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失态的高喊:“教团难道要干涉学界的评议么!解译法是否成立,是学者们才能够论定的,与神明无关!”
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借着神明的名义,给叶清玄落井下石的事情了。
他狂怒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半点原先的优雅和镇定,面容抽搐又扭曲。像是被厉鬼附了身,嘶哑怒吼:
“我绝不承认!我绝对不承认亚伯拉罕那个泥腿子的理论!一个抄袭者竟然敢和我相提并论么!我才是皇家音乐学院的大师!
跟我比,他也配么!!!”
他怒吼的声音令全场的喧嚣都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错愕地看着他发狂地样子。可一片死寂中,只有一个人轻声笑起来,奋力鼓掌。
“说得好!”
叶清玄十足阳光地微笑着,可那种笑意却让人觉得心里发冷:“抄袭者哪里配和皇家音乐学院的大师相提并论?
伏尼契手稿解译的荣耀,又怎么可能和下流阴险的小人共享?”
“你这个……”
英格玛怒视着叶清玄,浑身迸发的以太波动被协会的结界强行压制了下来。只有一道道尖锐的噪音迸发出来,刮擦耳膜,令人皱眉。
“英格玛先生说的没错,今天在这里评议的是伏尼契手稿的归属,和究竟谁才是抄袭的人,我们应当回归到正题部分来。”
少年的声音沙哑,看向前方的几位大师,眼瞳中满溢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寒意和狰狞:
“因此。我申请,请评议会的委员们传召我们的证人。一位消失了十多天之后,没有人注意到的关键角色……”
英格玛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苍白,奋力尖叫:“反对!我反对!他们在此之前并没有提交相关的申请,我拒绝承认……”
大门轰然开启。
午后的烈光如暴雨席卷而来。照亮了他惨白的脸色。
有人坐在轮椅上,被金发的少年推进大厅里,轮椅穿过两侧那些错愕、茫然和困惑的眼神,最后停在了发言席上。
他看着英格玛,轻声说:
“老师。好久不见。”
英格玛呆滞地看着他,踉跄地坐倒在椅子上,就像是活生生地见了鬼一样:
“巴、巴特……”…
巴特。威廉姆斯。
来自伯明翰一个小家族的次子,出身并不算糟,也并不算好,将来没有什么远大前途,或许做个征税官,终老一生。
当他显露出乐师天赋之后,他的勋爵父亲便下了这辈子最大的赌注,将他送到了安格鲁,成为了皇家音乐学院的一名学生。
一直以来,为了将来能够出人头地,不再回老家那个偏远地方去,巴特做了很多昧了良心的事情。不惜抛弃自尊,只为了攀上埃德蒙和班纳家族的高枝。
苦熬了多少岁月之后,他终于成为了英格玛的入室弟子,启示学院的未来之星,可喜可贺,来日可期。
谁都没有料到,短短几天之后,他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轮椅上,巴特浑身血污,奄奄一息,浑身插满了管子,轮椅上挂着吊瓶,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维持生命的药剂。
听到英格玛的声音,他就努力地抬起头,用模糊地余光看着英格玛,喉咙里便发出了似哭似笑地奇怪声音。
“巴特,你听我解释……”
英格玛愣住了,忍不住踉跄后退。
“老师,我哪里做错了么?”
巴特的嗓音像是喉咙里卡着铁块,他看着英格玛的脸,便流下带着血色的泪水。残缺的手掌抬起,扯开领口: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在他的喉咙上,钉着三枚硕大的回形钉,回形钉嵌入了模糊的血肉里,无比惨烈。
钉子钳合主了一条横贯喉咙的巨大裂口——那是原本应该夺走他生命的伤口——随着巴特发出声音,那一道裂口也随之微微开阖,像是婴儿的悲鸣哭诉: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老师……”
“不是我!巴特!不是我!”
那一道惨烈的伤口像是长矛,刺穿了英格玛强挤出来的镇定,他:“我、我也没有料到……你要相信我巴特。相信我!”
他说得是实话,是真的:不是他,他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只是,他的好朋友们想要帮他一个忙。
比如……让某个知道太多的学生,消失掉。
在过去的十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当萨满架设在校外的耳目告诉叶清玄。巴特悄悄收拾东西离开了学院时,叶清玄没有想太多,为了保险起见,只是悄悄传讯他们:让他们跟着,在半路将巴特截下来。
或许,这会成为一张自己的致胜王牌。
只是他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他预想的要更加的阴暗和狠毒。
整个过程,萨满的人在远处目睹了全程:先是长途马车爆炸。一车人死无全尸。当巴特靠着装备勉强活命,从其中爬出来的时候,又被一刀割喉,紧接着,杀手无声而去。
一路上靠着不要钱的药剂续命,外加圣咏乐师的二十四小时贴身照料,巴特总算活着回到阿瓦隆,重新回到了老师面前。
师徒团聚。可喜可贺。
只是,现在的气氛却完全看不出一丝喜庆的氛围来。
只有无法掩饰的心虚和恐惧。还有满腔的悲凉和仇恨。
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的学者们顿时一片哗然,喧嚣声不论是敲多少次木槌都压不住。
“巴特。威廉姆斯先生。”
叶清玄环顾着所有人的惊愕面孔,高声质问:“十三天前,也就是校庆日试炼第二轮结束的时候,英格玛先生申报伏尼契手稿解译成功的那一天下午。
告诉大家。你在哪里?”
“乐史系。”
巴特看着英格玛,嘶哑回答:“我在亚伯拉罕先生的书房里。”
“哦?”
叶清玄冷笑:“为什么在乐史系?”
“因为在校委会的例会上,有人举证老师无端树敌,迫害亚伯拉罕。老师决定假意示好,委任他做启示分院的副院长。然后、然后陷害他。让他身败名裂……”
“信口雌黄!”
英格玛怒吼,冲来上来想要打断他,却被乐师协会的人拦住了,他尖叫:“住口!巴特!你在撒谎!”
叶清玄嗤笑:“告诉大家,巴特,你到乐史系之后,看到了什么。”
巴特沉默许久,开口回答:“我看到所有人都不在,所以我想要留一张字条,然后……然后我看到了亚伯拉罕先生的解译成果。所以我……用留影复制了大部分,交给了老师。”
“那么,英格玛先生的反应如何?”
“险些心音崩溃,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他回头看英格玛,眼神满是愤恨和怨毒:
“——如果不是我,他就死了。”
那声音是如此的尖锐和高亢,就像是铁丝刮擦在石板上,如此刺耳。他喉咙上的伤口都险些再次撕裂,渗出鲜血。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各位所见了。”叶清玄冷笑着说:“英格玛先生连夜申报了伏尼契手稿的成果。但可惜,最后一部分没有抄全,引起了明显的逻辑断层……”
“都是假的!”
英格玛愤怒地抓起了桌上的墨水瓶,疯了一样砸向巴特,“污蔑!这都是污蔑!”
巴特不闪不必,任由墨水瓶砸在自己的脸上,黑色的墨水顺着脸颊留下来,染黑了喉咙上的惨烈伤痕。
可那一道伤痕确实十足畅快的弯曲着,饱蘸恶毒的笑容。
当着所有人的面,叶清玄再问:
“巴特,当我们上诉之后,他对你说了什么?”
巴特沉默许久,抬起残缺地手掌,抚摸着脖子上的巨大伤痕。他的声音平静,就像是再说另一个人的故事,带着嘲弄:
“老师说,他会搞定一切,让我回老家的封地避一避风头,我信了。然后在路上……呵呵,在路上出了点意外,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都是亚伯拉罕的错!”
英格玛怒吼,可他看不到任何信任的眼神,只有一片怀疑和鄙夷,直到最后,他已经无力呼喊,颓唐地瘫软在椅子上,只是喃喃自语:
“我明明是……我是真的想要保护你的啊,巴特,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巴特沉默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叶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自己从未曾将他当做自己的强敌,甚至有时候觉得他那么可恶。可看到他沦落到这种程度,也忍不住有些悲凉。
最后的总结陈述环节已经结束,夏尔重新推起了巴特的轮椅,将带从这个喧嚣吵闹的大厅里带走。
受到这种对待,他已经再也无法继续在呆在学院里了。
根据他和萨满的约定,当他的伤养好之后,会有圣咏乐师为他整容,给他新的身份,然后送他到天竺或者阿斯加德去。
在那里,他或许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而不论如何,那个叫做巴特。威廉姆斯的少年,已经死在被老师舍弃之后,割开喉咙的那一瞬间。
从今以后,他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在世界上。
事到如今,叶青玄已经无需再跟英格玛去争论他的证言究竟是否撒谎,有无谬误。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看到英格玛的丑态就可以了。
从今以后,名为巴特的怨毒诅咒将永远缠绕在英格玛的身上
斯文扫地,名声狼藉,千夫所指。这个世界这么大,他将再无立锥之地。
就像是英格玛自己说的那样:
——让垃圾滚回垃圾堆里去!…
全程目睹了这一场闹剧之后,担任评议的五位大师已经陷入沉默。
“证人未经提前申报和批准,而且所提供的证据是在太过匪夷所思,未尝没有撒谎的可能。是否取证,需要谨慎考量。”
海森堡冷淡地说:“我建议休庭十五分钟,回来之后再进行最后的评议表决,如何?”
最先点头的是神情沉重地巴特勒密,紧接着谢盖尔大师,最后这一提议全员通过。
木槌敲响,宛如悼死的钟声回荡,惊起了远处的一只麻雀。
这是最后的喘息时间。(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鸽子为什么这么大?
“看上去,大局抵定?”
马车里,白汐凝视着地板上的银盘。
银盘倒映着马车外的阳光,隐约有一缕阳光萦绕在马车和远处的乐师协会之间,最后照在银盘上,就变成了散乱的碎光。
散乱碎光中有大厅内的景象浮现,略有模糊,但是凡是光芒所及,皆尽在银盘中呈现。
倘若有炼金术师看到的话,定然会感觉到十足蛋疼,因为没人会在吃饭用的餐盘上去竭心尽力地印刻这么一副乐章,而且还将以太波动神乎其技地压制到微不可查,只为了窥探不远处一个大厅中的景象。
实际上,这个小东西还真是赫尔墨斯随手拿着餐盘做的。
你要问他为什么有餐盘……因为他现在正在自己的豪华马车里开怀大嚼,手里抓着一根鸡腿啃地正香甜。
几天不见,这个家伙竟然再度增长了几公分,而且隐隐变的略胖了。而且在暴饮暴食中,肚腩也开始凸起,纽扣紧绷。
恐怕再过几个月,他从一个阴柔诡异的少年变成一个吃货小胖子了。真不知究竟收到了什么刺激。
听到白汐说话,他头都不抬,只是说:“未必。
毕竟,人是可以撒谎的不是么?”
白汐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有人会觉得巴特那个家伙在撒谎?他都惨成那样了……”
“不止是巴特,只要有嘴在身上,谁能撒谎。你又怎么会觉得,那些担任评议的’大师们‘不会呢?
假如他们真的决心维护英格玛的话,你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做’瞎话‘的真谛了。”
说着,赫尔墨斯用袖子擦了一下满嘴油渍。还有嘲弄地笑意:“不过,一般人撒谎是谎言,大师们撒谎,所说出的东西就被人当做’真理‘。
而令人难过的是:大部分所谓的真理,都源自于此。”
白汐啧了一声,“怎么这群大师都跟收了钱的地痞一样?”
“大师也是人。地痞也是人,有什么区别么?”
赫尔墨斯反问,“谁能说自己全然没有做过错的事情呢?归根结底:对人来说,想要作恶的话真是太简单了。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就可以下的了手……
所谓’尊老爱幼‘的前半句,是说,人老了你要尊敬他们。不只是尊敬他们的年龄,是尊敬他们做了更多比你更恶的事情,也要尊敬以后作了恶的自己。”
“你说话的时候能把你嘴里鸡骨头吐了么?”
白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饶是她多少次心里祈祷这个便宜老师赶快被马车撞死,现在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担忧:
“从两个小时前你就一直在吃,你不会出什么毛病了吧?难道是失恋了?”
“发生了一些事情,并不算好,但比失恋痛快的多。所以,胃口大开。”
赫尔墨斯用牙咬开了一瓶香槟。仰头灌下去一大口,畅快地出了口气:“人生苦难,吃东西是为数不多的幸福之一呀,白汐你以后也会体会到老师的心境的……
不过,虽然很感谢你这么关心我,但现在你应该关心的。不是里面的评议结果么?”…
—
—
一把碎米洒在了地上。
白色的鸽子展翅,纷纷扬扬像是雪花一般从架子上落下来,啄食饵食。
风中吹来花草的轻响,沁人心脾。
协会中庭,花园中。坐在长椅上透气的少年逗弄着脚下的鸽子,远处,踉跄地脚步声渐渐接近。
几分钟不见,叶青玄已经快要认不出英格玛了。
他的脸色苍白,神情再也看不出任何春风得意,只有一片狼狈和枯槁。
就像是快要被午后的阳光晒化了,他躲闪着阳光,踉跄地行走在阴影中,口中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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