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前几天在巷子口出现的神秘大嘴男人再次出现,给黄阿姨手里留下些两百锡元之后便如风一般消失不见。
黄阿姨带着两个孩子回自己的家,不时叹着气,“这么小两个孩子,今后可如何过活呢?”
她所说的生活并不是指吃饭的问题,令她更烦心的是另一件事。
晚饭时候,黄阿姨面色沉重地告诉夏承浩,整个社区和辖区的警察局找不到他们全家人的公民档案。
“很重要吗?”夏承浩并不太明白所谓的“公民”是个什么意思,而且怎么还要证明。
黄阿姨将自己从来不舍得吃的肉给夏承浩夹了一块,慈祥地说:“对锡安人来说,很重要。没有公民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安葬,不知为什么你爸妈这次能怎么就可以破例了。”
“没有公民档案,以后胡同后面的房子盖好了,你们也住不进去。而且你们两个都不能上学,没办法读书。”
夏承浩喂到嘴边的饭团不经意掉到地上,直觉告诉他麻烦来了。本以为是因为爸爸从学校辞了工作自己才没去上学,看来还不是这个原因,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没有公民身份。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有一串自己看不到的数字还有一组条码。听爸爸和妈妈说,这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身份,但那是私下里小声窃语,从来没对夏承浩说起过。
那么,现在自己就成了大人们平日里常说的“黑市”户口,在葛利斯星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享有公民权利。
“别担心,政府会想办法的。”黄阿姨赶紧安慰这可怜的男孩。
黄阿姨这明显只能算作是安慰,既然社区和警察局都查不到,那政府还能想什么办法呢?夏承浩年纪小,但他完全能明白一件事,社区和警察局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政府。
晓雅再一次放声大哭起来,她从哥哥当前的表现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万事都是察言观色,而她的参考标准就是哥哥,哥哥的脸色是她的心情晴雨表。
黄阿姨面前,夏承浩不会流泪也无泪可流,只是默默拍着安晓雅,不停安抚。
夜深人静,安晓雅哭得累了,闭上红肿的眼睡去。夏承浩却睁着眼呆呆盯向天花板,未来的路开始让人绝望,好希望这一切都是场梦,醒来时还如从前般那样,可以看到爸爸妈妈的微笑。
也许明天早起,一样能闻到空气中飘着浓浓的饭菜香,明天只是今天过后的新日子,而不是与今天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可幻想都是骗人的,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奇怪事情。
身边是已经熟睡的安晓雅,夏承浩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里回忆着父母的音容笑貌,想想即将失去的家,胸口如压大石头一般快要窒息。
社区的先生太太们商量了整整一夜,终于得出他们认为比较正确的决定,将两个可怜的孩子送进孤儿院,现在管不了误不误他们的前程,至少能在那里讨个生活。
夜深,还不愿散去的邻居们,不知是谁先谈到了夏锦和舒旭敏的事。
最先发话的是个女人,她压低了声音问在场的人说:“这两口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在胡同里住了这么些年,为人倒还友善,只是生活似乎总不如意。”几乎所有人都赞同这样的观点,夏家人留给街坊的印象不深,却也不坏。
从夏家出事儿之后,不少人就盯着,看那院子里会有什么发生,这两天一直都有人进出,细心的人发现了问题,“人死了,警察到家里带走了不少东西,也不让孩子们回去住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年头,社会不太平,还是少过问的好。”怕事的心谁都有,何况还是涉及到人命的事儿。
平日对夏家观察较多的人说:“前些年在学校去工作了一段时间,怎么就突然给辞退了呢?看起来也是有文化的人。”
“夏锦什么都会,那个舒旭敏也想是样样精通,说是会好多门外语呢!”这是夏承浩第一次听到别人公开议论自己的养父母。
有人认命:“这人吧!还是讲个运气,也许他们是运气不佳,又逢了这世道……”
有人感慨:“死得太突然,而且两个一起去了。”
有人叹息:“他们去了不要紧,只是丢下这两个孩子太可怜了,一个七岁,一个三岁多,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老人神秘地问道:“你不是说今天有人给钱了吗?”
黄阿姨并不避讳这件事情,那钱本就是给孩子们的,“也不认识,就一个男的堵在那里,做贼似的塞了两百锡元给我,说是给孩子们的。”
有人赶紧想要弄个清楚:“那也没说是谁?”
“我想,应该是夏锦或是舒旭敏的故交吧?要不然的话,谁会平白无故送钱干嘛?”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老人世故地说:“看起来也不是有钱人,才两百。”
黄阿姨摇摇头说:“不,这你可猜错了,他看起来是个有钱人,穿着各方面都十分的讲究,应该是在前一刻经历了什么事,满身都是血迹,上好的衣服也破了……”
这点,夏承浩当时也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对那男人本没有什么好印象,加之父母过世的悲痛,心思全不在别人身上。
有人底声问道:“还真搞不明白这夏家夫妇到底是交往了些什么人?”
黄阿姨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都有些困意,再看看时间早过了凌晨三点,“算了,人都去了,就不谈这个了。大伙儿都散了吧!早点回去休息,这两孩子,送到玛丽孤儿院的事就定下了,丁院长与咱们也算是熟识的。”
看大家没有犹豫,她又提醒了一遍:“散了吧!”
每句话,夏承浩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没有再好奇,只是那样静静地听着,街坊们的话与妹妹的小鼾声轻轻混在一起。
第二天早起社区工作人员就来了,贴着玛丽孤儿院标志的车带走了夏承浩和安晓雅。
第0035章 棉花糖
两年多时间,夏承浩和安晓雅平静地生活在玛丽孤儿院。
有人本来是很想要个儿子,可却怎么也查不到这孩子来历,加上他后颈那组条码有种不祥之感,总让人与黑社会联系起来,所以夏承浩就这样长到九岁,依然还是没人收养。
院里的护工阿姨解释说,长到这么大基本已经没了希望。
安晓雅倒还有些希望,她漂亮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只是因为失了照顾,所以有些体质虚弱,近两年来便老是生病。
安晓雅依然喜欢吃棉花糖,依然喜欢哭,每次哭的时候都要靠着夏承浩的胸膛,而且只有哥哥的胸口被她打湿一大片之后,才慢慢停下来。
那时的夏承浩总会用力抬起头,望向天空,看那风云变幻,有时候突然就幻成爸爸妈妈的笑脸。已经多年不流的泪开始无拘无束淌下来,树林里来的风将它们吹干。
黄阿姨将大嘴鳄鱼男给的两百锡元换作零散的小钱,然后给了护工阿姨,叮嘱说隔几周给夏承浩一点。
所以,他总会想办法弄到棉花糖给安晓雅吃,一来可以补充点营养,二来这是他对妹妹的承诺,如此,才会像生活在胡同里那样有尊严。
孩子的悲伤来得快也去得快,时间一长夏承浩又开始说笑,伴随着妹妹的咯咯声,出现在玛丽孤儿院那排小石凳上。
安晓雅开始哭少笑多了,六岁多快七岁时,一见夏承浩就笑,仿佛哥哥脸上就贴着大大的棉花糖。
她还喜欢让哥哥背她到处走,每当爬到夏承浩肩上就笑得乐不可支,揪着他的头发,高兴了还会抓着他的耳朵,两人便一起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院门口晒太阳的奶奶阿姨们总会指着他们谈论。
“那兄妹俩,感情真好!”
“少见的,承浩那孩子太懂事。要不是他,只怕那丫头早就不会笑了。”
“天妒呀!”
夏承浩很喜欢看妹妹笑,不止是因为笑本来就比哭好,也不是因为总是用笑话将她逗乐,这样很有成就感。只是他所学会的笑话已经整整重复给她讲了好几年,眼见着再讲连晓雅都能倒着背。
“晓雅,棉花糖,还有笑话。”
他每次会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拿出一团雪来,加上得意的鬼脸,便算是他标配的出场台词。
安晓雅则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眼睛抬起小脸,开心地叫起来:“哇噢!哥哥好棒,我要吃棉花糖,还要听笑话!”
温馨,总在孤儿院里上演了千百次,却依然是那么温馨感人。
“哥哥,为什么别人家的兄妹都是一个姓?可……,你姓夏我姓安呀?”
夏承浩对妹妹突然问到的这个问题有些为难,想了好久才回答:“哈,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跟爸爸姓,你跟妈妈姓的。”
“黄阿姨说了,妈妈姓舒的。”快七岁的妹妹已经懂了许多事情。
夏承浩支支吾吾起来,只能是临时编个理由搪塞一下,“那可能妈妈的爸爸姓安吧!管那么多干嘛?名字好听就行,管你姓什么都是我妹妹。”
“哥哥你最好了;嘢!我有个姓夏的哥哥,你有个姓安的妹妹。”
这样的对话只发生过一次,在夏承浩二十七年的记忆里,仅仅就发生过这一次。
就算是二十七年后的今天,他依然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于父母的身世,关于葛利斯星上唯一一个生物机械人的秘密,还需要花很多时间才可能得到答案。
相依为命的日子总会结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孩子总应该有个真正的家,况且玛丽孤儿院预算紧张,要把孩子养大成人很困难,院里每个大人都在努力为孩子找合适的去处。
这天,很热,院长办公室里透着丝丝凉爽,老式电风扇带着清风送出凉爽,虽然比不上城里那些智能空调,但院长已经很满足。
他拍着夏承浩的肩头,正在做思想工作:“承浩,如果真是为你妹妹好,那就应该让她拥有更美好的生活。有个爱她的家庭比这里强多了,那样才能健康成长。”
夏承浩紧紧咬着下唇,嘴里又苦又咸,泪水开始在眼中打转但始终不想落下,已经和丁院长对峙一个多小时,到最后还是无奈地点点头,晶莹的泪珠缓缓溢出眼眶。
丁院长轻轻抚着夏承浩的头发,心中有些黯然,却又同时带着欣喜,慈祥地说:“你是个乖孩子,长大后可以去看妹妹的,不要伤心,她会快乐成长。”
看着兄妹即将分离,他黯然,为孩子找到一个新家,他欣喜。复杂的情感让这个干了大半辈子院长的人每次都会打翻心底的五味瓶。
安晓雅要跟去的是一对没孩子的中年夫妇,看起来家庭条件相当的不错,能见到的,至少有一部空气能动力车,还有全息移动电话。
这些装备配置,以此时宝岗的消费水平来测量,属于上等家庭。
整整一天,安晓雅都在四处寻找夏承浩,他没有躲在那棵捉迷藏的树上,也没有蔵在床底。
晓雅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梳好的头发已经凌乱,满面通红,急促地喘着气,嘴里不停地叫哥哥,带着哭腔呼喊了大半天,可仍然没有人应答。
其实夏承浩能听见妹妹的呼唤,他就躲在玛丽孤儿院的库房里不肯出来,手里握着已经快要融化的棉花糖,像捧着千丝万缕的心事。
太阳快要落山了,昏黄的夕阳里,安晓雅大声哭起来,沙哑的声音刺透每个人的心灵。
“晓雅,哥哥在这儿!”
安晓雅听到声音,诧异地转过头来,两秒的呆立之后疯一般冲过来,脚下一拌差点栽倒,飞快扑进哥哥怀里放声痛哭,泪水像开了闸的河水,再也收不住。
“阿姨说,要把我送走?”
“别哭了!乖,哥哥给你棉花糖,还要给你讲笑话。”夏承浩习惯性地安慰她,却发现手里拿了一天的棉花糖早已化完,只剩下空空的竹签。
“哥哥,她们还说,不让你一起。”
夏承浩本想解释哥哥太大没人要,又或者院长说晓雅可以去过上更好的生活,有大人疼,还能上学,有饭吃,甚至还会有玩具等等,可万千理由全说不出口,只知道忍痛放妹妹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虽然在父母坟前立过誓,要好好照顾安晓雅一生,可现在连让自己好好活着都很吃力,更别说照顾妹妹。
本也预料过妹妹会离开,只是没想到这刻来得如此之快。
第0036章 兄妹分离
夏承浩紧紧抱着安晓雅,泪水落在妹妹头发上,却忍着没出声。咬牙,使劲地抬着头,直要看穿那天空,泪水就不会掉下来。
安晓雅走的时候夏承浩没去送,只是躲在门后偷偷地看着。
中年妇女抱着安晓雅,妹妹撕心裂肺地叫哥哥。
边上瘦削的中年男人戴着黑框眼镜,脸上挂着尴尬而又幸福的微笑,收养到心仪的孩子却不知如何应对的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愣了好久,才拉开空气动能汽车,让太太钻了进去,当车门砰一声关上之后便再也听不到安晓雅的哭声,透过车窗看到的只是那张小脸上深深的恐惧。
之前的战斗加上在三四十公分的雪地里前行,消耗着夏承浩太多的体力,虽然肝左页裂伤已经修复,但他还是感觉整个人不太舒服。
那个在穿梭机上被同伴枪杀的姝姝,太像小时候的安晓雅。
以当时夏承浩的计划,只要割开舷窗之后就会推开她而自己逃走,并没有想要在穿梭机上杀掉姝姝和小曼。自从对红月叫板,说自己是暗夜幽灵之后,对于杀不杀人,如何杀人,杀哪些人这些问题,态度和逻辑正发慢慢发生着变化。
在紫薇巷里的卡尔斯,他完全有能力也有机会杀掉,但他放弃了。可越是不想杀人,却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让两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死于非命,真是天意弄人。
看来,自己作为清洗者的存在已经被这个星球上的每粒细胞记录下来,只要出手,出手必然会死人。
他甚至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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