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吓死我。”水鬼有些心悸地拍了拍胸口,“树海里还有这种鬼地方?”
“树海里当然没有。”小江山回过头,“这地方邪门得紧,它连我们的观感都能够扭曲,从而无中生有,我怀疑我们早就走出了树海,到了一处未知的秘境中。”
“啥?”水鬼觉得今天遇到的事情在不停地刷新他之前的世界观,“新秘境?”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当初是谁跟我吹牛?说这帝国里除了皇帝的祖坟不敢刨,其他的事情没有他不敢做的。”小江山斜眼看了一下矮个子,一脸鄙夷。
“那不道德。”水鬼面不改色。
“呵呵。”小江山送了他一个白眼。
“说正事儿呢,你净打岔。”水鬼转移话题的水平一流,“我是在想,整个树海都在神树的控制下,我们怎么可能没经过直接就走到别的秘境去,要是能这样的话,树海里的人早就跑没了。”
“平常当然是不可能。”小江山的话说了一半,似乎话里有话。
半天没吭声的烟枪忽然插了一句。
“但如果,神树都自顾不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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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原上。
苏溪想都没想,他直接冲了过去。
脚下的雪花如泥,他踉跄着,却也顾不上更多。
白花,白花,白花!
那个女孩就在眼前,他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样个心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看见她的时候仓皇得什么也顾不上。
白花,白花,白花。
是当初睁开眼的时候,她对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吗?
“你只能再活一年了。”
少女背着漆黑的大剑。
那是死神的使者吗?还是人在临终前看到的幻觉?
床边的热水冒着热气,白花准备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那一千多金,零零碎碎,是她身上全部的现金了吧。一般人避之不及的黑潮,她却从中救下了濒死的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少年进入灵的世界,少女也在苦恼,是作为一个平凡人再活一年就死去,还是挣扎着,跃过那扇龙门。
她给了苏溪所有的选择。
她那天的侧脸微红,像一个社交白痴一样,生硬地安慰,只能拍了拍苏溪的后背。
“再见。”
她像是祝福一样,轻轻地说着。
快点,再快点。
无垠的雪地上,苏溪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狂奔着。他不知道少女和神树之间会僵持多久,但是他知道最后的胜者是谁。
没有人能够抗衡那位神。
他不知道自己过去可以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去。
他只是看到了白花在面前,白花有危险,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引以为豪的理性、思考、谋略都被他一股脑抛到了脑后。
要过去,一定要过去;来得及,一定要赶上。
他要把自己像一面盾牌一样塞到那名少女手中,要像一座城墙一样挡在她的身前。
死也要死她身旁。
从雪原看到少女的第一眼,苏溪就知道那就是白花。
苏溪没有犹豫,毫不怀疑,那是她的模样,她的面庞,她的气息。
就算是和白花长相一模一样的盖娅,他也只是恍惚了一下,他能够清楚地分清白花,那是她独有的气质,同那时一样
在英灵殿里,她面对着所有恩赫里亚,堂而皇之地偷渡。
她握着剑的手一直在颤抖,但她说的每句话都掷地有声。只有真正陪她走过这段钢丝的苏溪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女有一颗多么大的心脏。
一个不留神就是万丈深渊,但她还是站在了崖边。
是因为这样,她才令自己如此着迷吗?
苏溪不知道。
他听过白花的名,但那些都是虚幻的外壳。皇帝最年幼的血脉,天赋异禀的公主,她出现在人们口中,就仿佛一朵冰花,流光溢彩,生人勿进。
那些距离都太过遥远,远到他甚至第一次听见白花的名都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女孩,就是那名命运多舛的公主吗?
她个子不高,身材娇小,那一柄黑剑占据了她的全部后背。
但她又在背上背负了更重的东西,那是宿命,是命运,还有更多苏溪看不到的……未来。
所以她才那么的倔强、那么的顽强、那么的……冰凉。
风迷住了苏溪的眼。
“你活着,对我比较有用。”
在树海里,她对他这么说道。
表情严肃,理所应当,毫无玩笑。
自己对于她来说又算什么呢?一个顺手而为的善举,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亦或是弄不清地位的……傻小子。
“先天种的世界里,不存在利用之外的关系。”
为什么一个正在花季的女孩子能够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就仿佛吞下了整座雪原的冷,风灌进苏溪的口中,如刀入喉,吞咽痛快,从喉头一路划开心肺,冷到麻木。
为什么还要过去?你对于她来说不就只是一个利用的工具吗?你的眼睛能够帮助她更快的在树海里完成她想要的做的事情,仅此而已。她对你没有其他的感情,她甚至连你的姓名都记不住。
苏溪的脚步减缓。
你是一厢情愿而已。
可是,可是,可是。
树梢上,少女侧过红的发烫的面庞,嘟嘴赌气道:“再有下次,你就死定了!”
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开心得笑出了声。
她笑了。
那不再是一朵冻结的冰花,她舒展开她的瓣朵,在风中摇曳,纯白的芯蕊散发沁香。
白花,白花。
啊啊啊啊啊啊!
苏溪忽然大吼起来,他没有停下脚步!
灰色的灵焰骤然绽开,冰雪在他脚下融解,露出下面青色的大地,犹如细线,更似羊肠,水流从他脚下出发,弯弯曲曲,一路淌到那个地方。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姑娘。
苏溪一把扯下上衣,任凭冷风吹在胸膛
痛吗?痛!
想吗?想!
但我,但我,但我怎么能忘啊
谁叫我这么的喜欢你。
第三十九章 【今日万事不宜唯有一死】
白花的手在抖。
她忘记上一次手发抖是在什么时候了,自从她握住这柄剑,她害怕的时候越来越少。
或许是在英灵殿里和那位神女的争分夺秒?又或是巷子口面对奥丁咄咄逼人的气焰?
她忘记了,那些都不重要,最起码远不如眼下的这个时刻重要。
神树。
面前的这颗青铜小树,就是令她寝食难安的神树。
她忽然有些感慨万分,进入树海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一度以为自己就要失败在这里,会死在莫名其妙的先天种手中,或是饮恨在那些居心叵测的野心家的计谋中。
她一路跌跌撞撞,命悬一线,死里逃生。
但是,不论怎么说,她终于站到这里了。
周围的天地纯白,白得肃穆,白得心慌。白花站在这片雪地上,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踏在云朵里,脚底软软绵绵,脑袋里晕晕乎乎。
神树,神树啊。
从皇宫里逃出来之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无时不刻不在幻想着这一刻。
白花的手在抖。
这不是害怕,但就算是害怕也无关紧要。任何人站在她的位置都有理由害怕,她正站在这座帝国近三百年来最可怕的敌人面前,但她仍然倔强地抬起头,平视着这位古老的神。
青铜小树古井不波,叶片在微风中发出玲珑的声响,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那个夜里,也是用这幅姿态出现在皇宫中。
白花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染满了鲜血的枝叶,那些鲜血从她面前淌过,一路蜿蜒着,在宫殿里铺成一条猩红的绒毯,血和肉铺垫在上面,尽头是白骨垒成的王座。
那个人擎着青铜小树,从皇宫中走出来,从血色的红毯上款款走过,坐在王座上。
她的手抚过白花的面庞,为她拉一抹妖艳的腮红。
那些血的味道涌过来,甜的发腻,就像是揉了这世上所有的蜜在里面,因此才会有蜂群接踵而至,将刺送进心窝里。
痛。
那种痛,仿佛就在昨日。
再睁眼,复仇的日子就在今天。
那棵小树周围的灵开始波动,如潮涌般,不断翻腾着的,是深厚到恐怖的神威。
一个人形逐渐从空中脱身,那是一个婀娜的女人身子,耀眼的白光为她勾勒,腿和手臂都镶上了翠绿的枝条,她缓缓从虚空中迈出来,直到整个人都踏在了雪原上,才堪堪睁开那双翠绿的眸子。
那张脸,那张和白花一模一样的脸庞。
三年前,就是她带着神树将整个皇族屠戮一空,偌大的皇宫化身血海;重伤皇帝,亲手杀死了那座宫殿中的所有人。
她是行走的杀戮之花、黑夜的裁决者、帝国的永夜皇后、神树的第四使徒以及……白花的母亲。
白花深呼吸,却也无论如何也无法冷静,心跳就如同上满了发条,扑通扑通,上满了膛。她用力地吐气,用力地呼气。肺里火辣辣的,冰凉的空气往温暖的肺泡里钻,又变成舒润的吐气,她每一口呼吸都在带走自己的温度。
带走就带走吧,**就**吧。
今天就是最后了,她想着,死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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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刀跌跌跑跑。
“还不能停。”他脑海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那个名叫灰烬的人语调焦急,“她还在追,我们还得继续往深处跑,相信我,她就快撑不住了。”
刀锋混着烂肉不断地从剃刀身上掉落,他就像是一头腐尸,浑身上下再无一处完好的地方,灰色的死亡气息和他如影随形。
“咳咳。”
他捂着嘴巴,腥臭的血液从他指缝露了出来,血迹黑紫,还透着一股焦气,像是被火焰从里到外烤了一遍。
“闭嘴,你要是再嗦,我就……”
“你还能干什么啊?无非就是拉着我一起死,你想死的话就不会让我附在你身上了,别用这些没用的废话吓唬人了,跑,一定要跑起来,我除了维持形体的灵之外,其他的都转借给你了,你能撑的时间一定比她长!”
灰烬在他脑海里喋喋不休。
剃刀的记忆断断续续,他似乎有些记不住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遇到了一个白头发的少女,那个少女带着一柄奇异的黑剑。他和那个少女拼到两败俱伤,然后抢走了那柄剑。
记忆就到此为止,等他再恢复意识,就是一个残魂一样的男人和厉鬼似的女人在他眼前拼斗,黑剑不知所踪,少女也不知去向。
他几乎快要死了,浑身上下的灵能彻底干涸,他的火炬也就此完蛋,种子崩溃,神火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他本就不富裕的生命就如同薪柴,用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一团灰烬同那个男人的名字一样。
当时灰烬被压制得很惨,几乎就要被莲尾彻底消灭,他亟需一个可以依附的**,这样他才能够不再收到莲尾的钳制,在那个情况下,剃刀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也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情况灰烬和剃刀在窜逃,而莲尾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所有的神力结晶都被消耗一空,为了减轻负重,剃刀汲取完了灵能就扔掉了神力结晶的空壳。他现在也只能如此,在他体内,失控的神火几乎将他透支,如果不是灰烬能够帮他控制一下,说不定下一刻剃刀就变成了一摊烂泥碎肉。
但灰烬也不是万能的,他本身就已经接近灯尽油枯,剃刀在他眼中就算能活,也活不过一个昼夜,但是他必须要剃刀活下去。因为他除了剃刀之外没有任何归宿,失去了莲尾的容器,灰烬和剃刀已经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空气似乎冷了下来。
灰烬怎么也没能想到那柄黑剑、那位殿下还能保持住神智,他当然知道黑剑的来历,那是皇帝亲手用皇后的骨血锻造的大剑。
以身为剑,以血为鞘。
这也是天外人中最为尊贵的一脉,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每一代都是传承两人,兄妹或者是夫妻,一人为剑,一人为鞘。
以我之身铸剑,以彼之血藏剑。
但是那柄剑为什么会有自己的意识?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先天种一样,甚至还有自己的能力和灵能!
于是灰烬的计划全盘落空,所有的后招都变成了无稽之谈。
莲尾阴魂不散,她失去了白花的踪迹,自然不肯放过灰烬。
两人一路奔逃,从峡谷的这端一直到那端。
那端……银装素裹是一片无垠的雪原。
第四十章 【今生诸事不顺但难言弃】
永夜站在白花身前。
她似乎有些困惑,那双翠绿的眸子里满是迷茫。她轻轻抬手,青铜小树便被她捧在手上,脆嫩的叶片在风中如铃,碰撞出叮当的脆响。
这一切如画,美女宝树,像极了神话传说中的精灵。
但是白花动了。
她看见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就动了。
黑剑被她拖在身后,她和神树还有十数米的距离,这点距离容不下酝酿,藏不住愤怒。
所以白花只跨了一步。
黑火汹涌,剑身划过一道极大的弧度,她的半个身子几乎都甩了出去,为了砍出这一剑。
她是用砍的。
剑有很多种用法,有人喜欢刺,有人喜欢挑,有人喜欢挥,但是白花却是砍。
这是柄大剑,它只能砍。
它只能砍,砍足够厚重,砍也足够暴戾。她的所有情绪都那么浓烈,她只有这么粗暴地将所有的感受塞进这柄剑,然后砍出去。
既然是树,那就砍它。
火焰化作一条长廊,白花的剑砍了下去。
那是鲜血,是得而复失的爱,是扭曲的仇恨。
十岁那年和哥哥分开之后,她得知了母亲死去的事实。幼小的白花变得沉默寡言,虽然皇帝很快找到了她,但是她已经不复开朗,很少能够笑得出声。
父女之间也变了模样,每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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