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才刚刚好,如今就要走了吗?”
一身素衣的姑娘聘婷袅袅的靠在门边,弱不胜衣的模样让人见了便有几分心疼。
身披银铠的男人罕见的沉默了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仿佛一眼就能够叫人看透心思的姑娘。
姑娘的眉眼娴静,静静站立之时的身影如同那在夜里才会绽放出芳香的夜来香一般。
然而多年的相处却也未曾让他忽视姑娘手上那已经渐渐淡去的薄茧。
他不曾知晓她的过去,她像是一阵风,忽然停留在他的身边,而他,不知道这阵风何时会离去。
“阿阮,我必须去,我是个将军。”
沉默的将军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看着那被唤作阿阮的女子的目光之中,满是深情。
“你去吧,我……”
所有的话语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吻给封住,男人粗糙的手扣住她的腰际,满满掠夺意味的吻让她的双目微微瞪大。
而后就是弯了眉眼。
“抱歉。”
手执长枪的男人低低的在她的耳边呢喃,离去的却是干净利落。
并非是不想爱,而是不能爱。
他的宿命注定他无法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长相厮守。
“姜烈山,你可真无情啊。”
阿阮摸着自己尚带着余温的唇,眼见着男人的身影渐渐走远,然而那弯着的眉眼却看不出一丝的怒意。
指腹的薄茧有些粗糙,刮过那柔嫩的嘴唇之时,带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一如许多年前,那刀口舔血的时光一般。
“战场?那才是我的天地,不是么?”
黑发被高高竖起,尘封多年的铠甲在女子的手下渐渐恢复昔日的风采,一身银铠凛冽,眉峰锋利如刀,那个娴静的姑娘站立的姿态和方才无异,然而却平添几分肃杀。
手中的大锤已经饥渴难耐,仿佛就在等待着饮血的那一刻。
曾为心上人褪去这一身硬铠,甘愿隐姓埋名洗手作羹汤;也曾为心上人敛去所有锋芒,甘愿在他的身后成为那个攀附乔木而生的藤萝;也曾放下武装弄红妆,眉宇间的所有锐利都成为眼中的一抹柔情。
然而阿阮还是骨子里的那个阿阮,她身上的锋芒只是被敛去,从未散去。
如今却终究是为了心上人重披一身银铠,重新将那重逾千斤的大锤握在手中,重新将长发束起,重新走上那战场之中。
“阿阮夫人……”
随侍的姑娘看见那英气凛凛的女子,失手打翻了妆奁,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哦?只是几年不摸重锤罢了,莫非连妆奁都拿不动了?”
女子挑眉,声音之中带着勇往直前的锐气。
她曾是姜烈山的红颜知己,所有人都默契的唤她阿阮夫人,只是她心里却十分明白,姜烈山这辈子也不会给她一个名分的。
他不愿将她捆在自己的名字之后,这样哪怕他死了,她仍旧可以去寻一个未来。
而不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
“属下得令!”
失手打翻妆奁的姑娘连妆奁都顾不上收拾,只见姑娘踉踉跄跄的奔了出去,不过是片刻,再次出现在阿阮面前的就是个同样银铠重锤的姑娘。
“阿阮夫人,您……”
同族的人看见此番装束的二人,皆是惊的说不出话来,记忆之中的阿阮夫人总是沉默的站在那里,那样的柔弱,那样的娴静。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阮,曾经……让你们闻风丧胆的那个阿阮。”
女子笑着丢下一个重磅炸弹,然后不管众人反应如何,径直带着那一直随侍自己左右的姑娘离去。
“那个……阿阮?”
有人喃喃自语,不自觉的想起在许多年前被那柄大锤支配的恐惧。
战场之上的死神,重锤所过之处,寸土不生。
曾经叱咤整个草原的阿阮,却在某一天忽然销声匿迹,没过多久,他们的首领姜烈山就救回了一个柔弱姑娘。
从来没有一人想到,这两个阿阮会是同一个人。
***
“隐藏在暗处的家伙们,终于要行动了吗?”
沈玉衡眯着眼,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北方的方向。
昧嗔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二人从尘丘沙漠回来已经有一阵子了,如今华夏和东夷的战争还在僵持,两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就如同当初的天索桥一般。
东夷有赤水的妖军相助,而华夏也不甘落后的收拢了更多的部族,同时又有修真者助阵,两方这么继续打下去,只会是互相消耗罢了。
“翔舞族。”
看出昧嗔的疑惑,沈玉衡平静的念出这个名字。
翔舞族对于中原的野心由来已久,每次战争他们都急不可耐的插上一脚,恨不得早日占领华夏,然而此时华夏都乱成了这个样子,却也未曾见到翔舞族行动,沈玉衡怎么可能不好奇?
昧嗔顿时了然,翔舞族虽然厉害,但是人数却不多,故而对于华夏虽然觊觎,却也没办法,只能够寄希望于华夏起了战事时跟着搞鬼,分一杯羹。
“若是翔舞族真的出动了,怕是才要哭着回去呢,啧啧啧,那位大姐的锤子可是一锤子就能送他们上西天!”
昧嗔一想到那只要上了战场就杀人如麻的阿阮,顿时也打了个哆嗦,不过此时他却是有些幸灾乐祸。
翔舞族和阿阮之间的过节可不小,当初就是翔舞族把阿阮给伤成那样被姜烈山救了,如今若是翔舞族对上阿阮,那可真的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阿阮不锤死他们,那多半就是旁人眼花了。
提到阿阮,沈玉衡也沉默了一下。
那姑娘的实力确实不弱,那一柄大锤舞的是虎虎生风,偏生姑娘深谙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的道理,在战场上滑溜的如同个泥鳅似的,鲜少能够让人摸到衣角。
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大锤就忽然之间冒了出来,一锤子敲的你脑袋开花。
这般暴力的姑娘……和南宫红颜还真是有些相似。
只不过南宫红颜可不是能够为了心上人洗手作羹汤的性子,她多半是会把自己心上人变成那个洗手作羹汤的人的。
沈玉衡的思维不自觉的有点发散。
说起来,南宫红颜的那个未婚夫性子倒是像个小姑娘似的,二人若是真的在一起了,还是颇为登对的。
然而沈玉衡不知道的却是,在遥远的异时空,二人真的如同她想象之中那般在一起了。
第一千零九章:斩你一掌
“你没事吧?”
一柄重锤抡下,随着那破空声而来的,就是女子一声温婉的关心。
姜烈山觉得有些恍惚,险些连长枪都握不稳了。
眼前的女子眉眼如旧,只是却带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锋芒。
真好看啊。
“没事,当然没事。”
回过神来的将军,随口回答道,只是目光却不自觉的追寻女子左右。
他亦然爱她那么多年,心里对她的怜惜只随着岁月的流散而增长着。
可是如今他才发现,她并非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姑娘,她能够在夜里为他留一盏灯,能够为他煮一壶清茶,能够为他补衣做饭,却也能够在战场上和她并肩战斗。
她哪怕是花,却也是带着毒的。
“你怕不怕?”
背靠着背,手中的长枪都已经染血,姜烈山的脸上一道极长的伤疤横亘,将那张尚且算得上英俊的脸庞都隔成分明的两半。
“自然是怕的,可是只要你还活着,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难以想象,那个叱咤草原的女子会说出如此的话,可是姜烈山却知道,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阮,仅仅只是怕他会死罢了。
她不怕死,亦然不怕生,对她而言,这世间唯一值得畏惧之事,便是心上人的死亡。
“那就……杀出去,怎么样?”
姜烈山挑了挑眉,看着那把他俩团团围住的军队。
“当然好。”
阿阮挑眉回应,轻笑一声,手中的重锤捍地,带的大地都跟着颤栗起来。
长枪起,重锤落,分明应该笨重的武器在她的手中却比蛇还要灵活,女子凛冽的眉峰之上染着血,那张曾经娴静的面孔如今却显出几分嗜血来。
无论是哪个安安静静柔柔弱弱的阿阮,还是这个在战场上叱咤的阿阮,都是她。
从未改变。
***
“阿阮命不久矣。”
城墙之上的女子面色冷凝,她身下的紫色蛇尾不断的拍打着地面,仿佛是在为谁祭奠一般。
二人回了华夏城,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之上,远远的望着那不断绵延的战火。
入目所见,只剩下厮杀和创伤,仿佛这个华夏一夕之间就变了个模样似的。
空城,血色,残值断臂,还有那日日夜夜不肯停歇的战鼓。
“可惜了,我很欣赏她。”
冷凝的眉宇渐渐舒缓开,沈玉衡的嘴角溢出一声叹息来,无力的声音让她的手颓然的松开。
胸膛涌动着战意,然而她却必须克制这种战意。
她不能参战,神的力量难以掌控,而她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暴走。
一旦力量暴走,整个华夏都要毁于一旦。
***
“东夷联军,可真强啊。”
阿阮胡乱的抹了抹眼前的血迹,因为她这强悍的过分的实力,每每上了战场,都是第一个被针对的,没人会放任一个如此厉害的人在战场上肆意驰骋的。
重锤之下的人都成了肉泥,不知道多少人的尸体都混在了一起,在那重锤之下,彻底的嵌进泥土之中,当真是挖都挖不出来。
“不过,到此为止了!”
忽然冷峻的眉眼让那些将士的心头一跳,然而哪怕心中惊骇,却也要硬着头皮往上冲。
若是杀了这个女人,或许就能够扭转战场上的局势!
她或许韬略比不上蚩尤姬轩辕之流,然而实力却绝对比这些人还要强,杀了阿阮,几乎就等于斩了华夏军的一只手。
然而遗憾的却是,那些将士怎么努力,也无法靠近那挥舞着重锤的女子一分,反倒是所有妄图靠近的人,都成为锤下的亡魂。
“敢碰老子的男人,你们想怎么死?”
两锤子将那妄图靠近姜烈山的人都锤成了肉泥,阿阮面色狰狞的看着那些将士。
不知道是不是东夷联军有意的,二人如今已经隐隐被和其他人隔开,而且离那战场的中心越来越远。
哪怕是支援,怕是也要等一会才到。
阿阮纵然韬略不行,可却也不是傻子,如此的情景,她若是再发现不了什么,当年在草原那些年可都是白过了。
回头,深深的凝望了那恋慕多年的身影,阿阮深吸了一口气。
想杀她?先问问她手里的重锤再说!
一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渐渐靠近,阿阮的心头终于漫上些许不安来。
东夷族的人。
似乎,是个大家伙。
男人的身后跟着个瘦削男人,那瘦削的男人一看便不是上战场的料,然而却叫那男人护的极好,战火未曾扰乱他的脚步一分。
阿阮的心里咯噔一下。
碰上劲敌了,若是全盛之时,她自然不会畏惧,可是她早就在这战斗之中耗费了不少的体力,如今对上这男人,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战场本就是无情的地方,谁会管你的体力是不是被消耗了?
在巨斧和重锤对上的那一刻,阿阮便知道,这一场,自己定然是要败了。
彻彻底底,毫无疑问。
金铁交戈,女子羸弱的身影和那高大的身形对上,让不远处的姜烈山眼眶一阵发红。
然而他却被死死的缠住,怎么也无法脱身。
“我杀不了你,可是……”
阿阮的嘴角带着几分笑容,那女子的笑容浸着血,让蚩尤的神思都跟着恍惚了一下。
“宁死,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下一刻,巨斧忽然之间横在身前,然而却挡不住阿阮的动作,只见那重锤整个都甩飞出去,而锤柄却成了阿阮手中的双匕,不偏不倚,直朝着他身后的遒亓飞了过去。
第一次上战场的青年祭司未曾想到自己会碰见这种事,他慌乱的往蚩尤的身后躲着,然而那柄巨斧转过来的速度却终究是慢了一分,遒亓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插进自己胸膛的匕首,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
分明这次……应该是他扬名立万的时候才对啊!
阿阮的身影已经被蚩尤巨斧上的力量反震的飞了出去,五内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能够估算出自己如今伤得多重。
怕是五内都碎了,活,定然是活不成了。
被凌空飞过来的身体砸到在地的姜烈山霎时就被阿阮吐出的血迹淋了满头,女子身上的铠甲硌的他肌肉都生疼,然而却比不上心口的疼痛一分。
“阿阮……”
他惊慌的唤她的名字,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再次上战场之上厮杀,然而阿阮却死死的将他压在自己的身下,怎么也不肯松开一分。
第一千零一十章:一战十年
“这次你不用给我想后路了。”
阿阮低头看着姜烈山,她每说一句话,口中的鲜血就跟着往下流。
“呐,你的脸上会留疤的吧?不过没关系,哪怕留疤……阿阮也一直的喜欢着你呢。”
“阿阮……”
我也喜欢你,从未有一刻的放弃。
然而阿阮却再也听不到了。
已经死去的姑娘嘴角还带着笑,姜烈山木然的推开阿阮的尸体,一双眼睛之中泛起一阵一阵的血色。
惊天动地的一战。
***
谁也没有料到,东夷和华夏整整僵持了十年,东夷攻不下华夏,而华夏却也无法夺回天索桥。
十年,足够让稚嫩的孩童长成青葱的少年。
十年,足够让华夏之中的所有人渐渐习惯那时不时的战争。
战争的刻痕在这一代人的身上铭记,怎么也无法抹去。
“还要多久?”
曾经的小胖子如今已经抽条成了少年的模样,封后挑了挑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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