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琅借着身子矮小钻进屋子里,等进来,见薛令伤在那尴尬地方,就只有桂儿一个人伺候着,此时桂儿出去,屋子里就没了人。
走到床边去看,见薛令发着烧,昏迷不醒,拿手试探了一下薛令的鼻息,见他鼻息微弱,又听屋外穆行跟叶经、书香等人说话,冷不丁地看见薛令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有暗光流动,就似在问她怎么进来了。
谢琳琅想起前生之恨,又觉穆娘子两辈子皆被薛令害了,薛令实在该死,就拿了搭在盆边的湿帕子,就向薛令口鼻捂去。
小小的手按在薛令脸上,薛令奋力挣扎,偏身子动弹不得,眼睛里纳闷这才买来没多久的小丫头怎地会对自己动手……
谢琳琅按了一会子,听到有人进来,将帕子放好,便赶紧钻到床下。
进来的是桂儿,桂儿进来后,红着脸瞥了眼薛令光着的半截身子,想到自己下半辈子就这样了,不及去看薛令神色,又去外间啼哭。
谢琳琅等了一会子才出来,出来后,见薛令大喘气,竟是没死,心知自己力气小,捂不死他,瞥见屋子里有大夫开方子留下的纸,便用纸泡了水,糊在薛令脸上,糊上三四层,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地瞪着薛令,不过须臾,就闻到薛令下身的臭味,忙伸手抓了那湿掉的纸张丢进床下,见薛令死不瞑目,便哆嗦着伸手将薛令的双眼合上。
作者有话要说:
☆、16火光四起
薛令就这么死在床上。
第一个发现薛令死了的,不是一直照顾薛令的桂儿——桂儿压根看都不敢看薛令。
穆行第一个进来发现薛令已经冷了,不由地跪在薛令床前大哭,消息传开,原本跟穆行置气的薛燕卿也赶了过来,各处的掌柜、管事,一个个都跟了过来。
乱中,有人瞧见谢琳琅探着头跟着看,就嗔道:“黄毛丫头,这是你来的地?快滚!”
谢琳琅慌着神就滚了,滚出了上房,在外头瞧见叶经时眼睛湿漉漉的,伸手就抓叶经的袖子。
叶经想问谢琳琅这半日去哪里了,又看这不是问话的时候,便忍了,牵着谢琳琅的手站在外头等着院子里吩咐差事,觉察到谢琳琅的颤抖,便握住她的手。
谢琳琅头靠在叶经腿上,杀薛令乃是临时起意,看薛令此时正虚弱不堪,于是不肯错过这上好的时机,上辈子的深仇大恨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茗香、墨香也小厮也聚了过来。
等了小半日,便有府外众多闹着要分银子的人过来,又有伙计过来说某个铺子里的掌柜卷着银子逃了。
穆行一时焦头烂额,没有个成算。
一直要有所作为的薛燕卿先是被薛令的死打了个措手不及——薛令还没告诉他薛家跟谢家的仇怨,还没告诉他谢家陷害薛家的证据在哪,安南伯那边的把柄也没有……这跟他再活过来想的报仇、发奋的法子完全不一样了……
稍稍慌了心神后,薛燕卿很快镇定下来,流着眼泪对穆行道:“管家,还是跟早先一样请林知县家来人替咱们住持吧,要分银子的给他们分了银子,卷款逃了的,叫人赶紧追回来。爹爹虽不在,但家里不能乱了。”
穆行此时没有个主心骨,反倒能听进薛燕卿的话,咬牙恨恨地说道:“才要跟大哥说安南伯叫咱们进京,就遇上这事……”
“进京?”薛燕卿大吃一惊,心里盼着穆行能将薛家、谢家的恩怨告诉他,这样他就能够名正言顺地给穆行出主意报仇,打消穆行进京的念头。安南伯虽跟谢家撕破脸,但苏州作乱的事,谢家不肯承认有,安南伯也不肯承认跟他有关系。如此,安南伯定会杀人灭口。
穆行猜不到薛燕卿的心思,牢牢记住薛令早先那句等薛燕卿成年之后再告诉他的话,咬牙道:“哥儿放心,有我穆行在,定保哥儿周全。哥儿病着,赶紧歇着吧,这有我呢,有安南伯替咱们撑腰,没人敢造反。”话虽如此,还是吩咐人赶紧去跟林县令府上说了一声,随后先叫人去大夫药铺里打砸,拉了大夫来问话,后是叫人去追那逃走的番僧报仇。
薛燕卿见穆行一身戾气流露出来,压根靠不住,咬了牙,强撑着去见来要分账的商户,看向一张张落井下石的脸,开口昂然道:“各位叔叔伯伯稍安勿躁,爹爹已经过世,众位要分账,那就分吧。”
薛燕卿一句话下去,下头人都安静了,随后有人冷笑:“哥儿的话哪里做得了数?哥儿好好歇着,赶紧地叫大管家出来说话。”
薛燕卿气噎住,不禁双手握拳,薛令不光没将谢家、薛家的恩怨告诉他,就连银子藏在哪里也还没跟他说,那钥匙只怕在穆行的手上。
“哥儿,且回去吧,跟这些人说不通。”叶经劝说薛燕卿。
薛燕卿心里无奈问老天叫他重新活过来是为了什么,上辈子知道的那点子事竟然没有一样用得上的。
薛燕卿咬着嘴唇,忽地对叶经道:“走,咱们去……”
“哥儿哪都不能去。”穆行忽地站出来,一张冷峻的脸看向薛燕卿,如今谢家的人还没走,那商韬更是阴魂不散地在穆府门外游荡,万万不能叫薛燕卿离开他眼皮子底下。
“管家,爹爹死了,我的话无人听信,连出府也不成?”薛燕卿冷笑。
“哥儿,”穆行居高临下地看向年幼的薛燕卿,心道薛燕卿怎地跟他祖父、父亲一样固执,当初薛令听闻薛家有难,赶紧将薛燕卿祖父、父亲救出,谁承想,薛燕卿的祖父固执地要去寻谢老爷理论,薛燕卿的父亲冥顽不灵地要去京城告状,结果都一去不回。
“哥儿,官人才死,你在他灵前给他守孝才是正经。”穆行因薛燕卿眼泪不多,开始有些为薛令感到不值,“带了哥儿去官人床前跪着。”
叶经、书香、墨香纷纷劝薛燕卿好汉不吃眼前亏,劝说他先去给薛令跪着。
薛燕卿听穆行开始跟人商讨起给薛令买棺材的事,气红了眼,领着叶经三人果然去薛令床前跪着。
等到晚上,便听人说林县令叫人过来了,因薛令已经去了,便做主叫人将各家合伙做买卖的银子、货物给分了。
半夜,穆行大抵是觉得白日里太过扫薛燕卿脸面了,便过来赔不是,安慰薛燕卿道:“燕哥儿,你还小,不知道外头多的是要你性命的人。”
“管家,我们穆家做的是干净买卖,外头能有什么人等着要我性命?”薛燕卿有意拿了话去引穆行说出谢薛两家的恩怨,多少主意点子就堵在他嗓子眼里,只要穆行说了,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出主意,可惜,穆行依旧没提那话。
“哥儿,听我的话吧,老实给官人出了殡,咱们进了京,就安全了。”穆行试探着要去拍薛燕卿的肩膀,见薛燕卿微微偏着身子躲过,便有些尴尬地收了手,又对叶经、书香几个交代:“好好照看着哥儿。”
“哎。”叶经答应了,待穆行走了,低声对薛燕卿耳语:“哥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薛燕卿闭了闭眼睛,忽地想薛令能将谢家害薛家的证据藏在哪里,一双眼睛睃来睃去,暗道这是穆娘子的屋子,定不会藏在这边,那当是藏在书房?来回看了看,心想叶经不识字,书香、墨香跟着自己略识几个字,就对叶经低声道:“你去爹爹书房,翻一翻,看有没有爹爹藏起来的一个蓝布包袱。”
叶经故作惊讶地道:“哥儿……”
薛燕卿跪着,冲叶经吁了一声,叮嘱道:“千万别惊动管家。”若翻到了那东西,穆行见自己已然知道那些事,定不会再诸事瞒着他,拦着他大展拳脚的路;便是没有穆行,自己也能谋划着报仇。
叶经虽不知道薛燕卿叫他找的是什么,但薛令才死,薛燕卿就要去找,想来当是十分厉害的东西,于是答应了,不急着出去,等过了子夜,出去一遭,看穆行依旧忙着跟人在前厅里算账,便偷偷溜向书房,这书房往日里不锁门,今日因人多,便锁了门,总归不知门内有什么东西对薛燕卿那般重要,于是叶经在门外转了转,就走了。回去了,也只对薛燕卿说:“书房门锁了,小的进不去。”
薛燕卿眉头紧锁,又对叶经道:“不急,来日方长,哪一日门没锁,你再进去。”
“哎。”叶经答应了,在这边陪着薛燕卿守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又要忙着其他事,就连谢琳琅,他也顾不得去看一眼。
等到灵堂摆起来,四处烧着纸钱的时候,叶经又去书房那窜了一回,依旧没能进去,却对薛燕卿告状道:“哥儿,趁着晚上的时候,大管家从前院书房里搬出许多箱子到他们家。”
薛燕卿闻言一怔,又看向书香、墨香。
书香、墨香新近并不曾被薛燕卿交托什么差事,只当薛燕卿更器重叶经,又猜度薛令没了,穆行当家,可不是将好东西都搬到自己个家去,于是异口同声道:“我们也看见了,哥儿,你硬气一些,你是正经的主人,怎能叫管家拿捏住?怕是银子都搬去他家了。”
薛燕卿虽不是无知小儿,不会受人两三句挑唆就做错事,但基于两辈子对穆行的理解,认定了穆行就是个没有成算的莽夫,心道自己上辈子的死有一大半要算到穆行头上,这辈子再不能如此,待他得了布包,没有后顾之忧,大可以大开大合地对付穆行,不必再顾忌着穆行藏了证据威胁自己。想着,低声对书香、墨香道:“晚上守夜的人都聚在灵堂那边,我装作有病去衔泥小筑,你们两个帮着叶经引开人去砸书房门,等书房门开了,叶经进去拿东西。等拿到了东西,我便能叫林知县处置了穆行那狗东西。”
叶经十分清楚薛燕卿的话没有底气,书香、墨香两个心里害怕,看着才八岁的薛燕卿道:“哥儿,且忍一忍,这事……”
薛燕卿心说再忍就进京了。指不定路上安南伯便要杀他灭口,还有谢家,大抵谢家也会想要斩草除根——即便谢家不知道他姓薛,谢家人也会猜到苏州作乱的人领头的就是薛令,若不拿到证据,他如何推心置腹地说服穆行那莽汉不要进京,“若不听我的,我明儿个就叫管家卖了你们。”
“……听哥儿的吧。”叶经皱着眉头说道。
书香、墨香不明白薛燕卿为何那般急迫,因此不敢答应,又听薛燕卿声音急躁的很,也不敢拒绝。
光阴慢慢消磨去,眼看天又黑了,果然天一黑,薛燕卿便抱着肚子又喊痛,又要出恭。
穆行见薛燕卿病发过两次,心知薛燕卿不是装的,便忙叫他去。
不一时,衔泥小筑里火光四起,有人喊走水了,又有人喊薛燕卿还在里头,穆行忙领着人去衔泥小筑里救火。
前头书房外,跟叶经商议好过来的书香、墨香,只来了墨香一个,就连叶经也没露面。
墨香在书房门外可怜兮兮地站着,站了一会子,依旧不见人来,却见前门外,对街穆家的彩帛铺子里冒出火光来,于是一群人又呼啦啦地赶着向外去救火,再之后,停放着薛令棺材的灵堂那边也起了火。
墨香看人胡乱地跑着,心急如焚,暗道薛燕卿好狠的心,怎地会放这么多火?
作者有话要说:
☆、17及时报仇
墨香两腿发颤,终于见叶经跑来了,便哆嗦着问:“这前后的火,都是哥儿放的?”
叶经忙道:“快别说,赶紧地挡着我。”
“哎。”墨香心说如今人心惶惶的,谁会有心看过来?
叶经拿了准备好的小锤子去敲门锁,敲了两下敲不开,忽地冒出一人穿着官靴一脚将书房门踹开,然后拿出火折子,将浇了灯油的火把点燃,到书房里行云流水地四处点。
“商官人?”叶经诧异地问,明白那彩帛铺子里的火定是商韬放的。
商韬扭头看了叶经一眼,便又接着放火。
“老三,我们……”墨香终于瘫在了地上,心想他到底要不要拦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人。
“墨香,咱们赶紧跑!这事指不定要赖在咱们头上。”叶经说完,反而向书房里跑去,胡乱拿了几样值钱的玩意塞在衣襟里,就又向外跑。
墨香糊涂了,转而想明白了叶经的意思,忙也要去拿,拿了两样,见商韬嫌弃地将他拿的东西掏出来,又递给他一样。
“这才是正经值钱的东西。”商韬深深地看了叶经一眼。
叶经忙向外窜,墨香也向外窜去,只见不独这边,其他地方纷纷着了火。
救火的人,自然是灵堂那边最多。
叶经跑去厨房,见厨房里的人早散了,就剩下一个谢琳琅在厨房里点火,略愣了愣,就将谢琳琅背出来,向外跑去。
谢弘嗣心恨薛令当初弄出乱子叫谢家没脸,于是便发话暗中叫人烧了穆家,将穆府之人扑杀,于是整个穆家都淹没在火海里。
叶经背着谢琳琅跑出来,四处避着火苗,不一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冒充小厮也向外逃,便赶紧小声地喊着“哥儿、哥儿”地跟过去。
方才薛燕卿察觉到不对,心知穆家混进了旁人,便赶紧扮作小厮向下人房这边来,此时见叶经认出他,不禁吓了一跳。
“哥儿,从这边走,先出了后门再说。前头的人好不吓人呢。”叶经忙道,招手就叫薛燕卿随着他走。
薛燕卿此时孤身一人,再无他人相助,见叶经憨厚老实,便跟着他出来。
叶经领着薛燕卿走了便门出了穆府,远远地看着穆家火光滔天,等他们走后,只有两三个下人侥幸逃出来,便问薛燕卿:“哥儿,咱们家跟什么人有仇不成?怎地会来那么些人叫嚷着要抓了姓薛的。”
“……果然要抓姓薛的?”薛燕卿猛地睁大眼睛。
“……小的骗哥儿做什么,哥儿要不要先躲一躲,等那些人走了再来?”叶经好心地问,察觉到谢琳琅的小手抓了自己肩头一把,微微偏头脸颊在她手上蹭了一下。
“也好。”薛燕卿沉吟道。
“那哥儿,咱们快走吧。”叶经忙道,说完,便将薛燕卿领到早先认下干爹、干娘的叶家里头,进了叶家,果然叶家大哥、大嫂都对薛燕卿客气的很,斟茶递水,又安慰他不少。
“干娘、大嫂,陪着哥儿说说话,我明日就送哥儿回去。”叶经堆着笑对叶大嫂、叶老太太说。
这两个女人只当薛家着火,一时来避一避,便并未多想,只管拿了好东西出来。
薛燕卿客气地接受了,坐在屋子里,也不耐烦跟这两个女人多说,一心想着日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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