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远有些始料未及,但此时已经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永恒已经失势了,济南城已经不是他的势力范围,现在成了一个姓韩的军阀的管辖。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没有稳固不变的江山,大吃小强欺弱是极为常见的事,事实上张永恒当初就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所以将那颗私藏的夜明珠赠给了吴志远。
“你他妈的滚不滚?”为首那侍卫端起了枪,枪口直冲着吴志远。
既然时局已变,吴志远也犯不着与这帮狗腿子争个高下,他冷哼一声,跳上马车驱车绝尘而去。
找不到借宿的地方,吴志远只好选择客栈住宿。不过在此之前,他和盛晚香还需饱餐一顿,连日来的干粮和清水已经令两人体虚无力,长此以往,恐怕坚持不到丛麻禅院,两人便会因为营养不良而累倒。
此时正是晚上最热闹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客栈青楼灯火通明,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吴志远找了一家饭馆便走了进去,在靠门的一张桌子前坐定,点了两笼肉包子和一桌饭菜,他和盛晚香便大快朵颐起来。
两人正吃得不亦乐乎,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叫骂声,吴志远抬头向门外一看,只见饭馆伙计正在饭馆门口驱赶一位乞丐,那乞丐蓬头垢面,看不清容貌,衣衫破烂不堪,左手拿着一根竹棍,右手端着一个破瓷碗,那行头与正常的乞丐一般无异,但这乞丐却一点与其他乞丐截然不同之处。
这乞丐是一个胖子。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乞丐是一个胖子,吴志远也不以为意,但这胖子的体型他却一眼便认了出来,这胖子的体型与张大帅的体型一模一样!
眼前这胖乞丐只不过有些微瘦,但吴志远仍确定他就是张大帅无疑。
“小二哥!”吴志远站起身来走到饭馆门口,向那饭馆伙计招呼了一声。饭馆伙计正与那胖乞丐纠缠,听到吴志远的叫声,回头看向吴志远。
“交给我,你回去忙吧。”吴志远说着,向后一挥手,那饭馆伙计恶狠狠地瞪了胖乞丐一样,骂骂咧咧的回到了饭馆内。
就在此时,胖乞丐似乎是看到了吴志远,竟不做停留,转身就向大街上的人群中走。
“张大帅!”吴志远高声叫道。
胖乞丐稍一停顿,紧接着再次向前走去。
吴志远见他稍一停顿的动作,便断定他的确就是昔日雄霸济南城的张大帅。
想到这里,吴志远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胖乞丐的手臂。
“是不是发了财了?见到老朋友都不敢说话了!”吴志远佯装恼怒的瞪着胖乞丐说道。
那胖乞丐闻言转过身来,哭丧着脸,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将手中的竹棍和破瓷碗往地上一搁,懊恼道:“哎哟,吴老弟,你就别嘲笑我了行不行?你看我,这已经够惨的了,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还说什么张大帅,我……唉!”
说着,胖乞丐叹了口气,顺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一张小眼阔鼻大嘴的脸出现在吴志远面前,果然是张永恒。
“怎么会这样?”吴志远同情张永恒的遭遇,但好奇他为何会这么快就落到这般田地。
。。。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丛麻禅院
“唉,一言难尽。”张永恒叹了口气道,“要不是当初被那帮满清余孽大伤元气,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就丢掉济南这块地盘,总之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都是天意啊!”
张永恒所说的被满清余孽大伤元气指的是当初李兰如率领清兵攻入大帅府一事,当时还是吴志远为他解围,赶走了李兰如,夺回了济南城。
“你那些个旧部下呢?”吴志远见张永恒孤身一人,好奇问道。
张永恒听到“旧部下”三个字,顿时愤怒不已,跺着脚骂道:“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见大局不保,一个个逃的逃,降的降,枉费平日里老子百米白面的养着他们,遇到危难全都不讲道义!”
吴志远闻言有些无奈,事实上他当初只进了大帅府不久,就看出了大帅府中的侍卫全都是酒囊饭袋之辈,除了徇私枉法,就是公报私囊,根本已经不是行军打仗的士兵。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吴志远将张永恒拉了起来,带着他进了饭馆,在饭桌前坐下,又招呼饭馆伙计拿来一副碗筷。
张永恒看了坐在对面的盛晚香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一桌的饭菜上,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但却没有动碗筷,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见张永恒的心思根本不在谈话上,吴志远再次问道。
“啊?哦!”张永恒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道,“没什么打算,得过且过吧,能填饱肚子不挨饿就成。”
吴志远想起济南城西南白马山山洞的水池底藏着大量的黄金白银,那些黄金白银是李兰如满清势力藏在那里做军备之需的。当初吴志远离开大帅府时,曾将这个秘密告知张永恒,不知他是否将里面的黄金白银取出,于是问道:“白马山山洞中的财宝,你有没有动过?”
张永恒恍惚的摇了摇头,叹息道:“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当时我无暇去取出里面的财宝来招兵买马。如今我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也没能力去凿开一座山洞了,况且我的心已经死了,下半辈子只求不饿肚子,踏踏实实的过好日子就成,那些荣华富贵反而看得淡了,不愿再奢求了。”
张永恒的这番话看似一时的感慨,其实是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的大彻大悟,这世上极少人面对富贵和权势能如此看得开。
吴志远心中不免感叹,伸手示意张永恒吃饭。张永恒似是早就迫不及待了,连忙抄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他胃口大开风卷残云的吃相,吴志远和盛晚香反而没了食欲,两人更多时间是在看着张永恒疯狂吃喝。
酒足饭饱之后,张永恒打着饱嗝,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他剔着牙,翘着二郎腿,虽然身上衣衫破烂,但俨然往日张大帅的风范。
吴志远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正是之前张永恒送给他的装有夜明珠的那个。但锦盒刚从怀中掏出来,张永恒便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嚷道:“吴老弟,你还当我是兄弟吗?”
“可是你现在……”吴志远知道张永恒又要拒绝收回,但这夜明珠本来就是他送的,如今他处境落魄,这颗夜明珠应该物归原主。
“我现在虽然是个要饭的,但是跟之前的糜烂生活比起来,我现在也算得上是自食其力。我活得很开心,我活得也很舒坦,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送出去的东西我绝不会收回,如果你还把我当兄弟,就别再把这玩意儿掏出来!”张永恒拍了拍桌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吴志远见张永恒态度决绝,只好将锦盒又放回怀中。
两人又聊了些近况,最后才从饭馆内分手。对张永恒而言,吴志远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了,想起当初两人在金菊巷不打不相识的场景,他不免有些感慨。
目送着吴志远和盛晚香的马车向东渐渐远去,张永恒突然想起了菊儿,当初正是自己去调戏菊儿,被吴志远坏了好事,才结下了这段情义。后来菊儿跟着吴志远去了吴家村,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想到这里,张永恒朝吴志远的马车高声喊道:“吴老弟,代我向菊儿姑娘问个好!”
吴志远正在一心驱车前行,但身后张永恒的呼喊声还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心里,他的心不由得一紧,菊儿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脑海。
“菊儿,是我对不起你。”吴志远心中暗道一声,假装没有听到张永恒的呼喊,用力一甩马鞭,驾着马车向东绝尘而去。
如果走小路,去往丛麻禅院恰好可以路过吴家村,但因为在路上耽搁了太多的时间,所以吴志远决定从官道取道向东,尽量在月影抚仙和她师父之前赶到丛麻禅院,向无尘大师报信。
三日过后,吴志远和盛晚香终于到了海阳地界。海阳这个地方有着吴志远太多的回忆,在这里,他与月影抚仙相识相恋,师公谷神的永和义庄也在海阳城西北郊,而这次来到海阳,吴志远打算先去丛麻禅院办正事,稍后再去永和义庄探望师公。
马车一路颠簸到了七峰山下,站在山下向山顶望去,隐约可见丛麻禅院气势恢宏的建筑格局,虽然看不清全貌,但其局部的气势所流露出的浩然正气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山下有一座凉亭,凉亭旁竖立一座石碑,上书“丛麻院”三个隶书大字。
吴志远上次来这里时还是秋季,如今却已是冬末,季节不同,重游此地的心情也截然不同。那次他是身中尸蛊之毒,被南天鹰利用,到这里来找月影抚仙解毒的,而这次他却是来向丛麻禅院方丈无尘大师通风报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与月影抚仙及其师父是敌对关系。
吴志远扶着盛晚香下了马车,两人一起顺着山路登上了山顶,到了丛麻禅院的寺庙门外。
此时的吴志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不懂礼节的毛头小子,他见一名小和尚在门外扫着地上的落叶,上前恭敬的问道:“大师,我叫吴志远,有要紧事想见贵寺无尘大师,麻烦你帮忙通报一声。”
那小和尚闻声停下手中的扫帚,抬起头来看向吴志远,居然认得他,愕然道:“咦,你不就是几个月前来过我们寺里的那位吴施主吗?”
(故事仿佛回到了最初,但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其实很多事情都已是物是人非,丛麻禅院虽然还是那个丛麻禅院,但这次发生的故事,却已经截然不同。吴志远在这里要面对的,比他预料中的更为艰难。)
。。。
第六百六十八章 殿内私叙
吴志远见那小和尚年纪不大,约摸有七八岁,生得眉清目秀,但却对他没有什么印象,笑问道:“小师傅,你认得我?”
“认得认得。”小和尚连忙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仰头认真的说道,“上次你来我们寺院是在四五个月前,当时你跟月影施主和空明师叔在前院发生了点误会,方丈还让我去通知你到正道院一见呢。”
吴志远这才想起当时的情形,当时他在前院见到月影抚仙和白衣僧人空明,因为他误会月影抚仙是杀害更夫的凶手,所以与月影抚仙和空明发生了争执,甚至动了手。恰在此时,一个小和尚从西院走过来,告知吴志远方丈有请。原来当时那小和尚就是眼前这个眉清目秀惹人怜爱的小师傅。
吴志远恍然大悟,连忙道谢:“原来当时来通知我与方丈见面的就是你呀,谢谢你了。”说着,他竟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那小和尚的头。
这个举动是感情的自然流露,吴志远见这小和尚聪明可爱,浑然忘记了对方的身份,他喜欢小孩子,所以便做出了亲昵孩童的动作。
“咳咳!”就在此时,禅院门口响起清喉咙的声音。
吴志远和那小和尚同时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僧人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手半捂着嘴,假装咳嗽了两声,刚毅的脸上不见一丝喜怒哀乐,他沉声道:“善聪,用心扫地!”
“是,师叔!”善聪就是那小和尚的法号,他连忙埋头继续扫地,不再理会吴志远。
吴志远一眼便认出那白衣僧人正是当日自己与之发生争执的空明,当初是自己太过鲁莽,误会了月影抚仙,甚至与空明动了手,想来自己一直未曾向空明道歉,如今正是时机,便迎面走了过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空明便正色道:“吴施主,方丈等候多时了。”
“哦?无尘大师知道我来了?”吴志远一脸惊讶,毕竟他和盛晚香刚到丛麻禅院门外,无尘大师没有理由知道他的造访才是。
“请随我来!”空明向前一伸手,示意吴志远和盛晚香随他走,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吴志远讨了个没趣,与盛晚香对视一眼,两人紧随空明进了前院。
前院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依旧干净整洁。空明径直向西而行,步法轻盈,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禅功高手。
三人走进了西面的一条竹林小路。这条路吴志远上次走过,穿过这片竹林就是众僧参禅诵经的正道院。
正道院的正殿大门紧闭,空明在门口停下脚步,单手作礼,毕恭毕敬的向门内说道:“方丈,吴施主到了。”
“请吴施主进来吧。”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但底气十足。
空明将殿门轻轻推开,闪身向吴志远道了一个“请”字。吴志远拱手还礼,回头示意盛晚香在门外等候,而后自己抬步迈进了大殿中。身后,空明又将殿门轻轻关上。
“吴施主,别来无恙。”正门对面,一个老僧面朝墙壁盘膝而坐,他一声粗布僧衣,背影浑实,稳如泰山,如果不是他发声,吴志远根本没有注意到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无尘大师,您好。”吴志远恭敬的做了个揖,虽然背对门口的无尘看不到他作揖,但无尘跟张择方和谷神一样,都是吴志远心中最尊敬的人。
“大师,您居然还记得我?”吴志远抬头愕然问道。毕竟他和无尘只有一次交谈,两人甚至都没有见过对方的面容。
“自从上次与吴施主一别,老衲一直潜心参禅,不曾见过其他来客。如今虽然时隔五月有余,但此时看来,便如发生在昨天一般。世事云烟,不过一夜之间,一夜之短暂,试问老衲又怎么会忘呢?”无尘的声音苍老而浑厚,中气十足,不紧不缓,说话时身体纹丝不动,宛如磐石。
吴志远惊讶于无尘所说的五个多月没有见过其他来客,难道这五个多月来他一直这样面朝墙壁,诵经参禅?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自己这次贸然造访,会不会打搅了他的清修?
“大师,其实我这次来,并非有意打扰您的清修,而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吴志远态度恭敬的说道。
“世事皆空,无所谓重要不重要。缘生缘灭,劫来劫去,善恶终有报,该来的始终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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