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这种时间上的错乱感，让米尔感觉如在梦中，无法分辨记忆与现实。
米尔干尸一样的身体颓然的坐在地上，干瘪乌黑的双手抱着头，把脸埋在膝盖上，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着。这位曾经受到亿万地精尊敬的地精大贤者，在复苏之后忘记了大部分过去的事，或许因为正是因为在最后的时刻，他无法提前挽救全族，也无法挽救身边的人，潜意识里这种记忆让他做什么事都会出现一些纰漏，虽然最终也能做好，但总会引来同伴们的讽刺，也许，这就是地精式的自我惩罚吧。
虽然低着头无法看见，但米尔可以感觉到，几乎可以等同于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少女，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但是他却不敢抬头，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曾经像一张白纸一样纯洁的眼睛。米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爱娃，对于这位和西格恩极为神似的少女，米尔实在不知道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态度。久别重逢，本应是快乐的，然而这时的米尔显然不可能快乐起来，如果不是死亡之后泪腺早已干涸，他甚至有一种想要痛哭的冲动。
他知道，少女是无辜的，也许少女的出现，是导致地精灭绝的直接诱因，但那是他们地精自己造成的，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无法把责任推卸到少女身上，但是少女和西格恩过于相似的脸，又让他根本无法控制多年以来积压下的恨意，然而他也知道，不仅自己没有资格去憎恨眼前的少女，少女反而有资格来憎恨自己，憎恨所有的地精。地精们把她当做试验品一样创造了她，像操纵中央控制器一样，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她，最后，恐怕所有人又都抛下了她，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个重叠的空间里，这样的待遇，恐怕无论是谁都会憎恨吧。
所以，他不敢看爱娃的眼睛，他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深深地憎恨，却也同样害怕对方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纠缠着的爱和恨。是的，爱和恨，恨来源于对西格恩恨意的迁怒，而爱，则来源于创造者对自己作品的感情，作为创造者之一，米尔和其他创造者一样，强迫自己像对待机械一样对待她，不添加任何个人情感，但是在他们的心里，这就是他们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没有情感？
“米尔副议长。”爱娃刻板平直，不带起伏的声音传进了米尔的耳朵里：“历时四百八十七万零……”
“咳咳。”凯瑟琳似乎无意中干咳一声，打断了爱娃习惯性的报时。
“终于又见面了。”爱娃的声音一顿，继续说道：“很遗憾，现在不在研究中心，连线操作尝试未达成，无法向您汇报研究中心具体数据，请原谅。”
熟悉的汇报方式，让米尔像被雷击中一样浑身剧烈的一抖，还是没忍住，慢慢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直直的看着他，仿佛像从前还是赛瑞时一样正在等待命令。米尔干瘪的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的说道：“终止汇报任务，进入空闲状态，谢谢你，爱娃。另外，能不能告诉我，在大灾难之后，中心里的地精还有没有……”
“很遗憾，没有幸存者，米尔副议长。”爱娃面无表情的说道：“最后一位研究员，生命体征完全消失于大灾难发生后的第四小时。”
“果然，全死了。”米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时依然一阵怅然，喃喃的说道：“畏惧死亡而追求永生，最终却因这一过程而毁灭，这也算是对地精七千多年历史最大的讽刺了。呼，我明白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爱娃。”
人造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等待着米尔想说的话。
“因为我们的贪婪、自私和傲慢，让你背负了太多不该背负的东西，想必在最后的那几小时里，也让你承受了太多不该你承受的责难和憎恨。”米尔叹了口气，苦涩的说道：“而且，你刚刚诞生不久，我们在你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却把你自己独自抛弃在哪里，这都是我们的责任。现在，虽然地精已经灭亡了，我也已经变成了亡灵，和过去的我不是同一个我了，但是，我还是要最后一次以地精大贤者和副议长的名义，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的错误，希望你能不再憎恨我们。”
“很抱歉，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爱娃的话让米尔一阵绝望，但她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道：“存储库中没有憎恨这一情感，因此不再憎恨你们这一要求无法执行。”
（未完待续。）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爱娃的不坦率
“但是，你是爱娃，不是赛瑞啊。”米尔苦涩的说道：“身为爱娃的你，根本无需调用存储库里的模拟情感系统，你有你自己的感情啊。看来，我们对你心灵的伤害太深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们。的确，如果换做我，我也不会选择原谅的。”
“白痴米尔，如果不是你已经变成亡灵了，我真怀疑你们地精是不是真的就像你们那所谓的科技所指的那样，意识和智力都是存储在大脑里而不是灵魂里的，所以你的意识和智力才会因为脑子烂掉了而彻底消失了对不对？”干尸女精灵索菲亚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讽刺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智力那种东西，或者根本无法理解生灵说的话？”
“女人真可怕。”索菲亚凶恶的表现，让潘尼斯眼角的肌肉直跳，压低了声音对萨恩说道：“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无论活的还是死的，都一样的可怕。”
萨恩的灵魂之火一阵闪烁，根本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潘尼斯的背后，潘尼斯浑身僵硬的慢慢回头，就看到几位少女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在自己身上，一刀一刀的，简直像是要把自己剁成碎片一样。充满杀气的残暴目光让潘尼斯的身体一阵颤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声嘟囔道：“果然，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当然，生灵之间充满了友善的互动，并没有影响到亡灵索菲亚对米尔的嘲讽，索菲亚看到米尔在自己的讽刺下依然一脸迷茫，对对方的智力简直已经绝望了，无力的靠在桌子上，对周围的亡灵首领们说道：“米尔这家伙已经没救了，我们把他运回埋骨之山安葬了吧。”
“哈哈哈，说的他好像以前有救一样。”“是啊是啊，不过，你为什么骂他？”“你也没救了。”“你们都是笨蛋。”“喂，你只是想借机骂我们吧。”
一群亡灵首领借此机会一阵胡闹，却没有一个人去安慰可怜的米尔，不过，生灵少女们心里明白，越是这样相互对待，越是能表现出这些人之间关系的密切，往往只有最好的朋友之间，才会用这种嬉闹的方式，去分散他人心中的痛苦。但是这一次，亡灵们失败了，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米尔的内心多么痛苦和纠结，根本不是谁可以轻易就分散的。
不过，干尸女精灵索菲亚能体会得到，因此她用力一拍桌子，指着米尔大声说道：“所以说，你就是个白痴，和你同为亡灵，简直是所有亡灵的耻辱。”
“你又知道什么？”米尔终于无法忍耐了，不满的回头怒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不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什么叫模拟什么什么系统，我更不知道什么叫存储库，这有你们这些见鬼的地精才会去记忆那些复杂的东西，我很正常，所以我根本不会去记。”索菲亚带着满脸的鄙夷，似乎这就是她的性格：“我承认，这些我都一点也不懂，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理解这个小女孩到底想要说什么，并不妨碍我了解她的态度。而你，你倒是什么都懂呢，问题是你唯一不懂的就是正常人说的话，你根本不知道她想要告诉你什么。”
“你，你什么意思？”米尔一副呆呆的样子，茫然的眨着眼睛问道：“爱娃，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哦，天哪，主人在上，求您降下神罚把他打死吧。”索菲亚绝望的捂着脸，痛苦的呻吟着说道：“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不能理解吗？”
“米尔先生，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凯瑟琳叹了口气，走过来双手搭在爱娃的肩上，微笑着对亡灵地精说道：“我想，你现在需要稍微冷静一下。过度的紧张和激动，让你已经陷入了混乱的状态，很难准确的把握所收集到的信息了。当然，这是薇薇安告诉我的，她说，对于一个研究者来说，冷静是基础，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只有这样，才能正确的整理和归纳所有获取到的信息，把研究进行下去，而你现在已经失去了这份冷静，所以，现在的你不合格。”
“我”米尔习惯性的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低着头沉默了一阵，低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好吧，我冷静下来了。”
“那就好好想一想吧，爱娃刚才说的话。”凯瑟琳揉了揉爱娃的头顶，柔声道：“她这段时间以来，可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她对你们怀抱着恨意啊。我可不觉得，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代表着她不肯原谅你们，恰恰相反，我倒是觉得，她是想告诉你，她并没有恨你们。”
“什么？这是真的？”米尔身体一震，干瘪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结结巴巴的说道：“爱娃，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没有”
“滴，未取得谎言授权，无法行驶谎言权限。”爱娃面无表情的说道：“另外，系统无法理解米尔副议长发言，故暂做不回应处理。”
这一次，紧张的米尔终于反应过来了，显然人造少女心里还带着几分不满，因此不愿直接对米尔说明自己的想法，而是故意用迂回的方式在表达自己的内心。
“呵呵，米尔先生，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凯瑟琳捂着嘴，窃笑着说道：“看起来，我家的爱娃也不坦率呢，为什么不肯直接说出来呢，难道是害羞吗？”
“未设定害羞机能。”爱娃依然用同样的语调回应，似乎自己真的只是一具机械：“已经直接表述了，无法执行不憎恨的命令，此答复未发现歧义。”
“你看，大家其实自己玩的很热闹啊。”潘尼斯对萨恩耸耸肩，低声说道：“就给爱娃和米尔留出一些时间吧，我想他们需要好好交流一下过去的历史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咱们到外面去聊聊？”未完待续。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散步
“咔哒咔哒。”
“如你所愿。”茜拉飘在萨恩背后，替他翻译道：“不过，真的不能让我旁听吗，唔，这个问题不是我问的，是萨恩问的。”
“这个问题由你决定好了。”看到萨恩点了点头做出肯定的表示，潘尼斯皱着眉考虑了片刻，虽然他准备商谈的事关系重大，无论对亡灵来说还是对人类来说都是这样，但萨恩既然这么信任茜拉，那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看其他首领的态度，茜拉这个三眼族在首领之中的威望也属于比较高的一层，虽然没有亡灵之王和至强者萨恩那样压倒性的威望，但也绝不是普通的首领，既然她已经这样问了，再强行拒绝的话，恐怕会在对方心里埋下不信任的种子，与其继续坚持着拒绝下去，最后惹得大家都不愉快，不如干脆表现出自己的信任。再加上对于安妮这个小家伙，潘尼斯虽然嘴上说绝对可靠，但实际上，他也没有绝对把握肯定安妮不会把约谈的经过透露给凯瑟琳知道，毕竟小家伙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像小鹿那样单纯，所以如果让安妮跟随的话，势必在约谈的时候，要隐去部分内容。因此，潘尼斯在反复权衡之后，干脆把决定权交还给了萨恩，很不负责任的说道：“我想，你也应该有预感，我要和你谈的事和什么有关了，我必须告诉你，内容比你想象的还要出乎意料，让茜拉旁听的话，未必真的是什么好事。但是，我并不了解你们之间的信任，也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所以她是否旁听由你来决定。我想说的是，一切的后果由你自己承担，相信我，最终如果要后悔，后悔的人也是你自己。”
“咔哒咔哒。”
“的确，我已经预感到一部分内容了，不过既然你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出乎意料，那显然不止是我预感到的那些内容，我相信，你这样的人，既然都抱着这么郑重而且谨慎的态度，那一定是一次非常非常重要的交谈，甚至足以影响到两个世界的未来。”茜拉的身体在空中漂浮着，略微闪烁了一秒，从她朦胧的表情里，可以看到她的三只眼睛都变得弯弯的，嘴角也露出欣喜的微笑，声音轻快的翻译道：“但是，我坚持茜拉是可信的，实际上，我们在生前就相互认识很久了，而且复苏之后，这段记忆都没有遗忘，所以，在这里的首领之间，没有人比我俩相互了解的更深，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人比茜拉更可靠，在我的眼里，任何话题，任何事，都不需要回避她。和你所说的那些有关的内容也一样。”
“你的决定，希望你的坚持是对的。”潘尼斯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拍拍怀里安妮的头：“好啦小家伙，那就不麻烦你了，去和小鹿一起玩吧，别像她一样欺负那些哥哥姐姐们啊，早知道就不教她抛球的游戏了。”
“知道啦~~”小女妖嘟着嘴，拖长了声音说道，小家伙很聪明，感觉到了潘尼斯的一些想法，所以显得很不情愿，不过，小家伙知道现在是很严肃的场合，因此绝不会纠缠胡闹，虽然因此揪着潘尼斯的头发又荡了几次秋千，但还是很快就飘到了小鹿的身旁，很快就忘掉了心里的不快，跟着小骷髅一块傻笑起来。
“好了，咱们去外面走走，也让我看看你们亡者世界的夜景。”潘尼斯朝着小家伙的背影笑了笑，懂事的孩子总是会让人喜爱的，直到看到安妮重新恢复了笑容，潘尼斯才收回目光，率先起身朝几位少女打了个手势，在得到凯瑟琳一切小心的回应之后，这才对两位三眼族亡灵抚胸欠身，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咔哒咔哒。”萨恩下颌叩动，同样对惊讶于两位首领突然站起身的其他亡灵交代了几句，很显然，首领们对于萨恩和茜拉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