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道理。”
纪文章稳了稳心神，开门见山，道，“陈副殿主，这次请你过来，就是想谈一谈这个事情。”
“哦。”
陈岩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你看。”
纪文章屈指一点，自袖中飞出一个首尾相接的连环，然后上下一扣，凝成镜面，然后徐徐的烟云在上面生灭，照出波澜壮阔的景象。
叮当，叮当，叮当，
镜面摇晃，景象自其中出。
陈岩展目看去，立刻就发现，浩森的水面之上，万万千千的天兵天将和水族勇士在游弋巡逻，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仔细看去，他们身上都交织着细腻的光，隐有纹理，像是一根柱子，镇压乾坤，岿然不动。
除此之外，更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是，细细密密的天罗地网衍生，覆盖四下，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而在天罗地网的节点上，有如龙似蛇的法器在沉浮，上映天光，下引水气，中有人和，时时刻刻淬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样的天罗地网，看一眼，就给人一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压抑感，令人头皮发麻，不敢妄为。
“手笔不小。”
陈岩运起目力，眼见的景象倏尔放大，他的目光投在节点上，要仔细看一看究竟。
就在这个时候，冷哼声突兀而起，镜面之上，出现了一尊张牙舞爪的金龙，翱翔于天地，潜伏在深渊，有不可思议之威能。
金龙腾空，探出爪子，古朴的龙鳞上的花纹，泛着不一样的寒光。
莫名的力量涌来，顺着镜光，居然袭向陈岩。
在一刹那，陈岩似乎听到了江水滔滔，惊龙的咆哮声随之而来，震慑人心，让人在其威严下战栗不已。
“雕虫小技，也敢来卖弄？丢人现眼！”
陈岩坐在藤椅上，动都不动，吐字如雷霆，目光一凝，化为剑气，堪堪只有三寸，却是霜白如雪，晶莹剔透，有一种斩断所有的锋锐。
咔嚓，
剑光落下，干净利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飞旋，站在龙首上。
下一刻，
张牙舞爪呼之欲出的金龙顿时散去，只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冷哼传来，透着杀机，道，“好快的剑，早晚我们有见面的时候，走着瞧。”
走着瞧。
三个字，冰冷冷的，在阁前回荡，引来了冰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四下，清清冷冷的，寒气袭来。
冰雨，如刀似剑，打在周围，铿锵有音。
“装神弄鬼。”
陈岩看着自己脚下的胖娃娃听到冰雨落地的声音吓得直哆嗦，笑了笑，弹指一挥，一股莽莽大力发出，马上云销雨霁。
冰雨散去，温润润的月光自天穹上照下，落在台前，枝头上，花色中，流光氤氲，如烟似水，充塞在周围，像是蒙了一层轻纱。
精致美丽，美轮美奂。
刚才的凌厉杀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和，飒飒风来，吹人眉宇发绿。
陈岩拍了拍缩成一团的胖娃娃，看向纪文章，道，“水族之人，这么猖狂？”
第一千九十六章 欲闯龙潭破大阵
半夜。
曲桥通水，临池观风，
周匝梅树横斜，老干新花，团团簇簇。
倒映在天光和水影里面，翳翳，香气氤氲。
纪文章头戴逍遥冠，身披法衣，上面绣着松竹呈祥，他立在台前，头顶上是出水寻丈的梅枝，倒垂而下，如同小幢，照在身上，一片沉凝。
听完陈岩的话，纪文章摇摇头，道，“水族气焰嚣张，自有其原因，你且听我道来。”
“哦。”
陈岩坐在藤椅上，用手摩挲着胖娃娃细腻如玉石般的肌肤，让刚才受到惊吓的小东西放松下来，然后目光明亮，表示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
纪文章将环绕上林地的天罗地网讲了一遍后，道，“上次的敖不群差点被陈副殿主你斩杀，据说这是龙王最喜欢的十九子，他吃了大亏，于是水族不少的宿老纷纷出现。”
纪文章提到这群蛮横的水族老化石们也是头疼，皱着眉头，道，“他们聚在一起，配合天罗地网，将上林地围堵地水泄不通啊。”
不然的话，他早就像上次一样，再次让天上仙府的弟子们出动，破坏周匝的天罗地网了。
“原来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陈岩取来案上的一杯茶，喂咿咿呀呀的胖娃娃喝完，放下清清如玉染着烟云般釉彩的茶盏，想了想，道，“要是水族的老不死的都有刚才那个老龙的实力，确实非常不好办。”
根据他和那个老龙隔空交手的一刹那，陈岩已经确定，对方不下于真仙三重的力量。
“据我望气来看，不下五个，再加上隐藏的，可能更多。”
纪文章沉着脸，踱着步子，目光幽深，道，“水族的老不死的，寿命悠长，又不缺天材地宝，能够成为活化石的，实力真不弱。”
陈岩抬起头，看着远处，天光如悬壶口朝下，将稀稀疏疏的月色倒入水中，弥漫一白，吞吐霞彩，缓缓道，“那真麻烦了。”
这个麻烦，不是不能力敌。
而是有这群水族活化石老不死的坐镇，他们就无法再冲击天罗地网，只能看着天庭和水族的人铺设速度加快。
这样下去，日夜蚕食，迟早就他们困在上林地中，只能坐以待毙。
陈岩收回目光，看着身前的枝枝叶叶，上面晕着光彩，风一吹，像是在跳动，道，“纪道兄是怎么打算的？”
“现在的局势非常恶劣，越往下拖越是对我们不利。”
纪文章的声音如金石，带着一股子铿锵有力的坚定，道，“这个局面，不是我们天上仙府能够破解的，我的注意是，要联络玄门同道，最后里应外合。”
纪文章的话语坚定不移，不可更改，一字一顿地道，“玄门同道应该出手，不然的话，迟早会被天庭和水族以这样的方式各个击破。”
陈岩坐在藤椅上，周匝梅枝横斜，漏下月光，飒飒如霜雪，而胖娃娃喝完灵茶后，有了精神，在他的脚边爬来爬去，自己一个人玩耍。
他定了定神，剑眉一挑，有一种冷峻，道，“纪道兄找我来，可是想让我冲出天庭和水族的封锁，联系其他玄门同道？”
“什么都瞒不过陈副殿主。”
纪文章笑了笑，大袖一展，自云榻上坐下，然后敛去笑容，庄重地道，“破阵而出，联络同道，可谓是危险重重。陈副殿主已经助我等上下很多，本不应让贵客冒险，但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陈副殿主有这个能力。”
“我本来是准备出手的，可是上林地诸多事务缠身。”
他坐在云榻上，背后的华盖上仙灵图，仙鹤展翅，语气很诚恳，道，“当然，要是陈副殿主有不便，自是一切休提，我们再找办法。”
“纪道兄是天上仙府上下的主心骨，值此局面下，当然得坐镇上林地，稳固军心，不应外出。”
陈岩摇摇头，反对纪文章外出，他说了一句后，就闭口不言。
水榭楼台中，一片平静。
只有天光云影，堆积在花团锦簇上。
还有就是胖娃娃爬来爬去，偶尔发出清脆的笑声。
陈岩法目一开，看向上林地外面，果然是龙气冲霄，宛若华盖高举，遮天蔽日，威严肃穆，可想而知，真的是铜墙铁壁。
要突围而出，是要冒不小的风险的。
不过，陈岩考虑的却是其他方面，淡淡开口道，“纪道兄，虽然咱们玄门是同气连枝，唇亡齿寒，但要联合在一起，兵发上林地，可不太容易。”
陈岩语气淡淡的，似别有深意，道，“我空口白牙，恐怕说服不了别人。”
“陈副殿主愿意闯阵？那真是多谢了。”
纪文章听了，先是一喜，然后沉吟少许，道，“至于说服其他人的时候，陈副殿主可以全权代表我等天上仙府等人，该给的好处，就许给他们。”
陈岩垂下眼睑，挡下眸中的异色，反问一句，道，“全权代表？”
“没有错。”
纪文章的回答干净利索，道，“陈副殿主不管作出何等的决断，我们都是认得。”
“这个，”
陈岩稍有意外，纪文章和天上仙府的气魄真是不小，他笑了笑，道，“纪道兄和诸位天上仙府的同道就不担心我胡乱作为，弄得一团糟，吃相难看？”
陈岩可不是天上仙府的人，要是他真厚着脸皮，真能坑天上仙府一把的。
崽卖爷田尚且不心疼，何况是一个外人卖天上仙府的利益了。
“哈哈，”
纪文章大笑，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这么开怀大笑，引得水面上栖息的白鸟都扑棱着翅膀，向远处而去，他笑了好一会，才收住声，平静地看向陈岩，道，“太冥宫玄水殿的副殿主的名声，我们都是信得过的，陈副殿主肯定不会那么做。”
这句话他说的斩钉截铁，非常自信，肯定的语气，溢于言表。
陈岩可不是藏头藏尾的小人物，可以坑了天上仙府一把，然后找个地方猫起来不见踪影，他可是无上大教太冥宫玄水殿的副殿主，这个位置，是荣耀，是地位，也是责任。
坏名声的事情，陈岩是不能干的，得不偿失。
第一千九十七章 同进同退始传名
台榭前。
水光出于梅枝横斜之上。
澄明的色彩，三四折叠之后，落在云石前，返照出光怪陆离的影子。
倏尔有叶子被风一吹，翩翩然落地，叮当一声，散开满地的晴绿。
纪文章扶正道冠，声音铿锵有力，非常自信，道，“陈副殿主的地位所在，不会因小失大，因此我们宗门上下都是非常相信。”
他不提其他，比如交情，比如品行，只是一句地位使然。
陈岩是玄水殿副殿主，在外的话，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太冥宫。
这样的身份地位，容不得乱七八糟。
像是明显地坑害天上仙府坏名声的事，更是绝不会做。
陈岩哑然，看着炉上正在烧着的铜壶中的沸水，汩汩冒着水花，敛容一笑，道，“确实如此啊。”
“这样的话，”
纪文章坐直身子，挺拔如松，背后的屏风是雨下竹溪，烟云冉冉，郑重地道，“陈副殿主答应要走一遭了？”
“不错。”
陈岩点点头，一摆云袖，飒然有音，像是泉水拂过云石，在青苔上弥漫，笑道，“蒙诸位道友看重，安敢不从？”
“陈副殿主真是好担当。”
纪文章赞叹一声，他知道别看陈岩说的风轻云淡，但其中的风险是心知肚明，这绝不是一个好差事。
“陈副殿主，”
纪文章想了想，给出承诺道，“自从之后，在三十三天，我等天上仙府之人和陈副殿主同进同退，绝无二话。”
同进同退。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真的是重若千钧。
即使是以陈岩的沉稳，听到之后，也是心生喜悦。
原因很简单，同进同退，表明天上仙府以后在三十三天的动作会和自己呼应，说一个唯自己马首是瞻可能过了，但肯定是最坚定的盟友，牢不可破。
至于其他的好处，不言而明。
陈岩抬起头，直视纪文章，清清如玉的声音响起，道，“我定会全力以赴，不会让纪道兄还有天上仙府的诸位道友失望的。”
“哈哈，”
纪文章大笑，站起身，龙行虎步，腰间悬挂的玉佩，制式遒古，翡翠其色，中央是风铃花纹，叮当作响，道，“陈副殿主尽力而为，不过不管怎讲，自身安危最重要。”
陈岩笑了笑，表示知道。
两个人有了默契，场中的气氛愈发平和。
夜风徐徐吹来，清凉赫赫。
细碎的花瓣在地上打着转儿，香气沾衣。
再远处，有松柏沉蓊，森森冷绿，别有味道。
纪文章正好看到胖娃娃依偎在陈岩的脚边，看上去有点困了，打了个可爱的小哈欠，肉呼呼的小身子像是皮球一样，散发着成熟的药芝香气。
“咿呀呀，”
胖娃娃用一只手拽着陈岩的法衣下摆，小身子晃晃荡荡的，眼睛要睁不开，口中无意识地奶声奶气地叫唤。
“看来咱们说话很枯燥无趣啊，把这小家伙听得都要睡着了。”
纪文章现在心情很好，见胖娃娃憨态可掬的样子，笑了几声，屈指一点，一个丹药葫芦出现，然后往下一落。
丹药葫芦在胖娃娃身前一转，浓郁的药香之气散发出来。
“咿呀，”
即使是困得迷迷糊糊的，胖娃娃嗅到药香，仍然是禁不住地抽了抽鼻子，然后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抱了过来。
丹香越来越浓，几乎要化为实质，在周匝凝结出白象，仙鹤，麒麟，凤凰等等等等的瑞兽虚影，服气来临。
“咿呀呀，”
胖娃娃被香气惊动，睡意彻底一扫而空，小东西睁开眼睛，先是看了一眼丹药葫芦，然后又发现纪文章盯着它看的目光，马上奶声奶气地叫一声，躲到陈岩的后面。
胖娃娃背过身子，小心翼翼地抱着丹药葫芦，喝了一口里面的琼浆玉液，乐得眉飞色舞。
陈岩用手摸了摸胖娃娃的羊角辫，看小东西陶醉的样子，摇摇头，道，“这一葫芦真一上玄丹水应该花了道兄不少功夫吧，真仙三重修士使用都可以提精神，拢气机，调和阴阳，现在让这天生灵药用了，是暴殄天物啊。”
“咯咯，”
胖娃娃还不知道暴殄天物是在它浪费珍品，小东西现在喝的眉开眼笑，用粉嫩嫩的小脸不停主动地去蹭陈岩的手心，看上去非常活泼。
“以后有功夫再炼制即可。”
纪文章笑容满面，摆摆手，并不在意。
实际上，陈岩这次答应出手真是不小的人情。
可是陈岩这个身份，举足轻重，自己可没有托大到能给什么法宝丹药，那就不是报恩，而是打脸了。
现在借给这天生灵药一葫芦振衣上玄丹水，可以间接表达自己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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