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抬手掀开竹帘,高大的身形进入舱内。
沉声道:“我已问过船家,明日辰时,可至荆江。”
纪凌问道:“陆兄,我们还要入荆江么?”
纪薇伤势也好得差不多,脸上红润微霞,疑惑地看着陆北。
眼前的清秀少年,经过除妖之事后,神色越发冷峻,眸子中更是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陆北没有接话,望着纪薇,一脸平静地问道:“谢小姐的情况,好些了么?”
提到谢秋荻,舱内气氛开始沉重起来。
“情况不太好,一直都在沉睡。”纪薇神色凄楚道。
陆北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压抑在心中的郁闷和烦躁,借着这口气倾泻出来。
沉声道:“谢小姐主仆二人,为我们牺牲良多。”
说到此处,陆北就回想到两天之前,自己斩杀元少君,惊走雉鸡精的一系列场景。
陆北可谓手段尽出,虽然最终有惊无险。
但如果没有谢秋荻主仆二人舍生忘死的帮助,陆北可能就要命丧鱼腹,葬身江底。
二女使用一件幻级灵宝,虽说没有到那魂飞魄散的一步,但也不好受。
二女之中,要数绿荷根基最为薄弱,伤势也是最重,魂魄散尽,只余一丝真灵尚存,彻底依附在【锦瑟】灵宝之上。
而不知为何,谢秋荻根基竟然比绿荷深厚许多,但就算如此,也是重创了魂体,身形随时有溃散的趋势,陷入沉睡,直到今日还未苏醒。
陆北这时从纪薇手中接过【锦瑟】,思索了下道:“纪兄,我们明日辰时,在襄樊郡分离吧。”
纪凌神色平静,似早有所料。
而纪薇则是神态焦急,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陆北冷峻道:“听那离去女妖的言语,我所杀的鱼妖背后可能站着一位龙君强者。”
陆北接收过鬼仙余青的一部分记忆,自然知道龙君是怎么回事儿。
南赡部洲,大江大河,凡有水脉之地,必有水神掌管。
这水神之中,敢称龙君者,至少是头神龙。神龙者,腾云驾雾,能大能小,神通广大,法力强横,至少就有着神仙修为。
经过了一系列的机缘和认识,陆北自然知道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
当日陆北在栖梧山时,那云桐道人法力深厚,气度缥缈,也不过仅仅是地仙巅峰修为。
其借助一千二百里栖梧山地气加持,才堪堪敌过啸月妖王的神仙分身。
而且,大船马上要入荆江水域。说不得,那里就有可能是那位龙君的地盘。
若是还不上岸走陆路,就是倒持太阿,授人以柄了。
听完陆北解释,纪薇默然不语。
纪凌感慨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啊。”
纪薇目光似有晶莹闪烁,低声道:“陆北……”
陆北只当未闻,默默坐下,端起一杯酒,低头一口饮尽。
此女对他的情意,他知道。但他此心注定难以流连凡尘,只能空负美人情意深重了。
纪凌这时见气氛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那谢姑娘怎么办?”
陆北放下酒杯,沉吟道:“谢姑娘为我们所做甚多,而今她魂体受创,我打算遍寻名山大川,为其搜寻养魂灵药。”
谢秋荻的伤势确实棘手,而今沉睡在【锦瑟】之中,根本就不知道何时醒来。陆北也没有多大办法,能够解决。
纪凌见陆北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只是有些心疼地看了自家小妹一眼,心道,有缘无分。
三人无话,长夜漫漫,不知何时,金乌东升。
一夜过去,雨势已停,天际仍然有着阴沉,大船停泊在一处芦苇岸边。
正是出了巴蜀范围,进入荆楚之地。
堤岸之上,雪絮飞花,岸芷汀兰,沙鸥翔集,鹧鸪呦呦。
一处岔道口,陆北与纪凌兄妹二人话别。
陆北打算东去襄阳,而纪凌兄妹要北上渡过大江。此地一别,已不知何年何月再见。
纪凌颇有些感触地道:“这一路与陆兄同行,可谓获益良多。然天下聚散离合,本是常事。今日一别,愿陆兄心想事成。”
陆北静静听着,知道纪凌这心想事成所指的何事。
当即洒然一笑,沉声道:“纪兄,多保重。”
“保重。”纪凌也是重重点了点头道。
陆北一抱拳,提着赤霄剑,背着【锦瑟】古筝的长条包裹,转身大踏步转身离去。
行有不远处,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陆北……”
陆北身形一顿,转身望去,只见纪薇不知何时,从哪里采下一朵白色的芷花,拿在手中向陆北挥舞道。
眼睛中有眷恋,有不舍……
陆北不敢再看,转头迈着坚定的步伐远去。
“妹妹,咱们走吧。”纪凌见陆北身形消失不见,柔声安慰了下此时已经抱着双膝,嘤嘤不止的纪薇。
……
南楚之地,自古繁华。钟灵毓秀,山清水秀。
陆北手持赤霄剑,一路东循,沿襄阳古道,迤逦而行。
荆楚之地刚刚下过一场秋雨,草木青葱,道路泥泞。
官道之上,陆北心中寻思着如何寻思着如何去湘水之畔,退掉那张婚书。
他这一路之中,可谓步步惊险,不是遇到追杀,就是碰上妖魔鬼怪,可谓现实版的东游记了。
若是不快些解决身上的婚约之事,恐怕还有未测之祸。
说来,他的这位未婚妻何香倒是来头不小,天仙大能转世。
换做旁人知道有这么一个来头大的吓人的未婚妻,恐怕早已是将自己洗白白,一门心思地去做小白脸了。
就算经历先前种种祸患危机,但换个穿越者,心里还是不会舍得放弃这种一步登天的好事儿。
但陆北深知世间一饮一啄,因果天定。
因果之道,当然在前世就是个笑话。但在这方仙侠世界,因果律可是能被仙人当做核武器使用的。
前身一家遭遇横祸,就是自身福缘不足,承担不了这种仙凡结合因果的缘故。哪怕仅仅是在形式上也不行!
自己穿越此界,前世气运丧失殆尽,如果还奢望着这种攀高枝,跟神仙结亲的美事儿,就是取死之道了。
第四十五章 襄阳逢董永
襄阳古道,潇潇暮雨。
青衫少年背负长条包裹,手持宝剑,在泥泞的官道上,蹒跚而行。
陆北眼见巍巍襄阳古城已然遥遥在望,放下心中苦苦思索之事。
心中喜悦之下,脚下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
突然,一阵“唏律律”的马嘶声,正自陆北身后传来。
只见几匹高头大马扬鞭策马狂奔而来,马上端坐的几个骑士身着劲装,威风凛凛,手持马鞭,背负弓箭,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护院之流。
彼辈讯若疾风,势如雷霆。
“闪开,闪开……”
呼喝之声,远远传来,陆北一时间竟然精神恍惚起来。
眼看这几匹惊马要向陆北身上撞来,在一些行人的惊呼声,陆北似有所觉,险之又险地向道旁的青草丛跳去。
“呼呼……”
骑士呼啸而过,竟然头也不回,直奔襄阳城门而去。
陆北长身玉立,抖落青衫长袍上溅起的泥泞,眉头深锁,冷眸望着那队远去的骑士,目光阴晴不定。
心中沉吟道:“刚才的那一恍惚,应该不是错觉……”
“年轻人,别看了,人都走了。”
“傅家的人,你惹不起的,唉……”
一个身着麻衣灰袍,足踏木履草鞋的老樵夫挑着两捆木柴,从陆北身旁走过,沧桑憨厚的面孔上,哀声感叹道。
陆北方回过神来。
冷冽道:“连走个路,也能差点儿被撞死。”
回头望去,发现不止自己是被惊扰,离此不远处,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车夫,拉着的满满的一大车水缸,已然侧翻在道旁。
缸被打碎了好几个,大块儿的碎片在泥水中四散。
中年车夫低头收拾着烂缸碎片,苦着脸抱怨道:“这些傅家的王八蛋,整天就知道出来祸害人。”
陆北暗叹一声,背起【锦瑟】古琴包裹,提起赤霄宝剑,向襄阳城而去。
穿过宽敞的城门洞,步入襄阳城,一股属于这个时代的沧桑和古老扑面而来。
天上飘着细雨丝,街道上有些稀疏。几个卖包子和馄饨的小贩,在街边用雨布支起小摊。
几个进城的食客,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用着饭。
街道上,更有满载货物的骡马车队往来穿梭在毛毛细雨中。
陆北正要打算找家客栈落脚,也好换下身上被溅得满是泥水的衣服。
这时,前面街道一个大槐树下,人群围拢个里三层,外三层。陆北本想绕路过去,也并无凑上去看热闹的心思。
但是突然之间,一个头戴方块儿儒巾的中年书生指着白桦树的木牌子,朗声念道:“小子董永,祖籍泰安郡千乘县,与老父世居南阳郡孝感县。
去年洪水大发,与老父来襄阳投亲不成,不想老父病倒客栈,客死他乡。
而今盘缠用尽,无力葬父还家,愿卖身为奴,做牛做马,求取银两,空口无凭,可立字据为证。”
蝇头小楷,端正明奇,诉说着一个名叫董永的年轻人的投亲不成,老父客死他乡的悲剧。
陆北心中微动,轻声自语道:“董永?同名同姓还是?可这卖身葬父……”
陆北提剑上前,分开人群,正好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半低着头,任凭围观之人的指指点点。
这少年十七八岁,浓眉大眼,清正的面容上,此时已然是愁云密布,凄苦一片。
而其身后,则有一卷破旧脏污的蒲席,草草覆盖着一个赤着脚的尸体。
看到这里,陆北眉头就是一皱。
待向那白色木牌望去,瞳孔猛地一缩,手中攥了攥剑柄。
这是前世那位鼎鼎大名,号称那了啥的董永?
不怨陆北有些惊讶,尽管陆北早就知道自己身处地球华夏神话世界,但鬼知道是哪一段儿神话。
前面一会儿青丘山,一会儿钟判官的,谁知道这是青丘狐传说还是聊斋志异?
陆北一直以来,可谓小心翼翼,不敢乱猜这方仙侠世界的根底。
这下可好,疑是天仙配中的男主,号称【天下第一小白脸】的董永都上线了。
前世历史上,董永可是汉朝的一位大孝子,祖籍好像是山东还是山西来着,据说其人曾在湖北孝感一带活动过。
陆北心中寻思,这董永如果就是那位董永的话,事情就有趣多了。
“这董永,卖身葬父,是真惨啊。”
一个臂膀上挎着菜蓝子的中年妇人抹着眼泪感怀道。
“是啊,去年那场大水,我堂兄家几间房子都被冲坏了,现在……还住在我家呢。”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也是长吁短叹道。
也不知是叹董永命苦,还是家中已经成了恶客的堂兄一家。
一个清颧老者拄着拐杖,感慨道:“这年月儿,可怜人儿啊,哪里都是。”
这时,围观众人都在为董永的悲惨身世发着悲天悯人的感慨,但却无一人出手援助。
毕竟大家发发同情心也就行了,至于出手买下董永,不要说笑了。
那得五十两纹银呢。
这个时代,一个五口的小康之家,一年的开支用度也不过是一二十两而已。
花五十两,买回家一张吃饭的嘴,众人都不是傻子,谁愿意当这种冤大头。
这时,正在陆北考虑着要不要出手,帮助董永度过难关,顺便刷刷未来天庭之主女婿的好感度的时候。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哎,都聚在这儿干嘛呢……别挡着我家公子的道儿。”
一个身穿灰衣短打的青年小厮,趾高气扬地手持马鞭驱赶着围观的人群。
众人循声望去,一位穿着一领素白蜀锦衣袍的白面少年,神色阴郁地在四五名青年小厮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这少年十**岁,头戴白色儒巾,腰间悬着一块儿青白的蓝田玉。
近处观之,其人鼻若悬胆,唇红齿白,若非眉宇间的隐隐的青黑之气影响,定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傅官保此时心情极为不好,任谁刚刚被自家父亲训斥一顿,谁的心情都好不起来。
此事说来,傅官保也觉得颇为委屈。事情要从半月前与几个朋友去襄阳城二十里外的柏青山游猎说起。
第四十六章 仗剑鸣不平
那日,雨雾绵绵,傅官保在【清苓轩】与几名相熟的读书人吃酒。
其中一位叫刘祯的秀才提议着,一行人登柏青山赏玩苍莽雨景。
傅官保虽然不学无术,整日遛鸡走狗,但对这种吟花弄月,夜舟寻梅的雅事也是十分向往的。
大概有一种,虽然我不懂你说的什么,但觉得很厉害的意思。
因此闻听此议,慨然应允。
柏青山上一番游玩,众人吟诗作对,饮酒作乐,可谓心怀大畅。
然而就在返程之中,傅官保与同伴信马由缰地行驰在山道之中时,却遇到了一位嘤嘤哭泣的少女。
此女唤作桃花,长的轻柔婉约,明丽动人。
自称是新野县人,来襄阳投亲,然而亲人遍寻不到,心中绝望之下,在柏青山想要一死了之。
傅官保见此女明媚俏丽,心中早已有所心动,再加上同伴撺掇,就将此女接回家中安置。
这一安置,没想到就安置出个家宅不宁来。
此女与傅官保朝夕相对,耳鬓厮磨,都是青年男女,**,自然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然而仅此之下,尚不算什么,但傅官保食髓知味,终日沉溺温柔乡中,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苑都不去了。
有诗为证。
二八少女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人骨髓枯。
眼见傅官保整天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恹恹样子,可是惹怒了傅老爷,暗地里派家丁去新野县察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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