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团像是一个巨大的刺猬。
牛寇平赶紧大叫,“小心啦!”
可经验有时候是害人的,八旗兵还以为牛大人是附和尺大人开玩笑的,顿时全都哈哈大笑,见怪不怪地仰头看它轨迹。免得被砖直接砸死,却不料那玩意在头顶猛然爆炸开来,弹片四射罩下。有人当场被削了脑袋,有人不及出声就被仆然倒地,但更多的,却是躺倒在地上抓心挠肺地惨号。
牛寇平事先匍匐到了帅台之上,他躲过了弹片,却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酸味。妈地,勤王军的炮弹居然掺了醋,还是变质发臭的醋!
翻滚下来之后,牛寇平一看阵中情形。顿时就傻了。惨号倒地的军士们,脸上像是生了坏疽病一样,黑漆漆的斑点渗出鲜血,却还在那伤处里吓人地抓扣,这些人之中,就包括有尺恩汗!牛寇平刚要奔过去探视同僚,不料身边有十七八个将领亲兵恐惧地喊叫起来,双手死命地揉着眼睛。牛寇平也觉得眼睛痒痒瑟瑟得好生刺痛,居然越揉越痒,恨不得自己动手把一对招子给挖掉。
八旗兵地士气,随着中军的混乱,立刻一蹶不振,牛寇平大骇之下,生怕第二发醋弹打出来,连忙捂着眼睛吼道,“退!快退!全军南撤!”
黄浩在城外一见机不可失,将旗一挥,合拢的勤王军大部,万马奔腾地再次全军冲锋起来。根本用不着猛烈的攻击,两营八旗步兵丢盔弃甲,一溃不可收拾,不仅生生拱手让开了城门外的通路,还没命似地向南撤去。
“爷,这样也行?”胡涛在城头看到这一幕,望着那些叫都叫不回的八旗兵,实在想不到炮弹绑着二十把烧铁水龙弹射出去,竟然会有这么牛逼的杀伤力。
这真是夺命酸雾!如果可以,凌啸其实是不响用这种霸道武器地,长叹一声苦笑道,“看来水龙上的储液壁,还是设计得太薄了,让弟兄们用的时候小心点!让熊金柯炸掉这里,咱们出城!”
出城的过程倒不艰难,被熊金柯炸掉了弹药的阜成门大炮,不能给西去的勤王军以任何的危害,而不善野战的善捕营哪敢出城追击勤王军骑兵,唯有以幽怨的目光相送,眼睁睁地看着勤王军在雪野里渐渐远去。
“统领大人,这些叛军先前埋伏在什么地方,怎么搜了那么多阿哥府上都没有找到?”隆科多还没有目送完毕,一个佐领大惑不解,气急败坏地问道。
隆科多本在城门楼上看着满地尸体,心里寻思着怎么对雍正交代,闻言猛地转过头来,想起自己早上向雍正提出搜查暗兵地建议,陡然心中骇意大生。雍正吃了如此大亏,即使他相信自己不过是判断错误,没有包庇勤王军,可现在这种结局,少不得办事不力的大罪!如果康熙没死是真的,自己再留在京城将祸不可测!
“追!”隆科多一咬牙,想起了在外而安这句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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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养的好蠢儿子!敌军往西跑,他往北追,追到三更半夜还没回来!”
烛光下的养心殿,当着陈廷敬、张廷玉等人的面,雍正狠狠地责骂佟国维。他已经快要气疯了,凌啸不仅阴了他,而且阴成功了。最忠于先皇地勤王军造反。其最大危害,不在于他劫走了阿哥,而在于让京城之中九成的人相信康熙没死,这种局势,弄得雍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撕破脸摆明造反的凌啸,已经率勤王军远扬千里了。护军营、前锋营的骑兵顺着雪地痕迹追到天黑。也没能在他们进入燕山前赶到,而丰台大营骑兵,则在东南两个方向上白白等了半天,勤王军也没有出现在东入天津卫南下直隶的必经之道上。
这倒也罢了,凌啸造反还在情理之中,隆科多这国舅则更混账!
他不言声不言气,就把阜成门聚集地三四千御林军、侍卫和内卫,全部带去追击勤王军。雍正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好生感动,大夸隆科多不畏强敌勇气可嘉。但直等到护军营前锋营回来的时候,都没有隆科多的消息。更让雍正火冒三丈的是,护军营前锋营都言之凿凿地说,隆科多绝对没有沿着勤王军的路线追击,看雪地上痕迹。倒像是往北追去,现在根本就不晓得他们到哪去了。
天黑之后的紫禁城,因为隆科多拉走了三千多人,守备空虚得让雍正胆战心惊,就凭这一点。雍正就恨不得把隆科多活活掐死。
佟国维的连声请罪,让雍正强迫自己渐渐冷静下来。他还是祭天拜祖登基过的皇帝,顺天应命地手握着行政政权。这一点就是他的资本,但现在,他被凌啸地造反搞得有点无所适从,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运用这种资源了,问三个宰相道,“凌啸造反了,你们说说看,该怎么办?”
三个宰相的今天,其实比雍正过得还要难受。
康熙没死的传言。经过凌啸的铁血行动之后,他们已经完全信了。人家凌啸要真是为自己造反,第一要做的就是回福建去囤粮练兵攻打江南,怎会在京城里面动手,就算在京城动手,也是杀掉所有阿哥,让你雍正变成没人帮忙地孤家寡人,哪里会不顾生死去救什么阿哥?!但正是因为相信了康熙没死,他们才会感觉到脑子里面糨糊一样的难受,康熙的性子他们很清楚,决不当老二的人,父子争霸的过程中,自己这些老臣该怎么办?!
“……嗯?!”看到三人沉默不语,雍正心中杀机顿生,面色越来越差。
张廷玉一看雍正脸色,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沉默,赶紧磕头道,“皇上,臣以为应该马上传檄天下:凌啸口称圣祖在世,却不拿出凭证上国家殿堂公示于众,显是捏造之谣言,欲挟持阿哥妄图另立新君,挟天子以令诸侯,下诏召集天下兵马入京勤王,叛军所到之处,各地需坚壁清野,急报敌军踪迹入京,以备朝廷大军进剿。”
这种题中应有之意谁都知道,雍正却一拍脑袋大喜过望,“是啊,衡臣说地是,你去拟檄文。”
张廷玉当然明白雍正绑他上船的用意,连苦笑都不敢显现,一躬身到旁边拟檄文去了。却听见陈廷敬不慌不忙地说道,“皇上,臣以为,这次凌啸劫持阿哥得手,最后安然脱逃,一在于朝廷毫无防备,被他有心算了无心。二则在于京畿各军没有一个掌军之帅,各军不能快速反应,才使得凌啸有机可乘。臣等三人毕竟只会料理政务,建议皇上最好是安排一个知晓军事的忠贞之士统领京畿各军,不然,等到各地勤王地军队到达,一样是指令多出,疲软无力。”
张廷玉听得是暗暗嫉妒,这么得体又能甩责任的话,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雍正点点头,心里面却闪过老十三的面容,一阵悲哀涌上心头,问道,“你认为谁有这等大将军才?”陈廷敬面目纹丝不动,“裕亲王福全深受皇恩,飞扬古致仕在京,都是大将军的上上之选。”
雍正眼睑猛然一跳,皇叔当帅那是万万不可的,搞不好他趁机掀翻了自己,岂不是哭都哭不出来。至于飞扬古更是不妥,他要是得知康熙在世上,没准就把勤雍正王的军队,拉去勤康熙的王了!
他正犹豫着,忽见文觉连规矩也不讲,快步走进来递上一叠文稿。雍正狐疑地看了一眼,顿时有些生气,这等城外巡弋兵卒抓到不法驿卒的小事也报给自己圣裁?
但再一看下去,雍正就差点昏了过去。
不法驿卒身上所揣着的,竟然是康熙发给直隶总督地手谕,上面鲜红的大小两印,赫然就是体元主人和太宗玉玺!
第三百七十三章 又玩自断肱股?
雍正一阵心慌意乱,赶紧将这手谕塞到龙袍袖子之中,斩钉截铁地说道,“丰台大营提督岳钟麒,乃是在四川平乱立有大功之将,朕看他很得军心,也是可以大用之人。朕明日招他入宫,你们先和他谈一谈。就这样,跪安吧!”
张廷玉三人目瞪口呆,雍正虽然没有说拜岳钟麒为大将军,但话的意思已经说死了。想那岳钟麒先前不过是年羹尧手下的游击,雍正没即位之前,到处走门路才把他提升为参将,一登基就越三级简拔为丰台提督,现在可好,居然拜为正一品的大将军!岳钟麒方才三十上下,德高望重是谈不上的,打些四川的土匪也算大功的话,那人家西北伊勒慎、瓦尔达、硕岱等人岂不是天大之功?打赢了土匪都可以封大将军,难怪人家凌啸要造反的!
文觉等三人出了养心殿,寒声道,“皇上,驿卒们招供,他们是来自盛京,说是郑郡王奉了康熙皇帝的旨意,命他们四处传达手谕的。”
一天之内两次打击,雍正的心防彻底垮了,刚才在宰相们面前装出来的镇定一下子没有了,拿出手谕横看竖看,到最后竟然是神经质地长笑起来,“对台戏啊对台戏,皇阿玛,你是不是硬要欺负儿臣根基浅?好,好啊,不知道皇阿玛你是不是要再登基一次?哈哈!哈哈!按先后顺序,您老人家是前世皇帝。还算是后世皇帝,啊?呵呵……”
他这边地疯狂模样,吓住了秦芶儿等侍从,纷乱地叫着要传太医。文觉却见势头不对,赶紧跃到雍正身旁,一掌按在他的后背心。口中猛然暴喝六字真言,“唵~呗~呢~叭~咪~嗡!”
雍正的笑声嘎然而止,激动涨红的脸色瞬间如同抽血般惨白,却片刻又恢复了日常红润,这才清明过来,望一眼文觉惨笑一声,“大喇嘛,凌啸公然造反了,皇阿玛现身龙兴之地,兄弟们被抢走了。只怕朕现在不能封你国师之位了,那样岂不是害了你?”
文觉和雍正相交多年,这是第一次看到冷面老四这般恐惧,听到雍正如此悲观,文觉也感到心底绝望。仿佛看到了西藏兵祸的惨景,忍不住一激愣地骂道,“贫僧敢断定,这是那死瘸子的策划图谋,居然用凌啸明修栈道。要圣祖去奉天暗度陈仓!唉,当日在雍和宫,真该一刀屠了这祸根地!”
“邬思道?……邬思道!……邬思道?”雍正的确心志坚强。对康熙的恐惧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倒是文觉的话让他悚然一惊,口中念叨着邬思道的名字,陷入良久的沉思之中,半晌方恍然大悟般站起身来,肠子都悔断了,“哎呀,上当了,凌啸这狗才杀个假替身。分明是在骗朕的!皇阿玛绝对不会去了福建,凌啸是个喜欢表现的家伙,他也绝对不会让皇阿玛脱离他去奉天的,皇阿玛就藏在勤王军中,一直都在!”
现在想起来有什么用!文觉苦笑一声,但很快,他就知道有什么用了。
雍正在金砖铺地的殿上来回走动,边走边道,“不防了,反正也防不住,朕不防了!朕要认亲退位!朕明天就明发圣旨,只要凌啸敢在城外,于两军阵前让百官验明皇阿玛地身份,朕就让位!”
“……退位?皇上,万万不可!圣祖之所以要凌啸反叛,就是他自己面临了名不正的困局,你有天命在身,还有一拼之力其!”文觉大骇,自古退位之君就不得好死,更何况还是曾经谋害先皇的雍正,那岂不是会死得很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自己这个执行追杀康熙的首凶,下场将更加悲惨!
雍正猛地一转身,盯着文觉一字一句道,“大喇嘛,你和朕生死同命了,敢不敢最后殊死一搏?”
“……敢!怎么搏?”搏命对现在的文觉来说,早就不是什么问题所在,比每天必备地擎天一勃还要自然,他还能有别的的选择?
雍正错着牙齿道,“凌啸定然没有走远!朕用这道圣旨就是想要陷他于两难之地。不敢回来,勤王军就是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康熙皇帝根本不存在!他若回来,咱们就给他路上设伏!成王败寇,无非一死罢了!”
文觉大为苦恼,雍正皇帝如果不是戏看多了,就是把自己看成了百万军中取敌酋首级如探囊的神人,倒吸一口凉气道,“皇上,这个只怕有些难度,不说我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就是找到了,也不知道康熙皇帝在什么地方啊!勤王军何等骁勇,此计怕是不成。”
雍正哈哈一笑,指着慈宁宫方向笑道,“你先回去,朕这就去见太皇太后,朕自有妙计!”
看着雍正离去地脚步那般稳定而自信,文觉心中半信半疑,回到北五所自己的住所之后,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拧眉苦思着如何最后一搏。忽闻堂外很多脚步声响起,文觉大讶,走到门口看看,不料前庭里面已是布满了侍卫,还没有等文觉说话,竟是几十杆火铳喷出火舌,铅子如雨打来。
“又玩自断肱股,灵吗?”文觉倒地前致死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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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王军一口气西奔三十余里,又向北驰出两百余里奔进燕山之中,酉时末刻的时候,人饥马疲到了极点,方才暂歇下来略作休整。凌啸敢于在这里暂歇喘气,凭仗地就是雍正的追兵定会有一半以上向南猛插,想要守株待兔,自己给了他一个勤王军“想”南归的印象嘛!
参加劫救阿哥的将士们,一屁股躺倒在雪地上,心里回味这次行动,都有一种恍然梦中的感觉。要不是陈光鹤的临时变地,要不是秘制的烧铁水龙,大家恐怕就要陷在城内了,这种险死还生的惊险,可以让他们铭记一辈子,也让凌啸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应该组建自己的特种部队。
但这些对凌啸来讲都是后话,他得要应付眼前地这一关,阿哥们都要去见康熙。儿子和女婿之间,康熙父子见面后,就算康熙不提出让儿子们掌管一些兵力,雄鸡赳赳的阿哥们也会主动要求上阵。眼前反雍正的唯一一票军队,就是自己的勤王军,保不齐康熙屁股一歪就势分薄自己的兵权呢!
康熙和他的八个儿子都在自己的勤王军中,要说凌啸没有想过一锅端掉,那是骗人的,直到凌啸来到汤河口这个小镇上会合康熙的时候,凌啸都在天人交战之中。自己只要把心一横,大清帝国他最忌惮的康熙,八个有名分继位的阿哥,全都会死在自己手中!
汤河口是密云以北的一个小镇,康熙昨晚被转移到这个镇上,凌啸带着勤王军赶到这里的时候,却被镇子外面成群结对的清兵吓了一跳。
这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清兵,在镇子四周燃起无数的星星篝火,军容军纪虽不怎样,但人数之多,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