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未出阁的女儿闺名能不能随便叫,就问你一句,你是怎么得知的?
大夏风气不算苛刻,可是身为女子多少有些不便之处,这女儿家的清誉更是足以影响到将来的婚事。
周迅若是心狠一点,将林家女儿的闺名传扬出去,不知会被市井之间好事者编排出多少种不重样的段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足以彻底毁掉她!
这等于是一种隐性地威胁。
林如海勃然色变,右手背在背后,气血暗涌,可怕的劲力吞吐不定。
“若生有二子,则次子过继给林家,以承林家宗祧,传林家香火!
这一句直接点中了林如海的软肋。
林如海定定地看着这个小子,背在身后的右手差点忍不住,就要一把恁死这个可恶的家伙!
周迅恍若不知,只是拜倒在地。
林如海面上阴晴不定,只是终究还是收回了右手。
这时,周迅又道。
“小子自知家境不比高门显贵,名望不如四王三公,只有一颗拳拳之心,天日可昭!”
“待到他日金榜题名,便登门提亲,望伯父准许!”
“小子无状,方才一时失礼,实在是真情流露,子曰‘君子好逑’,大约便是这般吧。”
林如海忍了又忍,终是气极反笑。
“好一个周家儿郎,好一个周明诚!周子明教出的好儿子!你可真是大胆!”
“我女儿的闺名,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还不给我速速招来!”
“胆敢有半句虚言,今日管教你走不住这廊下!”
林如海位居知府,掌管一府百万民众,官威不弱,此时声色俱厉,当真带着杀意!
丝毫不加掩饰,却是已经怒极!
若是等下周迅应对不当,血溅当场不至于,落个残疾是肯定的!
在大夏,身有残疾、破相之人,自然就绝了上进之路,再也无缘仕途。
第二十二章观照
回廊两边有栏杆,横跨着潭水,此时可以听见风吹水流声。
来往的客人到此处,可以倚栏赏景钓鱼,视野开阔,微风习习。
不知何时,周迅已经起身,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胸膛高昂着,故作姿态,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见了他这副样子,林如海才想到眼前只是个稚子,冷哼一声,收敛起煞气。
周迅拱拱手。
接着,右手虚招,廊下水汽氤氲缭绕,丝丝缕缕的水雾汇聚过来,在他手上凝成一面如同水晶般的圆镜。
林如海微微动容。
“这一手凝水为镜,请林伯父指正!”
林如海又是哼了一声,倒是微有缓颊。
“你小子还会道法!之前可是用的圆光术偷听?”
林如海虽说是在问话,语气却是很笃定。
正在这时,镜中有了光影,逐渐清晰,正照出小萝莉的身影。
小萝莉抱着大鱼篓,有说有笑,跟着一路走往小厨。
其中景物、人声历历在目,清晰可见,端的是偷窥良术、军情重器。
随后,周迅散去水镜,原地留下一滩清水。
再回过来,林如海见周迅的眼神,便不复方才那般,只是仍有些冷淡。
周迅方才那手圆光术,显示了高超的技巧,不是天分就是苦练,不管哪样都是难得。再想到这小子的年纪,林如海心里的气也就淡了。
“看你法术,不似玉清道法,可有师承?”
“小子师门隐遁出世,只许师寻徒,不许徒寻师。往年都是师傅上门传授,端看缘法深浅,教授内容不一,次次来去无踪,小子也不知山门开在何处。”
“原来是隐世门派。”
面上没什么,林如海心中不知转过几个弯而,思索着周迅的师承。
至于隐世门派什么,半个字他都不信。
周迅也知糊弄不了人,只是他便一口咬死这话,林如海也不会追问。
这时,他坐在小桌边,寻一软凳坐下,就着桌上的点心吃着。
林家的点心都是面食,里面包着各种馅料,有豆沙、红糖、枣肉、花蕊,还有些他也吃不出,只觉得满口香甜。
这点心做的小巧,正好一口一个,外面面皮炸得酥脆,金黄色,看着就有食欲。
周迅有些饿了,就多吃了些。两手抓着,嘴上手上都是油。
林如海见着他这样,气消了。
“到底还是孩子”
想到方才自己被这小子几句话就给挑动,又有些奇异的感觉。
“这小子,当真是个人才!”
事先林如海也多方了解过周家的事儿,还拿到了周迅县试的考卷,以他的职务便利,在放榜之后是可以做到的。
“文章将就,看不出什么;倒是这道法上,此子颇有些天赋。”
只是女儿还小,离及笄还有六年,林如海这次也只是静极思动,想见见荀或的关门弟子,没有相看的打算。
荀或那边,又是误解,又是预备,只是做了无用功。
林如海这时一想想,大约就猜出了前因后果,又是想笑。
“这小子大约以为是相亲来了。”
他原是坐下的,这时起身,走到栏杆边,放目远眺。
半晌,方才说话。
“今日是花朝节,小女祭花神,青辞写得上佳,得了头名,花神显圣,赐下一瓶三光真水。”
周迅放下点心,听着。
“我见你修行的似乎也是水法,应当用得上,回头叫玉儿匀出一半送你。”
“贤侄,我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迅郑重地说:
“请伯父训教。”
“不敢当,只是劝诫你,以后莫要轻易用那法术窥探。须知我大夏有咒禁司,内设诸多道官、咒禁博士,通习术法者不知凡几,切不可依仗此术,胡作非为。”
“言尽于此,今日额也倦了,你吃完就回去吧。”
林如海绝口不提方才之事,就是将这事当成孩童戏语,不打算较真。
周迅见林如海失了谈兴,便自行退下。
还没出园子,就有一仆役追上,也不说话,就赛了瓶子给他。
瓶口用蜜蜡封着,打开一瞧,里面有小半瓶闪着星光的液体。
轻轻摇晃,一片晶莹璀璨,仿若置身星空,周围都是闪耀的星辰。
“想不到这般轻松到手了。早知如此,何必许诺!平白暴露了道术!”
“日月星三光,经高人妙法,凝而成液,看似是水,实是三种光华,只唤作三光真水,善能滋养万物,孕育灵性。”
赏玩着这点点星光,周迅一时想着入神。
往日里这等三光真水,不过寻常,于他只做漱口之用,哪里值得用心。
只是而今从头来起,这般品质的货色,也不得不珍惜了。
“沦落到我这般地步的,整个大明也找不出吧!”
虽说现在他知道那处属于紫霄仙域,而不是他一贯称呼的大明世界,可还是喜欢这般叫法。
“这里属于下界,我在这边度过三百年,大明才过去三百天,还是来得及的。”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这方大世界只是隶属于紫霄仙域的诸多下界之一,比仙域时间快上三百多倍。
“还好,我也只是失踪了一年,不至于回头就发现我大明亡了。”
想着这些,周迅仰头一口吞下这小半瓶三光真水,不多,也就百来滴。
随后,将瓶子也放入怀中,在他的衣服内缝有小口袋,藏下小物件不是问题。
“这瓶不是凡间材质,或能用得上。”
不打算继续逗留,周迅找到自家跟来的家丁,还坐着荀家的马车,车轱辘转着,载着他回去,马车后边跟着骑士,倒真有些世家子出门踏青的样子。
车内,周迅斜躺在软榻上,不久入静。
定中生光,此是性光,于大定之中显现。
周迅无有半点杂念,也不留意那性光,只是存想灵台方寸之间。
一点点描绘出一方浅浅的水域,哗哗有声。
这边是观照功夫,先要在灵台存想一景,经过八景次第修行,修成一方洞天世界,那时便是得道成仙。
此处只是存想,连幻景都算不上。
早先被吞下的三光真水,这时被周迅炼化,一缕缕光华落下,在这小小的水潭之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水潭得了真水,就显得凝聚起来,有些真实感,再不是先前如同那般虚无缥缈,已是稳定下来。
“这一步,观照内景,算是初步成就了。”
周迅退出观照,略一感应,那灵台景象仍旧存在,不由得欣喜。
第二十三章来信
荀家。
书房里,荀或拆开信封上的火漆,取出信纸,阅览过后,皱着眉头,拈着胡须,想了想,对外面唤了一声。
“去偏院唤周迅来,就说老夫有事问他。”
仆人领命而去,到周迅常住的僻静小院里,见到周迅。
自花朝节过后,周迅便一直住在这里,读书,练字,做题。
县试过后就是府试,题目难度还要更上一层。
县试大多考的是记忆,只需熟背经典、基础扎实,便十拿九稳。
到了府试,则会增加作文,即根据经典之中摘出的一句或者一段话,作为题目,应考者以此题目立意,破题,阐述,作文。
这就极其考验功底了,不是对于经典内容涵义熟悉之人,多半都会落榜。
科考经典,有十三本必考之经,二十六种常考典籍,三百多本前人参考著作……
要想过得县试,府试,院试,成为生员,取得秀才功名,这其中十三本本书必定都是要背诵下来的,而且都要能理解其中涵义……非如是,则不成生员,不得功名。
秀才虽说只是科举的最低功名,也不是那么轻忽的,必定都有非凡的记忆力。
周迅自老师手上获得了往年府试试题与前十考生答题集锦。
这可不比外面的书店之中所售版本,每一篇都附有老师亲笔点评,这是只有亲传弟子才能有的待遇。
周迅每天固定做一张试卷,破题十来次,反复琢磨,而今也有两个月了。
“练笔如练剑,都要锻炼腕力,眼力,都讲究精准稳,难怪王子能成剑客。”
此世读书人中有个流传的趣闻,前朝太师有个小儿子王明之,平时酷爱书法,在庭院中练字,用池塘洗墨,久而久之,那池塘尽为墨池,塘边梅花也被染成墨梅。
其后,前朝国灭,天下蛇蟒四起,王明之并家人几死于乱军之中,遂提剑杀人,虽不通剑术,但运书法,深得快准稳三味,一时如同狂草,杀穿乱军,竟逃出旧京都。
后来潜心练剑,三年大成,居然成为一代名剑客。
这王明之本来是一书法大家,练字久了,腕力眼力都有了,拿着剑就当成笔,铁画银勾,三年就练成一身好剑术。
虽然是趣谈,也足以说明练字与练剑的相通之处。
“考官阅卷,首看有无涂改、脏污,有明显污染者落榜;其次看字迹,字迹不工整者不入。官场明文规定,必须是馆阁体答题。”
馆阁体,四四方方,美观雅致,各地书店都有字帖销售,周迅此时就是在练习馆阁体。
“每题都有劣,良,优三等分,劣等分超过两题则不录。”
“文章立意不准,破题不深,都会失分,失分过多者也会落榜。”
“县试还能录一半,府试过者不过十之一二。”
“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实在是难,难,难!”
一口白气呼出,绵绵不绝,竟喷出三尺远,如同剑气。
周身骨骼鸣响,筋膜震动,隐隐有呼啸声,如同狂风。
周迅地脸上,手背上,快速冒出一层虚汗,出了一层油污,身上都有些嗖味。
持续了好一会儿,周迅一下掷出手中毛笔,正入笔架上,分毫不差。
“九岁之龄,武道筑基,打熬筋骨,入圣之阶。”
“我观想山君之意,震动骨骼,筋膜,肌肉,发出这雷鸣虎啸之音,可以排除杂志,调整身壳。久而久之,甚至能提高武道天赋,能走得更远。”
“可惜不能常用,每月也就能洗炼一次,多而无功,徒伤元气。”
这时闻到身上的味道,周迅也不吃惊,只是自顾自唤来下人,打满一水缸清水,跳进去,就在院中洗澡。
洗去这一层污垢,整个人都感觉到轻松,身心清净,仿佛脱去了束缚,自在多了。
周迅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袍,头发用干毛巾擦干,披散在背后,远远看去,到有些雌雄莫辨。
下人在院子门口等候着,见周迅出来,就上前见礼,道。
“公子,老爷说请您到书房去,有事要问。”
周迅随口应声,就去了荀或的书房。
“老师。”
荀或见了他,头发还未干透,笑问着。
“又去洗澡了?”
“是,今日练武,出了一身油污,弟子不耐其味。”
荀或点点头。
“你这时就是要扎稳基础,不宜急于求成,趁现在骨骼经络都未定型,还有许多余裕发挥,这时多挖掘几分潜力,日后功力进境可以快上两成。”
荀或虽然不精通武道,但是眼力还是有的,周迅自然不会驳逆。
接着,荀或又道。
“林家人回金陵去了,听闻林如海不久将升迁,巡盐政布道使,是以林家女儿也去了金陵祖宅。”
荀或顿了顿,望望周迅,有些遗憾,
“老夫本是有意结亲,可林如海婉拒了!”
“说什么不忍父女分离,愿承欢膝下……才八岁的丫头谁会现在要她过门不成?”
“这是看不上你小子!也是我荀某面子不够大!”
“还不都是因为你小子是个白身!”
“哼!这次考试你小子要给我争口气,这府试院试都要过!还要拿个好名次!”
“府学之中,以南山书院为最,非前三名不得入学。那山长杜如懿,是老夫当年同窗……”
周迅闻弦歌而知雅意,回道。
“弟子必定考入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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