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是一对老夫妻,刘曜精通医术,所幸随身也带着药,将两人扶下之后,便立即给他们上药,相对来说,宋九的还要重些,可到了后面,反倒是羊献蓉昏迷不醒。
她被野狼咬伤了,纵然苏峻的曾经帮她处理的,可终究感染了,伤口上甚至有些腐烂,刘曜自然十分疼惜,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为她处理伤口。
可惜,到了后半夜,她又发起高烧来,浑身烧的滚烫,刘曜夜不能眠,一直在旁照顾着,生怕她出什么事。
连续烧了一个晚上,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嘴里不断的说着胡话,囔囔着那些故人的名字,而多半却已入了黄土,她喊熙儿的时候,他心底闷痛,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寄予希望的太子,最终却以身祭国。
她从未提及过,可他很清楚,她心底的苦痛。
次日,她的烧终于退了下去,而等她睁眼之时,已经是响午,她闻到了饭香味。
宋九就坐在床边守着她,见她睁眼,忙上前,关切的问:“主子,你醒了?”
“这是哪儿?”
“一个农户家里。”
羊献蓉神智有些模糊,半响之后才将昨夜的事想了起来。
“我们逃出来了?”
“是。”
“没追兵?”
“没有。”
她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受伤了?”
她已经看到了他身上绷带,宋九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不碍事。”
“你受伤了,就该歇着,坐在那干什么?”
“主子不醒,属下不放心。”
羊献蓉知他执拗,也就没说什么,而这时候,刘曜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药。
“醒了,就将这药给喝了。”
羊献蓉下意识的皱眉,她很不喜欢吃药,或许是她还是那具身体的时候,吃太多了,虽然抗拒,却还是端了过来,仰头一口气喝了,苦的眉头皱的死紧。
“这有糖。”
也来不及问这糖从哪来,直接一把塞入了口中,这才将那药味给压了下去。
“好苦。”
“你受伤了,昨晚烧了一整夜,自然要喝药,那伤口像是被动物撕咬过。”
“恩,碰到狼了。”
第862章 建康沦陷
刘曜心中一紧,立即问:“然后?”
“被苏峻杀了。”
羊献蓉如此轻描淡写,但刘曜却能想象这其中的凶险,他又一次置她于险地,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事发突然,况且,我现在也没事。”
“若伤口之前没立即处理的话,恐怕,你就有事了。”
被野狼咬了,也是会要人命的。
三人商量,在这农户家多呆几日,战场之事,羊献蓉也不再去管了,她能做的,已经做了,之后的事,便交给命运便是。
可惜,这次,上苍似乎并不厚待庾亮等人。
半月后,祖约派来援军,侍中钟雅领郭默和赵胤等与苏峻在西陵大战,却大败。后苏峻攻青溪,卞壸再率军拒击,但不能抵抗,卞壸力战而死。守云龙门的丹杨尹羊曼后与黄门侍郎周导和庐江太守陶瞻抵抗苏峻,但都战死。
此时,苏峻已逼近了建康,从宣阳门入,庾亮领兵抵抗,然士卒尚未成阵就已弃甲逃走,唯有与三位弟弟和其他兵众出奔温峤驻守的寻阳。
庾亮弃而逃之,王导与光禄大夫陆晔、荀崧等官员都在正殿守护晋成帝司马衍,令攻进来的苏峻不敢上殿。但苏峻都在后宫抢掠,表现残酷而极为凶暴,又驱役百官,要他们负担登蒋山,亦裸剥士女,令他们被逼以草席或泥土蔽体,哀号之声震动全城。另尽掠库存的二十万匹布,五十斤金银,亿万钱和数万匹绢布。
苏峻及后让自己为骠骑将军、录尚书事,祖约为侍中、太尉、尚书令,同时亦派兵攻吴国,吴国内史庾冰失利,逃亡会稽。苏峻于是派侍中蔡谟上任吴国内史。
于此,建康沦陷,朝廷不复存在,成为苏峻一人的一言堂,司马衍继续当他的傀儡,苏峻碍于局势,暂不敢称帝。
离建康约莫几十里地的城郊外,有一农舍,依山傍水,山清水秀,倒是个好去处。
屋前种了不少药草,屋后却种了些毒草,农舍内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只是曲不成调,又弹了几遍,依旧不成调,索性就搁下了。
“主子,可是这琴不好?”
“这琴是好琴,只是我没这天赋,曜哥又去摆弄他那些毒草去了?”
“是。”
“他倒是有几分闲情逸致,去看看吧。”
说罢便将那琴丢在一旁,若是懂行的一看,恐怕便会知晓,这琴千金难求,奈何,羊献蓉却不是个惜琴之人,她弹来,不过是打发时日罢了。
去了后屋,空中便散发着一股说不上的味道,闻的久的,便有点头晕目眩,宋九忙递上了一颗清心丹。
服下之后,才感觉好些了。
前院的药草杂草丛生,而这后院,却被打理的很好,而谁又能料想到,这些全是要人命毒草!
刘曜对这毒草的精细的程度,比对那些个救命的药草,要用心多了,看他痴迷的程度,怕是要改行当毒师了。
“献蓉,你来了,快来看看,这可是好东西,断肠草。”
“让人肠穿肚烂的?”
“你怎么知道?”
第863章 侍弄之乐(一)
羊献蓉淡笑道:“听名字就知道,那个红色小花呢?”
“这个更有意思了,我也叫不出来名字,不过,若是有什么苍蝇蚊子飞过,这花就会闭合,不出一刻,便将之吞食了。”
羊献蓉一听倒来了兴致:“是吗?那这个?”
她指了指那开的极艳的花,刘曜略显得意道:“这花好看是好看,味道也很香,汁液有毒,只要指甲盖那么一点,就能药死一头牛。”
顿了顿之后,又道:“还有这个,看着貌不惊人,可它的毒却是极强的,若是提炼出来,只要那么一小瓶,能将一河中的鱼给弄死了。”
羊献蓉皱了皱眉,指了指他的手:“你可小心些,别让自己也中毒了。”
“不会,我敢弄这些,自然有解毒的法子,常言道,万物相生相克,有些解药,前院就有。”
“是么?”
“不过,你最好还是别到这后院来,怕你之中毒了。”
羊献蓉无奈之下,叹息道:“还好,你只研究这毒草,若是你研究那毒物,那这满院便是那毒蛇虫蚁了。”
刘曜略有些遗憾:“你不喜欢那些东西,我自然不能养,若是伤着你了怎么办?”
羊献蓉淡笑了一声,便不再管他,他爱折腾这些,便折腾着,她不会管,这人老了,总得要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才好,可惜,这琴棋书画,她都一一试过了一遍,却没找到,人生当真寂寞如雪。
咕咕……
一只信鸽飞了过来,宋九取下它脚上的竹管,直接递给了她。
她看完之后,眼底浮现些许阴霾。
“主子,怎么了?”
“苏峻……四下派人寻找我的下落,还张贴了画像。”
刘曜也不捣鼓他的药草,站起了身,眼底暗光划过,冷声道:“那小子还没死心?”
羊献蓉瞪了他一眼:“他找我,约莫是被我们耍了,所以不甘心而已,他如今重权在握,想起来,曾栽在我这个小女子的手中,定是十分恼怒。”
“主子,这地方说来,也并不隐蔽,若是被他们找到了……”
羊献蓉却摆了摆手:“不必担忧,曜哥,你的易容之术,十分厉害,你为我易容便是,袭儿还在宫内,我不敢离的太远。”
司马衍成了那苏峻的傀儡,刘袭身为他的左将军,自然是护在左右。
刘曜一口应下。
易容,于他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羊献蓉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她脑子还在想着,给自个找些事做才好,一日,一只兔子闯入了前院,被宋九一根筷子射穿了它的脚,奄奄一息。
羊献蓉一看,倒起了几分恻隐之心,亲自为兔子包扎,就连宋九也被她迁怒了。
宋九哪里料到她对小兔子竟如此喜欢,为了不被冷待,故意去树林抓了一窝兔子来……是一窝……
然后,刘曜就黑脸了,因为羊献蓉对兔子十分喜爱,他抓来的兔子,都甚为可爱,还有七八只兔宝宝!
她这全部心神就放在了如何照料兔子身上!
第864章 侍弄之乐(二)
而身为她夫君的刘曜,这刚侍弄完毒草之后,想喝口热茶,吃口热饭,顺便再搂着自个娘子……
皆成了妄想!
“献蓉,这入夜了,这兔子可以放到外面去了吧。”
“不行。”
“这是为何?”
“它们还太小,会被冻死。”
刘曜扶了扶头,沉声道:“这已经入夏了。”
苏峻攻入建康也花费了些时日,这几个月都过去,自然已经入夏了。
“放在外面,会有蛇,将它们给吃了。”
羊献蓉一手搂着一个小兔子,根本不听他说话,刘曜深觉得受伤,或许如今,在她眼底,他倒不如这兔子!
这还不是最糟的,宋九似是跟他杠上了,连续又买了些小鸡小鸭小羊!
羊献蓉一见之下果然欣喜,宋九又做好了鸡圈鸭圈羊圈,完全将这变成了真正的农舍!
不过,这前院是珍贵的药草,后面是危险的毒草,都编了篱笆,只有专门在离农舍不远之处辟了个新的院子出来。
沉溺于侍弄之乐的羊献蓉,将这心思皆放在了饲养这些鸡鸭羊,往日还会给刘曜泡壶绝品清茶,如今却是半点也不会了。
如此一来,刘曜深绝被冷落,便去找她,却见宋九蹲在羊献蓉身旁,一边道:“这小鸡长大了些,便会生蛋了,这些鸭也是如此,买的这头小羊,待大了,也可产羊乳。”
“当真?”
羊献蓉出身官宦人家,对这些浑然不知,只觉得新鲜。
宋九见她十分兴奋,眉目之间皆是温柔,解释的越发精细了些,刘曜适时出声道:“那兔子大了,便可烤了吃,鸭肉也可烤,外焦内嫩。”
羊献蓉一转身便看到了刘曜的黑脸,又听他要杀那兔子跟鸭,便道:“这可不许。”
“为何不许,这些家畜养大了就是要吃的。”
“那是别人家的,我家的养大了,也不是为了吃的。”
“一个人活着都必定有其用处,何况家畜?宋九,你说呢?”
他的眼底含着几分警告之意,宋九心底一紧,低下了头退了下去。
羊献蓉见此,心底也明白了几分,浅笑道:“怎么,你还吃上宋九的醋了?”
“他在故意讨好你。”
她将手中的小兔子放下,眼底多了几分慎重:“宋九是家人,不可以别的心思揣度于人。”
刘曜知她心中的确没有别的心思,不过是宋九一人罢了,多年情分,献蓉又是个极重情分之人,这要是点破了,只怕反而会惹出什么事端来,便寻了别的由头饶了过去。
如此一来,刘曜这全部心神倒也不完全在那毒草之中,而羊献蓉也有了事做,打发这漫漫时光。
只是,这建康局势越发不好,司马衍处境艰难,而逃亡到旬阳的庾亮则意图纠结余下朝臣,想要夺回建康!
这一日,农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羊献蓉养的鸡鸭几月之后,便长大了不少,充斥着烟火味,当刘袭看到羊献蓉手持簸箕,给鸡鸭喂食之时,竟有几分诧异。
“姐姐,你这……?”
“袭儿,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快进来。”
第865章 刘袭求助
羊献蓉便将那簸箕丢到一旁,将人给迎了进来,又让宋九去了后院唤刘曜。
刘袭受困于京城中的困境,本是焦头烂额,意图请羊献蓉出手相助,没料想,这一来,却见两人这般模样,与一般农户无疑,心底便沉了几分,父亲与姐姐如此惬意,他又何必将他们拖入泥潭之中?
“今个,该你九叔下厨。”
眼见着宋九手中提了一只鸡便去杀了,随即又从这鱼塘之中弄了几条鱼上来,还弄了一盘兔肉。
刘曜悄声问了一句:“你这平日十分宝贝你的鸡鸭兔子,今个却舍得杀了?”
羊献蓉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养着它们自是为了吃,有什么舍不得?”
刘曜心底一紧,他原本以为,她或许是心肠软了,与那些平常妇人无异,没想到,她倒还是她,这种田园生活,并未改变她。
刘袭吃这顿饭,倒有几分五味杂陈,说不上的感觉,好几次,这话到了嘴边,却依旧说不出来。
吃完之后,倒是羊献蓉直接开口了。
“司马衍处境甚忧?是他让你来的?”
“姐姐,我……”
羊献蓉摆了摆手:“你不必解释,建康发生的一切,我都知晓,当初那一战之后,我便说过,不会在管这事,如今既也已成定局,也没什么好说的。”
刘袭叹道:“姐姐,今时不同往日,我怕皇上会死在苏峻的手里,他杀了很多人,等他一日称王,定会置皇上于死地,你曾说过,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他有难,我必定拼死相护,若姐姐不愿意,那也罢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宫门怕是要关了,我先回去。”
说着便要起身,刘曜面色阴沉,冷声道:“你就是这么跟她说话的?翅膀硬了不成?那司马衍既然注定要死,你难不成还想挡在他面前,替他挡刀?”
“我……”
“好歹你也曾是皇子,如今却为他人跑腿,这东晋气数已尽,你该及时抽身才是!”
刘袭一听,气的脸色发青,毫不示弱道:“父亲,若是我现在弃他而去,又与卑鄙小人有何区别?人活一世,靠的是什么?义!我刘袭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这就是我心中的义。你们若不愿相帮我走便是。”
他转身便要走,羊献蓉此时站了起来,缓声道:“坐下。”
“姐姐?”
“给你父亲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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