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清,秋风爽人。
驴车摇摇晃晃,陆北执剑远眺,发现丛丛榛木灌木,在荒野中一望无际。
陶笑道:“陆兄,我们早些去,我昨日与城里的张船头说过了,今日有他划船,他就是上次误入桃花源的渔夫。”
听了这话,陆北转过脸来,问道:“他上次不是已经随着郡守的人,没找到么。”
陶叹口气道:“他回去的时候,又回想了下,说是那里水流复杂,他可能记错了一处标记。”
陆北沉吟了下,突然道:“耽误他一天打渔,得许他不少银子吧。”
陶闻听此言,就是脱口而出道:“他直言要五两银子,我给他了。”
果然,什么记错标记,不过是这渔夫见陶有寻访之心,遂起了敛财之意。
想到此处,陆北突然怀疑,这桃花源倒底是否真的存在了。
不过这话此时就不必说。
陶见陆北神色踌躇,就是问道:“陆兄,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见陶期待略带着疑惑的神色,陆北心中微叹。
敷衍道:“没什么,只是陆某不知沅水水流是否湍急。”
陶闻听此言,压下心底疑惑,解释道:“沅水,先前某是去过的,水流平缓的很,陆兄不必担忧。”
二人说到此处,也不再多言。
约莫不大一会儿,驴车停在一处渡口。
渡口树木隐隐,鸟鸣幽幽,飞鸟往来穿梭林叶间。
沅水之上,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人,满是茧子的蒲扇大手持着一根长长竹篙。
此时见了陶,就是远远招呼道:“七梅先生,这里。”
陆北与陶下了驴车,向渡口而去。
上了船,张姓渔夫笑道:“先生,可算把你等来了。这位是?”
张姓渔夫突见陆北在旁执剑而立,目光冷峻,就是问道。
陶笑道:“不必惊慌,这正是昨日我与你提到的那位同去的友人。”
张姓渔夫望陆北掌中的宝剑多看了一眼,就是笑道:“那好嘞,咱们现在就出发。”
说着竹篙一点,涟漪荡开圈圈,渔船向远处驶去。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走了几条绵长水路。
这时,前面一个从高往低处的转弯儿,白色水流激荡,在船下杳杳流淌。两岸岩石裸露之处,青苔密布,翠意惹人。
船首之上,陆北与陶迎风而立。
“二位小心咧,要转弯了。”
张姓渔夫轻喝一声。
竹篙轻撑暗礁石头,小船便想向一处水路而去。
“哎呦。”
渔夫突然手中一个打滑,没撑住礁石,船便向一条水路而去。
张姓渔夫就是一跺脚,就是惊呼道:“坏了,前面还有几处标记之地,没去呢。”
陶神色急切道:“那……还不调头。”
张姓渔夫支支吾吾道:“陶先生,那里有暗流,根本就无法调头。”
陆北深深看了一眼张姓渔夫,出言打断道:“不用了,就沿着这条路走吧。”
张姓渔夫闻言就是,心中松了一口气。
其实,先前在那处水路之上,故意走错路径,他是故意的。
并非是,他未曾到过桃花源那处秘境。
只是在上次,他带着江夏郡守派的人领路之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进去的路途了。
为此事,他还被江夏郡守训斥了一番,说他虚言诓骗。
后来,他也曾去独自找过,但所做的标记,或许是时间太久的缘故,竟然不见了踪迹。
他见陶有意去寻访秘境,心中一动,也就答应了下来。
但未免埋怨自己,因此才有方才那一幕。不过见那执剑的少年,目光锐利,估计是看出来了什么吧。
幸亏没追究。
陶急切问道:“陆兄,为何不让调头。”
陆北淡淡道:“上次郡守走那条路,就没有找到桃花源,而今再去,估计也是无功而返。既然如此,还不如随缘,此次权当游玩散心了吧。”
见陶还想再说些什么,陆北神色顿了一下,方道:“陶兄,这种事情,不必强求。”
陆北方才注意到渔夫的可疑行迹,心中猜测,此次所谓的寻幽探奇,多半是无功而返了。
陶听完陆北此言,拱了拱手,叹道:“陆兄,是陶某执着了。”
陶心思回返,不再纠结,饶有兴致地欣赏两岸的风景。
而陆北正准备吩咐张姓渔夫在某处水流平缓处,暂且停下,拿起一只鱼竿打算垂钓江心之时。
张姓渔夫突然神色激动,嚷道:“就是这里,我记得这里……前面不远处就是桃花源。”
第八十章 终究入洞天
陶闻听此言,忙问道:“你说什么。”
陆北也是转头过去,目光不定地望着张姓渔夫。
张姓渔夫也不多言,竹篙一点,小船向远处行去。
转过一个参天的古木,一片白色雾气笼罩,小船无声地驶入迷雾中。
陶惊喜道:“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啊。”
张姓渔夫也是心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陆北目光微沉,掌中赤霄剑微微颤鸣。
倏而,鼻尖一阵芬芳馥郁而来,陆北猛地抬头向两岸望去。
两岸粉红色桃花,一丛丛,一簇簇,绽的娇艳无比。
一段文字,突然浮现在陆北心头。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桃花源,白马玄光洞天。
谢真人身穿麻衣道袍,腰系水火丝绦,头发枯槁,面上盈满黑气,神态宁静地在蒲团上打坐调息。
但见其人,神色肃穆,眼皮微微耷拉,右手竖立胸前,中指微掐。
蒲团周围气流无声鼓动,青黄赤白黑五色杂气,自方圆几十里的洞天地脉中渐渐而来。
约莫过了片刻,谢真人突然身躯微颤,双眸睁开。
“哇。”
吐了一口黑血,面上缠绕的黑气稍稍纾解。
谢真人长叹了一声,见着地上的黑血。
神色凄苦一片,就是自嘲道:“鬼仙始不悟大道,而欲于俗成。形如槁木,心若死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虽曰仙,其实鬼也,用功到此,乃曰得道,诚可笑也。”
就算侥幸从师父那里继承了这方洞天福地,成了伪地仙。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谢真人这一脉传承久远,自先秦巫乱大地,西昆仑,海外三岛开始派散修入神州传道。
然而彼时,炼气士传承不过鬼仙和人仙二道。核心的金丹大道,三教非嫡传不授。
谢真人这一支的祖师也是侥幸得了鬼仙的传承,鬼仙一脉虽说以炼气士自称,但实则是上不得台面的术士之流。
神通是有一些的,但长生还是不要奢想了。
若非地仙之祖镇元大仙垂怜,在五庄观传下伪地仙之道。寻觅洞天福地吸取地脉五气,效仿地仙五气朝元。
凭鬼仙之寿,最多也不过逍遥两三百载而已。
但地气也非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而且,自己这一脉……想到此处,谢真人心中就是一叹。
以自己如今的寿数,也撑不了多长时间,是该考虑传承之事了。
谢真人心中一定,沉思道。
这时,谢真人身前不远处,一面八棱的玉质圆盘突然微微闪动着红色光华。
谢真人目光一凛,喃喃语道:“是霍……还是又有人误入桃花林了。”
谢真人看了看玉质圆盘,起身向洞府外走去。
陆北与陶二人随着张姓渔夫向桃花源而去,只见一个山洞隐隐有着亮光。
陶神色大喜道:“此地应是桃花源秘境了。”
张姓渔夫就是笑道:“两位公子,我先将船只放好。”
三人弃舟上岸,从洞口步入,走过逼仄的山石小道。
俄尔,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之属……
嗯,并不是。
为何眼前空旷至此。
这时,张姓渔夫突然上前几步,向一处无人的荒草丛中走去,笑道:“老丈,我这次带了两位客人来看您了。”
陶面色惊异无比,陆北若有所思。
面对这诡异一幕,陶就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陆北轻轻拉住衣袖。
陆北沉声道:“别唤他,他可能是中了幻术。”
“幻术?”陶疑惑不已道。
“正是幻术。”
一个浑厚沧桑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陆北目光一凝,按剑转身向来人望去。
竟不知何时,有人已经悄然地出现在自己身后。
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麻衣中年道人,其人手拿一柄铁拂尘,形容枯槁,站在不远之处的野花丛中,笑意盈盈地望着二人。
这位道人,身高七尺,脸膛微黑,笑起来,面容说不出的僵硬。
陶打了个稽首,问道:“这位道长,不知如何称呼。”
中年道人轻摇拂尘,清声道:“贫道姓谢,二位公子称我一声谢真人即可。”
谢真人先前还以为是师侄霍来犯,不想竟然是两个青年公子跟着一个渔夫误入桃花林。
这时谢真人出言提议道:“二位,且随贫道到陋室一叙。”
陶指着张姓渔夫问道:“真人可否为他解了幻术。”
谢真人微微一笑,方道:“二位勿忧,此间幻境对人心智无害,不过是作了一场较为真实的梦罢了。如果贸然唤醒,反而对心智有弊。”
陶微微点头,虽然不太明悉眼前这位谢真人的言语,但也能感受其话语中的诚恳真挚之意。
陆北心道,应是类似前世梦游之症,强行唤醒,的确对人有着害处。
谢真人见二人神色稍定,又是仔细打量了陆北一眼,微微颔首之后,不再多言,就当先领路。
三人穿过一道花草石径,来到一处茂密的竹林。
竹叶幽篁,清风徐来,流水潺潺,静谧宜人。
谢真人推门而入,招呼陆北与陶二人落座。
谢真人自木案上,取过一个瓷白茶壶,起身在木屋门口处的竹管中,接过一壶清水。
放入嫩绿翠奇的芽尖新茶,轻轻托在手掌中。
闭目半晌,茶壶嘴突然“咕嘟嘟”声起。
一股醉人的清香,自谢真人手掌向木屋中缭绕开来。
谢真人睁开眼眸,从桌案上取过两个茶盏。
哗啦啦……白色雾气升腾,茶叶舒展,犹如翡翠。
谢真人放下茶壶,轻笑道:“雨后的心山香茶,请二位公子品尝。”
【心有重重山,不见眼前缘】
陶接过茶盏,清嗅半晌,嘬了一口,神色愉快地赞道。
闻听陶此言,谢真人眼眸微亮,心中那个念头越发明晰。
陆北接过香茶,呷了一口,脱口而出道:“好茶。”
陶这时就笑道:“陆兄,这茶好在何处。”
“好喝。”
陶莞尔。
谢真人也是微微一笑,尽管面皮有些僵硬,但眼眸更亮。
这茶的确很是不错,齿颊留香,有神清气爽之意。
二人又吃了几盏茶,陶和陆与谢真人,宾主气氛更为融洽。
此时,谢真人捻须言道:“还未请教二位公子来意。”
陆北慨然道:“我二人闻听,凡仙山洞府,必有得道全真,心向往之,所以至此。”
陶笑着点了点头。
谢真人见二人神色,心中一动,就要说出一番话来。
第八十一章 一脉竟反目
桃花源,竹屋
见谢真人欲言又止,陆北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方好整以遐地望着谢真人,而陶此时也是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谢真人。
谢真人话到嘴边,还未及开口,一阵凛然大喝之声,突兀传来。
“谢灵均,滚出来。”
谢真人闻听此喝,僵硬的面容上怒气上冲,大手猛地一拍桌案,气愤道:“这个孽障,还敢来寻衅。”
谢真人沉声道:“二位公子暂且稍歇片刻,待贫道去打发了来人。”
说完,不顾兀自惊疑不定的陶和眉头微微皱起的陆北二人,径直向木屋外遁去。
陆北与陶交换了个眼色,也是先后出了竹屋。
二人站在一片芳草茵茵的荒原中,仰头向高空看去。
谢真人手拿一柄铁拂尘,踏空而立,正与一个目光阴鸷的鹰鼻青年对峙。
这鹰鼻青年二十七八岁,瘦骨嶙峋,一身灰色道袍,好似遮住的是一具骷髅架子。
其人脚踏腾云靴,右手攥着一方四角黑色小印,黑色的气流如同毒蛇在小印上盘旋不散。
此时,这青年正一脸桀骜不逊地望着谢真人。
谢真人冷喝道:“孽畜,贫道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汝师没教过你,什么叫尊师重道么。”
谢真人此时怒火难抑,眼前这人叫作霍。
正是自己的师弟灵云道人,离开桃花源之后,在外所收的弟子。
七百年前,上代桃花源,白马玄光洞天之主,濒临寿尽。
于是就令谢灵均与其师弟灵云道人竞争桃花源一脉的主导权,结果谢灵均大获全胜。
而其师弟灵云道人羞愤之下,黯然离开了桃源洞天。
谢灵均本以为灵云道人在外,早已寿尽而亡。
不想竟然自作主张地收了一个叫霍的徒弟。
而霍更是不知从哪里练得这一身邪气凛然的鬼道功法,接二连三地来到桃花源中寻衅。
虽然均被自己击退,但洞天法阵还是被其攻击的残破不堪,七凌八落。
若非如此,先前也不会有武陵渔人乘船误闯桃花源中了。
霍冷哂道:“谢灵均,你还有脸提及我师父。要不是你当年巧言令色,蒙骗了青松祖师,何至于逼得我师远遁在外。
想我师是青松祖师唯一子嗣,本该继承洞天福地,却被你凭借无耻奸猾手段窃据,最终成了地仙。
而今你逍遥自在,还有脸提我师父么。”
闻听此言,谢真人冷道:“一派胡言。”
对于上代桃源之主青松真人,谢真人一直心存感激。他收养自己,引领自己步入仙道,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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