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见他如此盯着自己看,千秋不禁停下动作问道。阮胥飞面色一顿,迅速岔开话题道:“要我帮你擦头发吗?”
千秋撇了撇嘴巴,道算了,阮胥飞只也没有坚持,便出了房门去了。女童再次敲门进来,提了食盒进来,道:“爷说待会儿来您这儿先用一点饭食。”
女童偷偷打量千秋,千秋注意着小女孩的动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春桃。”女童身上似是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不过有些宽大,并不是合适的尺寸,刚刚做人家丫鬟,一口一个奴婢也不适应,手脚更是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千秋想阮胥飞大概没有告知她的身份,因而这女童也不知道千秋是男是女,只用“您”来称呼。
晚间阮胥飞携千秋出游,天气有些冷,不过街道上却不显得冷清。后头只四五个侍卫远远跟着,阮胥飞不知道何时换了一身末那族的名族服饰,衣服色泽艳丽,衣襟袖口都有一圈黑色的动物皮毛,腰间一条藏青色的带子上镶了红色的玛瑙,将他原本清隽的面容竟是衬托得艳丽起来。
他头上戴了一顶三角形状的帽子,帽子两边连着珠串儿,不过却也不像是末那族人将发丝编成了一股股细细的鞭子,他任由头发披散着,这样子的阮胥飞,少了一丝清贵公子的味道,多了一丝异域风味,倒是让千秋眼前一亮。
寒冷的空气因为节庆的气氛也并不让人觉得难熬了,今日是末那族的传统节日,北夷哥哥部族都有类似的节日,是为了祭祀守护自己部族的神灵。
千秋盯着那图腾好一会儿,就觉得那东西又像狼又像马,也许是几个动物一起给拼凑起来的。千秋将自己的想法说给阮胥飞听,阮胥飞觉得有趣,道:“以前倒是不知道还有这等说法。”
“时间能模糊很多东西,但也会让有些东西传承下来。”千秋觉得研究这些东西比起阴谋政治来要轻松有趣得多,一路看过去有不少穿着阮胥飞身上的衣服样子的末那族人聚在一起,每隔一段路,就会看见一个高高的火堆,然后一群人围着火堆跳舞。
这是北方关外民族特有的传统了,千秋想起很多年前也见过类似的场面,不过没有今天这样子宏大而已。
不少花车上架着千秋看到的那个图腾中的动物从街头游走到了街尾,那东西似是用木头搭建了骨架,用纸给糊了身体,然后用笔毫给画上去,做得非常逼真。
千秋将走过身边的末那族人和阮胥飞一一作了对比,怎么都觉得阮胥飞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要比别人都穿得好看。
阮胥飞一直牵着千秋的手,走在人流多的一边,两个人走过了小半条街道,便见几个戴着狐狸假面的人跟着花车过来,手中举着火把,摇着铃铛,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将街道的欢闹的气氛压制下来,一瞬间原本欢庆的人都静止下来。
千秋讶异,低声道:“怎么了?”
阮胥飞目光微变,道:“这是送魂仪式,末那族有重要的人死了。”纟255 痴情?笑死人了
那铃声由远及近,戴着狐狸假面的人口中站在花车上,目光从人群中掠过,街边的末那族人纷纷低下了脑袋。紫色的小花从花车上洒下来,落在灰白色的路面上,火光在狐狸假面上闪烁,花车的声音在铃声相伴下缓缓走远,众人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阮胥飞和千秋隐在人群中,他的手牢牢地牵着千秋的手,原本千秋想要跟着那花车而去,被他拉了回来。
“据说那铃声有蛊惑人的效果,大祭司或者族长世子死去,才会有如此仪式,是表明死者同生者告别,也有说是挑选下一任继任人。”阮胥飞的声音在千秋耳边响起,他的目光却是追随着狐狸面具的人而去。
这个时候街道又重新热闹起来,载歌载舞,美酒肉香,似是那特别的一幕根本就不曾出现过。千秋对于族人的表情有些困惑,道:“对于这些人来说,谁生谁死都不重要吧?”
阮胥飞没有回答,千秋想到若是此时英帝死去,不管是谁即位,似乎最不关心的就是这些百姓了。
“但若是因此而让关外的北夷人有机可趁,不知道他们现在还不会不会如此欢腾。”千秋说道,将声音压得很低。阮胥飞牵着他在人群中游移,竟是随手从商贩手中拿了两张白色的面具,一张给自己戴上,一张给了千秋。
“这是要做什么?”千秋问道,只听阮胥飞牵着她跑了起来,道:“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两个人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千秋只觉得自己的手脚不停地和人摩擦,虽然速度很快,却并不是跟不上阮胥飞的步伐,看来他是有照顾到了她的。
千秋猜测着他说的熟悉的人影是谁,一边脚下飞快地跟着他混在人群中跑,千秋忽然发现他今晚上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的好处了·这会儿就算是如此在人群中飞奔,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突兀,只当他们两个是在热恋中的情侣,追求刺激而已。
天空中绽放着绚烂的礼花·末那族人低沉的曲调之音在火光和就相中飘入人的耳朵中,千秋于匆忙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原本在最末尾的花车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人群有规则地游动着,除了他们这两个变数。
手脚有些酸,却并不是讨厌的感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紧紧牵着她的手的他的手·虽然不知道是要前往何处,是被这样子牵着跑动,却也不觉得不安,好像哪里都可以去的样子。
她忽而想起来当初在山崖上他说的,看着她行走的模样,就好像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那个时候是因为孑然一身,物所依恋,所说的无谓是一种无所依托不凭借谁想要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克服所有的坚强·而现在,却隐隐有另一种感受。
那辆原本载着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们的花车上,早已经没有了狐狸面具的人的影子·只是车子上的铃铛依旧挂着随着车子的前行而发出悠悠的铃声。
阮胥飞动作一缓,千秋于拐角处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拐进了一家客栈,他并未回头,千秋只隐隐地看见了一个侧脸,却忍不住惊讶起来。
尽管如此,她仍旧能够认出那个人是谁。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千秋问阮胥飞,阮胥飞并未摘下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摇了摇头,领着千秋总往那家客栈而去。
千秋觉察着浑身的血液有些骚动起来·道:“就像你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游玩一样,司马诚会出现在这种边境小城,也一定有着什么样的理由。”
就算是末那族哪个重要的人死了,或者北夷部族勾结了中土的谁,她都不关心,唯独那个人的事情·她不会无视。
司马诚将风帽压得很低,身边无一人跟随,走进了客栈,踏入这间有些狭小的客栈,他便觉得有些窒闷,不止是因为大厅里头昏暗的烛火,还有柜台上掌柜沉闷地拨打算盘的声音。
他目光在里头扫了一圈,便径直上了楼梯,二楼的角落里头,一根烛火幽幽,在这等节庆的气氛里头,拐角不起眼的客栈,内里诡异的气氛,和等着他的人,都让他有一种厌恶感。
“欢迎欢迎……”烛光映着他的半张脸,那半张脸风华绝代,让多少人为之疯狂。无颜对着来人微微一笑,抛了一个媚眼,道,“我都要开心得哭了,你居然真的来了……”
他说着,竟是真的挤出了两滴眼泪,从艳丽的袖子中掏出一块粉色的香帕擦了擦,又笑了起来。
司马诚也许是已经惯了他这等又哭又笑的变态模样,只绷着脸在对面坐了下来榧′的身子微微向后仰着,似是随时戒备着对面这个臭名远播的男人。
“**呢?”
无颜像是早就知道他不会东拉西扯而是选择一开口就奔向主题,并无多少意外,但是却并不满意。他用春、宫扇子的边沿挠了挠自己的下巴,道:“好得很,吃得饱睡得好,就差一个男人伺候了。”
司马诚的眼角一跳,道:“你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将她还给我?”他压低着声音,狠狠盯着无颜,像是无颜一说什么难听的话就要拍案而起的模样。
无颜似是异常热衷于将司马诚激怒,道:“就拿破烂货,你也稀罕?司马诚啊司马诚,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司马诚咬牙,衣袍下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重复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将她还给我?”
“虽然叶臻说你就是一个蠢货,我之前还不相信来着,没有想到你还真的是。不过你若是真的对她毫不在意的话,我还有些难办起来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气定神闲地说道,似是一点儿也不将他已经处理愤怒边缘的模样放在眼里。
“你就是喜欢叶**的味道吗?”他的脸凑到他面前,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一手将他戴着的风帽缓缓摘了下来,司马诚的脸彻底露了出来。
司马诚厌恶地拍开他的手,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都做到了,甚至我还来了这里,虽然你从以前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至少说话还算数,什么时候也开始如同叶臻一样喜欢食言而肥了?”他盯着无颜,看着这个阴阳脸的男人嘴角缓缓上扬,重新落座。
“我也就只剩下一个说到做到的好品格了啊……”无颜喃喃,目光掠过窗台,这里离热闹的街道很远,已经听不到什么喧嚣的声音了。
司马诚见他突然沉默了下来,便也跟着查看四周有什么异样,却无任何收获。
“你想要耍什么花样?我知道她背着我做了许多事情,你也不用故意拿话挤兑我,我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那一套对我没有什么用。”
无颜笑了笑,那漂亮的桃花眼在这等晦暗的光线下尤其勾魂摄魄,他道:“哦,你还真是感动我了,你真有那么爱她吗?就算已经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也要?”
“你将她还给我。”他的脸虽然看着已经很是愤怒了,却并未发作。
“……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还在外头养了一个女人吧?”无颜笑眯眯地对着司马诚,手中的春、宫扇子在他面前扇了扇,一股香风便扑向了司马诚的鼻子。他最是讨厌无颜这等不男不女的模样,简直是恶心至极。
司马诚身子再向后仰,道:“那又如何?”
无颜点头表示同意,像司马诚这等人,不在家里养上十个八个已经不错了,在外头养一个两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这样子同为了叶**答应他的要求,又大老远地跑来这里赶赴他的约,总觉得只有痴情的男人才会做得出来。
司马诚是一个痴情男人吧?无颜要笑死了,人这种东西果然很有趣呢。
“我可以把她还给你啊,反正那个鬼东西留着还占地方占粮食呢,不过你还要为我做一件事情,到时候我就将她还给你。”
“不行。”司马诚想都不想就拒绝道,“你之前所说的我都已经坐到了,不要得寸进尺。”
“最后一件,做完了我就再也不找你的麻烦。”无颜忽然不笑了,表情难得正经起来,道,“帮我想办法将长庆关的守将换一个如何?”
他挑眉,眼中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司马诚听到了这里,即便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那掩盖在衣袍下面的手还是不可遏止地颤动了一下,他的面色依旧紧绷着,像是随时随地就要发怒的模样,不过他永远不会真的和无颜扯开脸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似是回想起很久以前,少女坐在秋千上欢笑的模样,阳光碎碎地落在她的脸上,秋千将她抛得老高,她毫不畏惧地伸开手脚,像是要拥抱整个天地。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嫁给他,并不是因为如同外面一致传闻的那样,因为对他满心满意的爱慕。然而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接受英帝抛下来的橄榄枝而已。纟256 让相杀来得更猛烈些
司马诚永远记得英帝十三年的冬天,北方的鹅毛大雪纷纷攘扬,肃王死于西宫门前,他抬头望城墙上一看,刚满十四岁**一瞬不瞬地看着地上鲜红醒目的血迹,目光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她颤抖着跑下台阶,口中喊着“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却是一个踉跄,他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正好落将她接住。
“六哥……”**痛呼,差点震破他的耳膜,耳畔久久地回荡着她那一声沉痛的尖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她如此大哭,双目红肿,身形颤抖不止,他直能拉着她她才不会倒下来。
他不曾想过那个一直骄纵的小女孩儿,会如此上心,也不见得平日里肃王同**是多么亲近,明明,她平日里最喜欢黏着的人,是陛下而已。
然而英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司马诚支撑着痛哭不止的**,很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但是看着她那一副模样,却是始终没有问出口。
多年以后,她即便遇上什么事情,也不见得哭得那么厉害。
她不爱他,他知道,只是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京中夫妻相爱着有几何?这怏怏大朝中结为夫妇者又有几何?如同定慧公主和灵光那样的,不过是少数而已,况且,也没有落得一个好结局。
面对一个送上门来的美貌女子,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对于**会对她投怀送抱的理由,他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更加接受得心安理得。
司马诚睁开眼睛,无颜正等待着他的答案,那双桃花眼中似是有嘲讽的笑意,明明是想要让他做事,却并无任何有求于人的味道,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好。”他淡淡应答道手下一松,终于下定了那个决心。
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无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忽然很想问对于他来说忠诚的究竟是谁所谓的忠诚又是什么,这么想,也这么问出了口。
司马诚冷哼一声道:“你不是最清楚了吗,就像是你一样,我们都是忠于自己的人而已。”
无颜轻轻鼓起掌来,哈哈大笑,似是司马诚的这个回答最合乎他的心意。
阮胥飞一手带着她蹲在一层楼木质的屋脊上,司马诚的声音有些模糊,最后的无颜的笑声却是异常清晰。不过那一句“忠于自己”,她却是非常清晰地听清楚了。
阮胥飞忽然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将千秋带离开一会儿,便远远地见到了无颜出来。阮胥飞手目光一凛,千秋低声说了一句“去吧”。阮胥飞思量了一会儿,并没有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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