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暗中听到李家母女哭诉,心中将事情的起因理清。
身为凡人时,钟馗就一向厌恶这种官府欺压百姓之事,见到此景,颌下胡须根根竖起,额头青筋跳动不止。
正要立刻出手惩戒,转念又想到阴司律例,一时间就犹豫了下来。
这时,石虎以及几个膀大腰圆的衙役也将李家母女推搡在地上。
李张氏头发凌乱,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张口骂道:“你们这些腌东西,也就有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能耐。”
身后不远处,丫丫也是红肿着眼睛,嚎啕大哭。
几个衙役当即怒目横对道:“贼婆娘,少在爷几个面前撒泼打滚,陆家小子,谋财害命,你住在陆家,敢说一点儿就没关系。”
“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哭天抢地的声音,可谓是撕心裂肺。
钟馗暗地里寻思,若自己没有猜错,这鬼仙余青的气息最后就是在陆家消失的。
那么陆北其人是否知道些什么,神道符召是不是也在此子的手中。
这时,一阵呵斥声传来,继而一阵马鞭声回想在空气中。原来,是一个瘦高衙役,挥起了鞭子,抽打在李家母女身上。
一道狰狞的血痕一下子出现在李家母女的身上,丫丫当即发出了一阵惨叫。
“混账东西,这几个公人,当真可恶。”钟馗再难忍耐,面上青黑之色不断闪烁。
心中沉思道:“钟某就是拼着被阴律司责罚,也要惩戒这帮畜生。”
钟馗屈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未及片刻,双目之中,发出两道血红的诡异光柱,向那几名衙役当头打去。
“咦,怎么下雨了。”一个瘦高衙役奇怪地问道。
这雨水还是黑色的?石虎伸出粗大骨节,接过几滴雨珠,放在眼前细细观瞧道。
身旁一个衙役大声惊呼道:“那是什么?”
伸手一指,只见前面三五十丈远,是一方黑色的沼泽地,轰隆一声,电闪雷鸣,瓢泼黑雨,呼啸而下。
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洪流突然出现,一队队黑衣黑甲的骑士,策马扬刀,如一阵旋风,很快便越过沼泽地,来到这些衙役的面前。
待到细细观瞧,发现马上端坐,挥舞马刀的骑士竟是一具具骷髅,这些骷髅骨头漆黑,眼神空洞,眼眶里有着幽幽蓝火,跳动不止。
一股腥臊味道蔓延开来,竟然是其中的一个衙役,被吓得尿了裤子。
另一个身材魁梧的衙役,腿肚子转筋,口中颤栗道:“大……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石虎见此,双目通红一片,拔出军中制式横刀。一边用力挥舞着,一边大声呼喝道:“大家不要怕,这是幻术,都是假的。”
石虎曾经跟随冯翼在蜀军中做过亲兵队正,对左道之术听说过一些。心底深处知道眼前这些不过是幻境,若是心中胆寒畏惧,反而会被这些骷髅骑士斩杀。
但后面四五个衙役,哪里曾听说过这等妖法,一时间都是吓得面如土色,也不知何人发了一声喊。
“鬼啊……”
一个个撒开脚丫子,夺命而逃。可不知为何,无论其等多么努力奔跑,仍是感觉在原地踏步。
石虎看到这里,心中也不仅为之一寒。
人心合聚,气运加持之下,其实还能壮些胆气,一旦心气丧失,只顾各自逃命,就要祸福难料了。
未待其深思,一道冷冽寒光划过,一柄雪亮马刀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就向石虎的后颈劈去。
尽管心中坚信这些不过是一场幻术,石虎仍是下意识地向一旁闪躲。
还未彻底躲过这致命一击,一杆笔直长枪带着刺骨的寒气,便向石虎当胸扎去。
石虎咬碎钢牙,挥刀格挡,长枪去势稍阻,但不等石虎放松,一道更为匹练的光华袭来。
刺啦一声,如同钝刀割开破烂棉絮,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冲天而起,年轻面孔上仍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几声惨叫接二连三地响起,原来是四五名奔逃的衙役被骷髅骑士一阵乱枪,戳的浑身冒着血泡。至于尸骨,也很快被疾驰的马蹄碾成肉泥。
黑雨飘泼而下,鲜血和着肉泥在地上翻滚蠕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茫惊悸的神情出现在石虎脸上,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好像那里仍有些隐隐作痛。
而其身前不远处,张氏母女趴伏于地,正捶地号哭:“还有没有王法了,县里衙役打人啦。”
石虎猛然惊觉,转头向身后那四个衙役看去,发现其等皆是面色呆滞,双目无神地站在原地,眼歪嘴斜,唇角兀自流着涎水。
竟是在幻境中被吓坏了神智。
一股冷汗无声地自后背沁出,浸透了衣衫,秋风吹起,石虎打了个寒颤,顾不得搭理那几个心智失常的衙役,连滚带爬地向清河县城方向发足狂奔。
看到这一幕,身着大红衣袍的钟馗方才自一片槐树阴影里走出,目光森然地道:“若非担心阎君问罪,钟某真想要了尔等的狗命。”
第十六章 游方掌殿使
钟馗走上前去,大红绣袍一挥,将那几个被蒙昧了神魂的衙役送到远处。
伸出双手,作势就要将李家母女扶起来,出言道:“这位大嫂,不要再哭了,那些坏人已经走了。”
李张氏抬起头看到一个满面虬髯的红袍大汉,忙止住了哭声,问道
“这位大哥,你是?”
钟馗顿了一下,胡扯道:“我是这陆家的远房表叔,好多年,都没来了。”
李张氏低头嘀咕了一句:“我与这陆家做了那么多年邻居,怎么没听说陆家有什么表叔?”
钟馗听到这话,老脸就是一红,不过好在面膛乌黑,旁人也瞧不出来。
李张氏将钟馗引入陆家屋子,钟馗暗自套取着陆北的情报。
当听到几月前,五柳村遭了妖祸,陆家只余陆北一人尚存于世,钟馗心中就是一惊。
前些日子,巴蜀之地,那场惊天异象,钟馗如何不知?连十殿阎罗都惊动了,就要派出人手查看,但据说被五方鬼帝亲自下令,言是天庭动作,不予理会。
钟馗来到屋中坐定,李张氏倒了一大碗茶,给钟馗递上,口中言道:“山野之人,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这李张氏虽然行事泼辣,但也不失山野村民的淳朴心性。
钟馗虽然并不觉得口渴,不过还是接过茶碗,只是放到一旁,转而问起陆家的近况来。
当听到李张氏言道陆北离家去往名山大川,求仙访道之时。钟馗眼底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钟馗问道:“陆北可曾说,去哪里了吗?”
李张氏思索了会儿,出言道:“陆家小哥走的时候,就很是匆忙,将钥匙交给我们母女之后,当天早上便出发了。临走也没交待去往何处。”
“说来,我也没好好感谢陆家小哥呢。不嫌弃我们娘俩,将房子借给我们居住。”
李张氏说到这里,脸上满是遗憾的神色来。钟馗心道,陆北此子,心地倒是不错。
过了不大一会儿,钟馗见从李张氏这里再也问不出关于陆北的情况,当即就要出言告辞。
不过走到院中,突然回头,疑惑地问道:“李大嫂,那几个衙役为何要来陆家寻你孤儿寡母的麻烦?”
李张氏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县衙里官差说村中陈姓族长被人谋财害命,与陆家小哥有关,这不……”
说到最后,李张氏满脸都是苦涩的表情。
钟馗思忖道,这陈姓族长被杀,倒是一个新的线索。当下,钟馗一抱拳,转身迈着阔步,告辞而去。
五柳村外半里外的一处荒地里,钟馗牵着毛驴,边走便寻思。
陈青山,陆北,鬼仙余青,谋财害命,神道符召…这其中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联系。
可惜蜀地太过荒凉,没有土地社神,若是直接唤神,问过一番,岂不省时省力。
说来百年前,巴蜀之地,毛神遍地,不过都是些淫祀邪神。彼辈茹毛饮血,不敬天庭。
结果被天庭四大天师的张天师,伐山破庙,捣毁了大半。而一些山神土地之流,除却肯接受天庭敕封,否则,皆是被其打杀一通。
就算一些神通广大的山神地祗,也是沉睡了下来。
至于清河县的城隍司,不说也罢。根本就是凡间驿站之流。自然也无天罗地网,无孔不入的监视之能。
钟馗这时突然一拍脑门,想到了什么。
对啊,陈青山不是才死没多久吗?我可以去信给游方殿的一位勾魂使问问,查查陈青山生前是否是被陆北所杀。
嗯,陆北的生死薄也应该查一查了,不过这事不急,回头可以向崔府君问问。
钟馗当即施展通幽之术,并伸手自搭在黑驴子左侧的兜链中取出一张黄红符文交错的符纸,折叠几下,一只纸鹤,栩栩如生地出现在钟馗掌中,钟馗念念有词,冲其吹了口气。
那纸鹤便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俄尔双翼振动越来越快,最终扑腾扑腾地向身前一道直径不过尺许的黑色通道飞去。
钟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自语道:“果然离五山越远,开启幽冥通道就越困难。”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钟馗等得心中焦躁不已,那只纸鹤才如黑色流光般在眼前出现,一个声音集束成线自纸鹤上传来,幽深地说道:“钟判,陈青山早在三天前就发往楚江城了,不过我查阅了一下殿中薄册,上面载着,陈青山自言,其好像是被一个叫陆北的少年所杀。”
这言语说完,那黑色纸鹤便无风自燃,转眼间化作一撮飞灰。
钟馗喃喃道:“果然如此,陆北此子,一定与那神道符召的下落有关。”
幽冥界游方殿
一个身穿青色蟒袍,腰系精美玉带,眉宇英气勃发,有着一双冷艳血眸的女子突兀地出现在殿中青玉案几后的阴沉香木打造的宝座上。
游方殿中行色匆匆的勾魂使和几位游方御使此时似有所觉,抬头俱是一愣,感受到青玉案后那人如渊似海的气息,当即也不敢抬头,只是冲上首之人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掌殿使大人。”
“免礼吧。本使只是随便看看。”这声音听不出喜怒。
游方殿内,烛火跳动,幽明晦暗。
听到这熟悉声音,许多勾魂使与游方御使身形都是齐齐一震,各自一副仿若无事的模样,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掌殿使一双血红眸子,转动之间,忽然发觉一个青玉案的左上角,厚厚一沓文薄书册似乎有翻动的痕迹,当即出言问道:“恩,是谁擅自翻阅籍案薄册了。”
这时一个仓皇瘦弱身形慌忙越众而出,答道:“回禀掌殿使,是卑职刚刚翻阅了一下。”
徐峥只感觉倒霉透顶,旁人平时也有翻阅案册,为何偏偏自己被抓住,但知道推脱也是无用,结局只会更惨。
掌殿使英气的眉头跳了跳,声音无喜无悲地道:“我等游方殿作为游魂中转之地,一切游魂生前资料,除却游方御使有权记载笔录,旁人不得私自查阅。你区区一勾魂使,是谁给你的资格,擅自翻阅。”
“左右,将其扒下官服,收回令牌。发配三十三路黄泉节度使处。”
不待徐峥辩解,掌殿使自青玉案上签筒中取出一枚红头令箭,掷于地上命令道。
几名游方鬼卒身着黑色皮甲,端着钩镰枪,凶神恶煞地从游方殿外冲进殿中。
“饶命啊,大人。”徐峥心中凉了半截。
几声呼喊自殿外渐渐远去,徐峥却是被游方鬼卒拖着押往阴川了。
三十三路黄泉节度使,是幽冥地府五方鬼帝发阴川幽冥界一百三十万鬼族,所设的三十三路鬼府大军。与佛门的八部天龙众以及几位菩萨一起肩负着抵御血海阿修罗教势力的蚕食。
徐峥去了与阿修罗做战的战场,一旦身死便是魂飞魄散,再无转生机会。
听到那位徐姓勾魂使就这么被发配到三十三路黄泉节度使处,殿中一些游方御使和勾魂使,一个个皆是大气不敢出,心有戚戚,游方殿内气氛一时肃然了起来。
见到这肃杀氛围,英气女子威严官帽之下,如玉的面孔上,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觉的冷笑,冷声告诫道:“诸位定要引以为戒,否则,地府法度,便是为尔等而设。”
钟馗此时还不知道,游方殿中的一个故交徐峥,因为自己所托付的事情,被发配到了三十三路黄泉节度使处充军。
钟馗乌黑脸膛上满是苦恼之色,心中沉思道:“这天下之大,要如何寻找陆北此子。”
不过转念一想,那神道符召就在陆北手中,心中也不仅再次火热起来。当下跳上毛驴,沿着小青河,向清河县城而去。
第十七章 谷中五帝碑
夕阳西下,斜晖脉脉。
四面高大笔直的城墙,将一个占地方圆二十里的空间圈了起来,绵延起伏的黑色城墙上,青瓦琉璃在晚霞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陆北与宋云,公孙梧夫妇,还有纪氏兄妹缓步走在汉白玉铺就的白凝城主干道上。
道旁两侧是成片的荒草地,满天星开满了一望无际的荒原。
陆北心道:“白玉京洞天世界之内,与外间节气倒是不同。”
白凝城与其说是城池,倒不如说是一座荒弃的围城。
不过自从月前,成千的江湖武者,疯狂涌入城内,搭建了一些简陋房屋和木楼,作为暂时安居之所之后。白凝城内渐渐有了些人气和喧闹。
宋云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向身后几人,解说着此方洞天世界的规则。
白玉京洞天世界,人一生据说只能进入两次,第一次能在此地待上一个月。
第二次进入可以待上十天,期限一至,就会被此地幻境之力送出。
言及此处,宋云儒雅的面孔上,露出一抹怅然道:“这应该是宋某最后一次进入了,今生能否踏足仙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公孙梧在一旁接过话头道:“三个月前,我和拙荆也来过此地一次。不过因为不知第二城的情况,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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