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跟着白三上了二楼,这时老板娘已经做好了烩菜,看到这行人要上二楼,立马想到他们是要去做什么,便在后面喊道:“吃了饭再上去吧。”
苏三心道,吃完饭上去抬尸体那是要都吐到楼上吗?不过收拾完尸体再吃饭,也会很不舒服,怎么说这饭……
她叹口气,怕是晚上这顿饭吃不上了。
奔波一天,早已经饥肠辘辘,现在是冬天,人体消耗的能量本来就大。
一听到老板娘说到吃饭,苏三的眼光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罗隐注意到苏三的转头,他忍不住唇角上扬,对白三说道:“白三爷,令妹是闺阁女子,身体不宜被我们这些外人看到,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吧,你去装殓。”
白三认为罗隐的建议很有道理,便带着白家的家丁上楼去了。
苏三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都要晕倒了。”
罗隐笑了一下,伸手扶着她的胳膊故意做出殷勤的样子:“那我就扶着您老人家去用膳。”“对,我老人家。”
苏三他们三个跟着老板娘来到大厅,老板娘苦着脸给他们每人送上一碗烩菜,中间放了个装辣椒油的罐子,一盘子开花的白面馒头。
天寒地冻,苏三试探着往烩菜里加了点辣椒油,就着大馒头吃了一口菜,她惊喜地发现这样味道竟然很好,一点点的辣,热乎乎的,很是下饭。
旺堆看到苏三吃的香,献宝似地说:“怎么样,苏小姐,加点辣椒油就是很香吧。”
苏三点点头。
三个人专心吃饭,没有去想二楼的事情。
苏三足足吃了一碗烩菜,一个很大的馒头,心满意足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正要叫老板娘送点茶水过来,苏三忽然闻到一股混着火药味道的焦糊气息。
方才吃饭时,烩菜的和馒头的香气压制住了这个气味,现在三个人吃完了饭,这气味越发明显起来。
罗隐见苏三面色有异低声问:“你……”
苏三忽然抬手轻轻拍了他手一下,接着竖起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
罗隐心知她一定有什么发现,便将问话咽了下去。
苏三看着罗隐指指门口,又看向旺堆指指灶房。
两个人会意,都悄悄起身,轻手轻脚的,一个奔向门口,一个则冲向灶房。
老板娘正坐在锅灶边吃饭,看到旺堆忽然冲进来吓了一跳,碗哐当一下落在地上,热烩菜溅一地。
“你害怕什么?”旺堆问。
老板娘看看只旺堆一个人,镇定心神,扭着腰肢走过来,伸手去拉旺堆的胳膊:“这位小哥,你忽然冲过来怪吓人的,谁都害怕啊。”
“哼,怕是心里有鬼吧。”
“鬼?什么鬼?我这心里只有个……妖精。”老板娘冲着旺堆吹了一口气。‘
旺堆冷冷地将她推到一边:“下次记住了,你吃的烩菜就大蒜,可别在随便对人吹气了。汉人的书说那是吐气如兰,你这臭的要人想吐,我可是刚吃完饭。”
老板娘从没被男子这么打击过,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旺堆不理她,在灶台边转了一圈,特意掀开锅看看锅里的馒头。
旺堆将锅盖盖上转身就走,老板娘伸手拉住他:“你去哪里?”
“这么多人,你不可能只剩这几个馒头,一定是刚才交给二宝了。”
老板娘没想到旺堆心思竟然这么细致,死死拉着他不放:“求你了,这位先生,二宝也很可怜,他姐姐姐夫都被粮山的人害了,他也是为了报仇,你们就放他这一回吧。”
“我们西康汉子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抓他家人他找谁去,杀害一个姑娘还给封到炕洞算是什么?”旺堆指着老板娘道,“这个人心眼太小,你也得小心点,可是你告诉白三他家住在哪里的,哼哼。”
老板娘当即变了脸色。她吓得眼泪都掉了出来:“那可怎么办,我给他带了一兜馒头的。”
旺堆气得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嘀咕:“这是没脑子,自己把人家都出卖了该给送吃的,等他吃饱喝足了把你塞炕洞去?”
苏三看到旺堆冲出来,急忙问:“怎么回事?”
“他跑了。”
旺堆冲到门口,又转身看向苏三:“苏小姐,你在这哪里也别去啊。”
说着已经跑了出去。
苏三坐在那,灶房里老板娘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苏三听她这样细声细气的哭,浑身的汗毛都要起来了。烦闷的起身走到院子里,刚长长地出口气,忽然苏三僵住了。
因为她闻到了刚才那种火药气味。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搭在苏三肩膀上:“苏小姐,这边说话。”
二宝的声音很小,几乎是贴着苏三的耳朵说的。
苏三慢慢地往一边挪动,也压低声音问:“你想做什么?”
“放心我不是坏人。”
“杀人了还说自己不是坏人,二宝,你杀的人应该不止这俩吧?”
二宝轻轻笑了一下:“对,我在这条路上专门抓落单的粮山人,也没算过杀了多少,反正杀了随便一埋。”
“那个曲巴也是被抓去的奴隶娃子,看着也是汉人模样,你既然痛恨粮山人,为何连他也要杀掉呢?难道是因为他护着白小姐?”
苏三一直有个疑问,这会正好都问了出来。
“哼他该死!不是因为他我姐也死不了。”苏三愣了一下,这怎么又扯到他姐姐了?
“他就是我那姐夫!”二宝拉着苏三来到角落里,看看四下无人,低声说出这个秘密。
“你……姐夫……”“对,我姐姐被折磨死了,他不想着报仇,竟然还和粮山女人私奔,他如何对得起我姐姐?对得起孩子?”
苏三不知该说什么,二宝现在很是癫狂,她必须自保。
“你不用害怕,我看出来了你和那个先生都不是坏人,我只杀粮山人,不会害无辜的人。你是个好心人,给我外甥女饼子,给我娘钱,我二宝从不欠人情,这个给你。”
“说着二宝掏出一颗腰鼓形状的东西递到苏三手里。
“这是什么?”
“不知道,总是个好东西,你拿着吧,咱们两清了,后会无期。”
二宝说着放开苏三,蹭蹭几下就翻过了围墙。
很快,二宝的身影融入黑夜,像是一尾鱼入了水,水波不兴,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十五章 该死的爱情
苏三手里捏着这个东西,站在角落里有点恍惚。
“苏苏,苏苏。”门口传来罗隐的喊声,充满焦虑。
“苏小姐,你在哪呢?”
接着是旺堆的粗门大嗓。
苏三低低应了一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你……怎么了?”罗隐拉过她,总觉得苏三有点奇怪。‘
苏三摇摇头:“没事,看你们出去很久,有点担心,走吧进去吧。”
三个人走进大厅,几个白家的家丁正抬着个裹着被单子的长条下来。
苏三一愣:“这么晚了,你们带白小姐去哪?”
“这是曲巴,少爷说扔林子里喂狼。”
打头的是那个老家人,挥手指挥着家丁。
“这样……不好吧,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仇恨放不下呢?”
苏三说完看了看罗隐,希望他能说上几句。
没想到罗隐闭口不言,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旺堆则呲牙咧嘴:“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奴隶还惦记主子家的小姐,活该。”
在旺堆和白家人的心中,奴隶和主子之间的鸿沟不可逾越,曲巴逾越了本就该死,何况他还“害得”女主子丧了命,在这些人心里,白小姐若不是和他私奔也不会死。
苏三眼巴巴地看着这些人将曲巴的尸体抬出去了。
随后,白三黑着脸从楼上走下来,看到罗隐抱拳说:“多谢罗先生、苏小姐,没有你们,我那可怜的妹妹就不得超生了。”
这时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门哐当一声,一阵风吹来,这冬日的北风是寒冷入骨。
门晃了一下又关上,白三恨恨地说:“这小子害死了我妹妹,只将他喂狼,真是太便宜他了。”
苏三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三这样的人,算是粮山的开明人士,但还是和新时代的思想格格不入。
白三坐下,冲着灶房喊:“老板娘,上饭。”
老板娘战战兢兢地端着烩菜出来,接着转身又送来一盘馒头,满满一罐子辣椒油。
白三看都不看他,一大勺辣椒油加上去,就开始稀里哗啦吃起来。
苏三看向老板娘:“我们住哪?”
老板娘偷偷瞄了白三一样,低声说:“请跟我来。”
三个人跟着老板娘上楼,罗隐忽然想起来,转身道:“白先生,店里那三个客商没有嫌疑了,可以放他们走了吧。”
“嗯,随便他们爱滚蛋就滚蛋。”
白三是真的饿了,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明天叫人回去取棺材,在顺带把那家老的小的带走。”
他说完一抬头看到罗隐,苦笑一下:“你也不必再劝我,道理我都懂,我也读过你们汉人的学校,知道这些事,以后我会努力让我们粮山的人尽量不要抓娃子,但现在,他们是我的仇人,我必须报仇。”
罗隐叹口气,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转身上楼。
冤冤相报何时了。
二宝和这附近的很多人家,因为这些人抓娃子而家破人亡。
二宝一个人起身反抗,专门在路上杀害落单的粮山人,那些受害者,也许有的是抓过娃子的坏人,但更多的也许就是像白小姐这样的无辜百姓。
白三接受了一些现代的平等思想,放弃了抓娃子的陋习,但最后却因为其他人的罪恶失去了妹妹。
这一切,真是说不清啊。
罗隐叹息着走进屋子,原来老板娘下午的时候已经将他们的背包都搬到这间房了。
房间刚打扫过,老板娘看到罗隐仔细检查,急忙解释道:“是……别的客人腾出来的,我已经收拾过了。”
旺堆笑嘻嘻地说:“如果你早将我们安排到这间房,一切事都不会发生。”
老板娘苦笑:“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啊,这都是老天安排的。”
苏三检查过自己的背包,看向老板娘:“你开的客店,怎么炕里埋了俩大活人,你就真的不知道?”
老板娘脸色一暗:“你怀疑我?”
“这是常情,老板娘,白三爷那是正在悲伤一时间还想不到这些,你就老老实实跟我们说明白吧。要是白三那边想明白了,我们也能帮你说上话。”
苏三采取攻心策略。
旺堆冷笑:“她对二宝好着呢,一锅馒头的交情。”
老板娘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低着头,双手绞来绞去。
罗隐冷冷地哼了一声:“好了,老板娘去给我你们烧点水。”
这语气就是下逐客令了。
老板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诉道:“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万一那白三爷真把我抓去做奴隶可如何是好。”
“这样说来,二宝做的事情,你其实是知道的对不对?”
苏三追问。
老板娘含泪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知不知道?”
罗隐不耐烦了。
“我并不知道他何时杀的人,也不知他是何时将尸体藏在炕里的,还是在两个多月前,我收拾那屋子,发现炕洞里钻出个大老鼠,那老鼠一身恶臭,身上滚的又是红的黄的,一看就不对劲,我吓了一跳,过后猜到这炕洞里怕是有东西。”
“你为何不报官?”
苏三觉得不可思议,她是这店里的老板,到时候这店出了事,吃官司的可是她。
“我……不想二宝出事。”
老板娘哀哀地哭了起来,用帕子捂着嘴,双肩颤抖,显然是悲痛至极。
苏三看看罗隐,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
她能闻到轻微的各种气味,也能借着这些气味破获一个个复杂的案子,但经历这么多,苏三承认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人心了。
这老板娘现在表现的对二宝情深意重,还冒着极大的危险帮助二宝逃亡,可上午又是她一被威胁就将二宝的家庭地址和盘托出。
这是爱吗?这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感情?
“好了,这样看来你不是合谋。”罗隐摆摆手,“你去烧水吧。”
老板娘答应了一声,用力擦着眼泪,然后慢慢后退着走了出去。
“这个女人啊,真是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待老板娘出去了,旺堆笑道。
苏三点点头:“也许是爱情吧,只是这种爱情不能经历任何风雨,她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立马将二宝供了出去,等到危险结束又开始牵肠挂肚,给二宝送馒头的时候,恐怕还会被自己这一切都为了爱情的行动感动呢。”
第十六章 会遁地的老鼠
第二天天还没亮,罗隐和苏三就起来了。
旺堆本来还想再睡一会,毕竟前天晚上折腾那么久,炕里发现了尸体,谁都没法好好休息,可是看着苏三都起来了,旺堆只能硬撑着起身:“苏小姐,你先歇着我去烧水。”
这一路上他很自觉的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地位,视苏三为主人。
苏三看到旺堆毕恭毕敬的样子,想起在西康土司府看到的那些农奴,想到白小姐悲剧的根源,叹口气说:“旺堆,你不必总用这样的态度对我,你我之间是平等的。”
旺堆嘿嘿笑着:“苏小姐,你救了我好几次,早就是我的主子了,我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
苏三求救地看向罗隐,后者则无所谓地耸耸肩:“收着吧,旺堆人高马大又能干,这样的好跟班哪里去找?”
苏三无奈,转身下楼。
嘎吱嘎吱。木头楼梯发出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的清晰,苏三总觉得这声音太过刺耳,便匆匆几步跑下去,罗隐在后面低声道:“小心着点这天还没亮,小心摔着。”
他说着也跟着紧走几步,抢先一步走到苏三前面打开门栓,一股冷风裹挟着大片雪花冲了进来。苏三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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