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整个西方的海上枢纽,所有的航线都绕不开安格鲁的国土,光是凭着这个抽税,就足足占有了安格鲁每年国库的四分之一。
这和洋流分部不无关系……
叶清玄以往并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东西,但他还记得,自己所阅读过的经济专著中所记载的数据。在西方世界,几乎大半海流都会穿过安格鲁的国土。而在其中,最核心的阿瓦隆则是重中之重。
全世界所有水利学者挠破头都想要搞懂的‘阿瓦隆现象’,几乎所有海流的运动最后都会交汇在安格鲁周边,形成一个抽象的环形,将阿瓦隆包裹在内。
也就是说,倘若那群妖魔是循着海流而来的话,那么现在阿瓦隆……
叶清玄叹了口气,不再去想。
“根据我们的探查,妖魔并非是循着海流而来。”
卡罗尔主教似乎明白叶清玄心里在想什么,前半句话令叶清玄松了口气,可后半句话却令他的心再度提起:
“——它们是从海中孕育而生。”
叶清玄沉默许久,问:“因为‘利维坦’?”
“没错。”
卡罗尔颔首,将旁边两本古老异常的书卷递给他:“这是信理部残留的记录,上一次利维坦苏醒的时候,也是这样。利维坦的歌声吸引了黑暗地母到来,令七海之水化作了妖魔的温床,海洋诞下诸多孽子。
此刻我们所在的无光之海,恐怕已经被黑暗地母洒遍了妖魔的种子。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先遣军而已,等到利维坦正式苏醒,便是海中孽子们的时代了。”
“那么,信理部准备何去何从?”
叶清玄问得直截了当,指了指领口的圣带:“如果不愿舍弃自身职责的话,那么尽可归于我的麾下,重新登台。
如果决心舍弃这个世界的话,那么便早日离开这个地方吧。对于信理部来说,在海中孽子们登场之前,找到一条离开的路并不算难。”
卡罗尔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杀了你的。”他说:“为米歇尔复仇。”
“合情合理,可以理解。”
叶清玄点头。
“曾经的教团在羞辱了我们这么多年之后,又将和我们有如此深厚仇恨的人封为大审判官,究竟想要我们怎么样呢?”
卡罗尔看着他,眼神肃冷:“期望我们卑微地跪下来,迎接以神的名义所赐下的羞辱么?”
“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情。”
叶清玄依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声音淡然:“说实话,你受得刺激还不够多,你看,我就习惯了。
这是现实,学会接受它吧,哪怕它是羞辱。
然后,换个能管事儿的人来跟我讲话。”
卡罗尔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我就是这里的首领。”
“不,你不是。”
叶清玄摇头:“说实话,这么多年里经历了这么多折腾,你问我凡人有多少种摸样我或许不知道,但能管事儿的人会长什么样,我一清二楚。
管事儿的人分为很多种,但你哪种都不是。
你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挡箭牌,在你背后的人不愿意出现之前,你甚至连否决这一点都做不到,我说得对么?”
“……”
卡罗尔沉默,闭上眼睛,许久轻声叹息:“他们见到你之后,或许会有和我不同的想法,但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那事态便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就凭这里的六个人?”
叶清玄笑了,摇了摇头,“不够,卡罗尔主教,你应该知道我这一条圣带是用什么换来的。如果想要杀我,再加点砝码吧。
如果办不到,就替我换点好茶叶来,然后去向那些藏在暗处的老人们通禀一声。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死寂的沉默中,远处隐隐有刀锋摩擦的声音。
壁炉的火光在卡罗尔的脸上拉出了跳跃的影子,脸色阴晴不定。他的眼瞳低垂,似是考量。许久,轻声叹息。
“就这样吧。”
他拉开了壁炉旁边的枢纽,在大厅的中央,通往地下的通道打开,阴冷的风从黑暗中吹来。
“随我来。”
他回头看了叶清玄一眼,说:“我带你去见还有资格引导信理部的那个人。”——
地下的通道并不长,但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叶清玄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构建起了这么庞大的工事。
而且,如此有先见之明地建造起了一座战争堡垒……
“它的设计图来自于曾经的白石要塞。”
卡罗尔走在前面,低声说:“那里黑暗世界的最东方,曾经的我们到了那里去,一度开拓出新的世界……”
白石要塞。
叶清玄听闻过这个名字。
在黄金时代的最巅峰,人类开拓的领土一度达到阿斯加德最东方,绕过了诸多山脉和裂层之后,从大陆的另一头与震旦接壤。
白石堡垒便是那个时代赫赫有名的圣地,从血和牺牲中建立起的要塞,宗教裁判所所创造出的奇迹。
高地之战中,面对女巫和兽潮的袭击,宗教裁判所的女巫之锤骑士团三个日夜不断反攻,带着一砖一瓦,用自己和敌人的血调和石灰,用人类和妖魔的尸骨夯下地基,在那一片绝域中修建起了堡垒的雏形……
那是宗教审判所最荣耀的时代。
可惜后来在天灾复苏之后,六道防线接连被摧垮,那一座要塞,也在大撤退的时候被摧毁了……
“那是我们的荣光之土,宗教裁判所的精神所在。”卡罗尔说:“我们已经离开了圣城,失去了荣耀。但至少还没有办法忘记它。
叶先生,这是我们的故土所在,如果你真想要去做一个合格的大审判官,就请记住它,不要忘记。”
“我会的。”
叶清玄抚摸着墙壁,轻声叹息。
“我们到了。”
卡罗尔停在门前,神情复杂,看着叶清玄犹豫许久,忍不住轻声叹息:“叶先生,在你见他们之前,请听我再啰嗦几句。
他们已经很老了,或许性情会有些古怪,有的不是很受欢迎。如果有冒犯的话,请你多加忍耐。
这些老人已经是我们最后的瑰宝了。”
叶清玄一愣,颔首:
“请放心。”
“那么,接下来我就等在外面。”
卡罗尔拉开了门,眼眸低垂:
“祝您能够得偿所愿吧。”
门在叶清玄身后关闭了。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叶清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前方,然后险些被扑面而来的烟雾熏了个踉跄。
“阿瓦隆已经全面沦陷啦!!”
有人嘶哑地咆哮,那声音痛彻心扉,令叶清玄愣在当场。(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余孽
一片嘈杂的声音。
巨大的地下室,摆着一张巨大的会议桌。墙壁上钉着密密麻麻的战争地图,地图上已经插满了各种标记。
遍地都是各种资料和卷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整个会议室里一片忙碌,充满焦躁的气息。
烟草燃烧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带着口水和汗的刺鼻味道。燥热的暖风从恒温矩阵中吹出来,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我们的防线崩溃了!”
会议桌旁边,轮椅上那个头发掉光的老人捧着报告,双手颤抖:“由于西部舰队的指挥官作战失误,防线全面沦陷!阿瓦隆失守了!”
说到最后,他几乎失声,悲痛地锤着胸口,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倒在轮椅上。
“诺林将军!诺林将军!”
身旁的人一阵混乱,大喊:“医护兵!医护兵!”
两个瘸腿的老人跑上前来,将他推走了。
一片混乱中,最里面的老人愤怒地将桌子上的卷宗扫翻,怒吼:“懦夫!懦夫!西部舰队的指挥官在哪里!上火刑架!烧死他!”
“烧死他!”其他人赞同地挥手。
“不!你们不能这样!”
指挥官高声辩解:“我只有自己的战略考量!安格鲁目前的领土纵深和粮食储备根本无法正面和天灾抗衡……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大审判官!我要见大审判官!”
“懦夫,受死!”
身旁那个还带着养气面罩的老人一怒起身,拔出墙上的装饰剑,捅进了指挥官的肚子里。没有血流出来,衣服的破口下面露出机械内脏的线缆,剑刃穿过了内脏之间的空隙,不痛不痒。
可那指挥官却夸张地捧着肚子,尖叫一声,倒地不起。
“来人,把他拖下去!”
一个脖子上插着金属管的老人戴着最高指挥官的帽子,挥手说道:“为今之际,只有看南方军团的了,拿阿斯加德地图来!”
“报告长官,没有阿斯加德地图了,您拿一份高加索的凑合用吧。”
“混账,这俩能一样么!”
最高指挥官怒吼:“你这是渎职!渎职!宪兵!宪兵!那个白头发的小孩儿,说你呢,你过来!对,你就是宪兵了,给我将这个家伙拖下去!烧死!”
叶清玄一愣,在老头儿的催促下走上前去,不知道干什么好,那个被当做渎职的老头儿朝他挤眉弄眼,比划了半天,叶清玄尴尬地将他推到旁边。两边嗑瓜子儿的老人将一块红布盖了过来,权做火刑了。
红布下面,那老头儿还特别配合的发出被烧死的惨叫。
这他妈是什么鬼?
此刻的叶清玄一脸懵逼,而‘指挥部‘里依旧热火朝天的在进行着指挥。不断地有人从旁边的房间里捧出一封封急报。指挥部里也不断地有命令发出,调动各地的军队进行防守和反击。
只不过命令书都被丢进最角落的垃圾桶里,跟烟灰和吃剩的鱼骨头待在一块,再无人问津。
很快,随着指挥部的命令,糜烂的局势便略有好转,但紧接着,十分钟后开始急转直下,继安格鲁之后、西方荒漠、北方冰原接连失守,阿斯加德全国死战,沦陷,勃艮第分裂,高加索随着圣徒的战略乐章而被点燃成为火焰的地狱,再无任何活人存留。
到最后,只剩下了圣城孤独地对抗着黑暗世界。
一片窒息的寂静里,最高指挥官摘下了帽子,声音嘶哑:“同志们,我们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我们必须坚守圣城!我们绝不能输!第一万零七次东征绝不会因此而结束!!!”
最后一句话他喊得声嘶力竭,其他所有老头儿们都跟着狂热地呼喊。可是就在一片热闹中,却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等等!”
刚刚被友军‘捅死’的老头儿爬起来,手里挥着一本厚比字典的大书:“主持者算错了!我的旗舰上明明有六架结界协律仪,全功率充能,怎么可能妖魔一个冲锋,我就全军覆没了?”
负责计算的老头儿翻了个白眼:“一百点的骰子,‘天气’你骰了9点,大失败!暴风雨天气,妖魔有加成。况且你的船队补给不够,乐师战损了一半,协律仪自毁了!”
“我明明有地形优势!”
“地形优势被抵消了!”
“放屁!规则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你个混账,算错了!而且我还买了两架飞空艇呢!被你吃啦!快把我的舰队还给我!”
被他捅出自己的披露,老头儿脸上挂不住了:“海战那一章规则是我写的!我改了!你有意见!”
“老子一剑捅死你这个异端!”
“来啊!来啊!不来你是我儿子!”
两个越说越激动,明明都是浑身插着维生管和机械内脏的风烛残年,可动起手来却毫不含糊,瞬间打了起来。旁边的人想要把他们拉开,可是被判定覆灭的‘死者’们在旁边又煽风点火揪错处踩痛脚,没过几分钟一群人就扭打成一团。
看起来第一万零七次东征就要这么停止了……
叶清玄蹲在旁边,喊了几声,发现没人理自己,只得叹息一声,准备等他们打完再说。可是一个瓜子壳却丢到了他的脑袋上。
他回头看过去,只看到房间角落里,一道被拉起来的帘子后,有个老头儿探出半个头,朝着他招了招手。
“嘿,年轻人,就是你……过来。”
叶清玄无奈低头,不知道他究竟是准备让自己再把什么异端给拖出去,可钻进帘子后面之后,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隔着一道帘子,气氛已经变得完全不同。
触目所及,除了堆积成山无人整理的卷宗之外,便是金属和塑胶线缆,以及堆积起来占据了一整堵墙的机器。
那些东西叶清玄都从医院里看到过。
人工氧气合成仪、心率监测器、血液透析泵……
密密麻麻的线缆从天花板、地上或者墙上的器械中延伸出来,接入了那个坐在沉重铁椅的老人身上,维持着他的生命。
叶清玄刚刚所看到的那半张面孔,或许就是他仅存的血肉了。
不禁是半个颧骨已经被金属替代,身体其他的部分也几乎无法独存了。那个消瘦的老人几乎整个人嵌在铁椅中,被密密麻麻的机械包裹住了。
血液由人工心脏推动、呼吸由钢铁肺腑维持,脊柱注入人工溶液,就连半边头盖骨都是透明的,透过透明的头骨,看得到枯萎的大脑上插着银色的电极……
他坐在椅子上,除了略微的前后移动之外,甚至无法扭头,正对着墙壁。墙壁上开凿着一扇狭长的窗户,漆黑的海洋上燃烧着火焰,单调又枯燥。
简直像是酷刑一般的折磨。
“被吓到了?”
老者示意叶清玄坐下来,呵呵一笑,可笑声由金属声带发出的时候便带着一丝古怪的沙哑和尖锐:
“阁下远道而来,无法出门相迎。礼数不周,还望包含。”
“无妨,我还年轻,如果能够见到主事人的话,多跑跑也无所谓。”
叶清玄端详着他的面孔,看着他残存的面孔上那密密麻麻的皱纹和老年斑,却判断不出他究竟多老了……
“我知道叶先生你想要说什么。”
老人轻声叹息,唯一灵便的左手食指敲打着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