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场面安静下来。
只有远处的钟磬渔鼓之音,还有夹杂着自水面上吹拂的风,叮当有声。
欧阳林刚开始之时,还是顾盼之间,自有威势,从容自如,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冷寂的压力,扑面而来,越来越沉重,像是山岳一样,压在身上。
渐渐的,欧阳林面上的从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到最后,依然寂静无声,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到这个时候,陈岩才缓声开口,声音不大,字字如铜钟,道,“欧阳道友,你可接到门中的法旨?”
欧阳林终于听到了声音,心里暗松了一口气,道,“已收到门中的法旨。”
陈岩在法舟上走来走去,法衣飒飒,隐有金铁之音,道,“法旨之上,是怎么说的?”
欧阳林犹豫了下,还是开口答道,“陈副殿主为正,叶前辈为副,统辖宗门在三十三天的一切事务。”
“你知道就好。“
陈岩啪的一下,一甩云袖,举步沿着甲板往下走,声音清清如玉,道,”门中自有规矩,不可忽视,三十三天可不是天高皇帝远,更要依足规矩。“
陈岩继续往前走,不看欧阳林难看的神情,只是道,“今天是谁负责准备的迎接仪仗?没有半点的规矩,要是有外人在,非得耻笑我们太冥宫没有规矩不可!明天你交上一份名单来,所有的责任人,我都要重重处罚!”
话语冰冷,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渣子,硬邦邦的,不容拒绝。
欧阳林张了张口,可是一抬头看到陈岩面无表情,还有深深眸子中的杀意,瞬间涌出的火焰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想到门中的规矩。
他咬了咬牙,看到身边人有的脸色大变,还是道,“是。”
陈岩微微颔首,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三分,他脚踏上陆地,见溪水纵横,小池清浅,虹桥起落,而法阵禁止层叠有序,化为贝叶灵文,时时绽放,自生妙音。
整个布局,迥然有序,小中见大,串串相连,很有一番格局。
可以说,看上去,最起码欧阳林在这方面做的不错。
陈岩看在眼里,大袖如翼,迎风招展,道,“欧阳道友,我们自山门万里迢迢而来,不少同门都很疲倦,你速速安排住处,让诸位好好休息。“
”好。“
经过刚才的一幕,欧阳林敛去了刚才的桀骜,看上去很配合。
半天后。
有一水阁。
疏桐吹绿,枝下夜雨。
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淡淡的烟气袅袅升腾,如烟似霞。
再远处,山若翩叶,峰似晶点,飘渺行在水光之上,玲珑剔透。
陈岩立在亭中,案上放置着一叠玉简,刚刚翻阅过的样子。
“有趣。”
陈岩眸子深深,想着自己刚才从玉简上看到的内容。
现在太冥宫所占据的界域,已经有了名字,处于三十三天东荒之地,名为幽云罗域。
幽云罗域的陆地面积比起以往来小了很多,但是四下是在合并之时吸收无穷无尽的混沌之地从而凝成的江海,却是浩瀚无尽。
这样来讲,从上空看的话,幽云罗域宛如水中的一个岛屿。
除此之外,由于玄元上景天,三十三天,还有混沌之气,三者的融合,使得幽云罗域的环境很是复杂,有许多普通地方难以见到的怪异。
比如他们在途中遇到的魔神,就是一种。
陈岩在亭下,踱步来来去去。
天光自弯角檐下垂落下来,照在眉宇间,一片青黑沉凝之意。
对太冥宫来讲,幽云罗域四下的海域远远比陆地大的多,大很多,其中形形色色的灾难,生物,魔神等等等等,让人焦头烂额。
现在太冥宫在幽云罗域,只是勉强自保而已。
“要尽快打开局面。“
陈岩静静想着,识海中浮现出幽云罗域的堪舆图,很多都是乌黑一片,那是宗门中尚未勘测完全陌生的地盘。
而整个来看,光明普照的地方,只是很小一部分。
八归楼。
高耸入天,檐下描龙。
云与阶梯平,重重叠叠向上,光影缭乱。
居于上方,看天上云,地上阁楼,远处的海面,尽收眼底。
这个时候,顶楼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点起了莲花灯盏,千千百百,光明连成一线,摇曳生姿。
一男一女在楼上端坐,灯花细细,碧叶入窗。
欧阳林冷着脸,目光沉沉,看上去正在生气。
戚小天坐在云榻上,周匝烟水袅袅,朦胧有光,用不紧不慢地语气道,“欧阳道友何必生气,我跟你说过,陈岩修道时日很浅,年轻气盛,做事很直接。“
她云鬓雪肤,在天光和灯光的照耀下,像是白玉雕像一样,玉容堆雪,道,“再说了,陈岩这次被门中委任为三十三天的负责人,他年龄小,威望不足,最是怕有人拿他不当一回事,欧阳道友你的行为也是给了他借口。”
欧阳林哼了一声,语气不善,道,“主官上任,威望不足,德行不配,不似小心谨慎,反而用拙劣的立威之举,真是让人失望。“
第一千四十一 定下平魔降妖策
十日后,天明宫。
旧时新月,曾照楼台。
曲栏玉杆之列,交织清寒,梅花翩翩,素白凝香。
踩在上面,吱吱呀呀的声音发出,像是一支好听的曲子。
仔细看去,整个宫殿中悬挂的莲花灯早已经点燃,晶晶莹莹的灯光照在四下,宛然一番灯火通明的景象。
再往里走,则是零星几个浮阁飞台,珠帘垂下,隐隐能够看到人影。
白凉凉居于正东面的一个云台中,阶前冷光如水,氤氲霜玉,照在精致的眉宇间,楚楚可人。
她一身碎花宫裙,腰间系着玉佩,目光在四下打量,看着升起的云台高阁,清气托举,显然该到的已经都到了。
这是太冥宫势力在三十三天第一次大会议,每个人都心中有数。
少顷,只听水音响彻,串串如珠,敲打在云石上,叮咚有声,再然后,天河倒悬,径直延伸到正中央的云床上。
陈岩踱步而下,后面跟着两个道童,手中捧着玉盘,里面放着门中授予的掌印和令牌。
都是清清如玉,蟠结花纹,有一种非常厚重的威严。
陈岩大袖一摆,在云床上坐定,抬手一点,放出顶门上的云光,清亮如水,层层叠叠的涟漪向四面八方散开,宛如钟磬渔鼓之音。
在同时,参加会议的叶梦得,戚小天,周桐,白凉凉,欧阳林,叶疏影,等等等等,同时放出顶门云光,气机冲霄。
一时之间,殿中金花坠落,银光扶摇,莲花,如意,宝盒,华盖,等等等等,浮在上空,各放妙音。
陈岩坐在最上面,怀抱拂尘,开口道,“经过最近时间,想必你们都已经了解幽云罗域的局势了。”
“幽云罗域的局面,不容乐观啊。”
白凉凉彻底和陈岩统一战线,这个时候,自然会开口应和。
“是不容乐观。“
陈岩点点头,拂尘一摆,眉宇间一片沉凝,道,”好在我们太冥宫在此地已经扎下根,建立的驻地,有细致玄妙的阵法禁制护佑,算得上十分稳固。“
说到这,陈岩看向欧阳林,面上有淡淡的笑容,道,”这方面,欧阳道友居功甚高。“
欧阳林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道,“陈副殿主过奖了,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哪里有功?”
声音硬邦邦的,像个榔头打在地上一样。
戚小天见到这一幕,抿嘴一笑。
要知道,陈岩刚来就给性子高傲的欧阳林一个下马威,硬生生抓住他的错处,将他的两名嫡系狠狠地处罚了一通,让他非常恼火。
再加上自己的火上浇油,欧阳林恐怕对陈岩是非常不满。
这样的愣头青,充当个反陈先锋还是很合格的。
“本职工作,“
陈岩听到这个词,又笑了笑,道,”欧阳道友的觉悟很高啊。“
说完这句,陈岩就把目光从欧阳林身上收回来,立刻转入下个话题,道,“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我们每个人都得忙起来。“
欧阳林抬起头,郁闷的半死。
本来他鼓足劲头,准备和陈岩怼几句,反正现在手下人背锅了,他也没了把柄,不怕陈岩。
可没想到,陈岩这么狡猾,马上进行下一个话题,根本不给他机会。
真的有一种用尽全力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难受啊。
陈岩目光炯炯,璀璨生光,道,“我们宗门在幽云罗域的驻地算是扎下根,但周匝危险重重,有魔神出没,有大妖来去,还有水中的精怪兴风作浪,对我们来讲,都是很不稳定的隐患。”
“所以,我们要先铲除这样的隐患,将驻地打造的像铁桶一样,再谋发展。“
陈岩屈指一点,幽云罗域的堪舆图浮现,纵横交错的纹理,涟漪一样。
上面有嫣红如血的标致,弥漫着凶戾之气,似乎在张牙舞爪,随时都会从上面扑下来,吞噬所有。
只是看一看,就让人心惊。
毫无疑问,堪舆图上鲜血红般的标识,都是危险之地,或是有混沌中出世的魔神,或许是被幽云罗域异象吸引过来的大妖大魔,或许是当日异变后得到机缘后强大无比的海底生物,或许复杂的地形中从未见过的怪异物种,等等等等。
而它们,都是隐患,要一一扫清。
除此之外,堪舆图上,就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幽幽深深,泛着乌光,面积很大。
前文中讲过,这种的是新成型的幽云罗域中的陌生地带,完完全全陌生。
陈岩示意众人看着堪舆图,道,“我们的计划很简单,分两步走,铲除隐患,并派遣弟子去陌生地域,搜集情报,进行勘探。”
周桐抬头盯着堪舆图上的红点,眉头皱成疙瘩,道,“隐患不少啊,要是上面标识的家伙都和我们在路上碰到的那个一样,我们的人手可不够。”
他虽然没有和魔神交过手,但亲眼目睹了叶梦得和戚小天两人斩杀魔神的经过,心中有一杆秤,明白要是他一个人对上,恐怕会很吃力。
要想安安稳稳的拿下,防止意外发生,肯定要挑选帮手,进行人海战术,以多打少。
他如此,其他人也是一样。
别看他们一行有上千人,但来之后,要有不少人留在驻地中,完善禁止法阵,一部分人另有安排,真能够抽出来的战斗力数目并不会太多。
这样来看,要除掉堪舆图上标识出来的隐患,可能是人手不足。
欧阳林说话很直接,语气很冲,毫不客气地道,“陈副殿主的想法可一点不高明,前段时间我一个人也想过,可是这样的隐患可不是说说话就能够消灭的,我们得有切实的行动。“
叶梦得用手摩挲着掌中的龙虎玉如意,也开口道,”我们可以集中力量,一个接一个的消灭,虽然速度慢一点,用的时间会很长,但胜在稳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是这个道理。“
戚小天表示赞同,道,“稳扎稳打,是王道,我们现在底子薄,不能够急啊。”
陈岩可不会允许慢吞吞行事,那样的话,他拿什么功绩积累门中功德和其他人竞争,大手一摆,道,“你们一人选一个,其他的我来解决!“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早有计策算人心
次日。
晨曦粼粼,照在光砖之上,像是盛开的莲花。
闲散的叶子在风中打着转儿,摇摇摆摆的,风一吹,有一种别样的声音。
楼中,有桌子一个,藤椅数把,点缀零零碎碎的云石,精致典雅。
欧阳林一扫前几日的郁郁,放声大笑,正在嘲笑昨日他们参加的会议,道,“陈岩真是能大言不惭,我们在幽云罗域中就这么多人手,他还想一举荡平周围的隐患?痴人说梦罢了!”
戚小天坐在华盖下,珠帘挑起,乐声细细,道,“陈岩夸下海口,难道是太过急切混了头?“
她知道陈岩来三十三天的目的,要是不能尽快打开局面,拖拖拉拉的,可不会积累门中功德,更不要提缩小和其他竞争者的距离。
叶梦得虽然认为陈岩不会这么愚蠢,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陈岩该如何完成他的大话。
松风阁前。
水池晴绿,碧照云石。
冉冉影子横斜,似翠鸟栖枝头上,咬咬好音。
三五梅花自玻璃窗外伸进来,上面有团团簇簇的花朵,有的含苞怒放,有的招展摇姿,有的刚是花骨朵,千姿百态,香气馥馥。
乍一看,像是重重叠叠的香云,连绵成一片,压的枝头很低。
陈岩坐在云榻上,目光清亮,悠闲地品着茶水,从容自得,哪里有半点外面议论的焦头烂额?
白凉凉坐在对面,玉簪压着云鬓低垂,宫裙束腰,上面绣着烟水图纹,俏脸含笑,道,“看来陈道兄是成竹在胸啊。”
“是早有准备,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放大话。”
陈岩坐在花叶疏影间,衣袂染彩,神情熠熠,道,“说起来,也没什么出奇的,白师姐一看就知。”
话音一落,虚空之中,倏尔响起清脆的玉罄声音,继而香云阵阵,花容照影。
梅枝从上而下,垂到地面,虬曲如龙,细枝老叶,珊珊可爱。
再然后,一道倩影自梅枝上转出,用手扶着自上落下的青丝,瘦月照影,螓首低垂,道,“见过两位道友。”
“你是,“
白凉凉目光一转,记忆自灵台中浮现,变得鲜活生动,立刻认出来人,面上带出笑容,脆声道,”原来是花道友。“
“花道友请入座。“
陈岩一摆云袖,抬起手,拿起玉壶,轻轻一斜,一道沸水如同箭矢,落入玉璧茶盅中,却是轻轻柔柔,恰到好处地将里面的茶叶冲开,郁郁茶香弥漫出来,道,“来的正好,先饮一杯茶吧。”
花青翩翩然入座,像是轻灵的小鸟,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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