绝望的感觉,现在都还不能平复呢。
凌啸很感动于邬思道的眼中噙泪,也看得出邬思道今天很疲惫了,但这些都不能防碍他继续用这些天的事情刺激邬思道,当即揽了先生的臂膀,把遭遇和看法一一道来。
邬思道悚然而惊,猛然愣道,“二公子,你猜错了,做手脚暗害重臣和太后的,绝对不会是十四爷!”
“~啊?”凌啸傻了,这一连串事情中,德妃乃是关键人物,欣馨看到她和容笑勾搭,她还想要自己的子女们当人质,那刺客宫女也是最先出现在她身旁,德妃不是为了她最喜欢的老十四,又是为谁?!
邬思道怔怔地望着帐外冷月,闷声道,“十四爷狂则狂,可他毕竟还是黄口小儿,军事上的谋略和胆识,并不能等同于政治上的见识和决断,所以,胤禵有这个胆子,却没有这个心机!二公子,思道越看越觉得,这事情倒像是咱们那位四爷的手笔,别忘了,他也是德妃生的儿子呢!”
凌啸大吃一惊,老四?!这些事情,竟是近日老实得如同五好学生的老四所为?
看见凌啸狐疑不信,邬先生冷冷道,“至少,以十四爷的秉性手腕,还养不出舍命行刺的刺客。”
第三百四十四章 没有康熙的日子(六)
凌啸也觉察出自己的猜测有问题,反问道,“难道四阿哥有这个全盘搅乱的胆量不成?”
邬思道架起拐杖,在凌啸的扶持下挣起身来,拧眉想了一下,忽地叹一口气,“四爷最是善于利用各种势力,你得罪的那一大票勋贵,人人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寝你的皮,这一股各色人等都有的势力,阿哥爷们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真正有这种心胸度量,敢兼容并蓄的,却只可能是四爷。八阿哥门户之见太深,他不可能,二阿哥心胸狭窄,也不可能,十四爷更是暴躁气盛了些,绝无可能!”
胤禛是以后做皇帝做得不错的人,这点心胸见识,凌啸还是相信他有的,点点头,却听邬思道把话题转到了胤祥的身上,“如果,十三爷上次自立门户,也是四爷授意的话,那四爷就有这个胆量!阿哥之中,十三爷本身精于军事,但他比十四爷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和京畿驻军的中下级武官厮混得很好,真要是乱中求胜,嘿嘿,十三爷登高一呼,瞬间就可以为四爷拉起惊世骇俗的一个有兵大党。所以,这胆量,四爷凭什么没有?!”
“那、那刺客呢?四阿哥不是已经自废了粘杆处吗?”
邬思道嘿然一笑,“你二公子,除了水师以外,都还知道藏一个粤海船队在暗中呢,焉知四阿哥除了粘杆处,就没有一个黄衣喇嘛组成地暗杀组织?哼。文觉和性音这一文一武的两头陀,我邬思道可从来不当他们是和尚喇嘛这么简单!不然,你想一想,阿哥们都在扶柩路上,这等事情要指令、策划、执行和善后,这环环相扣、各司其责。是封贝勒不到四个月的老十四能做得好的?他有这样严密的核心班底?!”
凌啸“嗔”地一声站起身来,惊怒之下连椅子被他碰倒都浑然不觉,雍正雍正,一拥而正,没有核心班底效忠拥护他,何以会搞得夺位谜团几百年流传?凌啸这才明白过来,阿哥之中,最善于骗人和凶残的,地确就是老四,居然把自己都给骗了。还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地在秘密建储和贡献榜框架内争取康熙的垂青呢,没想到,这胤禛反应迅速雷厉风行到这种地步,冷血无情更是到了骨肉恩情全然不顾,差一点就把自己的小命用夹竹桃夹走。还要行刺可以在康熙之后对立新君有莫大影响的太后!
想到这里,凌啸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不禁为乾清宫担心起来,“先生,他这些运作。都是在没有遗诏的前提下才可能奏效,那么,有遗诏呢?他会怎么做?”
邬思道摇摇头。讶然摊手道,“你把思道当他肚子里面的蛔虫了?四阿哥会怎么样篡改遗诏,我也想不出来。不过,要是真有遗诏,我估摸着他只有认命,不说你现在已经派了勤王军参与保护乾清宫,至少有一条,十三阿哥在新君没露出昏庸残暴之相以前,是不会帮四阿哥的。十三爷,是真孝子啊!”
凌啸这才放下心来,向火盆处靠近了一些,方略略感到堪堪驱除“雍正”给自己的寒意,搓揉双手半晌才忽地丢出一个炸弹出来,“邬先生,我觉得,死在太湖的那个人,可能不是皇阿玛。”
──轰!
邬思道被这炸弹炸得猛然一晃,双拐不稳之下已是不慎滑到在地,摔了一个七仰八翻,不理凌啸过来赶紧扶他地手,差点哭出来了,“二公子,你就不要玩我这把老骨头了好不好?你说说看,思道来到这里才一天,一会儿是听说你疯了。。……”
“我是认真的,决不是因为我深深怀念皇上产生的幻觉。”凌啸苦笑着扶起先生,正色道。
邬思道狐疑地望了凌啸半晌,见他不是玩笑,也不是真疯,愣道,“何以见得?”
凌啸眼前闪过东山岛上的情景,却也不能太过肯定,“我觉得,殷德恒刺杀说疑点重重,这倒也还在其次,关键是今日裕亲王的话提醒了我,寒冬腊月,水冷刺骨,被鱼虾鳖龟咬坏有可能,但尸体在水底恒温,就那么几天,不太可能臭到放尸屁地地步啊!刚才,我还专门前往顺天府和刑部,找了大清朝最顶尖的仵作,详细询问求证了一番,现在,我可以断定一点,除非……除非是皇上之前在船上就已经死了几天,在火盆温暖的龙舟上烘了很久,才导致尸体内部腐烂,才会有我听到的那声响!”
“二公子,那也只是说明,皇上之前就死了而已,不能证明死的不是皇上!”
凌啸对自己不自觉留下地泪水恍然不觉,猛然转身道,“殷德恒挟持皇上达几天之久,龙舟还在行驶,就是说,龙舟上还有其他人,侍卫、太监、船工一应俱全,就算殷德恒还有同党轮换挟持皇上,但他们不可能闻不到皇上的尸体臭气,窥视一下就能发觉皇上早就死了,那么,他们凭什么不去抓殷德恒,还照他的吩咐在太湖上到处游荡?!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些人早就得到了指令,或者、或者他们这些心腹之人都明白,被挟持地人,根本就不是皇上!”
“……?!”
凌啸又道,“当日我没有细想,现在想起来,更加肯定。仵作告诉我,鱼虾鳖龟如果要咬死人,首选的地方就是耳朵、鼻子等突出肉软之地,绝对不会是只咬下巴腮帮等平滑之地!所以,沉尸水中的这几天,其实尸体根本就没有被咬,很可能是凶器上真的有剧毒,使得鱼虾鳖龟根本就不敢咬呢!而刀口就在唯一地缺损处。下巴和腮帮!但殷德恒为何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和皇上酷似的这个人,只有那地方和皇上不像,长了痣或者胎记!”
这真是全然揣测,但又丝丝入扣,由不得邬思道随着他的思路。愣道,“如果死的不是皇上,龙舟上的人为何不在事后禀报真相?”
凌啸继续大胆揣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皇上交代了前因后果,他们心中有数,一是皇上没有交代就突然离开,他们就算看出来什么,畏惧失职大祸而集体缄口。但我倾向于他们心里有数,因为。眼睁睁看着别人不知道是假地皇帝被杀,也一样是大罪。嘿嘿,他们有把握咧!”
听到这里,博览群书也包括《洗冤录集》地邬思道这才信了,一屁股坐到龙舟上。把凌啸之前讲述的挟持沉水之事回想一遍,已是眼眸里精光暴闪。
邬思道既是研究帝王心术的人,他就不可能不研究康熙皇帝。这位在位三十六年的皇帝,自登基以来,已经遇到了不少的劫难。十四岁和鳌拜生死相搏,十八岁时又躲过了吴应熊逃跑前的暗杀,二十八岁时候应对假朱三太子杨起隆在京师的谋反。之后,一征葛尔丹时候中军兵败回逃,二征归程时索额图的连环刺杀,三征时被罗刹包围,还有今年北狩时太子持械裂布城。诸多的劫难下来,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