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铺子是开不成了,伙计们有的去赵家大宅通知老爷,有的留下来维持秩序,有些向前来准备进货的客户们解释着些什么。
等冯大勇带着法医苏彦清到了之后,爱岗敬业的昌钰号伙计向苏彦青确认酒窖是可以进入的,他们便将办公场地转移到了昌钰号后面的一棵老泡桐树下。原来那里是个摆摊卖馄饨的老头子的地盘,现在快要过年了,那个老头子忙着置办年下的东西,已经封灶不做,只待来年了。
巨大的老泡桐树遮不住冬雨,叶片将雨丝凝聚在一处,只要有一阵风刮过,叶片上聚集起的水珠急促的落在站在树下的那些商人们的头上。
没人关心这事。
生意最重要,讨价还价的声音与铁制算盘珠上下打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一派繁荣的市场经济景象。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个商人大叫:“这坛酒被雷噼过。”
“这坛也是!”
经过清点,有三十多坛酒有被雷噼过的痕迹,酒坛封泥上贴着的纸条上明显有一处烧煳的痕迹。好巧不巧,每一坛酒上烧煳的痕迹,都正好落在“赵氏昌钰号冬酿”的“赵”字上。
就好像雷神与赵家有深仇大恨一般,恨不得将“赵”家满门抄斩。
凡人讲究的是犯了事的人才会被天打五雷轰,如今这赵家整个昌钰号被火烧,伙计横死,连酒坛上都有被雷击过的痕迹,是不是赵家暗地里干了什么要遭天谴的事情,这是老天爷震怒,要向赵家人索命?而且索得还特别着急,连这个年都不想让赵家人好生过下去了。
原本喧闹的老泡桐树市场陡然变得清静起来,清静的让人感到可怕,那些来进货的商人都走了,他们担心如果自己进了这批被诅咒的酒,会不会也会遭到同样的不幸?
昌钰号的伙计无论怎么留也无法留住铁了心要离开的客商,其中有一位与昌钰号已经打了好多年交道的老人家,他就是太平镇最大的那户卖酒的铺子店东,他每年都在昌钰号预订许多冬酿美酒,不过这次就算是他,也默默的扭头离去。
面对哀求他留下订货的昌钰号伙计,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太平镇离这里也不过百里之遥,如果我进了你们的货,我们太平镇上的人怕有诅咒,不吉利,不肯买怎么办,那这些酒,我岂不是要砸在手里了?哎,我也希望你们能赶紧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十里八乡,找不出比你们家更好的酒来了。”
消息传到赵家大宅,不说赵承祺心急如焚,甚至连赵思远都惊动了,昌钰号是整个赵家最大的产业,其他的几个商号如平鑫号、瑞祥号、达济号,还有赵承平负责的还没有成型的国际事业部,加在一起都不如昌钰号一家的利润大,如果它出事受到影响,那么赵家将会受到相当严重的打击,只怕这个年,真的会过不好。
“你们是什么人,出去,不要影响办案!”蹲在地上的苏彦青发现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冲到自己身边来,似乎还想摸摸弄弄,那个年纪轻些一甚至还想跨过尸体进库房,苏彦青很生气,陡然站起来,瞪着两人。
站在一边的冯大勇忙解释道:“别紧张,他们俩是这家店的东家和少东家,赵思远老爷,赵承祺少爷。”
“赵承祺?”苏彦青的脸原本就有些瘦削,五官线条硬朗,看起来英俊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不近人情,白色的长外套,更显得毫无感情。
被他这么一喊名字,赵承祺只觉得心头一惊,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外人,没有得到别人的邀请就踩入了别人的地盘。
他努力定了定心神,免得在伙计和父亲面前丢脸,上回在三弟赵承平面前丢的脸还没找回场子来呢,实在是经不起再丢一次脸了。
人啊,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位冷冰冰的苏彦青苏法医,问道:“你是赵承平的什么人?”
“我是他大哥,他是我三弟。”赵承祺回答道。
“亲兄弟?”
赵承祺又答道:“他是我的庶弟。”
“哦,这样。”苏彦青点点头,又低下头继续忙乎着手里的事情,一面嘴里还说着:“难怪,赵承平就懂事多了,都不用说都明白事理,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苏彦青年纪与赵承祺赵承平年纪其实一般上下,在他嘴里评价起这兄弟俩来的时候,倒像是长辈批评小辈似的,这让赵承祺十分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站在一旁的赵思远当然也听见了,他只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做为一个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的生意人,他的双商比起赵承祺来说自然是要高出许多。
他忙着召唿外面的伙计都先回去,现在已经没有要进货的客商了,伙计们留在这里也是没事干。
“人多反倒影响苏法医做事,张叔,你叫伙计们都先回去吧,今天的工钱照发,不会扣他们的。”赵思远将事情吩咐给了掌柜的,将门关好,他与赵承祺两人,还有那四个有库房钥匙的管事,静静的坐在原本这个时候应该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的大厅里。
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从库房那里传来苏彦青发出的轻微声音,满天的乌云,遮住了阳光,大厅里昏暗的好像黑夜就要降临。
为了避免破坏现场,散落一地的纸张与账本没有人收,还是如早上发现时那样,到处都是凌乱景象,更添了一分凄凉的感觉。
父子俩默默无语对坐了许久,苏彦青才从库房那里走出来,赵思远站起身来迎上,赵承祺也急急站起来跟了过去。
赵思远问道:“苏法医,怎么样,我这伙计是怎么死的?”
苏彦青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说:“初步判断是死于雷击,需要将尸体带回去进一步检查,这边条件太差。”
“可是现在是冬天,怎么会有雷呢?”赵承祺问道。
赵思远扭头瞪了他一眼,吓得赵承祺向后退了半步,苏彦青笑笑:“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叫电击,雷、或是你们用的电灯,都可以形成这种雷击伤。”
他环视了一圈:“你们这铺子平时开灯吗?”
“天擦黑就开,或者像这样的天气,白天也会开的。”赵承祺回答道。
苏彦青又问道:“你们库房的大门是铁的?”
赵承祺点点头。
苏彦青说:“那就是了,这伙计是被电死的。”
“什么?”
“就在刚才,这库房的门还是带电的,谁摸谁死。”说着,苏彦青的眼神斜斜向赵承祺飘过来。
此话一出,吓得他一身冷汗,刚才他不知死活的想要进库房清点贵重物品,幸好被苏彦青骂出来了,这下,他对苏彦青方才的反感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可是救命恩人。
苏彦青又问道:“这铺子里的发电机在哪里?”
“请跟我来。”赵思远将苏彦青带到发电机房,苏彦青将手搭在发电机上面一探:“果然,刚刚才关掉。”
初步可以判断,有人将电线搭到库房的铁门上,就等着有人自寻死路。这个伙计不知道为什么会接近库房,昌钰号的钥匙都是黄铜的,钥匙只要与铁门一接触,立时便将电流全部导到人身上。
于是这伙计才会被活活电死。
“如果没有这个伙计的话,正常情况下会是谁先去开库房的门?”苏彦青问道。
赵承祺顿时刷白了脸,同时背后冷汗直冒,身为少东家,打开贵重物品库房的事情,当然是由他来干,除了他,也只有几个得到授权的伙计才有权限进入,但这个伙计,不属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看来这个通了电的库房,是为赵承祺准备的,而这个不知为什么会跑出来的伙计成了他的替死鬼。
“这人是你们店里的伙计?你说他不应该有库房钥匙,那这钥匙是谁的?”苏彦青问道。
那四个管事各自从腰间解下属于自己的那把钥匙,每把钥匙上都刻有他们的名字。
没有人遗失钥匙。
苏彦青的目光扫过死去伙计手中握着的那把钥匙,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被复制了?
库房锁的设计十分精巧而复杂,有两道机关,插进去之后,转半圈,会弹出第二道机簧,需要将钥匙的双环把手反扣,套在第二道机簧上,再转半圈,方才将门打开,如果不知其中精巧的人直接将钥匙转到底,将会触动机关,警铃大响。
“你们平时开库房门的时候,都有人跟着?”苏彦青问道。
赵承祺和四大管事都摇头,库房里的东西都价值不菲,若是弄丢了或是被人盗去,都会对昌钰号造成巨大的损失,四大管事在赵家工作最少的也有二十年,对赵家忠心耿耿,极具敬业精神,断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
钥匙工艺复杂,复制极难,起码在小镇上是做不到的,这伙计每天都到昌钰号报道,除了昨天中午到下午之间告假,都没有离开过昌钰号,可见钥匙应该是别人复制之后给他的。
“库房里到底有什么?”苏彦青问道。
赵承祺第一反应是站起来想要打开门,手摸到钥匙的那一瞬间,忽然犹豫起来,苏彦青说:“我刚试过,门上已经不带电了。”
赵承祺还是没有将钥匙拿出来,向父亲赵思远投向询问的目光,赵思远点点头:“都出了人命了,再说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也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库房门开了,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个大酒坛立在地上,
苏彦青站在一个大坛子前,坛子上写着:“玉秀草、夜光花。”
“玉秀草、夜光花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他问道。
赵承祺回答:“这是从苗疆收来的一种当地人酿酒会放的一种香草,十分稀有。库房里放着的其他东西,也多是从各处收来的稀罕物件,这里是用来尝试酿制新酒。这些东西如果到了普通人手中一点用都没有,要是到了酿酒人的手中,才能有较大的价值。”
“这镇上你们家的酒坊最大,其他还有几家酒坊可能与你们一较高下?”苏彦青问道。
一位管事说:“城西的孙氏酒坊,城北的吴家酒坊,其他的都是小作坊。”
“孙氏和吴家就算偷到了新配方,也无力与我们昌钰号相提并论。”另一位管事说。
苏彦青将那伙计手中的钥匙和另外的五把钥匙对比了一番。
从金属的切割痕迹上看,除了新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法流利,起码也得是干了好久的钥匙匠才能做出来,不是一个新手拿着块铜片就能给磨出来的。
但是包括赵承祺和四位管事在内,他们都说钥匙从来没有给过别人。
“大哥上回去罗家的时候,不是喝醉了吗?”一个声音突兀的从大门口处传来,众人一起向门口望去,赵承平赫然站在那里,一步步走过来。
“大哥身为昌钰号的掌柜,自然是有库房钥匙的,而库房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身上方便,而喝醉之后,心神恍惚的那段时间,钥匙是不是还在身上,只怕大哥就不那么清楚了。”赵承平站定在众人面前。
原本赵承平忽然出声,将赵思远也吓了一跳,但是被他几句话一说,赵思远被罗家、喝醉几个词吸引住了,转头厉声问道:“你怎么会去罗家?”
赵承祺张了张嘴,说道:“我什么时候去罗家了?”
见他想抵赖,赵承平从手中拿出一块封泥,封泥上还留有半截封条,上书“赵”,另起一行是“月”,第一赵氏昌钰号冬酿无论是纸张色泽还是墨迹字体,都直指赵家专有冬酿名酒月流霜。
“赵氏昌钰号冬酿,月流霜。”苏彦青低声道,前不久,他刚刚见过昌钰号贵客盈门,酒坛如流水般不断从各处发货。自然对那封泥上一水的封标印象深刻。
赵承平将封泥交给赵思远,赵承祺站在一旁,急眉赤眼的为自己辩驳道:“不过是一块封泥,能说明什么,罗家的人不能自己买来喝吗?再说,你还与罗家有合作,上回让你来昌钰号一天,显然对这铺子起了觊觎之心,变着法的想把铺子弄到手,怎么不是你下的手?”
这话就说得近乎于无赖,赵承平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指着那块封泥上的痕迹:“父亲请看,这块封泥上是什么。”
黄胶泥和着稻草的封泥上,有一根模煳的手指印,指根那里还有一圈突出。在另一边还隐隐有被什么东西刮过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赵承祺嚷道,忽然他就哑然无声。
赵承平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大哥何不把左手食指放在上面比一比?还有……”他将自己的手指在那块被刮过的痕迹上比划了一下:“这是被人的指甲刮过的痕迹,那个死去的祝窑工,被发现的时候,指缝里就夹着这种泥。”
“够了!”赵思远大喝一声,苏彦青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那块封泥从他手里抢了下来,赵思远瞪着他,他向赵思远扬了扬封泥:“这是重要的物证,不能留在你的手里。”
赵承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站在一旁。
“你们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你竟然要下这样的毒手!他毕竟是你大哥!”赵思远痛心疾首。
赵承平态度恭敬的站在那里:“父亲,大哥还什么都没有解释,单这一件证物,也未必能说明什么,大哥也未必就是犯了国法。父亲为什么会已经认定大哥做下了杀人凶案?”
赵思远长叹一声:“知子莫若父,他能做出什么事,我会不知道?”
赵承祺想要张口解释,又无力的低下头。
“大哥,你要是不把真相说出来,到时候再喊冤就来不及了。”赵承平冷冷的看着他这位大哥。
“你毕竟是赵家的嫡长子,没必要为罗家兜下罪责。”赵承平说,“那天,你们到底在罗家做了什么?”
赵承祺全身脱力,不由自主瘫倒在椅子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他抬起头,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光彩全无,视线失去了焦点,整个人的灵魂好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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