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妻当关- 第27部分

千秋竭力忍着手指的剧痛，心中立刻想到这一定不可能是她的原因，而是有人在琴上动了手脚。手是乐师的命，如果手废了，这一辈子就不要再碰琴了。

千秋才四岁，手还没有完全长成形，若是现在受伤，以后的一辈子，也许就要和琴绝缘了。好狠的心，若是千秋弹得不好，可以拿来做文章，千秋弹得好了，便一劳永逸地废了千秋这一手功夫。

千秋深深地垂下了眼眸，她怎么能忘记呢，她面对的女人，是在各种勾心斗角之中存活下来的人，是会直接要人命的人啊！

她红着眼睛，并不是因为手指上的疼痛，而是因为心中的愤怒。在那一角，一定有一个人在笑，笑得明媚而端庄。

太监宫女立刻围了上来，要带着千秋去包扎。千秋心道，她本也并不是愿意以乐曲动京城的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被逼出来的，真要是因为这一曲《牡丹》而结束了她的琴曲生涯，她并不会像其他女子来得悲痛欲绝。

语气以后被拿来作文章，不如就在现在废去所有的琴艺，以后也不需要用琴音来博别人的欢心了。千秋的目光远远地看向坐在太后身边的那名紫红宫装的女人，明慧公主的目光也正看着她。

千秋跪在太后身前，逼着自己挤出笑容，叩首道：“元昌恭祝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她的右手因为剧痛而发抖，尽管疼痛得让她想要哭，但是千秋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定慧公主看着千秋受伤的左手，紧抿了嘴唇，到了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要强的孩子，还这么小呵。

太后大概也是被千秋的这份气魄所动容，并没有责怪千秋弄断了琴弦的事情，让千秋赶快去让太医看看吧。之后的节目很快跟上，而千秋则是被小满子带着去了旁边的偏殿，那里有太医等着。

千秋走得很痛苦，因为手指的伤痛实在是痛的厉害，她只能紧紧咬着牙齿，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后面卢缜也跟上来了。

卢缜什么话也不说，一把抱起千秋就往偏殿赶，老太医早就等着了，看着千秋白嫩的右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也不禁吸了一口气。小孩子的手嫩，这弦线断裂所造成的伤口割得很深，十指连心，伤痛非常，这小娃娃是怎么坚持得住的？

爆炸伤口需要净手，宫女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老太医用棉布轻轻擦拭千秋的手，刚一碰到手指，千秋就不可遏止地痛呼出声，卢缜心疼地将千秋的头侧到一边，不让她看自己的伤口，老太医更加小心翼翼，愈加轻柔，千秋终于呜咽起来，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

外间有人迈步进门，正是皇后和南承郡王。皇后直接摆手往千秋免了礼数，问老太医，如何：“伤口很深，割到了经脉，伤愈之后平时行动应该无碍，但是若是要在琴艺一道造诣，恐怕……”

千秋听得明白，老太医是直接下判断以后想要在琴艺方面有所成就是不可能了，甚至还会影响写字等精细的工作。

皇后娘娘摸了摸千秋的脸颊，拨开千秋被汗水黏着的发丝，道：“不怕，元昌是贵女，就算是不能弹琴了又有什么关系？”

皇后是英帝过来让慰问千秋的，定慧公主那是走不开，就支使着阮胥飞来了。阮胥飞看了眼被水盆，又看见白布上大片的血渍，揪住眉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他历来不是一个讷于言的人，但是他知道对于一个贵女来说不能弹琴，不能写好字是什么概念，那在京中女子交往之中就会矮人一截，信心也很是打击。琴棋书画，直接将三样都给打折了，那对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来说该是多难受啊。

阮胥飞站在千秋身边，目光落在千秋紧紧抿着的唇上，喃喃道：“会……会没事的。”

皇后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道：“那首曲子弹得真好，大家都知道元昌是个好孩子，都知道你能弹得很好的。”

“这字也写得好，本宫是见过的，杜院长和众位先生也是夸过的。”皇后娘娘一直在说这安慰的话，千秋心中本觉得皇后娘娘是因为觉得她指的利用，虽然有好感却也和皇后娘娘并不是真的亲近，现在听着皇后娘娘的话，不禁心中酸酸的。此时此刻的皇后，只是当千秋是个需要被疼爱被关爱的孩子，在受伤时候没有母亲在身边，来抚慰她的。

千秋低着头没有说话，她觉得今后就损失时局变换，太子失势，到时候自己如果力所能及，也要冲着皇后今日的这一番话略尽绵薄之力。

皇后不知道，今日她因为出自于一个女性母性的关怀给予千秋的安慰，让千秋做了这样的决定。她现在并不能也没有能力参与到那些复杂的宫闱斗争和政治斗争上面去，所以不需要盲目地一腔热血地许下帮助太子什么的豪言壮志，但是她会记着的，记着今日是谁害她变成了如此，也记着皇后在这等时刻站在她身边说了这些话。

061　隐忍

太医小心翼翼地将千秋的手都给包扎完毕，千秋的汗也差不多快要湿透后背了。而皇后娘娘觉得这小女孩儿能忍，太能忍了，唤作是其他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了，可千秋虽然红着眼睛，可并没有哭。

她一直都在竭力地克制，她不允许自己哭泣，那不是向着她们认输吗？她可以允许自己失败，却不允许自己认输。

皇后娘娘对着卢缜道：“卢爱卿，本宫在这里看着元昌呢，宫宴已经开始了，你入宴吧。”

卢缜道：“不可，微臣的孙女只是一个小孩子，若是微臣不在身边，怕她心中不安。”

皇后娘娘道：“本宫在这儿看着，不会让元昌受得委屈，这琴弦怎么会突然断裂，定当差个彻底。”

千秋听皇后娘娘这麽说，却也知道红并咩有什么大作用。就算是猜到了是明慧公主动的手脚，可到时候明慧公主随便推出一个宫女来认罪，太后和皇帝还真能把明慧公主的右手给废了吗？

这本就是不公平的，这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人和人生来就不平，她今日受的伤害，并不能加诸在明慧公主身上。

“孙嬷嬷，去本宫的凤仪宫取进贡的金疮药来，这女孩子有个伤口总是不好看的。”皇后娘娘回头吩咐了一声，孙嬷嬷就回凤仪宫取药去了。

千秋道：“伤口已经包扎了，爷爷你还是回去宫宴吧。”陪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她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卢缜迟迟不出现在宫宴中，难免会有人微词。

卢缜慈爱道：“小丫头，你手疼了就告诉爷爷，爷爷给你吹吹。”

千秋苦笑着说道：“吹一吹能不痛？”何况都已经包扎成了个熊掌了。

众人听她还能这说话，以为她不知道她失去的是什么，心境还算开阔。皇后娘娘也轻轻松了一口气，对着卢缜道：“看来元昌已经没有事情了，卢爱卿，就让本宫来照顾她吧。”

卢缜终于点了点头，对千秋交代几句便离开了。他是外臣，留在这偏殿里面太久不合规矩。皇后娘娘又问千秋：“这又跑又弹得，你今儿个一下午一定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肯定饿了吧？”

这还真是被皇后娘娘说中了，她以往不太敢吃宫里面的东西，经过刚才那件事情，就更不敢随随便便吃宫里面的东西了。

皇后娘娘便立刻回头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弄一碗莲子粥来垫一垫肚子。阮胥飞上前看了看千秋被包扎成熊掌的手，道：“还疼不疼？”

“小郡王，药效哪里能有那么快呢？”老太医收拾了一下东西，笑道。

阮胥飞也不禁有些脸红，只是觉得千秋面色始终如一，也不哭不闹的，实在是不像普通孩子，他以前弄伤了还要哭一哭来博取定慧公主的疼爱呢，只是后来被定慧公主说男孩子可不能时常哭鼻子，这才不哭了，看千秋这样子实在是难以想象。

千秋道：“疼，当然疼了。”

皇后娘娘也进来，问千秋是不是要回去香露园赴宴，阮胥飞道：“这右手都伤了，要怎么吃？再说了，这宫里头的东西也不是真的比外头好吃，真要吃了改天让你专门吃一吃御膳房的东西呗。”

皇后娘娘笑骂道：“你以为元昌也和你一样啊？你是天天混在宫里头要吃要喝，这宫里头的东西你定是吃腻了的。”

阮胥飞朝着千秋眨了眨眼，轻松了一下气氛，也不过是希望千秋开心一点。千秋道：“皇后娘娘不需要在这儿陪着元昌，元昌待会儿就过去。”

“好孩子，本宫陪着你一道过去，陛下说了等会儿让你过去她那里呢。”

千秋心中惊疑，英帝还顾着她？她回想起来，那一刻手受伤了，倒是英帝第一时间站起来让人给带来这里包扎呢。

“胥飞你在这儿陪着，本宫去一趟外面。”

皇后娘娘离开之后，阮胥飞便沉了脸色，问道：“你一开始弹琴可有觉得那琴不对？”

千秋看了他一眼，怎么？他这是要给她破案？千秋并不想在这事情上计较下去，应为知道结果并不会如意，便道：“没有不对。”

阮胥飞揪着眉头，看了千秋一会儿，直觉地千秋说话不尽详实：“你不想知道这琴是被人动过手脚吗？”

千秋淡淡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阮胥飞语塞，他很快将整件事情想了个通透，低声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我一着急，还不如你。”

千秋心中好笑，不过也要谢谢他的好意了。

皇后娘娘很快就回来了，原来是回了一趟香露园，英帝直接让千秋过去呢。千秋无法，英帝可能也猜到了一点事情的经过，但是也知道这事情若是想补偿只能私底下补偿了，比如说多给千秋赏赐一点好东西什么的。

千秋带着裹成熊掌的手回了香露园，坐在了皇帝的邻桌，那里坐的都是郡主世子什么的，千秋还真是有点压力巨大。

还好阮胥飞就坐在她的身边，她行动上不方便，而小满子又被派来给做千秋的右手了，给千秋夹菜。

千秋眼光挨个儿一瞟，这里的孩子都有些年龄的，阮胥飞在这儿是最小的，基本上都上了十岁，这里的人以后她倒是用不着打交道，她要面临的还是五六岁的那一批。

这顿饭她吃得并没有多有滋味有，本来这种大型的宫宴大家都是吃五分饱的，大不了回家继续吃。阮胥飞凑近千秋耳边说道：“我就说了御膳房的食物也就这么个样，改天啊，你来我府上吃饭，我那儿有个西域来的厨子，很有意思。”

千秋低声道：“难道是安如璧？”

阮胥飞得意一笑，婴儿肥的脸上居然隐隐还有两个酒窝，道：“嘘，这事情你可不能传扬出去，到时候人人都来我府上讨吃的，我可给吃穷了，那安如璧也一定不耐烦给我弄各种有意思的东西了。我在无瑕斋那么长一段日子，却只遇上了你一个熟人，这件事情可不许传扬了出去，算是掩口费。”

062　赠药与高烧

一顿饭终于吃结束了，千秋从椅子上下来，手指已经痛得麻木了，一看天色，应该早已经过了过了戌时了。这寿诞到了现在也就算是差不多了，千秋跟着卢缜出了香露园，皇后身边的孙嬷嬷送来了一瓶金疮药，说是贡品，只要抹了绝对不会留下疤痕。卢缜一边道谢一边收了，便跟着大队伍从皇宫出来。

曹谨道：“马车停在南门。”

卢缜直接抱着千秋，千秋本打算自己走，不过这次却拧不过卢缜，只能让他抱着了。前有太监和宫女打着灯笼，并不会觉得黑暗，千秋白天进宫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可现在远远地眺望远处的一些宫墙，竟然看出了几分狰狞。

是啊，经过了今晚上，千秋就更加体会到了这住在宫里头的让你的狠，管你是四岁的小孩子还是八十岁的老太婆，凡是触犯了他们的利益，都可以狠心除掉。

有黑夜做掩护，千秋嘴角泛着一抹冷笑，心道总有一天，她也要让明慧公主尝一尝这滋味。到了南门，外面便可看见各家的马车和轿子，卢缜道：“平安，今晚上的事情，你不要告诉你娘。”

千秋点点头，她自然知道卢雨蝉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伤心欲绝，还不如暂时瞒着她。她是多麽盼望千秋有出头之日，当日在衡山书院千秋通过考核她可是激动坏了，可今晚上要是知道了千秋以后再也弹不好琴了，也不能写好字了，更不能好好画画了，那卢雨蝉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千秋心中叹了口气，这些伤痛，她一个人背负就够了。

卢缜笑着摸了摸千秋的头发，道：“乖孩子。”他并不打算解释，但是他直觉得这小女孩心中的懂得。

黑夜中一个小少年走过来，千秋认出那少年是上次来知味院找她的明珠的书童，这么晚在这里等她做什么？

那少年显示给卢缜行了个礼，然后对着千秋笑道：“县主，这是我家公子给您送来的药膏，说是抹了这个不留疤痕，女孩子一定要用。”

那小厮拿着一个青花小口的瓶子给恭敬递上，曹谨看了卢缜一眼，卢缜道：“你家公子是？”

那小厮看了一眼千秋，又对着卢缜道：“荣国公府上的明珠公子。”

卢缜“哦”了一声，目光中有些诧异，点了点头。曹谨遂将药瓶子收下了，卢缜道：“那就谢过你家公子了。”

“不谢，我家公子说这琴弦断得蹊跷。”

卢缜冷冷一笑，却并不接话。那小厮自然是知道卢缜肯定也是想到过这个问题的，不禁觉得自家公子真是多此一举，而且每次这类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轮到他做，真是郁闷。

他舔着笑脸，道：“那属下就告辞了，将军和县主还请慢走。”

小厮走后，曹谨将药瓶子打开闻了闻，道：“这味道和皇后娘娘送来的一模一样。”

卢缜道：“不愧是荣国公府的，出手真是大放，随便拿出来就是贡品。也不知道我家丫头是怎么入了宗政明珠那小子的法眼，难道真是我看走眼了？宗政宇又怎么可能养出来一条乖巧的狗？定是一只小狼崽子。”

卢缜的声音很低，将千秋小心地放进了马车，这才进来。曹谨在车外让车夫回府，马车便颠簸着前进了。

千秋在宫里头一直极力克制着，到了自家的马车里总算是放松了一些。那伤口虽然被好好处理了，但是要怎么对卢雨蝉交代呢？这么明显的伤口，千秋总不能说是破了点皮给包扎成了熊掌吧？且依着卢雨蝉的性子，是肯定要好好看看的，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