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满头花白的耄耋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来,口中含混不清地喃喃道:“雷劈大树,想必是这柳树中存了鬼怪树精。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啊。”
一个年轻汉子,离老人近些,就听清了这话,一阵冷风吹来,浑身打了个哆嗦,道:“三爷爷,你可别吓我。”
陈青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场中的,待亲眼见到那五棵大柳树的样子,双腿就是一软,身旁的小厮仆役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陈青山面色苍白,咬牙道:“回去。”
深夜,夜幕低沉,星光黯淡。
屋中,陈青山仍是心有余悸,望着眼前的双鱼玉佩发呆。
咣当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谁?”陈青山低喝。
“喵,喵呜。”
“原来是只野猫。恩,不对,野猫上房跳跃,哪有这么大动静?”陈青山猛然惊醒。
“来人……”这话语还没喊出。
一个挺拔的身形倏忽地出现在屋内,此人黑衣罩身,斗笠遮面,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面容体貌。
此人,右手掌中握着一把宝剑,在微弱星光和橘黄烛光的辉映下,剑锋发出冷寒的杀气。
“老贼,受死。”
剑光亮起,三尺匹练斩出,苍老的面容上布满惊恐,一道血线在脖颈下划出。
“是你,贼子……”这话语还未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脖子上鲜血咕咚,咕咚,一股股地往外冒。
此人还剑入鞘,趁着烛光,绕过尸体,在屋中检索一番,将金银打包,揣入怀中。
此人见再无疏漏,左手虚空挥拳打出一道冷风,将烛火熄灭。身形几个纵跃,跳过墙头,脚下不停,没多久背影便被浓浓黑夜吞噬。
陆家
陆北换下夜行衣,取出怀中金银,扫了一眼,约有二三百两,陆北打了个包裹,口中低声道:“果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明日,天不亮,就早早出发吧。
陆北可不认为,今夜杀了陈青山,以后就能万事无忧。
清河县中肯定有老于刑名的官差,调查之下,多少会怀疑到自己身上,若是清河县派人抓捕自己审讯,自己如今道法武功未成,群狼环视之下,恐怕也讨不得好。
第十章 此去荆湘远
夜尽天明,晨风微凉。
小青河河畔,一袭白袍的清秀少年,右手提着宝剑,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神色坚毅,缘河而行。
陆北轻撩了撩额前遮眼一缕发丝,望着眼前迷蒙的雨雾,脚下不疾不徐,心中沉思。
陆北一想到怀中所揣的那张薄薄婚书和那只精巧的凤头钗,面上就泛起无奈之色。
此去荆湘,除却寻觅名山大川,求仙访道之外,就是将怀中婚书做个了结。
陆北向来认为自己从来都不是迂腐之人,当然也不会受前身婚约的辖制。
暂且不说,不知那何家小姐何香相貌如何,纵然知道其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陆北也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雏儿,轻易就能动摇心志。
今生若不能踏上长生仙道,百年之后,任你惊才绝艳,闭月羞花,终不过红粉骷髅,冢中枯骨。
雨势渐渐绵密,油纸伞上水滴如同断线的珍珠落下。
陆北心中不再思索,专心赶路,很快身形就消失在小青河尽头。
陈家
“老爷,该用早膳了。”仆役在门外连唤三声,发现屋内毫无动静,心中惊异。
忽然鼻头轻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压过了雨中的泥土腥味,直冲脑门。
仆人顾不得受陈青山责怪,猛地推开屋门。
“啊……杀人啦。”凄厉呼喊冲破雨幕封锁,传遍了小半个五柳村。
……
“公子,是你要租小老儿的马车?”一处车马行,以油布搭好的棚子内,一个穿着灰布棉袍的老汉,搓着双手,向一个少年问道。
眼前少年一袭素白衣袍,背着长条包裹,面色沉静,一双眸子格外明亮,有着说不出的神采。
“恩,老丈,渝阳郡能去吗?”虽是问句,但少年声音简洁有力,给人以不容拒绝之意。
老汉望了望棚外的雨势,犹豫道:“公子,你看,雨下这么大,你得加钱。”
“好。”少年也不废话,自怀中取出几两碎银子,递给老汉。
老汉喜不自胜地接过碎银,口中吆喝道:“小六,将马车赶出来。”
没多久,马车便载着那清秀少年冲入雨幕中,浅浅车辙没多久便被雨水冲刷干净,再无痕迹。
正午时分,陈家后院。
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匍匐在一副白布遮盖的尸体不远处,哭喊道:“老爷,你死的好惨啊。”
旁边十余名军汉,腰跨制式横刀,身形挺拔,目不斜视。
一名面目粗犷,神情刚毅的中年汉子,眉头深锁,冲身旁的胖子文吏道:“许主薄,你可有什么话要告诉冯某么。”
许典也是目瞪口呆道:“冯县尉,许某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
冯翼疾言厉色道:“冯某岳丈这几日,都与你谈笑晏晏,而今遭奸人所害,这事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情么?”
许典胖乎乎的大手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低声辩道:“难道,许某与陈族长走的近了,就牵连到许某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冯翼听到这声嘀咕,正要冷喝。
一名老仵作走上前来,恭谨道:“回禀县尉,陈老爷昨夜子丑之交,被凶徒一剑毙命,凶徒应该是在子时,趁着仆役熟睡,无声潜入。”
一名捕头模样的青年汉子也走上前来,沉声道:“卑职已经派衙役去追查凶手留下的行迹去了。”
冯翼望着院中某处青墙上被压伏下的青草,回首出言道:“不用去了,此獠心思缜密,一场雨水,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了。”
此时,许典听到老仵作言及陈青山被人一剑毙命,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浮现一张冷峻少年,按剑而立的面容。
当下福至心灵喊道:“是他,一定是他。”
冯翼皱着眉头喝道:“是谁?”
于是,许典就将前几日与陈青山在陆家发生的事情一一诉说。
只听得冯翼虎目精光四射,伸手唤过一个衙役道:“速去陆家看看那陆北还在么。”
不大一会儿,那衙役便返回,禀道:“据陆家隔壁的李张氏所言,陆北今早就已经离开五柳村了。”
“额,据说是外出求仙访道去了。”衙役似乎想到什么,补充道。
“对上了。”许典颇有柯南附体的模样,一拍大腿喜道。
“马上去县里送信批捕陆北。不,给本官备马,本官要亲自追捕。”冯翼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
“诺。”十余名膀大腰圆,腰间挂着制式横刀的军汉齐声应道。
清河县通往渝阳郡的官道之上,一辆马车,撕开浓重的雨雾,向前奔驰,溅起一路泥水。
车厢内,陆北蓦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闷,抬手掀开车帘,望着雨雾出神。
心中一动,轻声唤道:“老丈,前面十字路口,停下。”
老汉听得此言,一牵马缰绳,马车又向前行了十几丈远,方才停下。
“公子,怎么了?前面不足三里,就是渝阳郡城了。”老汉回头疑惑地看着眼前年轻的公子,问道。
陆北笑道:“在下突然想到,不远的村庄里,住着一位长辈。既然到了这里,自然要去看望一番。”
说完,撑起油纸伞,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回首不忘淡淡笑道:“老丈,在下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这老汉满脸迷惑,张口欲言的神情,径直撑着伞,挑了一条小径,不大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村庄,老汉怎不知这方圆十里有什么村庄?”老汉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驾着马车,向渝阳郡迤逦而去。
这秋天的雨忒也湿寒了些,老汉还是赶紧到郡城打二两儿酒,暖暖身子吧。老汉心下打定主意。
步行在小径上,这时,方觉得心中那抹烦躁渐消。陆北目光晦暗不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果然如此。”
此去荆湘,自己本意是打算从渝阳汀洲渡口坐船,入汉水逆溯长江,泛舟八千里洞庭湖,再入湘水的。
但如今这样改道,恐怕就要走剑阁,过天姥山了。但能躲过无畏的劫数,些许代价,也算值得。
就在陆北离开此地,约莫一个时辰,十余匹快马,从官道上策马扬鞭,呼啸而过,正是冯县尉一行。
“快,快……此子乘着马车,决然走不远。”浑厚声音中带着焦急,一边冲随从呼喊,一边催动马匹。
郡城一家酒馆,酒馆旗杆挑着幡,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冯县尉摘下斗笠,按刀大步而入。身旁的一名青年军官眼尖,右手将一个醉眼迷离的老汉领口提起,冷声喝道:“人呢?”
“什么人?”老汉红彤彤的脸膛上,满是酒意。
“老东西,还想给我装傻。”大耳刮子扬起,就要朝老汉的脸上扇去。
“石虎,算了。”冯县尉坚毅的国字脸上,现出一抹疲惫之色。
石虎讪讪放下老汉衣领,躬身侍立一旁。
老汉此时酒意已去了大半,吓得跪倒于地道:“大人,饶命啊。”
一转眼见酒馆里一众酒客,都冲这里指指点点着。
冯翼就是皱眉道:“本官问你,和你一起进城的那个年轻人呢?”
“年轻人?哦,大人是说那位公子?他早在城外五里就下车了。”老汉声音颤抖,身体哆嗦着将话说完。
“大人还追吗?”石虎低声问道。
“追个屁,我们都被耍了。”冯翼面色阴沉的好像要滴出水来。
“要不,我们将陆家的那对母女……”
冯县尉面上挣扎了些许,收敛情绪道:“别胡来。”
石虎听到冯县尉此言,心中了然,眼中精光闪烁,低头不言。
……
蜀郡,丰都山
一只小黑毛驴,皮毛油光可鉴,铃铛滴答,滴答声响在山道上。
钟馗抬头看了一眼飘着雨丝的天空,轻叹了口气道:“巴蜀之地,还真是秋雨连绵。”
这时,毛驴突打了个响鼻,似乎行走在雨中令其颇为欢快,载着钟馗向着一处方向快速奔去,其赫然是渝阳之地。
第十一章 风雨山神庙
山雨渐大,山道之上,泥泞崎岖。
撑伞的少年右手挥剑劈开眼前一丛荆棘,抬头看了眼逐渐昏沉的天空。
低声喃喃道:“天色不早,必须找个地方歇息了。”
打眼向远处望去,一处破旧庙宇,静静矗立在一片断壁残垣,萋萋荒草中。
陆北面上一喜,当即加快脚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陆北方才停在庙前。
这庙不大,只有一间大殿,破败荒凉,似乎废弃已久。
陆北收起雨伞,推起陈旧的庙门,施施然,步入其中,正要打量一番,看见场景,就是一愣。
殿中,一堆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着,驱走雨夜的凉意。
篝火旁,相对而坐着一对青年男女,此时正虚按着掌中的兵刃,神色冷峻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少年。
“这位兄台,山雨路滑,不知可否让在下在此地借宿一晚?”陆北淡淡笑道。
青年男子眉目坚凝,冷冷道:“我兄妹俩也不是此间主人,朋友不必如此。”
陆北对这男子冷漠态度,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便找了个角落,清理一番,坐了下来。
取下包裹,将雨伞放置一旁,陆北方才有时间,细细打量那对青年男女。
这对青年男女,男子二十六七岁,身材伟岸,面色苍白,肩头似乎带着伤势,神色沉静地看着篝火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身旁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一袭粉红色的水罗绣裙,肤色白腻,身材娇小,曲线玲珑,神态眉宇,顾盼流兮。
少女此时若有所觉,见到陆北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紧握了手中的峨眉刺,狠狠瞪了陆北一眼。
美人嗔怒,风情流泻。
陆北面现正色,不再多看,径直从包裹中取出一包熟牛肉,两张大饼,一壶清酒,食用了起来。
陆北虽非色令智昏之人,但当此人间绝色,也觉得秀色可餐。
又逢冒雨赶路,腹中饥渴,怎能不祭祭五脏庙?
和着雨声,咕咚,咕咚,陆北饮下两大口清酒,双眸望着雨雾,只觉得心怀大畅。
轻弹三尺青锋,喃喃语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心中竟有了前世在战火硝烟中与战友把臂欢饮的几许情怀。
“哼,这季节是春天吗?分明是秋天。”
一阵娇哼伴着糯软话语响起,陆北回头看去,正见那少女一脸鄙视地看着自己。
“咕噜,咕噜”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少女羞红了脸,又是狠狠瞪了陆北一眼。
“姑娘可是饿了么?某家这里还有些吃食。”陆北似笑非笑地道。
“谁要吃你的残羹冷饭。”少女面上更恼,觉得此时的陆北,语气神情颇为可恶。
青年男子也是听到这话,转过脸,目光直视,打量陆北一眼道:“这位兄台,可还有酒么?”
陆北也不多言,将手中酒壶抛了起来,迅速向青年男子掷去,这一抛一掷间,显露出很精妙的运力法门。
青年男子看到这里,目光就是一缩,当下出手如电,将酒壶接过。
“对于朋友,陆某的酒一向不缺。”陆北淡淡道。
青年男子也不客气,扬首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角的酒珠,感激道:“多谢陆兄。”说完便恋恋不舍地将酒壶抛回。
“哼,年纪明明不大,神气什么?”少女不屑地冷哼一声,似乎对陆北怨念颇深。
“小妹,不可无礼。”青年男子低声冷喝了一声。
又转头对陆北道:“舍妹顽劣,让陆朋友见笑了。”
陆北挥挥手,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陆北不是什么多话之人,而青年汉子对陆北终归存些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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