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点头,将拜访信丢进了壁炉中,很快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这几天安格鲁一直全力从中协调,博尔哈先生说,圣赦院的很多人已经动摇了。”
“告诉博尔哈,此为重任,不可懈怠。事涉圣城威严,倘若不给予处置,那以后圣城的律令还有何效用可言?
我能理解他的苦处,这件事情我会帮他解决。
但我希望最后结果不会令人失望。毕竟,一切都是为了圣城。”
他伸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之后,手指上的戒指按了印泥之后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纹记,最后装进信封。
“将它交给‘坎特雷拉’。”
秘书手捧着信封,听到那个名字,便颤抖了一下,像是握着一块灼热的铁。
‘坎特雷拉’最早是一种毒药的名字,雪白无味的粉末,那些教士们用此对付自己的政敌。有人说那是尸碱和砒霜的结合,会令人在刻骨的寒冷中窒息。
不知何时,就演变成了被各大家族所豢养的刺客们的代称。这些被派往各处的刺客平时都是在册的教士、平民,甚至是贵族。像是毒药一样,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培养不易,但效果也同样惊人,罕见失手。
很快,秘书带着信,无声离去。
一片寂静中,只有卢多维克一个人端坐,黯淡的火光照亮他手中的玫瑰念珠。
他闭目,轻声祈祷。(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幸好
不知何时叶清玄已经睡着,等醒来之后却发现,一线窗外已经是红霞漫天,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刻。
现在是每天一个小时放风的时间。
在夕阳下,高墙之后的院落中,放风的囚徒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打牌或者聊天,有的人还喝着茶,对着落叶写诗。
看着他们谈论诗集和品茶的妙趣,感觉这里简直像个贵族俱乐部。
但不知为何,叶清玄却觉得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就像是一群五大三粗浑身毛的马匪坐在粉红色的房间中一起给自己的玩具娃娃梳妆打扮开茶会一样。
笑容温柔,就连脸上的刀疤都透出幸福的味道来。
而在高塔之上,有管风琴的声音响起。
这并非是驱策以太的乐章,只是单纯的音乐而已。
那宏伟悠扬的圣诗旋律回荡在监狱里,饱含空灵和圣洁的旋律充斥在耳边,令人顿觉生命的美好和珍贵。
“这是什么鬼?”
他皱起眉头,轻声呢喃。
“你还不知道?”
不远处,轮椅上面打瞌睡的老头儿抬起眼睛看着他,便忍不住嘲弄:“这是圣城为了洗涤我们这些罪人的灵魂而准备的乐章。
偶尔演奏一下,希望用音乐的美让我们感悟到人生的美好和正义的伟大……大概就是这样吧。待久了之后,你就会习惯的。”
叶清玄一愣,问道:“在这里根本没办法沟通以太,乐章真得会有用么?”
老头儿的笑容变得神秘起来。
“年轻人,你还太年轻,哪怕天资横溢,可接触乐理的时日毕竟尚短呢。有些东西,你还来不及体会到。”
他淡淡地:“如果你还能活个几十年的话,就会明白:哪怕没有以太,音乐也是一种具有魔性和力量的东西……值得令人灵魂沉醉。
只是倾听,便会撼动灵魂。”
那一瞬间,叶清玄心中一震,脑中忽然闪过了记忆的片段:“音符……是语言?”
轮椅上的老人听到他的话,眼神微微地惊愕起来,微微颔首:
“可以这么认为。”…
所谓的音符,便是对世界之声的转录。
人类通过观察世界,将传达奥秘的声音化作了音符,以此驱策奇迹。
所有文明诞生的开端,必然是语言的诞生。阿斯加德人的先祖将自己献祭给真理之树,得到了阿斯加德最初的卢恩音符。
苏美尔人说智者盗取了神火中的语言,为人类带来光明,而代价是死后灵魂将陨落地狱之中……
音符,就是语言。
这是第一次上课的时候,亚伯拉罕所说的话。
他认为音符是以太的语言,并以此奠定了‘解译法’的基础。
当时叶清玄还不理解老师的话,可现在忽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领悟。
“看样子像是稍微明白点了?”
轮椅上的古怪老人眼神微妙起来:“哪怕没有以太,有的旋律也足够影响人的情绪和性格,在配合上一些特殊的佐料和诱导,做到‘洗涤心灵’的效果一点都不难。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十恶不赦的恶徒,也总有一天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哪怕当初的自己被完全抹得一干二净。”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恶意地笑容:“欢迎来到圣城的灵魂改造工场,小伙子,你应该很快就会习惯的。
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加入他们之中去畅谈艺术和人生的美妙呢。”
叶清玄的神情未见变化和惧怕,只是看着老人,问道:“那么,你来了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呢?三十年吧?还是四十年?”
老头儿的笑容微微变化了。
他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五十六年,下个月就五十七年了。”老人如是回答说:“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一套对我没用?告诉你也没问题,但你不一定能用得到。”
叶清玄耸肩:“您不妨说说看,说不定能行呢。”
“办法很简单啊。”
“如果你享受美食的话,你会被美味征服。
但如果你知道你所享受的美味都是用烂肉、疯牛、病猪肉和垃圾堆里的臭水做出来的话,你就绝对不会喜欢了。”
老人一边咳嗽着,一边在轮椅上怪笑:“只要戳破神圣外衣,看到下面的东西之后,你就不会喜欢那一身看上去光鲜动人的外套了。”
叶清玄皱眉,神情茫然。
老者抬起手,指了指管风琴旋律的来处。
“你听着觉得琴师如何?”
叶清玄思索片刻之后说道:“基础和指法很不错,应该是来自三一学院,古典流派的传承,但驾驭的很好,不过不失,中规中矩。”
“就这个?你看得终究太浅了。”
老者看着他,似笑非笑:“音乐是有灵性存在的,但这一份灵性来自于何处?”
叶清玄不假思索地回答:“创作者和演奏者的赋予。”
“没错。”
老头儿怪笑起来:“乐理之灵为本心之道,人会隐藏,但它不会,它知你所思所想,所做所为,也将剖白暴露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正是明白这一点之后,才成为黑乐师的呀。”
似是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心中对于力量的渴望与悸动,他的眼神就变得愉快起来了:“小子,你无从欺骗自己的内心,也无法令你的音乐说谎。
正因为如此,融合了你的乐章性灵的宿命之章被击溃时,人才会疯癫至死……那是你心魂的结晶,最真实的你自己。
所以……”
老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只要去倾听,便可以窥见它的本来面目。你想知道那个弹琴的家伙现在在想什么吗?”
叶清玄点头。
老者怪笑,推动轮椅:
“跟我来。”——
老者将他带到院子的角落里。
在树荫下,几个老到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死进棺材里的老头儿坐在石桌周围,打牌或者闲聊,叶清玄看着都担心,生怕他们稍微激动一点,就脑溢血被送进重症加护室。
“这位是汤姆,这位是乔恩,你叫他们老汤和老乔就行了。
边上的那个看色·情·杂志的光头是个变态,可以不用理他……基本上,在这里的人都是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家伙,所以不需要你抱有怜悯之心。
能在这里留到现在,还没有改邪归正的蠢货,就这么多了。
要不要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
“不用了。”
叶清玄摇头,自己挑了一个位置坐下:“鹿头人汤姆·克莱恩。集骨者乔恩·瓦莱纳,还有这位把头发剃光的……应该是圣城传奇杀人狂莫利安先生吧?
各位的事迹我从教团的悬赏榜单上已经深有了解,没想到各位都还被关押在这里,真是令人意外。
只有这位腿脚不便的先生我没有认出来,抱歉。”
“没关系,我只是籍籍无名之辈而已,不认识也无所谓,叫我老瘸子就行了。”
轮椅上的老瘸子明显不想谈论曾经做的事情,只是笑了笑:“没想到几十年前的通缉榜单到现在都还有人记得,真是令人惊讶。”
说着,他看向众人:“我刚刚还在跟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聊圣城给我们开的专场音乐会呢。大家有什么见解么?”
“见解?”
老乔撇了他一眼,眼神古怪:“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见解而已嘛。”
老瘸子一脸期待:“说说无妨。”
老乔摇头:“没仔细听,就知道弹琴的人换了……应该是个男人,比较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吧。”
叶清玄一愣,再问:“还有呢?”
“我听听看……”
鹿头人老汤也感兴趣了,侧耳倾听片刻之后,便露出古怪的笑容:“嘿,这是有心事啊,嘿嘿嘿。
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准备磨洋工。”
“这还用说?”
老乔嗤笑:“圣城给的薪水那么低,领着这么点钱到这种鬼地方来,十年都买不到一套房子,换我肯定不爽。
既然前途无亮,想办法多捞点钱才是正理。”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莫利安抬起头来了,淡淡地说道:“我倒是觉得是因为下半身的问题。”
“赌么?”
老汤搓着手:“赌十声爸爸怎么样?”
“好啊。”
莫利安笑了,似乎饱含信心。
果然,没过两个小节,汤姆的表情就难看起来。
“妈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满肚子都是交配?”他啐了一口,“这货的心里还想着不知道哪个妓·院的小婊·子呢。”
“我再赌十声爸爸。”
莫利安笑容古怪,抬起一根手指:“他是个同性恋。”
“……”
一言既出,众人沉默,没有人想跟他赌了。
“这也能听出来?”叶清玄心生好奇。
“这很简单。”老瘸子的语气复杂:“变态最了解变态,坏人最了解坏人,同性恋也最了解同性恋。
偏偏有的王八蛋把三样占全了,以前他拿着圣城的杀人执照时,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别人的人渣味,别说现在找个同性恋了。”
莫利安面露得色,似乎并不以此为耻,只是问:
“有人要赌他的男朋友是谁么?现在还可以加注。”
“是铁塔下层区的管理人,对吧?”
说话的是叶清玄。
这一次轮到莫利安愣住了,很快,便恍然一笑:“你看出来了?”
“猜的。”
叶清玄耸肩:“反正这里性取向异常的人就就那么多,有资格和那个乐师搭配的就更少了,简单的排除法。”
“……”
众人的面色古怪起来。
“感谢各位的指教,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叶清玄起身道别:“就不打扰各位的牌局了,下次再见吧。”
目送着叶清玄离去,老汤摇头:“是个麻烦的小鬼啊。”
莫利安看向老瘸子:
“图什么?”
“嗯?”老瘸子似乎没听明白。
“你一个黑乐师,竟然想要帮一个出了名的跟黑乐师势不两立的年轻小鬼?难道你准备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只是好奇而已呀。”
新的牌堆码好了,老瘸子慢条斯理地抽着牌:“反正他的时日无多。我只是想要看看,如果没有这层障碍的话,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
毕竟,在这里除了打牌之外,想要找点乐趣,实在太难。”
“那你就要失望了。”
莫利安摇头,语气意味深长:“因为要他命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那几个老家伙对自己不怀好意。
这是叶清玄很快得出的结论。
不论是鹿头人还是集骨者都绝非善类,还有那个看似好心却又神秘无比的老瘸子,他们似乎有所图谋,但更重要的是那个叫做莫利安的秃头。
在看似平静和煦的眼神之下,是不折不扣的杀意。他想要干掉自己,却投鼠忌器,只能强行克制**。
如果这里不是监狱,两人狭路相逢的话,已经爆发了一场死战。
因此,尽管他们为自己点破了这一层迷雾,但叶清玄心中依旧不存在任何感激,甚至隐隐有些忌惮。
但目前当务之急,是寻找夏尔。
他必须要找自己的贱货师兄问清楚,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而且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可找了半天之后,却依旧不见夏尔的中央
询问了诸多人之后,却根本没有人见过夏尔,以师兄的颜值和那一头骚包金发,应该不至于过目即忘,那么问题就来了。
夏尔究竟被关在哪儿了?
就在叶清玄沉吟之中,听见闸门的轰鸣声。
在层层栅栏之后,铁车在森严的戒备下来到了监狱,并从上押解下了新的囚徒。像是经过了残酷的折磨,他就连站都站不稳了,眼神空洞,头发蓬乱,脸色惨白。
叶清玄愣住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看清了那一张脸——那是曾经每日审理自己的审查员!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审查员看了过来,隔着层层栅栏,眼神就变得悲凉又复杂。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可勉强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到最后,只露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
很快,叶清玄打听到了他的罪名。
谋图刺杀枢机主教……
叶清玄愣了半天,转身离去。
放风的时间结束了——
昏暗的灯光下,叶清玄凝视着墙壁上的残缺乐章,在脑中,海量的细节翻滚着,不断地破碎又重新拼凑。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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