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道长叹道:“后来临近源镜城,才传讯让贫道师弟前往相助,否则便真是死在这人手里了。”
“见财起意?”清原见这水源道长虽然言语不清,但大致上应是未有说谎的,当下说道:“这一类人,倒也不算罕见。”
而就在这时,启元也已送来了关于简海沙的事情。
这是一篇信纸,笔迹犹自未干。
清原抖开了那信纸,细细观看。
……
简海沙,原为南梁人士,也曾读过几年私塾。
按南梁的律法,此人应是有资格去考文士的,只因为才学浅薄,故而榜上无名。
其父见此子无能,也弃了让他从文当官的念头,只想让他老老实实在家继承祖业,作个篾匠,平日里作编筐等事。
但这简海沙自视甚高,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由,从不愿轻贱自身,故而也不愿当这篾匠,因而平日里除却翻阅几本书册,也就闲暇无事,只偶尔随其老父入城卖筐。
一日,简海沙入城,见一书生吟诗作对,又见那书生衣着不凡,应是嫉妒所致,心有不喜,当场嗤笑。
那书生不予理会,但却有旁人看不过眼,呵斥了几番,让这简海沙也写出一首胜过那书生的诗句来。
简海沙才学粗陋,支支吾吾良久,才算道出了两句,但与那书生相比,则还差了太多,因而当场被人耻笑,落荒而逃。
后来简海沙父亲因当日之事,自觉颜面尽失,郁郁而亡。而其母亲厌恶这逆子,便收拾了家当,连夜离家。
简海沙原本还有一桩婚约,至此也就散去了。
但他心有不甘,一日怒上心头,杀掉了原本与他有过婚约的女子,找到了其母亲,又弑杀其母,夺回了家中为数不多的金银。
但也因此,被南梁官府通缉追捕。
据说在被追杀之时,他跌入了某个洞窟之中,在内里撞见了一具枯尸,得了些许法门,仗着懂得文字,那尸首之中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丹药,竟让他修行有成。
后来简海沙脱困之后,游走各方,过了四十余年,侥幸修成了上人,也算是一方人物。
不过这人性子也十分古怪,比如当日见书生吟诗作对,心生不忿,当场驳斥,可见也有张扬之态。于是关于他的事情,例如早年经历,例如被他称为凡人之时“书生一怒,血溅三尺”的弑母潜逃一事,又如那洞窟之中的枯尸,都未曾保密,时常挂在嘴上,当作吹嘘的本钱。
然而与他熟识的人,都知简海沙性子邪异,善恶不分,喜好残杀老幼,不敢过于亲近,因此,这简海沙也是个独来独往的。
清原看到这里眉宇微皱,而下面半篇,则写了此人的本事。
功法特异,但法术平平,只一手操纵毒虫的手段,较为厉害。
然后又列了许多简海沙已经使出过的道术,使用过的毒虫,驱使过的飞禽走兽。
清原细细看过,基本知晓了这个简海沙的本事,原本的几分凝重也随之消去了。
“这简海沙确是个邪人,造孽颇多,死有余辜。”
清原把信纸放回了桌上,心中却因此人斗法的手段,有了些许惊异
水源道长问道:“清原先生觉得如何?”
清原笑道:“他应该不会是我的对手。”
水源道长闻言,点了点头。
反倒是启元,露出惊愕之色,显然是不太相信。须知……这几日来,那邪人对付明源道观,让师叔都受了重伤,无力斗法。适才他去请师叔暂止疗伤,先写一份简海沙的过往,师叔虽然应允,但却咳了许多血出来。
这一篇文字,其实已经是第三篇了,因为前面两篇,已被师叔血液浸湿。
“此时尚早。”
水源道长偏头吩咐道:“启元,你师兄弟二人,速速准备饭菜,招待清原先生。”
启元领命而去。
清原含笑点头,但眼中略有思索之色。
驱使毒虫,驱使飞禽走兽,怎么像是御兽宗的手段?
昔年御兽宗,早已被白鹤师兄下界,灭去满门,而当日在顾县的那个御兽宗余孽乃是外出,不在宗门之内,又因道行太浅,被人忽略,才躲过劫数,最后也被清原所杀。而这一次,简海沙八成也是御兽宗的路数……
“简海沙只是个侥幸得了传承的。”
“他的传承得自于那洞窟中的枯尸,那个洞窟中的枯尸莫非就是御兽宗的?”(未完待续。)
章二一八 夜有毒虫猛兽
入夜。
月正当空,星辰稀疏。
有夜风吹拂,稍显阴冷。
“清原先生。”
启元站在房外,低声道:“时辰已过子时,家师已经赶往后院,接下来不能再有出手。接下来道观安危,全靠先生了。”
清原看向房外,点头道:“我知道了。”
启元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按道理说,子时过后,家师忙碌,那简海沙至多半个时辰后就会到来。清原先生是否要出来巡视一番,熟悉一下道观各方,以作应对?”
清原平静道:“不必了,我就在房中等着罢。”
启元躬身道:“那小道告退。”
……
清原坐于房中。
房内点了一盏油灯,光芒昏黄。
关于简海沙与御兽宗的事情,他倒是十分好奇,因为御兽宗关乎紫霄宫,也与白鹤师兄有关。但实际上,也谈不上多么上心,只不过因为跟自家出身的紫霄宫有所关联,才不免加以关注。
“观道楼……”
清原观想六月照身,显化九重玉楼,而内中阴神,已入观道楼中,观看日月星辰,诸般大道。
月光照耀,阴神流转,四方皆明。
……
月夜间的山中,光芒薄如纱雾。
遥遥看去,那坐落于半山之间的道观,有着灯火光芒,宛如黑暗之中一点黄星。
山间夜风寒冷,花草低伏,树梢摇动。
忽有簌簌作响。
只见草木之间,满是飞虫毒蚁,朝着那半山腰的光芒而去。
“来了!”
启元偏头喝道:“师叔伤势颇重,只怕不能动手,你先去寻清原先生,请他戒备,再告知于师叔。”
启铭吓得脸色苍白,稍微点头。
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是靠着师叔支撑,有师叔仗着本门历代布置的风水痕迹,也即是阵法,才让他心中勉强安定。
然而这次师叔已然重伤,而那位清原先生,虽说连师父都赞赏有加,但依他之前的认识来看,清原先生应该没有这般厉害的。
如此想着,心头难免不安。
启铭匆匆而去,而启元则是来到了高处,遥望道观四方。
只见山林之间,爬出许多虫蚁之物,或在地上,或在半空,初时还显稀疏,待到后来,虫蚁愈来愈多,朝着道观周边聚集而来,已是密密麻麻一大片。
哪怕启元对于这个场面,已经见过几次,也不见心中寒冷。
簌簌声音此起彼伏。
无数虫蚁朝着道观而来。
道观历代布置,风水痕迹无数,堪称阵法。
比如溪流,比如湿气,比如栽种的桃树,又如这边刚刚洒下的雄黄,都可以算是这阵法的痕迹。
毕竟历代祖师都未足真人境,所布置的阵法,还算是粗浅的行列。
“又是这些路数。”
启元看得十分心疼,那简海沙每次先是驱使蛇虫毒蚁,破坏一些道观的布置,比如那边的雄黄,这边的桃树,如此便会让道观阵法受损。
师叔初时还能压制简海沙一筹,在阵法受损之后,渐渐消去优势,勉强平分秋色,而待到后来,便不是对手了。
如今简海沙重伤师叔,但为人谨慎,依然还用这般手段,削弱道观布置。
“清原先生还不出手?”
启元回头望了一眼,露出焦急之色。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声尖利的啸音,传荡开来,那是夜枭之流。
而山林之间,隐约有着一些细微光芒闪烁,似是凶恶野兽的目光。
简海沙不仅能驱使蛇虫毒蚁之流,也能驱使飞禽走兽,根据这两日来的观战,启元大约明白,这简海沙的本事,还是以后者为重,前者多为袭扰之用。
“那老头被我重伤,如今连门都踏不出来了?”
树林间隐隐传来一个声音,仿佛带着温和之态,悠然道:“也是,他全盛之时尚且败于我手,接下来若还应战,必死无疑,想来是逃了?好……那本座就攻破你这道观了!”
随着内中一声尖锐的哨音。
尖啸怒吼之声,此起彼伏。
许多凶禽从上空扑来,许多猛兽从林间冲来。
夜枭虎狼之物,数不胜数。
都说武道大宗师可以生撕虎狼,力毙牛马,但面对这许多的虎狼野牛,凶猛飞禽,也只得是无能为力。
与简海沙斗法,胜过对方还在其次,可真正要胜过的,还是这无数的蛇虫毒蚁,飞禽走兽。
启元便曾听师叔叹息着说过几句。
“对付一个简海沙,便是对付千百凶禽猛兽,无数蛇虫毒蚁,可不单单是一个对手,而是无数个对手。”
此时此刻,亲自面对,启元才深知这种无力之感。
蛇虫毒蚁被雄黄驱走,但却附在无数野兽身上,穿过了雄黄区域,靠近了道观。
道观的院墙,周边的桃树,要么被毒虫毒蚁噬咬,要么被野兽撞倒。
天空飞禽降下,无数道锐利风声,无数道锐利长啸,让启元不禁颤了一颤,他也勉强是有少许道行,习得些许武艺,当下便作好了准备,以身抵挡。
他偏头看去,心中焦急,想道:“清原先生怎么还没有动静?”
这般想着,一缕劲风扑来,已有了夜枭临近面门。
然而就在这时,大片疾风吹来。
风中有无数道白光。
一道白光撞在了启元面前那头夜枭身上,顿时把夜枭撞得血肉模糊。
启元呆了一呆,细看之下,才发觉那白光实则是一匹白马,然后四下看去,便见无数头白色的虎狼,遍走四方,拦住了那些被简海沙操纵的凶禽猛兽。
四方声音此起彼伏,怒吼咆哮不断响起。
“这……”
启元目瞪口呆。
从房中勉强挣扎出来的老道士,被启铭搀扶着,恰好看见这一幕,也都惊骇得无以复加。
“剪纸为马?”老道士呆了半晌。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就在这时,清原已立身在院中,徐徐走来,笑道:“一些纸老虎,暂时拦住这些真老虎,但还是杀不掉的。”
老道士正是水源道长的师弟,他与启铭看见这场面,原是大喜,以为可以就此抵御,然而听到这话,不禁大失所望。
“大开杀戒是不太好,但是拿下简海沙,不算难事。”
清原缓缓往前走,走过启元身旁,稍微点头。
然后老道士和启元启铭等三人,便见清原先生独身一人,走入夜色之中,面临着无数凶禽猛兽,无数道幽幽的森然光芒,无数个低吼喘息的声音。
“清原先生,务必小心。”
老道士心中担忧,大声喝道:“那简海沙不易对付,还是回来与贫道借助道观阵法,以此作为抵御的好。”
夜色中静默无声。
就连那些凶禽猛兽的声音,似乎也消失了。
老道士与启元启铭两人对视一眼,不免忧虑。
启元跺了跺脚,咬牙道:“清原先生还是托大了……他为本门抵御大敌,不能让他涉险,师叔且把法器借与弟子,让弟子前去接应。”
启铭也似乎想要说话,老道士拨了一下他的肩膀,让启铭退了一步,然后才摇头道:“你们道行太低,还是我去罢。”
启元还想再说,老道士已是摇了摇头,往前走去。
启铭几乎想要哭出声来。
院中气氛霎时变得有些悲伤。
然而就在这时,夜间亮起一道青光,不断逼近。
老道士骤然一惊,把拂尘立在胸前。
然后便见青光落在了门外,狠狠砸落,掀起一阵灰尘。
青光是一只巨大的手掌。
而巨掌中握着一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正是简海沙。
老道士呆了半晌,然后张大了口。
启元怔怔无言。
只有启铭眨了眨眼,拍了拍脸颊,确定眼前一切属实,然后蓦然往前冲了过去。
“简海沙!小道爷踩碎你这张贱脸!”(未完待续。)
章二一九 审问
夜色之中,所有幽暗的目光,尽数消失。
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在上人境的威压之下,不断退走。
山林中走出一人,金纹白衣,在月色之中,飘逸如仙。
“清原……先生……”
那老道士呆了半晌。
启元更是怔怔无言。
反倒是启铭,一脚踏在简海沙脸上,把这个上人的脸踩在了尘埃里面,脚底不断碾着,口中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
清原走回石阶处,沿阶而上。
看着那个人影,老道士和启元对视一眼,竟有些许恍惚之色。
这几日间,明源道观在简海沙的威胁之下,惶惶不安,鸡犬不宁。
这老道士与之斗过几场,凭借道观的阵法,也终究落入下风,如今伤势仍未恢复,深知简海沙的厉害。
至于启元,知晓师叔的本事,自然也猜得出这个胜过师叔的简海沙,确有本事。他一直对于这位清原先生,恭敬有加,但并不觉得这清原先生有多么厉害的本事,哪怕听了师父那一番话,也仍是抱有怀疑之意。
但现在,那让明源道观惶惶不安的简海沙,不过转眼的功夫,便被扔到了明源道观的门口,被师弟启铭踩着脸,踩到了尘埃里。
前后……似乎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罢?
从道观出去,到简海沙藏身之处,不算太远,但就算是启元竭力奔跑过去,少说也该十来息。但清原先生却在这个时间之内,拿下了简海沙,可见这简海沙,在清原先生手里,根本没有撑过一个照面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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