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地坐着,直到向母萍姐来喊他们吃饭。
晚餐丰盛,一恒却没什么胃口,吃了几下,就放下筷子,专注地喝汤。饭后向母要她陪着去散步消食,一恒就换上鞋和她出去,只要向渊不跟着,她哪里都愿意去。向母是借此给她介绍了宅子周边的风景,安静的林间有木椅凉亭,另一家人的宅子要走上几分钟才能远远看见,天色渐晚,一恒才和向母回到家。
向母见一恒的反应,隐约也能猜出些什么,途中便不动声色地说,“阿渊性子蛮横,一恒,以后一起生活,彼此担待点,好不好?”
不论向渊有多可恨,长辈们都是不知情且无辜的,她费力挤出一抹笑,“嗯,我知道的,妈。”
“以后要是他欺负你,就来告诉我,妈妈帮你做主。”
“……谢谢。”
向母笑道,“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这段婚姻给她的唯一好处,也许就像母亲在她出嫁前感慨的,她的婆婆比起左家夫人来,不知好了多少。
有了向母陪伴,一恒的确是没有在御江苑时那么苦闷了,白天向渊会去公司,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一恒和向母一起修剪花草,累了就在厅里看碟,向渊怕他们无聊买了一堆剧集回来,里头有不少悬念迭起的探案剧,一恒沉迷其中,到最后连萍姐也开始跟着一起看。
这天三人看得正起劲,向渊下班回来,站了半晌都没人理他,不禁有些吃味,便走到沙发后,笑着说,“看什么呢?凶手就是这个戴眼镜的医生。”
屋内凝滞片刻,三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瞪他。
向母气得直打他,“臭小子,你怎么坏成这样!还要不要我们看了!”
萍姐叹了口气,恹恹地去准备晚餐。
一恒只看了他一眼就转过身,用遥控器跳到下一集。
向渊对母亲眨眨眼,向母又拍了他一下,便走出放映厅,临了还不忘关上门。他这才走上前,坐到一恒身边,“生气了?”
一恒沉默地吃着苹果。
向渊好笑地戳戳她的脸颊,抱住她,“不气了,我陪你一起看。”
一恒放下苹果,冷漠地推开他,向门口走。向渊也不气馁,按了暂停键就追上去,三两步他便牵起了她的手,“走,吃饭。”
她呆呆地看着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眼底还是有层雾气。她恨他,更恨自己没用,胸口发堵郁结难纾的她一个不顺心只能哭,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她甩不开他,一辈子那么长,她一辈子就要和他在一起了吗?
太可怕了。
“向渊……”她低泣道,“你放了我,好不好?”
向渊喉头发苦,他拥住她,“不好。”
“……”
“一恒,你是我的。忘了过去,就这样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她怔忪地靠在他胸口,仿佛什么都被掏空了,“怎么可能忘得掉。”
“……”
“你做的那些事……我怎么可能忘得掉。”
洗完澡后向渊到观星台,夏夜星空尤其璀璨,从天文望眼镜里能看到天鹰座和天琴座中最闪亮的两颗星遥遥相望,他调整好焦距,正要下楼去找一恒上来,就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是她的。
向渊转过身去,笑道,“正好要找你,来,给你看星星。”
他伸出手,可等了半天,一恒都没反应,他便主动上前去。室内灯光昏暗,他走近了才看到一恒脸色惨白,不由愣了愣,担心地搂住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身体不舒服?”
一恒失望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好久才发出声音,“我是不是怀孕了。”
“……”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她洗澡出来瞥见日历,忽然想到例假问题,她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根本不愿意多做思考,可如今发现才慌了神,难怪向渊一直不做到最后,临睡时手掌总是轻柔地抚摸她的小腹,还每天哄着她让她多吃一点。再回想过去,他的反常就是从那次送她去医院开始的。
“你到底混蛋到什么程度。”她咬着牙,愤怒地瞪向他,睁大的眼睛里很快就聚集起水滴沿着眼角滑落,“向渊,你到底要怎样!”
向渊忙抱住她,“不要生气,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只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什么事都顺着你的心意,你要拆散我们就拆散我们,要让你妹妹幸福就让你妹妹幸福,现在还要捆住我,你无所不能!你得意了?你开心了?谁都拿你没办法!你自私!口口声声说爱我,你那根本不是爱!只是可笑的占有欲!你有没有想过我的人生?有没有!”
“我……”
“你要是真爱我,就放我走。”她求他,“你不能这样做的,我不爱你,你不能这样……”
向渊痛苦地想要抱住她,却被她立刻挣开。
“我做不到。一恒,我们在一起……”
“你做梦!”
她恨极了,睡去前都在恨他,眼睛一睁开就是怨气,她没办法畅快地呼吸,在年华如诗的年纪别的人在享受爱情努力奋斗,她却被他消磨了一切斗志,和他结婚已经够苦了,还要给他生孩子?
“你是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才要娶我的?”一恒突然想到,急声问,“是不是这个孩子没了,你就会和我离婚?”
向渊脸色铁青,眼神晦涩不明。
挣开向渊,一恒快步走出观星台,她抹去眼泪,仿佛摸到一线曙光,“我这就去打了他,这就去打了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向渊追过去,用力把想要逃开的她困在怀里,他的话把她的妄想撕了下来,连皮带肉,鲜血淋漓,“你打了他,我也不会和你结束。”
被痛楚挤压的嗓音嘶哑,他低声说,一字字都清晰地灌入她耳中。
“一恒,求求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好好生活。”
她手脚都被他桎梏住,哭得要喘不过起来,声嘶力竭地重复,“我不要,不要!我恨死你,怎么和你好好生活!我也求求你,你放过我……放过我……”
月光安静温柔,斜射进窗,映出他们宛若拥抱的剪影。
她渐渐没了力气。
向渊横抱起她,看着她的眼泪,心头有百种滋味。
“乖,你困了,睡一觉就好了。”
39
事情既然被一恒发现;向渊也就没瞒着几位老人家;隔天早餐就把好消息告诉了母亲。向母激动万分,打了无数个电话;把一圈亲戚朋友都通知了遍。一恒睡到几乎中午才幽幽转醒,疲倦地下了楼;便看到父母都坐在客厅;向渊也没到娱乐城去,而是颇孝顺地陪三位长辈聊天。
一看到她下来;向渊就忙迎上前;“醒了?我给你端些吃的来。”
一恒茫然地看他一眼,视线又落到父母身上。他们的喜悦显而易见;都怀着期待准备迎接她腹中的胎儿,不管她想不想要。许多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甚至想如果现在鱼死网破拆穿向渊会怎样,可是看到父母微笑的脸,她什么都做不出来,只能僵硬地坐到他们中间,在他们的憧憬和幸福中呆滞地回答问题。
她已经够苦了,没必要再拉下其他人。正如她当初没有选择把真相告诉左易。
到医院检查显示胎儿一切正常,由于担心她,父母每到周末都住到向家来,向母也特地报了班,让一恒和向渊去妈妈教室学习,长辈的关爱和新事物的吸收让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其他问题。
她也不想思考。
只是许多时候,听到父母的关心,她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一哭全家人就跟着手忙脚乱,问她怎么回事,心里不舒服就说出来。
可那些事说出来只会平添烦恼。
初秋的天气,放眼望去的一片绿色夹上了淡淡的金黄,阳光温润,天空高远,点缀着稀薄柔软的白云。一恒站在阳台上,深深呼出一口气,心中压抑总算是被好天气驱散了一点。隐约听见了汽车马达声,她顺着声源望去,便看见熟悉的路虎行驶在林荫道上。
它灵敏迅速地开入车位,随着开门的声响,向渊走了下来,他似乎是有感应,拉扯领带的动作一顿,忽然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惊喜地勾起唇角,对她挥挥手。
树叶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一恒沉默地垂下眼,转身走回屋内。
向渊的笑意凝在眉梢,又站了一会,才往前走去。
一恒这段时间开始出现孕吐,几乎吃不下东西,甜点也入不了口。萍姐换着花样煮汤给一恒喝,许母也隔三差五地来照顾,但体质问题他们也没办法,只能看着她虚弱地呕吐干着急。
向渊也心疼一恒,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只要她一皱眉,他立刻走到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去,不过今天例外,一恒喜欢的乐队来港城开演唱会,下面的人给他送来两张票,他要拿去讨好一恒。
向母见他还没到下班时间就到了家,不禁疑惑,“怎么这么早?”
“要带一恒出去玩。”向渊笑笑,就快步上了楼,隐约听见母亲在喊,“玩什么,小心身体!”
走到放映厅,看到一恒正在学电视屏幕上的老师做运动,向渊靠在门边看了会,直到一恒额角隐约渗出薄汗,才走进去按了暂停,“别做了,休息会。”
一恒看了他一眼,还有些气喘,运动后的脸颊终于染上了红晕,就是近来呕吐,她吃的不多,身体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今天还吐吗?”向渊担心地问。
一恒坐到沙发上,喝着水,点点头。
“有没有想吃的?让萍姐去做。”
“……不想吃。”
向渊心疼地搂住她,她猛地一僵,而后才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温热的大掌来到她的小腹,隔着衣料已经能感受到里面孩子的脉动,胎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不久之后这个家里就会响起他们孩子的啼哭。
“对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封,向渊吻了吻一恒的额角,“去看演唱会,今晚七点半。”
一恒抽出那门票,看清上面的乐队名,眼底闪过些许亮色。
她是喜欢的。过去他搜集了她的全部喜好,记住之后就没忘记过。
抬手看上腕表,向渊笑道,“才五点,先下楼吃些东西,换个衣服,我们就去。”
她拿着门票的指尖轻颤,顺从地点点头。
然而孕吐并不是她能控制的,被逼着吃了些肉到底还是完全吐了出去,最后只能喝些汤,吃了点水果就作罢。向母见她这样,愁容满面,“女人怀孕太折腾了,阿渊,一恒都这样了你还带她去看什么演唱会,人山人海的,万一被挤着了怎么办?她身体吃得消?”
听向母这么说,上楼换衣服的脚步一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向渊了然道,“没事的,有我护着她。”
一恒这才继续爬楼。
向母便又开始数落起向渊做事如何不靠谱,自己恣意还连累老婆,等一恒从楼上下来,向渊已经被母亲念叨得焦头烂额,只能苦笑。
为了方便走动,一恒穿了衬衣和休闲卫衣,黑发束成马尾,□是宽松的背带裤和帆布鞋,这样的打扮很好地遮掩了肚子的隆起。
向母一看见就笑了,“哎,这穿的,还像个高中生。阿渊,你出去没人说你拐带未成年?”
向渊走上前牵住一恒的手,视线中她白皙干净,说不出的可爱,就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才回复母亲,“说就说去,有本事他们也拐一个。”
在向母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向渊载着一恒往体育馆开,还没到就明显感觉到道路的拥堵,等好不容易找到车位停下,向渊已经开始后悔。人的确太多了,一个不小心,一恒都会被挤到。然而事到如今他又不能反悔,尤其是一恒难得露出些许笑脸。
下了车,要走一段路,过个斑马线才能到体育馆,所幸人流都是往体育馆涌,他们手牵着手,倒是没被推搡到。进了体育馆就好多了,还没到检票的时候,歌迷们便找到对应入口排队等待。
见人家身上都带着荧光棒,向渊也牵着一恒去买了两个,见那闪烁的红色恶魔角发箍效果不错,也买了一个强行给一恒戴上。
“嗯,好看好看。”场馆外灯光亮如白昼,向渊满意地打量她,“我老婆真好看。”
一恒柔软下来的眉眼倏地紧绷,她听到那两个字眼就像被针扎到一样。
向渊得到的票自然是第一排,检票入场时,向渊好好护着一恒,生怕她被挤到,等找到座位,就让她坐下。演唱会还没开始,但音响中已经在放歌预热,那声音震耳欲聋,世界都在晃动一般,向渊不由问,“受得了吗?”
“没事。”一恒点点头,声音小小的,完全被其他人的尖叫和歌声遮盖掉。
等演唱会开场,狂热的歌迷们放声尖叫,在音乐声中疯狂摇摆时,向渊下意识就要去帮一恒堵耳朵,却见她跟着音乐轻轻唱,执着地仰望着舞台。摇滚一直都是振奋人心的,现场几乎没有歌迷是坐着的,一恒举着荧光棒随着节拍摇晃,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乐队成员,近得甚至能看到他们飞扬的汗水。
她听到他们在唱那年夏天吻过他的脸以为这就是永远,又听他们唱伤心的全都忘了吧,我们还有明天。
真的能忘了吗?她偶尔听到餐厅里传出的曲调,就能想到当初和左易手牵着手压马路,那场景历历如画,深刻在脑中,想忘也忘不掉。与之相对的还有抹不去的不甘。
她小声地跟着唱那些仿佛从心尖碾压出去的歌词,眼泪就落了下来,突然间有人帮她擦了眼泪,她泪眼朦胧地看去,那近在咫尺的轮廓分明是向渊的。
他眸光晦涩,捧起她的脸细细地吻她,“一恒……”
音乐声好大,可他的话还是被她清晰地捕捉到。
“一恒,别哭。”他哑声说,“我心疼。”
他心疼,她就要管吗?他都从来不管她心疼不疼。
演唱会还没结束,一恒就被向渊带了出去,场馆外空无一人,只有喧闹的欢呼和音乐回荡在半空。一恒站在台阶上,头重脚轻,数十层台阶充满诱惑,她真想就这样一头栽下去,一了百了。
可是她不敢。不敢死,活着又不开心,就这样行尸走肉般地过着每一天,心如死灰。
向渊看她怔忪地凝视着楼梯,心头猛地一跳,忙将她横抱起来,“我们回家去。”
一恒疲惫至极,窝在他怀里,秋夜里他无疑是唯一的温暖。
她流着眼泪,“我困了。”
“困就睡一会。”他吻她的额角,哄她闭上眼睛,“睡吧。”
回家又喝了些汤,这次倒是能吃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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