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个中年男人在他们之中有着相当的威望。
“各位,这些粮食,不能生吃,还有力气的不如就近搜集些柴火,咱们就在这里烤熟了吃。”
“要小心野兽,别走远了。”
流民们之中,还有些能打的汉子,这时候分出一些就去四下里收集干柴,还有些就盯着村子那边的人。
这年头不乏趁乱抓人去卖的奴隶贩子,剩下的人显然就是在放着这一手。
丁当在这里看了究竟,也在暗自点头。
这人,心细、胆大、又有人望,若是有野心,未必不能做出一番大事。
至于本命格局太低要知道这种东西是可以随着人的境遇不断磨砺而成长的,而气运是可以后天获得的,要是尽信气运不如没有气运。
望气术之所以鸡肋,就是它看到的只是当下,跟才情、人品等等全无关系。
它显现的,其实是一个人在天机之中的地位、处境高低,当然这里单指人世王朝,长生者、异类不入此间。
第二十八章乱世人如草
丁当下马步行,身边两个骑士沉默着护送着,别的仍然骑在马上,隐隐挡住周围各个角度,防止刺杀。
那中年男人早已注意到这边。
没办法,此时能买得起马的本就是少数,更别说丁当身边还有着披甲之人护卫着,一看就是身份不低。
“这位大人有何吩咐?”
这个中年男人作揖行礼。
丁当眼前一亮,同样还礼。
“本官是北辰县新任县令,方才见先生用兵法指挥这些”
本想着说“流民”二字,不过为了照顾对方的心情,丁当还是善意地改了口。
“这些村民本官颇有些好奇,是以冒昧前来。”
对面的中年男人听到这句话,明显地有些惊讶。
更让丁当好奇的是,他身边不远处那些流民也有些骚动。
丁当实在是太显眼了。
牵着马匹而来,身边跟着五六名精悍的骑士,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肤色白嫩,显然是出身富贵之中的大家之后。
在一圈普遍营养不良、久经风霜,干过粗活的底层平民之中,他自然成为了焦点。
是以,他的话都被听在耳中,哪怕其实丁当并没有太大声说话。
流民们一有动静,就见到左右两个甲士左手按住了剑柄,附近几个骑士也眯起了眼睛,扶上了挂在马上的长矛,随时准备杀过来。
还是这个中年男人首先注意到了这个局面,挥手止住了流民的骚动,之后才苦笑着转身,当即就要五体投地。
“先生这是作甚?何故行此大礼?”
丁当当然不能让他这么拜下去,单手就托住他的臂弯。
那中年人当即感觉好似被一只铁臂托住,哪怕把全身重量都压上去,也不见得那只手有丝毫动摇,只好站起身来。
抬头一看,只见这少年唇角含笑,眼中却隐隐有些寒意。
他心下暗暗叹气,知道自己的算计怕是被看穿了。
本想着能够豁出去这张脸皮,为身后这些乡亲谋个生路,对方毕竟少年心性,如果脸面载薄些,也许就会同意帮忙了呢?
毕竟,这位可是这般年轻就是一县之主,必是大富大贵之家,区区几百个流民,又算得什么呢?
可惜这位竟然这般老成,倒不似少年人了。
“先生?先生?”
“若是有事不妨直说,本官能帮的会尽力,帮不上的也请你理解本官的难处。”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就听见眼前这位北辰县县令这么说着。
“这位大人,草民名作宋和,南阳县河里字乡人氏,家乡遭了大水淹没,不得已,带着这些乡亲们逃难至此。”
“一场大水,从天而降,不时其来处,突如其来,一乡三百多户,就剩下这一半人了。”
他悲痛地说着,向丁当描述着那场蹊跷的大水。
“水,好大的水,满眼望去,全都是水,草民侥幸抱住了家中的澡盆,这才捡了一条命。”
“可怜我河里字乡,方圆十里,尽数化为泽国,草民等人也不得不沦为无籍之人。”
说到这儿,伤心之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这个中年人掩面而泣。
丁当听了也微有些动容,同时有些愠怒。
“既然是南阳县的天灾,那为何不见南阳县县官出面?”
这正是他愠怒之处。
大凡天灾,比如洪水,发生之后如果不及时处理,很有可能引发各种别的麻烦。
比如洪水退后,尸体不处理好,就很容易带来瘟疫。
洪水之后的灾民需要抚恤,需要提供新的住处,甚至补贴部分钱粮。
不然,这些人很可能就会成为流民,甚至山贼,或者干脆被民间造反组织吸收,成为王朝的动乱根源。
历代王朝,对待这类事件都是慎之又慎,概因处理得不好,影响极其恶劣。
所以,丁当才会愤怒县官的不作为。
“大人呐,你有所不知,南阳县,早已经没有县令了,不光是县令,就连县中的六房主事都挂印了!”
“南阳县,早就被贼人占据了啊!”
宋和哭诉着他们的苦处。
原来早在半年前,就有一伙贼人,劫杀了上任县令,击败了县兵,还公然打开武库,取出了兵器盔甲,俨然一副铁了心要造反的架势。
偏偏诡异的是,这股贼人,对县中大户秋毫无犯,只是他们这些小民就惨了。
“原本一岁只要交税两次,可这伙人却要每月一次,交不上就要卖身给城中大户!”
“要是不从,就有那贼人白天晚上来捣乱,也不杀人,只是变着法儿地折腾,总要逼得人卖身为奴才肯罢休!”
丁当听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不想这才什么时候,就有这么嚣张的悍匪在了!
“这南阳县的贼人,怕不是城中的大户假扮的吧?”
“谁说不是呢?可看出来了又能怎么办呢?”
“我们这些草民,就像是路边的野草,谁都能上来踩一脚,只要还能过得下去,谁敢反抗他们呢?”
宋和惨笑着,佝偻着身子,灰白的头发在萧瑟的秋风里飘扬,显得是那么凄凉。
阳光照在身上,却仍然阻挡不了宋和身上的那股萧索的寒意。
不,不光是他,还有身边那几百个沉默的流民。
丁当扫过他们,从他们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期盼,那是,一种卑微的乞求。
深吸了一口气,丁当闭上了眼睛,他的心中充满了各种情绪。
愤怒!悲哀!同情!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是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很显然,不是被逼到绝境,这些底层的平民永远不会想着去造反,去推翻头上的大山。
然而,这个世道,已经连最基本的活着,都不能给他们了!
假如没有遇到丁当这位赴任途中的七品县令,他们的下场会怎么样呢?
大多数老弱妇孺,有没有一技之长,怕是很难继续活下去。
至于青壮,怕是一部分只能卖身为奴,剩下的饿死之前就会沦为反贼了吧?
“我”
第二十九章道性萌发
“我”
丁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该说什么呢?
这本不是他的责任,他也不是南阳县的县令,他是北辰县的,而且还没有正式上任。
但他能拒绝吗?
看着这一双双期盼的眼睛,那带着卑微的乞求,衣衫褴褛的人们,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大人,求您发发慈悲,救救这三百六十二口人吧!”
看出了丁当的犹豫,宋和突然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很快,他身后那些人,也一一跪倒。
扑通,扑通声不断。
很快,跪倒了一地。
到处都是磕头的人。
“大人,发发慈悲吧”
“大人,求您带上我的儿子,他才四岁”
“大人”
悲呼声,一声声,回荡在这道边。
另一边,界石那边村子的村民,也是有些不忍。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过来颤颤巍巍地行礼,开口劝道:
“大人,不如帮帮他们吧,实在不成,也请带走那些小子,他们人小,吃不了多少的。”
这个看着就像是村长的老人,眼神很毒辣,居然点中了丁当的软肋。
不错,丁当不是不想帮,其实是没有那许多口粮。
三百多人,一天要吃掉多少东西?
丁当一行人,加上女眷和仆人,一百多口人,算上马匹的消耗,一天怎么也要吃掉三百多斤粮食。
这才是他们沿途不断采买的最大缘故。
这还是丁当注意添加了肉干和蔬菜水果的缘故。
食物之中要是油脂太少,那么一个壮汉一顿就要吃掉两斤以上的粗粮,才能勉强足够。
换成丁当这八十位道兵,那消耗更大,顿顿都要有牛羊肉。
越是强兵悍将,越是要吃肉,不然,练不出强兵,只会把人练成废人。
曾有人练兵,一日十个时辰高强度作业,只给馒头青菜,结果半个月之后就有士兵呕血暴毙,剩下的都成了废人。
粮草供应,是这个时代用兵的重中之重,也是良将与庸将的分界线之一。
丁当是不可能供应得起这么多人的。
于是,这个老头子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本官是去赴任的,随行带的口粮,根本不够。”
丁当这么说着。
接着,话音一转。
“但是,本官既然见到了,也不能不闻不问。”
实际上不闻不问也可以,只是不说良心上,就是名声上肯定别想要了。
丁当回头示意,一个骑士就驾着马回转过去,不一会儿就从车队那边驮了慢慢两大口袋过来。
然后,丢到了地上。
“这里是两口袋稻米,算是赠给你们的,省着点应该能应付两天。”
“这里距离北辰县已经不远了,你们顺着官道走,就去北辰县。”
“本官上任后,自当替你们在北城县落户,至于以后,哎,以后再说吧”
“先就这样吧,宋先生,这里就拜托给你了。”
丁当又是一阵叹息,环顾四周,只觉得世事艰难。
头一次,他是出于心底,真心想要去做些什么。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些普罗大众。
“假如由我来坐上那个位子,想来他们会过得好些吧?”
红色的夕阳光之中,丁当翻身上马,挥手道别了这些人,回到了车队里。
身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哭声。
回到车队后,丁当当即命令出发。
今日他有所触动,隐隐把握住了一种博大的精神,那是更上一层的契机。
他抓着缰绳,任由身体本能地驾驭着马儿,闭上双目,凝神自省。
“轰”
澎湃的内息涌动着,真气好似铅汞一般,滚滚奔腾着。
《混元剑经》名为剑经,其实是修身、修心、修行,讲究身心如一,亲身躬行的法门。
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诚字。
是以要时时反省,明确自身真实不虚的想法,辨明本性本心所在。
每一次扫去心上的尘埃,使得明心见性,都是一次成长。
此时此刻,丁当感受到内息涌动,遵循规律,在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之间不断循环往复,又转入许多细微比头发还要细微的经络之中。
越来越快,越来越壮大,真气越发凝练,内视之中显出淡淡的银色光泽,好似是真正的银水一般。
杂念不生,识神退位,无知无识、本体安住虚空的元神渐渐显现,主宰灵神。
平常人们杂念丛生,有各种心计算计的,便是识神。
元神,便是那一股无知无识、自然而然的本来真性。
任何修行法门,不接触到这股先天而来的真性、灵明,都只是在门外打转罢了。
丁当元神出现,纯化自然,便处于一种清净而神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之中,内息不断壮大,其中运行的真气已经不能在称之为真气。
流淌之间,隐隐好似有玉石碰撞声,色泽好似银质,更是再非是云雾一般的气液,而是凝练好似水银的实质感。
这般运行了三百六十五个周天循环,内息好似勾连了外界大天地,感受到一种无处不在的纯粹精神。
其神凝,其质洁,其行高,其德彰,沛然无匹,至大至刚,或可谓之浩然之气,又名为“正气”,为一切正面之主宰。
元神自有神通,只为尘劳关锁,本来便是真仙,何必往外去寻?
丁当见得本性,辨明本心,此时感受到这股浩然大力,以心印心,以神印神,将自身所想所愿,以最赤诚的态度,传递了过去。
福至心灵!
这不是丁当的本意,更不是在经文之中记载过的法门。
只是元神自发而动,要向这股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正气印证自己的心性修行。
咔嚓轰
雷鸣声响彻耳畔,震动百里!
无数的正气涌入,好似海水倒灌入体,不断被内息炼化,化作他本身的功力。
丁当眼前直冒金星,耳边雷鸣声不断,几乎将他从元神主宰的状态震出。
元神瞬息大放光明,主持着丁当的行动。
他指着天地,一字一句道:
“镇元愿为苍生开太平盛世!”
此言一出,立有回应,这次真的是一道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打了下来。
丁当昂然挺身,好似一根坚定地青竹,站在地上,他骑乘的马匹不知何时已经倒下,口吐白沫。
面对这道红色的闪电,他不避不闪,只是冷冷站着心头更是无悲无喜,也无动摇。
一大股青色云气凭空自虚空之中弥漫而出,涌动间快速成型,结成一亩方圆的伞盖型云气,接下了这闪电。
在丁当的视角之中,就是一条四爪三趾、身披金鳞的赤蛟愤怒地冲着他吐出了闪电,却被天空垂下的一股青色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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