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南安遭遇些许事情之后,让他日渐虚弱,难以治愈。
这些日子,他隐约察觉到,自己恐怕时日不长了。
但未有想到,对方竟然一语将之道破?
“你……”
文先生深吸口气,说道:“你有什么办法?”
“杀人容易救人难。”
清原稍微停顿,然后说道:“寻常人只须一刀,就可置人于死地,而要使人起死回生,便是神仙下界也是不易。当初你伤重难治,是我当初以阳神法力施救,只是那时道行还浅,也只能勉强使你恢复,留得几年寿命,但你在南安中了蛊毒,侵蚀此身,以致病入膏肓,即将身死。”
说到这里,他故作叹息,道:“倘若我本身在此,或许能救你一命,但我不在世间,也不能入世,便难以使你起死回生,恢复原本。”
不待文先生有失望之色,便听清原声音再度传来,平淡道:“但是,我能再给你一具身躯,让你魂魄依附其上,与生时无异。”
文先生眼中闪过异色,但略显沉吟,没有即刻开口。
关于这方面,他作为凡人,并不清楚,言多必失,还须细想。
但清原并没有给他多想的余地,徐徐说来,使他只得仔细倾听,难以分心。
“待封神事后,以你气运之重,虽非修道人,也必是一位神灵,便也不惧死后如何。”
清原说道:“现在,我可助你再度存活一段时日,让你有望看见天下太平的一日,也让你在这封神世上,可以沾得更重气运,求得更高功德……”
“当然,我并不否认,我本人也同样是为了封神大世的‘功德’二字。”
“你或许会因此心生疑虑,但天地是公道的,你对世间有多少助益,就会有多少功德,并不会因为我的出现,夺去了你的功劳。”
说到这里,清原才停下了。
然后,一阵沉默。
良久,才听这位文先生说道:“我凭什么信你?”
他话音才落,就听心中这道声音悠然笑道:“你凭什么不信我?”
文先生默然不语。
他的隐秘尽数被这人所知。
他的命脉也被此人拿住。
他一生所求,只要对方略施手段,就能教他数十年苦功,化作泡影。
甚至到了如今,他自觉时日无多,而想要存活下去,似乎真要依靠此人……那么,也就是把性命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其实……真要动手,我根本不必经过先生同意。”
清原笑着说道:“当初救下先生,便在先生身上留下了法力,并留下了一缕分神,这便是我能够施法来与先生交谈的根本所在。此外,如若我真有歹意,那么凭借这一缕分神,我要强行将先生压住,作为奴仆,也非难事。”
文先生面色骤变。
而清原的声音,再度响起,笑着说道:“先生若是不信,可要尝试一番?”
章七一二 妥协
房中灯光昏黄。
文先生思索良久,深吸口气。
但他身子底弱,不禁岔了气,咳出声来。
这一咳嗽,足有小半柱香之久,让他脸色都开始涨红,几乎咳出血丝来。
而在此期间,清原的声音,却也也沉静了下来,静静等候着什么。
实际上,以清原残留在他身上的法力,是足以让他平复下来的,但清原并没有相助,而是任其自然。
这位文先生不断咳嗽,也愈发明白了自己身子的虚弱。
这般虚弱态势,倘若不去理会,任由病症伤势恶化下去,不久之后,想来便真是大限将至了。
他叹了一声,心中苦笑,时日终究还是不多了。
“我该怎么做?”
文先生叹了声,问道。
“倒也简单。”
清原说道:“你准备一个紫檀木盒,内中空置,上面系上你一缕发丝,再暗中派遣一队精兵,护送到东南方向,直至一处名为西山的地界,无须停留,绕过一圈,便回返京城。”
文先生不禁有讶然之色,道:“这是为何?”
清原平静道:“不必多问,只要照我所言,待到回返京城之后,那紫檀木盒当中,便有足以替代你这具肉身的物事。”
文先生脸色变化不定,惊讶而又骇异。
只须派遣一队精兵,护送一个空盒,绕过一圈,回返京城,便会有替代他躯体的物事?
这种事情,未免过于匪夷所思。
哪怕文先生这般人物,对于修道人也有几分了解,可是也仍有难以置信之感。
……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沉思的文先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西山所在,便是他如今洞天福地的外界所在。
三危之山,便隐在西山之内,只是对于外人而言,极为隐秘,就连鸿烁这等人仙,都不易察觉。
当初清原受得花魅指引,来到此处,便是一无所获……如非是后来葛果儿以星光指点,他也万难发觉这西山当中还隐着一座三危之山,在三危之山当中还又藏有一界,是为洞天福地。
“这洞天福地之外,周边有着守正道门驻守之人。”
“但如今封神大势所向,这世间修道之人,往往对俗世大军有所避讳……以这一队精兵为遮掩,来绕过此处,想来可以让我在其中略施手段,瞒过这些守正道门的道人。”
“我既是变数,也就与其他修道人不同,加上本身凝就道意,五行兼备,正是不惧这军中杀机,可以在当中动些手脚。”
清原微微一笑,心道:“便是守正道门,也断然不会想到,我身在洞天福地,隔绝外界,却还能以此来动手脚。”
……
房中灯火摇曳将灭。
文先生默然许久,说道:“好。”
以他的身份,派出上百精兵,也不是难事。
尽管对于这个清原那鬼神莫测的手段,感到心惊骇异,但确实也容不得他多加考虑。
“既是如此,自是最好。”
清原也略微松了口气,如若文先生当真宁死不从,他便也只能运用从蛮部妖神那里得来的神术,将此人操纵在手,强行使唤。
但他对于文先生并无恶感,如非必要,也不愿这般行事。
更何况,文先生气运深沉,加上本身对于世间道理,有着莫大的领悟,虽不比云镜先生,但放在唐时,也堪称大学士的人物……哪怕是成就人仙的清原,要将之操纵在手,也是极为艰难。
何况清原本人困在洞天福地之中,一缕分神在外,本也是力有不逮,真正到了要将之强行降服的地步,其实能否成功,也还是两说。
如今这般,能互相合作,避免了动强的局面,也让清原心中有些轻松。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文先生说道:“但我十分疑惑,你借我一具躯体,使我继续存活,于你又有何用?”
清原说道:“因为这具躯体的举动,由我来操纵,自有功德能入我身。”
文先生面色骤然一变。
而洞天福地中的清原,也只是看着古镜之中的场景,笑而不语,成竹在胸。
过得片刻,便听文先生开口。
“我并不想要作为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文先生语气坚定,沉声道:“人可死,不可辱。”
清原笑道:“我一向敬重先生,这也是不愿强行降服先生为奴仆的原因之一。待得你换过躯体之后,我一缕分神系在你身,但凡遇事,你我都可以互相交谈一番,而最终如何决定,我可答应,全以先生之意为重……”
文先生仍然难以平静下来,只是以他的见识及城府,却也在片刻之间想到了许多,低沉道:“如何以我为重?”
清原说道:“这具肉身交由与我操纵,而如何行事,尽都由你。”
“也即是说……但凡遇事,我若能说服先生,便以我之意行事,而若无法说服先生,也就照你之意行事。”
说着,清原不禁笑了声,道:“实际上,若是先生被我说服了,我的意思自然也就等同于先生的意思。你我今后行事,便以此为律,先生以为如何?”
文先生低沉道:“我真能自行择选么?”
清原笑声顿时传来,显得十分温和仁善,旋即说道:“不能。”
文先生默然片刻,然后叹息道:“既然没得选,又何必多问?只不过,我仍有些想法……”
清原平静道:“先生还有什么想法?”
文先生说道:“我总该有些隐秘之时,你总不能一直窥探于我罢?”
清原沉默片刻,沉吟说道:“其实我若要瞒你,先生也发现不了,但既然你我愿意合作,便该是坦诚相待……我不会给你什么私下隐秘之时,无论你要如厕,还是要寻女子同房,都是一样。”
“你……”
文先生顿时面有怒色。
而清原仿若未见,悠悠说道:“更何况,换过肉身,你非凡人,其实这些事情,也可避免的。”
文先生口中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脸色阵青阵白。
“先生也不必与我耍什么心机。”
清原叹了声,说道:“我所使乃八方道眼之术,以你身上残留的法力及分神为根本,显化出来,时时刻刻皆能显露在我眼前……而以我道行而言,日夜施展此法,日夜监察不休,也仍然谈不上疲累,更谈不上休息。”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那么我便能盯着先生十二个时辰。”
“实际上,用一缕分神,与先生共用一体,也是让你我之间,更为亲近一些。”
说到这里,清原毫不避讳地笑出声来,说道:“先生虽是凡人,但也是世间绝顶的聪明人,我终究是有忌惮的……若不能时时见得,万一让先生抽了空闲,稍微动些手脚,作些暗示,从而坏了我的好事,那又当如何?”
章七一三 大义
啪地一声!
火焰莫名发出响声。
在寂静的房中,显得十分响亮。
文先生愤怒的神色,逐渐隐去。
实际上,他甚至没有愤怒,许多情绪表现,终究还是故作姿态,以作为对暗中那位人物的试探。
忽有一声叹息,才听文先生道:“你终究是信不过我。”
清原说道:“你我之间的合作,照我之意而来,便是你我之间最不可拆分的信任二字。”
言语未落,不待文先生继续开口,又听清原说道:“先生自年少入梁国,不知吃了多少苦,不知费了多少力,也不知了多少良心,埋了多少情谊,为的是什么?”
文先生没有答话。
而清原再度开口,说道:“难道这样的你,会忍受不住被人窥探的原因,而放弃如今的希望?”
话音落下,清原已是沉声道:“不……像你这样的人,尽管看似高雅,但为了心中的信念,哪怕将自身低到尘埃里去,你也不会后悔。”
房中寂静,黑暗无声。
但清原的声音在文先生心间响起,回荡不休,颇为沉重而又响亮。
文先生呆在那里,良久不语,终是怅然叹息了一声。
已入深夜。
灯烛燃烧到了尽头。
窗外的凉风扑了进来。
微弱的火光,摇曳了两下,旋即熄灭。
房中陷入黑暗。
但还有一双眼睛,光芒闪烁不定,沉沉思索。
……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左手在光洁的下巴处,略微摩挲了下,笑意愈发玩味。
他看着古镜之中的文先生,忽然觉得觉得自己逐渐有了几分魔祖的作风。
或许在文先生眼中,自己也便是另一个魔祖罢?
“近来与魔祖打过几次交道,莫非也被他影响了?”
清原略微一笑,但笑意逐渐淡了些,眼神沉吟,思索不定。
“我道行已是人世最高,足能俯视人间,如今以分神与之交谈,并是成竹在胸,早有算计,已是掌握着主动。”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意欺无知。”
清原笑意之中,逐渐转为叹息,低语道:“魔祖与我交谈之时,大约也是相似的心态罢……”
他低下头,看向手中的黑色符纸。
这是以因的毛发炼成纸张,以他的法力勾勒符文,上面附着一缕分神。
这也是他用以入世的关键所在。
他本身在此,难以外出,既是顾忌外界之人,也是因为他要镇守这方失了因的洞天福地。
“这只是第一步啊。”
清原看向天地的尽头,低声道。
……
南梁。
房中。
文先生逐渐闭上眼睛,心中低沉道:“修道人?”
古往今来,修道之辈,多为方外之人,除却一些修道不成,在人世谋求荣华富贵的人物之外,真正道行高深的有道之士,俱都避世隐居,安心修行,求取仙家道果。
这等修道人物,放在过去,对于凡夫俗子而言,便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即便有所偶遇,也仍觉高不可攀。
在当年前朝大唐之时,正是平安盛世,朝中文武百官,对于修道之人,便都只是一知半解。而钦天监当中的修道人,便多是常被朝中文官视作愚弄朝堂的奸邪之辈,不乏官员上禀皇帝,试图废除钦天监所在,但钦天监之中,也有真正高人所在,故而才安稳保下,直至前朝破灭,才随之毁去。
可是在如今这个封神的世道当中,为求功德,为求神位,世间许多修道人,俱都纷纷现世,其中不乏真人之辈,乃至如人仙叶乾水之流。
修道人踏足人世,涉及各国相争,常有斗法之时,手段层出不穷,玄妙莫测,时至今日,甚至成了争夺天下的关键。
如今的世道,那些神仙中人,在朝堂高位之人眼中,早已不是什么隐秘,也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而文先生身居高位,虽然不是修道人,但对于修道人,实则也不陌生。
“当初使我起死回生?”
“如今又忽然出声,在我心内响起,这声音没有源头,没有来处,没有方向,凭空而来……只让我派出一队精兵,绕一圈归来,就能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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