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沉思片刻,忽然问道:“那群现在把持了云楼的篡逆有什么动向么?”
“他们递交了国书,就快入城了。”
“哼,云楼庆舒那狼子野心之徒,不仅篡夺了云楼城,而且还想要联合夷人,牟图自立,简直无君无父!公主?一个假货,骗得了谁!”
常老冷哼一声,“传令下去,莫要辜负了王爷的倚重,将那个小女孩儿带回来!他日王爷重归云楼,驱除逆贼云楼庆舒,论功行赏的时候,少不了你们的一份!”
“是,公公!”
随从犹豫了一下,面现迷惑:“只是,小的有一事不明。”
“嗯?”
“只为为了一个龙脉之血的小女孩儿,公公何苦劳驾金躯?”
常老沉默了。
许久,他的手掌抬起,又放下,最后轻声叹息:“你跟我这么多年,今日我教你一个常伴君侧的道理吧。”
他撇了一眼刚刚从死亡线上走过的下属,眼神地带着腐木的阴沉和潮湿气息:“——循规蹈矩,不越雷池,方能活的长久。
你想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你明白我说的意思是什么了吗?”
“明、明白。”下属汗如雨下。
“那就去吧。”
常公公阖上眼睛,闭目养神:“记得,要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一根头发都不准掉。”
“属下,明白。”
-
-
从那一天开始,白汐就再没有跟叶清玄讲过话。
虽然确实老实了一点,但她更多的时候,恐怕只是不想理会别人。每天干完活之后,就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沉默的时候她看着面前地尘埃,可视线像是穿透了尘埃,落到什么其他的地方去了。
只有老费和她‘说得上话’,可老费一来不会讲话,而来她也不会对着一条狗说什么。只是有时候老费在她身边睡着时,她会伸手去摸老费的长毛,仔细又认真。
老费真是一条人见人爱的狗,虽然长得丑,但比叶清玄受欢迎多了。
没办法,这个世界的麻烦之处就是这样,讨厌一个人需要无数理由,可喜欢一条狗就不需要任何借口。
而且,大多数情况之下,狗比人好多了: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不会害你。
只是叶清玄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而且老费是我的狗啊!你凭什么摸来摸去啊,我想摸都要趁它开心才行呢!
埋头在账本上写完最后一个‘0’,他抬起头无奈地叹息一声。
在旁边,塞顿依旧沉默。这个怪物一样的大叔一直盘腿坐在柜台后面,磕磕绊绊地读那一本童话,翻来覆去。
听到他的叹息,塞顿抬起头,忽然说:“老板昨天从外地发来了简信,问起了你。”
“他知道我?”叶清玄一愣。
“他虽然是个神经病,但消息一直很灵通。”塞顿语气不逊:“他祝你入学考试顺利,而且说会给你带礼物回来。”
“真的假的?”
“最好不过太过期待,那个家伙的性格和礼物都恶劣到超出人的想象。”
塞顿地面色发黑:“上次他出门给我带的礼物是一个巨大的驴头面具,可以套在头上,上面还带着血……”他停顿了一下,表情更加难看:“我讨厌驴。”
“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关系这么糟糕真的没关系么?”
“那个家伙如果能死在阴沟里,对整个世界都是好事。”
塞顿说完之后,忿然地合上书,从抽屉里掏了一把钱之后,出门喝酒去了。连钱柜都不关,真是符合他的简单性格。
叶清玄看着柜子缝里折射出来的金光,吞了口水,然后闭上眼睛把它关紧。
真的是有好多钱啊……
“哼。”角落里像是传来冷笑声。可叶清玄抬头去看的时候,白汐依旧沉默地毫无声息。
他叹了口气。
白汐就蹲坐在橱窗后面角落里,在那一把被她占据椅子上,以柜台为界限,和叶清玄泾渭分明地分隔开。大家就好像平时约定好了,谁都不理。
午后的炽热阳光招进来,被巨大的座钟挡住,就将她隐藏在了阴暗地角落里。偶尔飞舞地闪亮尘埃落在她的手上,映衬着她的沉默地眼神,就让人觉得可怜兮兮。
叶清玄的手摸到了水晶球,便叹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
你可怜她,谁来可怜你呢?
-
四天了,算上晚上的话,就是四天五夜。
三个符文,所有标准音节明明早就熟记于胸,滚瓜烂熟,就是念不出来。几乎不下十万次的练习里……一次和以太产生共鸣的情况都没有!
就连叶清玄都开始绝望:
——自己是不是被以太诅咒了?
哪怕是其他资质再糟糕的人,在十万次的练习之后,也起码能够将成功率提高百分之一吧?
而叶清玄依旧是零,令人绝望的零。哪怕多少次,换了什么符文练习,也依旧是零。
从1到2很简单,只要做加法的去努力就可以,但从0到1怎么办?叶清玄不知道。
再这么努力,不存在的东西也依旧不存在。万丈高楼平地起,可是自己的地在哪里?
他沉默地凝视着手中的以太球,一筹莫展中,心中渐渐地沮丧。
寂静地店铺中,只有无数滴答声重合在一起的节奏,单调又执着,不断的地从这一秒向着小一秒跳出,然后再次响起。
午后地阳光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觉到十足地困倦。摩擦着指尖的弦戒时,便会质问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否有意义?
银弦盘绕而成的戒指无声地折射着阳光,闪烁光芒。
“乐师啊。”
他轻声叹息,闭上眼睛,感觉到风从远方吹来。
可很快,他反应过来了,这是店铺里啊。
门关着,风从哪里来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
一切都寂静了。
-
他睁开眼瞳,看到了面前地柜台无声地在风的吹拂下化为尘埃。
一瞬间经历了千百年,橱窗破碎,玻璃也在时间的摧残中碎裂成粉。木质的家具在飞速地腐朽,裂纹在墙壁上拓展,开裂,让炽热又孤独的阳光从裂隙中落下来,照耀在他的脸上。
他恐惧地想要跳起来,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压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熟悉的世界像是飞速地距离他远去了,一切熟悉的人和声音都再也听不到。老费消失了,塞顿消失了,白汐也消失了。
这个孤独的房子中只剩下孤独的自己。
他坐在椅子上,凝视着一切都飞快的衰败、腐朽,野草从地板地缝隙中生长出来了,藤蔓爬上了墙壁。外面的车水马龙渐渐消失,街景变得残破又寂寥。
整个世界都是静寂的,叶清玄只能听到‘滴答声’在耳边环绕。
在天空中,代表恶兆的苍蓝之月高悬!
第三十五章 你后悔吗?
在苍蓝冰冷的月光之下,时光飞快地运转,仿佛从瀑布上落下,万丈奔流。
于是,沧海化作桑田,繁华的城市沦落为荒凉的山丘。
在荒丘之上,一座座墓碑破土而出,犬牙交错地延伸到大地的尽头。
月光照耀之下,那些形式各异的墓碑折射着冰冷地光辉。它们仿佛来自于世界各地,从各个时代中浮现。
有的是石碑,有的是木桩,有的如同帝王的陵墓,有的已经拦腰碎裂,结遍了蛛丝,破败不堪。在所有的墓碑之下,都供奉着不同的引魂灯。
但其中超过半数的墓碑之下的古灯已经熄灭。
寂静的世界里,一切都静谧地像是死掉一样。
叶清玄坐在椅子上,恐惧地环顾着四周,然后看到墓碑之中回首的男子。
冷清地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漆黑的华服上便显露出银白色的花纹,熠熠生辉。那些花纹交织为某个他所曾经见过的纹章,可是他却想不起从何处见过。
风从远方吹来,吹起了他银白色的长发,像是流银洒落在空中。
“父亲?”
就在看到面孔的那一瞬,叶清玄忍不住窒息。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那并非是父亲的面孔。那一张脸中依稀带着父亲的特征,但却又并非是他的样子。有时他会觉得更像是自己的映照,但又两者皆非。
在错愕和呆滞地凝视中,他看到那个人也在注视着自己,眼神复杂。
他张开口,发出了什么声音,像是在说话,一字一顿。
可是叶清玄却听不清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风中传来怪异的回响。声音引动了世界的变化,令星辰流转、狂风变化、大地隆起、洪水奔流……
可是那宛如雷鸣一般的声音却如此模糊不清。
叶清玄努力地去分辨,可是胸臆之间的痛楚令他忍不住发出痛苦地咆哮,撕裂般的剧痛从身体中扩散开来。每一根血管都在疯狂地颤动着,被熔岩一般的痛楚灼烧。
有什么东西充斥在自己的身体里,禁止他去听那种声音,可现在痛苦越发强烈的时候,那种声音却越发清晰了。
银发的男子凝视着他,一遍遍地重复。
在宛如海潮一般庞大地痛苦中,叶清玄的意识模糊,发出崩溃地嘶哑尖叫。
直到最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破碎了,一切都不可逆转地陷入崩溃,黑暗袭来,吞没了一切。
可就在堕入黑暗之前的瞬间,他听见了男子的悲凉呢喃。
“你后悔吗?”
他的声音带着千年的悲寂和痛苦。
-
-
“啊!!!!”
叶清玄噩梦之中醒来,发出嘶哑的尖叫,惊动了深夜中的残烛。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沉浸在梦境之中,可醒来时为何浑身包裹着绷带,躺在床上?四肢百骸依旧被剧痛所萦绕着,梦中的痛苦来自于真实身体上的痛觉。可这一份痛觉究竟因何而来?
他几乎快疯了。
“醒了,就别鬼叫。”
在床头,埋头读书地塞顿抬头撇了他一眼,举起书本:“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剧痛缠绕在他的身上,他想要找一个随便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看着那个词儿,便觉得看到救星,艰难地思索:
“忏悔,这个单词的词源是来自圣城的书写用语,来自古代文献翻译解说,意为‘因为踏上歧途而产生了错误,对此表示忏悔’。相关典籍参照六代教皇修编的《教条解说》还有《通用语辞典》……”
他说着说着,却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如果原本他的声音是砂纸的话,现在的声音就是两块铁片在摩擦,尖锐地令人听不下去。
“我、我这是怎么了?”
他茫然地看向塞顿。
“不知道,我发现的时候你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血。”塞顿摇头,指了指楼下:“整个前台的地板都被你染成红色了。”
他眼神冷淡起来:“你计划好怎么陪换地板的钱了么?还有你的医药费,我这里不是善堂,如果你赔不起钱的话,我可以介绍卖器官的医生给你……”
“这都要赔钱?”叶清玄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地板洗洗还能再用啊!为什么要换啊!大叔你别这么抠行不行?”
塞顿冷哼了一声,不提钱的事情了。
“我睡了多长时间?”叶清玄苦笑着问。
“按照医生告诉我的话来说,你应该就这么一睡不醒下去,或者干脆失血过多而死掉……不过你才六个小时就醒了,就没什么事儿了。”
塞顿点头:“既然没事儿了,那就明天继续干活吧。”
“喂,大叔你有没有人性?”
“你想要人性?我还想要呢!等这里的老板回来,肯定拿着地板的事儿笑我连个店都看不好!本来就被那个王八蛋惹到火大到不行,你还来添乱。”
塞顿的语气阴沉:“我都说了,别给我添麻烦,但你这个家伙的麻烦真是太多了。”
“……好吧,你的压力也挺大。”
叶清玄欲哭无泪,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啊。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他低声说:“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钱还给我就行。反正我只掏了钱。”
塞顿漠然地起身,露出背后的人:“救了你的不是我,是她。”
那是白汐。
自始至终,这个白发的女孩儿都站在那里,只不过塞顿那副魁梧到宛如怪兽的身板将她盖住了。她看着叶清玄,满是不情愿地打了招呼。
“她发现你倒在地上的人,当时你在打滚,如果你还有记忆的话,就应该记得你还咬了她一口。”塞顿淡淡地说:
“你失血严重,能给你输血的也只有她。如果不是东方人的血统极度排外的话,我都怀疑你是狼人了。”
说完,塞顿之后转身离开:“你安心休息吧,明天放假一天。”
关门之前,他回头补充了一句:
“记住,就一天。”
-
随着一声关门声,室内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中。
叶清玄沉默地看着白汐,白汐却别着头,没看他。老费茫然地在两人之间环顾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做了救人的事情,应该耻高气扬的时候,白汐却显得有些不安。在跳跃烛火地照耀中,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衣角,像是被老师训斥地学生。
叶清玄数次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持续的沉默中,她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尴尬,低声说:“我、我走了。”
她转身,快步想要离开,却听见背后的声音:
“谢谢。”
白汐的肩膀颤动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她低下头,结巴了很久之后才‘哦’了一声,像是满心不情愿:
“只是叫人而已,不过你当时的眼神像是在说‘赶快让我死一死’的样子。不能让你得偿所愿真是对不起。”
听到她的话,叶清玄地表情认不出抽搐了一下,感情你还惦记着这一茬么?真是小小年纪就如此记仇,将来必成大器……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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