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家主是个胖子,这会儿急得头上都见了汗,拿着方手帕就在不停地擦。
“嗯这个人还是懂点皮毛的,他给你看的是金蟾端坐、招财进宝的风水,是个好地方不假,但你这不是后来又动土了嘛。”
“这个原先的风水,它就给破了,就不灵了!”
瞎子老道裂开嘴,笑了笑,问:
“你后来是不是动土时没再请人间来看看?”
这会儿这个胖子已经有些坐蜡了。
“是是是,大师你说的是,我后来图个省事,就没去再请。”
图省事?
怕是图省钱吧!
瞎子老道心下有了底了。
看起来是个比较抠门的雇主。
“嗯,这个嘛,风水已经破了,这个气势泄了就再也没有了,就算你现在拆掉,也不能恢复了。”
“还请大师指点,我这两年做生意是一直不顺啊!”
这会儿也顾不得心疼了,胖家主塞过去一枚拳头大小的明珠,顺着袖子落入瞎子道人的怀里。
瞎子老道眼瞎心不瞎,也是见识过宝物的,这东西到了手里,摸了两下就知道是夜明珠。
掂量了下,给了百两的估价,这老道也不拿架子了,当时就要给出建议。
“依我看,虽然原先的招财风水没了,但稍加变动下,未必不能改成多子多孙的格局,只要”
就在胖家主专注聆听的时候,瞎子老道突然面色大变。
“咔嚓”
他听到了轻微清脆的破碎声,好似琉璃裂开的声音。
“叮”
碎片掉落声。
这次连这个胖子家主也听见了。
声音是从瞎子老道身上传来的。
他好心地提醒着地方
“大师,你身上有什么裂开了?听着像是玉石开裂?”
瞎子老道顾不得回话,把手深入怀中缝制好的深口袋里,一摸。
手上多了几十块碎片,看着原先好像是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现在无故开裂,当场就给碎成了几十块。
瞎子老道愣在了当场。
“这,大师,玉石也会无故开裂的吗?”
胖家主干笑着。
其实他想说的是,会不会是买到了假货。
随后,他就看着对面的瞎子老道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老瞎子我这会儿突然有事,这单生意,暂时没空了!”
说着,老瞎子也不多话,把进门后收到的赏钱,包括方才的那枚明珠,一股脑地都放下,扶起竹杖就走。
“哎?大师,怎么了这是,好歹先把这事了结了再走吧?”
胖家主一头雾水。
“对不住,今日是真的有事!改日吧,改日!”
瞎子老道是真的急了,用上了平时在人前少用的法术,只是走出了几步,就遁入地下。
只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胖子。
三百里外,一处荒野之中,瞎子老道从半人高的草丛里现出身来。
他神情惊慌,左顾右看,看着完全不像是个真正的瞎子。
“玉符有灵,不可能无辜碎裂,必是有杀身之祸将至,故此示警。”
“我必须要搞明白灾祸从何而来。”
现在人在荒野,也没那么多讲究,老道就从附近随意抓了一把草,去掉不能用的,剩下的四十九条用以起卦。
默默祷祝,拜过天地、祖师、四方神灵之后,他于心中得了一卦卦象。
可惜卦象模糊,完全辨不出来去,只能大致得出是大凶征兆,应在今日。
“阴阳公在上,弟子阴阳道本代山门行走,今日遭逢杀身之祸,求借祖师神力,庇佑弟子渡过此难!”
喃喃自语之后,这老道睁开眼睛,咬破指尖,将一点心头血为墨,站着符笔,在黄表纸上绘制符。
每完成一叠,他就用随身携带的一方铜印,蘸着调好的灵砂,重重地盖下去。
这一叠符纸之上,就显出浓郁的灵光,更有印章加注其上,依稀可以看出是“受命阴阳”四个大字。
这位老瞎子也不知到底练习过多少遍,符笔飞舞之间,一息之内就能画好十几张。
这么赶了半个多钟头,随身带着的符纸都已用尽,他方才停息。
符已成,便有宝光,只是被这老道施法念咒制止,又排布好顺序,或是打入地下,或是附着草木,或是拓印入岩石之中……
这些符原本只是画在符纸上,但被这老道用过那方铜印盖过之后,便散发种种灵光,如同活物,颇具灵性,飞腾变化,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这老道对此习以为常,只取出一份绣着阴阳五行图的锦旗,念叨着:
“受命阴阳,至圣至德,吾奉阴阳教主令,如律令!”
锦旗无风自动,展开之后,自行悬在空中,数之不尽的字符从旗面上飞出,洒在四周,形成层层叠叠的无形屏障。
昨晚这一切之后,瞎子老道才喘了口气,盘坐在地上,垂下眼帘,默默念诵着不知名的经文。
他的身前,锦旗招招,灵符飞舞,构建了足以欺瞒天机的术法结界。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没有被找出来。
这一劫,就算是过去了。
第二十五章追究
“王子去求仙,丹成入九天。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丁当坐在道旁一块石头上,望着天上飘过的遁光,悠悠地想着。
“九天之上,是什么样子的呢?每次想到这里,总觉得人世间太过吵闹。”
“真的,真的不想再掺和了,劳心劳力,百般谋划,为的是那般呢?”
丁当有些惆怅。
这些天,他已经在梦中学完了寻常世家子弟十几年该学的课程,今后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神霄府毕竟高居九重天,那里的一天,人间便是上千年之久。
纵然丁令威有心相助,这一时半会的,也是顾不上。
“也就是说,以后就靠我自己了。”
“这其中大约是有我还不知道的奥妙,不然何以仙人都看中呢?”
限于见识,丁当看不出其中的究竟,想了会儿,只得暂且按下。
“刚才飞过的那位,大约是位妖仙?不出意外就是先祖提过的那位狐仙云太微了。”
“有人要倒大霉了”
“就是这儿了,我在人间的血裔。”
云太微化作一个样貌清奇的干瘦老者,腰间插着一支玉箫,不知不觉出现在巷子里。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毛发油亮的小白狐正乖乖地趴在一位公子哥儿怀里。
“不想这才三千四百多年,就沦落到这一步松山狐仙一脉,竟成了野兽。”
云太微慢慢地走在街上,跟在前面那个公子哥儿的后面。
那主仆之间的对话,不知不觉间都被听在他的耳朵里。
“小刘啊,最近你家里还好吧?”
“多亏了公子赏赐的好药材,我娘的病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人上了年纪就是容易生病,你平日里还是多回去照看照看。”
“公子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戒赌!”
主仆两人走在前头,前面开道的还有几个健壮的仆人。
他们家是本地的地头蛇,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认得他,一路上不时就有店家打着招呼。
“这家人在本地的声誉貌似还不错”
逛了一圈,这队人回到了城中一处府邸里。
云太微站在宅子外面,随意地观看着气数。
这县城上方笼罩着淡淡的白烟,到这家府邸上方,则有着一层淡淡的透明水色清光,好似一层幕布一般,罩住了下方半亩大小一抹淡红色的云气。
“这家气数也只是寻常,不过祖上留有余荫,积了些许阴德,倒还算是个良善之家。”
沉默了片刻,他袖中飞出一点红光,穿过土石墙壁,落入宅中。
宅中,正上蹿下跳的小白狐,着急地看着桌子上做好的鸡肉,就被那道红光撞上。
随后,灵动的双眼渐渐有些迷糊,眨了眨,又好似是一个错觉。
云太微隔着墙壁,却看见了这一幕,笑着点点头。
“这样我也算有个交代了。”
接着,便化作一点清风,去往别处。
松山。
这里半山腰有一座狐仙庙,废弃日久。
此刻,却有不少黄鼠狼,聚在其中。
他们各自穿着人的衣服,衣角长长地拖在地上。
为首的那只黄鼠狼,人立而起,口吐人言道:
“各位,我昨日得了一个消息,人间的皇帝不行了,没准马上要打仗了。”
“所以,大家趁这个机会,要赶紧囤积粮食,以备战乱。”
下面几只黄鼠狼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根据我家祖爷爷的经历,这人间打仗,少说也要十几年,死伤个几千万人才肯罢休。”
“现在要是不早点准备,以后就要涨价了!”
“趁着战乱,咱们可以多储备些人肉干,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养得白白嫩嫩的,肉质最鲜美,拿到鬼市上能卖出高价。”
说到这里,那开口说话的黄鼠狼口中馋得留下口水,淌了一地。
正说话间,破庙外卷起一阵冷风,刮来一片灰尘。
接着,这群黄鼠狼,都僵着身子不动,渐渐地散做肉眼难见的微尘,被这风一吹,就给吹没了。
荒野之中,乱石堆里。
一阵清风刮过,在原地打着旋儿,绕了好几圈。
就在几步之外,结界之中,锦旗招招,符闪烁,结成大网,璀璨的灵光将这方圆数尺,化作尘世道场。
那瞎子老道就盘坐在地上,对外面的异状视而不见,口中只管念着经文。
他地膝盖上,放着那枚铜印。
那股旋风在这附近很有耐心地一寸寸排查着,似乎笃定他就在这里。
然而每一次,总是会在结界之外绕过去,走的并非直线却不自知。
最后,这股旋风终于消失不见。
瞎子老道睁开眼睛,估算了时辰。
“还没到时候”
于是又继续念诵着不知名的经文,用经咒的力量加持着结界。
别看方才有惊无险,但就是每次那股旋风靠近时,他都能感受到一股伟力暗藏其中。
若非接引着祖师神力护持,这结界根本撑不下来。
“想来是惹到了得道功深的仙人,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的?”
“我阴阳道在这文昌府境内行事,本就是各家打过招呼的,怎么还有人来管闲事?”
瞎子老道心下疑惑,默默盘算着。
“文昌府内,郡望世家、江湖大豪,都不可能有这等牵扯。要说我看不透的莫非是那只白狐。”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些后悔。
“当时话一出口,我就心惊肉跳的,原来应在这里。”
“我明明记得当时叮嘱那知府给我保密的!”
“现在看来,那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只是这回坑苦了我老道了!”
“此番要是侥幸能脱得大难,定要让那个官儿,领教老道我的手段!”
然而现在发狠也是无用,瞎子老道只是打算过了这一难,回头再想办法找回场子。
云端之上,一个模糊的身影卧在其中,侧耳听着什么。
“原来是阴阳公的道统既是无心之失,那本座就给你这个面子。”
第二十六章乱了,都乱了!
泰安十五年十一月七日。
文昌府,茂林郡。
知府在府衙之中设宴饮酒,天外降下一道晴空霹雳,当场绝命。
与会者六十余人,亲眼所见。
同一日,各地接连传出满门暴毙的惨案!
其中不乏已经致仕的官员,或者是一方大户。
一时间,文昌府陷入动荡之中。
更有一路悍匪,打破平安县城,自封讨逆将军,公然竖起反旗。
大明湖畔又有十四路水泊寨子,推出盟主,打出前朝王室后裔旗号,自称“唐王”,割据一方。
江南就此动荡不休。
与此同时,大将军王行车经过宫门时,遭遇刺客,中毒昏迷,京城之中乱局已现,各路人马争夺禁军兵权。
……
自古以来,势力越大,需要的钱财也越多,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为了筹措资金,丁当不惜客串了一把蒙面大盗,一月洗劫上百家大户人家。
这留下了一个蒙面大盗的江湖传说。
之后,拿着这笔钱他就去跑官了。
没错,字面意思,卖官鬻爵这种事情,每个王朝末期都普遍存在。
十万两银,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此时茂林稻米已经涨到了一两二钱银子一斗,十万两差不多是一家粮商的大半身家。
若是去买牛,也能买上上百只水牛。
这已经上一笔巨款了。
至少普通大户人家一辈子继续也就是这个数目。
然而,在这里只能买到一个七品的县令。
“我家公公说了,七品以上,闲职一万两起,若是要实缺,得再加价三万两,要是一县之主,那就是五万两。如果是上县,或者还有别的要求,还要再加价。”
“这位客人,你要是没带足银票,可以派下人回去取,一定要快些。这晚了啊,好位置可就都被人挑完啦”
尖细的嗓子喊着,一个半大小子,在一处僻静的民居院落里头喊着。
院子里,摆着茶果点心,还有桌席椅子,供客人们歇息。
几十个客人,大半都是富商打扮,在这里等候着。
不时地从里面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人,然后换上外面的一人进去。
每次,或是一刻,或是半刻,一桩生意就谈妥了。
丁当就在这些等候的人之中。
他算是其中最年轻的。
这不是他初次来到类似的买官所。
事实上,这已经上第六处了。
前面五次,不是骗子就是没有合意的位置,这才拖到这会儿。
这会儿其实卖官的,背后站的都是京城的大人物,看出王朝乱局,打算趁乱捞一笔。
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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