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当的视角之中,就是一条四爪三趾、身披金鳞的赤蛟愤怒地冲着他吐出了闪电,却被天空垂下的一股青色云气挡住。
之后更是狂轰滥炸,不断有各色的闪电吐出,打在这青色伞架上,炸裂开来,不时有云气被劈散,化为虚无。
但始终有丝丝缕缕的青气垂下,修补着这伞架,就是不倒。
持续了不知多久,终于,那赤蛟后力不足,自行退了出去。
恍惚间,眼前一黑一亮。
丁当回到现实,仍自坐在马上,稳稳地行着。
方才发生的都好似是一场梦幻一般。
然而,浑身流淌的真液,很明确地告诉他,这并非虚幻。
再度内视,内府大变模样,元神手上多了一卷竹简,上面正镌刻着他立下的誓言。
这等誓言,对着自己元神而发,字字句句都语出至诚,绝不会有歧义,更不会有虚言欺骗。
只能说,这的确是他的本性。
“原来,我竟然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伟大人物”
丁当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这的确是自己的本性本心,做不得假的。
“人之修行,正如擦去尘埃,不到见得本性真如,便不知自己本来模样”
换句话说,见到了本性真如,便是知道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很显然,丁当自以为不是个好人,然而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圣人”。
第三十章北辰县
北辰县。
细雨蒙蒙,愁煞人。
天凉,冷风,冷雨。
静谧的官道上,车马缓缓前行。
“北辰县是上县,有一万五千户,人口六万,当然这是三年前的统计。”
“大辽有律,五年一审计,三十年一上洛,天下郡县州府都要派人前往公车署,边远县城往往要提前数月派出人手,方才不失期。”
“如是按照人口繁衍增速推断,三年后大概接近七万人了,算上被各家大户隐没的黑户,怎么也能再多出三成,算成十万也未必不可。”
丁当坐在马车内,点燃了一个小火炉,热着茶水,就着点心吃着。
对面丁玉辰正翻阅着一卷书册。
这是买官的赠品,关于北辰县的地理文书,其中就包括《北辰县志》。
大辽开国时定下的国策,命各地县衙定期撰写县志,记载一些奇闻异事,乃至于当地大事。
沿袭至今,已经成为一项传统。
通过查阅县志,能了解到当地的人文地理,乃至于过往大事。
对本地人不能说没用,只是聊胜于无,只是像丁当这种外地来的散官多了一个快速了解治下区域的渠道。
这里有必要提一句,就是铁打的小吏,流水的散官。
类似于那些没有品级的小吏,他们大多是当地出身,子承父业,数代都传承一个职位。
这是为了便利这些小吏行事,与当地人打交道还是当地人毕竟方便。
县令这种散官又有所不同,首先有任期限制,大多是三年一任,最多连任一次,也就是最多待六年。
这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做大,不利中央。
历来不乏被下属架空的县令。
比如那些只懂得舞文弄墨,对于时政一窍不通的官老爷,很是有不少被蒙在鼓里的。
“我这次就是来造反的,所以县衙六房之中的人,一个都不想留,替换掉只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让我烦恼的事情,就在于无人可用。”
“我也没有幕僚,也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才,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能够运转县衙、处理政务的能吏。”
丁当看着姐姐,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姐姐,不如你来帮我一阵吧,以姐姐的本事,当个户曹绰绰有余。”
县令,尊称县尊、百里侯,掌握所管辖区域的行政、司法、审判、税务、兵役等大权。
县令下设县丞、主簿、县尉、典史等。
再次,就是六曹,也就是小吏了,刀笔吏,过去用小刀在竹简上刻字的小吏。
户曹、吏曹、礼曹、兵曹、刑曹、工曹,共六曹。
县衙虽小,职能一样不缺,故此也有“县衙小朝堂”的说法。
丁玉辰的本事,不要说充当户曹,就是直接入内阁都绰绰有余。
不信?
这还不是吹的。
丁玉辰识字,读过不下五百万字的书籍,这就胜过全天下九成九的人了。
这个年头,能认识一千个常用字的,都是少见,起码家中也是富裕。
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其次,就连世家子弟,能接触到的书籍也有限得很。
这时书籍是传家之宝。
往往很多世家之中,也只不过十几本真正有价值的传世之书罢了。
世家以书籍传家,秘而不宣,轻易不让外人借阅。
导致的结果就是,市面上流传的书,大多数是些诗词歌赋一类杂书。
很多官员,他们一辈子能接触到的书籍,也不过几万字,乃至于十几万字,就算不少了。
这时候著书之人,篇幅不大,字字凝练,一本书也不过几千字罢了。
若单论阅读量来看,丁玉辰可比丁当勤奋多了。
她在咸溪神女手下做事,闲暇时候就借阅图书,算下来五六百万字都是少的。
神道不以岁月为重,往往一任水神寿命悠长,能够搜罗到很多古籍珍本,时间久了自然书就多了。
其中不乏名臣良相著作,甚至一国太祖亲笔手书,讲述为政之道的论述。
这些点点滴滴,都被她当做无聊时解闷的读物,也不知看了多少。
丁当正是有鉴于此,这才打趣她。
“哼,敢取笑姐姐,是不是讨打!”
丁玉辰头也不抬,就是一声轻哼。
小桌上的茶水猛地震荡起来,化作道道水剑,刺了过去。
随后在丁当面前半尺之处,猛地停住,又变回茶水,原样返回,落回杯中。
如有武林中人见到,必然大吃一惊,这已经是凡尘之中武学的大宗师之境。
自古仙武不分家,或者说,仙道就是自武学之上推演而出。
此世多有以武入道者,只是往往隐居乡野之间,少为人知。
武学与神通道法,本来就是一体两面。
至于先有武学还是先有术法,这就等于在问鸡与蛋谁先诞生,谁也说不清。
不知不觉,车队已经进入了北辰县境内。
金秋已过,冬季将至,田野里到处都是收割之后的旷野。
黑油油的土地里,不时有人在拿着农具,翻动着泥土,把水稻的根部埋入土中,可以增加土壤肥力。
“咦,北辰县这边,似乎耕作方式不类别处。”
丁当指给姐姐看。
“这是六十年前的一位县令刘松劝耕时传下的新农书内记载的,将水稻的根部埋入土中,到开春时能增产一斗。”
丁玉辰从县志之中找出来一条记录。
“这么好的农耕之术,为何不曾推而广之?”
丁当诧异地问道。
“呵,推广新技术哪有那般容易,就连刘松这人,在任时也不过推广了十几户不是说好东西就一定会被人认可的。”
丁玉辰幽幽地说。
“唉,百姓何其愚钝,做点实事也真是不容易,这位刘松县令,倒是有心了。”
丁当感叹着。
“这刘松当了两任县令,就挂印回老家了。他在任上,年年考评都是中,推广农耕之术也不见成效,一气之下就不干了。”
“倒是六十年后,他当年种下的种子,终于开出了花,这北辰县这些年较之别处亩产总体上都是要高出一分。”
“可惜,他看不到了”
第三十一章下马威
到了县城外时,朝阳正好。
一轮红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身上都穿着厚衣服,尽管这队伍之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畏惧这点寒意,但为了不太过另类,还是都换上了棉衣。
就连那些道兵,也在他的命令下,在鱼鳞甲之下,多穿了几件衣服。
说起来,这些道兵,都是人族。
不同于别处地的道兵,或是水族,或是鬼魅。
这更是佐证了观亭江伯是人族出身的猜想。
县城城门已经大开,门口有几个衙役没精打采地站着岗。
见到这队车马行驶过来,也只是应付了事,他们并不敢真的严查。
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存身之道,见着这么多披甲之人,还有这么多马匹,自然会掂量轻重。
前方开路的骑士当先下马,问过路人之后,一路领着队伍缓缓行着。
城内可以骑马,只是不能纵马奔驰,以免伤到路人。
县衙。
这里看着不大,也就占地十几亩,算上边上的客舍,其实也有些显得寒酸。
北辰县是上县,按照规格,县衙最多可以占地五十亩。
这里显得冷冷清清,大门落了锁。
问过了往来的行人之后,才知道今日是休沐,县衙内的属官都不在。
“这算是给我这个新任县令的下马威吗?”
丁镇元有些失笑。
休沐这种事情,怕是未必那么巧吧?
谁信?
“既然锁上了,也不需要钥匙,连同大门都不要了!”
丁镇元负手而立,笑容转冷。
当下就有一个甲士应命,拔出佩刀,上前一斩。
当啷
门锁变成两半,砸在台阶上,发出金属声。
四五个探路的甲士当先进入,快速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陷阱、敌人。
过了一会儿,排查了几遍之后他们退出来回报。
“大人,里面没有危险。”
“走!”
这时丁镇元才大手一挥,车队缓缓驶入县衙后面。
正堂当然不是给人住的地方,那里是处理政务、审理民间诉讼的区域。
实际上,县衙有不少空房,是留给过往的官员留宿之用,当然县尊也是可以住的。
只是这一百多号人,统统住下,顿时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于是,又把那些原本上锁的空房收拾了出来。
这县衙的建筑有些陈旧了,好在还没有明显的出现缺漏,可见过去几位县令没有太过折腾。
一直从上午忙活到下午,中午大家就着干粮凑活了一顿。
到了傍晚时分,才有人姗姗来迟。
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穿着便服,身上还带着酒气,走动之间脚步有些踉跄,他的左手还拎着一个小酒壶。
然后他在门口就被甲士拦住了。
“本官白典,北辰县县丞,谁敢拦我?”
他放声高喊着,脸上涨红了,看着好像喝得不少。
听到声音,丁镇元走出来,冷冷地看着他。
他上午入城,大张旗鼓地进了县衙,这么大一支队伍,县里的地头蛇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上司到任,身为属官者,别说未必真的休沐,就算真的今天放长假,你真的就当做没看见?
无非是故意晾着,杀杀威风罢了!
地方官就是这样,县令跟县丞、主簿从来不是一条心。
丁镇元这种,也是常见手段。
估摸着也是看见了自己带着这些甲士,觉得自己来历不凡,不敢晾太久,怕自己年轻气盛,一怒之下杀人,那就不好收场了。
不然,按照惯例,怕是他们会真的装作看不见,到明天才会来呢!
“看来,有人欺我年少,这是看轻我呢!”
丁镇元不怒反笑。
外面这个自称县丞的家伙,应该不是试探的卒子。
因为县令不在时,由县丞补上,代行县令职务,所以其实
“其实这家伙原本是可以顺理成章接替县令的,却被我不小心给砸钱顶替了,这是心有怨愤,特意撒酒疯来着?”正想着,那边果然闹了起来。
守门的甲士没有允许,轻易不会伤人,只是驱逐了事。
于是这白典越发猖狂,高声高语,仗着甲士有所顾忌,反而狂态毕露,引得过路者纷纷驻足围观。
丁镇元冷冷一笑。
“想落我的面子,报复我?”
“正好,我也缺个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丁镇元吩咐了左右,从后衙打来冷水。
这初冬时候,井水还有些温。
“用水泼!直到他醒酒为之!”
“我白典,可是有官身的人,正八品县丞,未来前途远大,你怎么敢拦我?”
“放开你的脏手,庶民!”
“放开,竖子!你这是在袭击朝廷命官,本官要治你的罪!”
这白典被两个甲士一人一边,就给架起来,仍自挣扎不休。
随后,就有人人拎着一桶井水,当头浇下。
劈头盖脸地,就给全部淋湿了。
这下,他哑口无言了。
“咳咳咳咳咳咳”
呛到了。
“放下他吧。”
丁镇元的声音传来。
两个甲士松手,这白典就落到地上,疯狂地咳嗽着。
他的脸上、头上,都在往下滴水。
浑身的棉衣,吸饱了水分,变得沉重起来,贴在身上。
经这冷风一吹,顿时,冻得他直打哆嗦。
这下子,就算再怎么醉,也该清醒几分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个少年。
面上犹自带着些不甘不愿,但他仍然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自然是看过公文的,知道新任县令的模样长相,甚至还有画像。
这是为了防止假冒官员的事件,特意加上的手续。
自从出过一起山贼劫杀官员冒名顶替的大案之后,大辽对此专门制定了多种防伪手段。
这提前发放画像就是其一。
所以,他不能说着自己不认识。
只是,一想到就是眼前这个世家子弟,仗着好出身,硬生生夺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职位,白典胸中就是一股愤怒的火焰在燃烧着。
张了张口,却是一字也未曾出口。
他倔强地站在冷风里,打着摆子,却死活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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