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世新的眼皮子一颤,手掌扶住了轿子的边缘,这个年头,你稍有违逆师长,便是大罪,若是彻底和师长撕破脸,那就是不容于天下。
“肖大人,我相信,若是您可以打击阉党,救民于水火,所有的读书人,会体谅您的。”陈玉辉见到肖世新这副模样,眼中更见得意。
他的重点是落在读书人这三个字上面,而肖世新也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读书人是朝廷的口舌,掌握了天下的舆论,而内阁是读书人的领袖,只要能跟内阁打好交道,你名声的好坏,全看人家怎么说了。
似这等与座师决裂的行为,可以说你是违逆师长,那也能说你是大义灭亲。同样的一件事,他能给你玩出花来。
过了好一会儿,肖世新才咽了下口水,“此事我会考虑的,过几日我回复你。”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陈玉辉听了此言,笑容更加灿烂,对方虽然没有直说,但此事已经**不离十了。
……
在紫禁城文华殿的边上,有一间不大的屋子,不管是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和四周的高大建筑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天下的读书人,都渴望进入到这间屋子之中。因为,这里是内阁的办公地点所在,天下大部分的决策,都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一个书吏,匆匆忙忙的从通政使司衙门走了出来,双手揣在袖里,双眼目不斜视,往文华殿的方向走来。
他很快就进入了那屋子之中,这屋子从外面看很破旧,从里面看,更加的寒酸。地面上高低不平,走上前深一脚浅一脚的。里面摆了几张书案,有一些书吏在认真的书写着些什么。
这历来都有官不修衙的传统,基本上所有的官署,都是破破烂烂的,国家不是出不起这个钱,但碍于祖训,谁都不好违背。
此人只是扫了一眼之后,就往屋子东首的一间隔间之中走去。“杨阁老,山西的消息来了。”那书吏站在隔间的门口,小声的说道。
他这句话一说,整个屋内的呼吸声都不由得为之一滞,但很快大家又都恢复了正常,只是耳朵高高的竖起,听着这里的声音。
“进来。”隔间里传来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那书吏当即整理了一下衣冠,小步的走了进去。
在隔间里头,摆放着一个和外面差不多的书案,书案的后面是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长须微胖,正认真的看着桌上的奏折。
那书吏赶紧从袖中摸出了一张纸,这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不少的字,墨迹还有些未干,显然是才誊抄好的。
各地的奏折都是先交由通政使司衙门,然后由司礼监上报给皇上过目,最后皇上将其交给内阁,让他们草拟章程。不过,这样一来,很容易被司礼监的太监从中做手脚,万一有什么重要的折子被搁置下来,那后果未免太严重。所以,内阁会让通政使司里面的人将一些重要的折子誊抄下来,先由内阁阅览。这种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无人会说破。
这个老者,便是如今的大明首辅杨廷和。此人少年得志,历经三朝,算是官场上不倒翁。此人一向是以老谋深算著称于世,手段心机都高明的很。
杨廷和拿着手中那张纸,凑近着看了半天,好一会儿之后,脸上的皱纹才舒展了开来。
“皇上年幼,做事总归是不成熟,此事搞得人心向背,怨声一片,也在意料之中。”杨廷和将这张纸给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张纸上是关于山西左右布政使联名的一个奏折,说清丈田亩一事,是阉党余孽在作乱,已经引起了民愤,甚至各地卫所也有些不稳,请求朝廷严惩阉党,免得引起天下动荡。
这事本没有什么奇怪的,皇上这次强行要推行清丈田间之事,内阁诸位都是反对的,而各地官府都在内阁的掌控之中,只要他们传下话去,定然会有反对的折子上来。
但怪就怪在江西右布政使肖世新竟然也开口反对了此事,肖世新是吏部尚书陆完的人,而陆完则是皇上的人,连他都反对了,此事对于皇帝的打击怕是很大。
“这个肖世新倒是有些意思,这户部还差一个郎中,就让他补了去吧。”杨廷和敲了敲桌子,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让肖世新和陆完决裂,但他知道,自己身位首辅,绝对不能让这些投过;;来的人心寒。这肖世新替自己等人摇旗呐喊,那就代表再也不会被陆完接纳,用的好了,绝对会是一枚好棋子。
“希望皇上这次吃了亏,能消停一段时间。”在安排好肖世新之后,杨廷和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些作为臣子的,只希望天下安稳太平,不要有太多的动荡,但如今的皇上,却从不是一个安分的主,恨不得天下立马就乱了才好,整日里有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让他们这些内阁大臣伤透了脑筋。
这次也不知是听了谁的主意,竟然又起了清丈田亩的心思。可是,这自古田地无小事,想要从天下士绅的手中割一块肉,那不是逼得他们反抗么?自古以来,改革的最好时候总是在乱世或者开国初期,现在天下承平,你想改革就是动摇国家根基。
杨廷和也知道清丈田亩是利于朝廷的好事,但是在很多时候,这些好事你一旦做了,就会成为大大的坏事。
第三百九十四章 劫难将至
“混账东西!这还是不是朕的江山?为什么朕想做什么,都会有人反对!”在皇城西北又一处地方,唤作豹房。在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咆哮的声音,还有一些东西倒地的声音。
豹房听名字,似乎是一件屋子,但实则不然,这实际上是一片宫殿群,正德登基之后没有多久,便搬来了此处,平时处理政事,也多是在这里。
在一处宫殿之内,一个身穿着明黄色龙袍的青年,正愤怒的摔着屋内的东西,地上跪了不少的宫女太监,一个个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正德生的极瘦,唇上有一些胡须,双眉浓粗,显得英气勃勃。眼神也极为灵动,一看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但此时,这个灵动的眼神之中满是愤怒的神色。
他和他的父皇不同,他父皇弘治皇帝天生仁慈,对待大臣们极为优渥,对于内阁大臣的意见都能听得进去。但他不同,他的个性张扬,对于天下大事有着自己的看法,却是受不得那些老成保守的观点。
他在七年前的时候,就让刘瑾主持改革,除弊臃肿腐朽的农政和军政,但收效甚微,还引起了极大的反弹,导致各地卫所哗变。
不得已,他只得诛杀了刘瑾,才将此事平息。七年之后,他打算旧事重提,从户部着手,却还是引起了底下人的不满。
尤其是山西两位布政使联名上奏,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他恨不得现在就让江彬把二人捉拿下狱。但就算抓了二人又能如何?只要他敢抓人,明天各种奏折就会像雪花一样飞进来,还有国子监那些生员,也会出来反对。一旦闹到那个地步,难看的还是他自己。
“江彬,你告诉朕,朕应该怎么办!”正德气呼呼的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头,然后大声的对着下首一人喊道。
那人原本跪在地上,一听皇上喊他,赶紧就爬了过来。
“皇上,要不我去帮您把人给抓来,替您出出气。”江彬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方正英气的脸,只是配合脸上那谄媚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滚,如果朕要抓人,还至于问你?”正德一脚就踹在了江彬的肩膀上,江彬痛呼了一声,就地打了个滚,又爬了回来。
“皇上,您说如果是太祖或者成祖要进行清丈田亩,下面是否得照办啊?”江彬眼珠子转了几下,满脸讨好的说道。
“若是太祖成祖在,那些人自然不敢放肆。”正德撇了撇嘴,当初太祖皇帝,动不动就把手下的官员剥皮塞草,谁敢反对他?
“皇上,您当为何会如此?”江彬脸上的笑意更浓,凑近了说道。
而正德也不傻,听了他这话,不由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眼睛里灼灼发光。
“皇上,想要让下面人听话,就必须得战功,那些读书人都是贱骨头,不露露威风,他们岂会听话?”江彬小声的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朕也早就有这个打算了,若不是母后跟那些大臣联合起来,上次刘六的事情,朕就要御驾亲征了。”正德有些气馁,他之所以没有和大臣彻底闹翻,还是因为他母后在后宫压着,不然他早就翻桌子了。
“皇上,如今鞑靼边境军队调动频繁,估计很快就会来犯,届时我们可以偷偷的离开京城,到宣府调动军队,直接避开那些大臣。等您凯旋归来之时,谁还敢说您的不是?”江彬看正德有了意动,便继续开口说道。
“嘿,这个主意好,江彬,既然如此,你就赶紧去宣府给我修建一座行宫……不行不行,修建行宫那些大臣肯定会看出异样的,这样吧,你去给朕修建一座镇国府,朕要封自己为镇国大将军,哈哈哈。”正德想到这里,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同时也手舞足蹈的,刚刚的不快,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是。”江彬低头应了下来,而他深藏在袖中的右手,则是轻轻的把玩着一块铁质的牌子,上头写着“天命”二字。
……
“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在林家的后院,方洪斜靠在一根柱子上面,手中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读着。
在他的脚下,蹲着一只黄皮子,夕阳西下,晚风阵阵,显得和谐而又生动。林家的一些丫鬟,在角落之中偷偷看着这位新来的少爷,一个个眼角总是带着些羞意。这位少爷可真是与众不同呢,哪怕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都有一股子仙气。
方洪的头顶之上,悬浮着一方灿烂的金印,丝丝的光辉从其中垂落,隐约之间,能有龙吟之声,气象非凡。
短短的时日内,他的命格已经发生了大幅度的蜕变,只差一步,就可以从明黄色变为金黄色,从六品迈入五品。
龙气毕竟是人道演化出来的最巅峰力量,他哪怕吸取的仅仅是北元龙气的百分之一二,都足以他有这么大的进步了。
不过,在最近几日,他却没有再吸取龙气,如果他无限制的吸取龙气,他甚至可以一路畅通,迈入三品之列,成为真正的大神。
但如此一来,他所面临的劫难和因果,也将是不可想象的。北元盘踞北方,地域广大,生民无数,这个因果他是万万接不住的。再加上改命时候需要有改命劫,他这一连跨越好几个层次,那汹涌而至的改命劫,就足够把他压死。
这并不是他无的放矢,他闲来诵读《南华》,让他也领悟了不少的道理。让他明白了天地道德,知了进退,明察安危。
就在他读的入神的时候,忽然之间,四周的风似乎变大了一分,天空也有些阴沉。这些许的变化,旁人并不会放在心中,但方洪却清醒了过来。
“我的改命劫,快到了……”方洪心血来潮,看向了天空,在那灿烂晚霞的深处,似乎有无数的刀兵涌现,金戈铁马,气势雄浑。
他来北方,就是为了应劫。前些日子,清丈田亩的事情,让林家遭遇了极大的危机,但这事对他而言,根本就不算是个大事,他就算仅凭自身实力,都足以将此事消弭。他真正的劫难,还是来自北方。
第三百九十五章 战事欲起
时间进入了九月的中旬,天气也变得极其寒冷了。虽然还没有下雪,但天空始终阴沉沉的,北风一吹,让人觉得像是被刀子刮过一般。
而根据明军在北方的探子汇报,鞑靼军队一直在准备粮草和集结兵力,不日就会寇边。边关各地的卫所都紧急戒备了起来,内阁之中收到的奏折如同雪花一般,各地的总兵都在讨要钱粮。
但是,内阁的诸位阁老却没有心思管这些事情,因为一件更大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皇上跑了。数日之前,皇上偷偷的离开了京城,只带了江彬张永等数人,而根据大同总兵王勋的汇报,皇上跑到山西来了。
这可差点没把诸位阁老给气死,如今鞑靼进犯在即,皇上还跑到了边关去,这不是自己找死么?土木堡之变才过去七十年,如果再一位皇帝被蛮夷掳走,那大明的脸面可都丢光了。
就在他们准备紧急派兵去山西的时候,鞑靼的军队已经出发了,而目标就是大同。很显然,他们也知道了大明皇帝在此地的消息。
不过,这一切的事情,都与方洪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依旧是留在太原府之内,每日里喝茶练拳读书,听着外面的客商说战事如何的紧急。
“方洪,你可想让你的武艺得到精进?”就在这一天,杨敬业忽然找上了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方洪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管是何种武艺,根本的目的都是搏杀。只有经历了厮杀和打斗,才能突破瓶颈,获得进步。
早在江西的时候,方洪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武道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当时杨敬业告诉他,想要突破,就必须去战场搏杀,而如今鞑靼寇边,双方必然会爆发大战,若是方洪参与其中,或许有突破的机会。
“好!”方洪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答应了下来。他对于任何可以增长自身力量的机会都不会放过,神道获得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弊端太多,只有让肉身一齐变强才是正道。
“既然如此,我们今晚就出门。”杨敬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体内的血气翻滚如潮,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凌厉了起来。他从方洪这里学习的蛇形图腾的观想法门,意志凝练,实力大涨,却还没有几次出手的机会,这次大战,也让他升起了战意。
夜间的时候,杨敬业牵了三匹烈马,从太原城之外的一处林中出来。他的身边,则是跟着博迪。
虽然博迪的身体看着更加强壮,也更加年轻,但他穿的衣服却远远的比杨敬业要多,不仅披着一件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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