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一盏新茶,端在手里犹如万近重。
几粒雪花落入茶汤,瞬间消逝,生命竟然去的这么容易。
“用命换来的茶,你不喝吗?”
小妹像赢了这一阵的胜者,艳问黑君。
怎么能喝下去?
这是她的血,这是她的命。
在黑君低头萧索时,小妹突然扬手,打翻冰盏。
艳茶落在雪中,覆水难收,像有情人落下的眼泪。
铁链出手,恨意满心头。
锁住她的细腰,掐住她的咽喉!
黑无常的眼睛已经冒血,钢牙咬碎,恨不能一块一块撕扯阎小妹的皮肉。
“你杀呀!你来呀!”
小妹星眸倒立,丝毫不惧黑君的恐怖,狂妄艳笑:“打烂她的肉身,让她连鬼都做不成!”
英俊的少年,恨不能化身成魔,什么也不顾及。
“黑无常,不敢动手,你不是男人!”
狂声狂语不灭,小妹破音嘶吼。
恨意翻江倒海,积在心头。
无指如勾,稍稍用力,就能抓碎她的咽喉。
但是,不能,不能。
力气像被摘空的心,渐渐消失,放开小妹。
抚了抚被他抓红的脖子,小妹冷笑:“你真的这么在乎她?连男人也不做了?”
任她奚落,黑无常低眉看茶印,渐渐被雪淹没。
“如果你不说喝茶,颜笑眉还有一步可退,我杀了她,她变身为鬼。”
语气阴阳,她笑得古怪:“但是到了这步田地,我再杀她,她连鬼都做不成了。”
说过厉害,阎小妹凭空幻化雪筝,抛在黑君脚下。
“这双手还没消肿,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她咄咄逼人,偏要将黑无常的所有骄傲,踩在脚下。
见黑君目光有恨,小妹凭空虚坐,交叠起双腿,得意的赏雪:“你不做你该做的,我就散了这具肉身的三魂七魄,让她做不成鬼。”
颜笑眉失了性命,肉身仍被她用以威胁。
世间最卑鄙之人,竟是眼前这个俏丽无双的小姑娘!
“我可没有颜笑眉的耐性,十个数之内,我若听不到琴音,来世再见吧。”
俏音响起,她开始察数。
雪筝就在脚下,恨不能一脚踏碎。
胸膛三番起伏,黑君软软坐下。
琴响铮铮,小妹欢笑。
“你本来就不是男人,你只是我的琴姬。”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抓人喂狼
拼了命的奔跑,通常只为两件事。
一是自己有十万火急的事。
二是后面有人追着要杀你。
这两件事,都被白无常摊上了。
刚收了妹阎魔的天魂,他急着奔回地府找孟女。
在大理国骗了魍电夜探皇宫,她追在后面扬鞭问罪。
脚下生风还嫌慢,靴底已经把黄泉路蹭出了火星子。
皮鞭追在后面,哪有心思敲城门?
一道白光,破门而入。
又找来门司破口大骂:“他娘的,一个月拆一回吗?”
骂声未落,皮鞭声响,刚装好没多久的新城门,又碎成了渣子。
躲过这阵木屑钉雨,门司刚想再骂,看清破门之人是魍电,又将脏话生生的吞下了。
看着满地狼藉,门司苦苦思索:上次被砸,大家都发了财,难道这种好事又重来一遍?
门司在做白日梦的时候,白无常一溜烟逃进了孟女府。
撞碎窗棂就翻了进去。
皮鞭直追,魍电随行。
爬起来刚想跑,却被孟女揪住了白袍。
二话不说,劈头先挨十几个耳刮子。
孟女巧手如兰,左右开弓,打得白无常眼冒金星。
糊里糊涂挨顿揍,白无常苦笑问魍电:“电小姐不是以公道为己任吗?我无端挨打,你管不管?”
不管他胡言乱语,孟女笑问魍电:“够不够?”
听这些耳光响亮,孟女确实使了力气。
看白无常被孟女揪住的苦相,魍电冷笑一声,纵身离去。
终于送走了瘟神,孟女揪着白无常坐下。
喝了半杯水,白无常马上开始抱怨:“我给干娘做事,为什么还要挨打?”
斜眼看他满脸委屈,孟女一笑:“你看魍电那副气势,至少要摘你条胳膊,摘你条腿。我要是不用这招苦肉计,你能轻易过这关吗?”
揉了揉脸,白无常一声苦叹:“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干娘扇我嘴巴子?”
“算你懂得为娘的用心良苦。”
替孟女倒了半杯水,推到她手边,皱眉古怪:“就担心我皮糙肉厚,可别打疼了干娘的红酥手。”
端起水杯,孟女扬眉一笑:“事情办成了?”
点了点头,将印在掌心的天魂给孟女察看。
天魂晶莹,像明珠碧玉,绝非凡人所能拥有。
满意的点了点头,孟女轻饮水:“那你该去找能送你回北冥雪山之人,到我这里做什么?”
“为了让干娘能扇我耳刮子,解解手痒。”
反手一记耳光响亮,打愣了白无常。
孟女轻轻吹着纤纤五指,嘴角扬笑:“手痒解过了,说说你的鬼心肠吧。”
随口一句胡言,赚来耳光,白无常唯有苦笑:“回来和干娘商量商量,能不能把电小姐给我换了?”
“一切都是你太聪明。”孟女娇笑,笑白无常一副苦相:“你只算计着魍电不归我管束,却没料到她更不归你控制。”
“简直比黑无常还难伺候!”
叹自己自作聪明,对孟女讨好的一笑:“求干娘千万给我换一个。”
“你以为是市场里买葫芦,说换就换吗?”
孟女一声冷笑:“换不了。”
“换不了?”白无常急得说起脏话:“那我他奶奶的不是白回来了吗?”
正手再响一记耳光,孟女吹着手指,满眼得意:“不白回来,刚好为我解解手痒。”
回来一趟,只讨了十几个耳光,白无常走向门边,满腹牢骚:“跑腿的没有赏钱,还得挨打,这是谁定的规矩?”
“你说什么?”孟女冷声,婷婷起身。
赶快推开门,一步跨出去,白无常满脸嬉笑:“我是说,这次从草原回来后,请干娘喝马奶酒。”
再临大漠,黄沙萧索。
秋草被牛羊啃光,只能等来年再绿漠。
牧民们逐草游历,只剩下灶台的印记,证明此处有部落驻扎过。
躺在沙子里,仰望天空,是无边的广阔。
广阔下,烦恼万千,谁能平息穷饿?
安静时,也心系天下,似乎忘了自己身中剧毒,百日后就会发作。
空中几声雄鹰啸过,落下一个白裘少女,粉面桃花。
少女抱膝,盈盈落坐。
话音甜甜,唤一声安答。
叹过一声,白无常以肘半撑身体,轻问少女:“白鹿安答,苍狼安答怎么不来?”
“你还有脸问?”少女气得单脚拍地,怨声连连:“我大漠草原,差点被你害的让野狼吞噬,苍狼带着牧民去灭狼害了,哪有功夫来见你?”
说过了气话,狠狠诅咒他:“现在,数千野狼被你连累死,造下这么多杀业,看长生天饶不饶你。”
“这份杀业,怎么能算在我头上?”白无常轻轻一笑:“带人打狼的是你的汉子,长生天要是公道,该把报应降在他身上。”
我的男人只有我能骂,谁许旁人说闲话?
气得白鹿举掌要打。
掌风还没落下时,白无常懒懒出声:“打伤了我,谁能救你们的雪山女神?”
手掌的边缘已经挨在他的脸上,白鹿硬是生生撤回法术。
被他一句话,就劝退了招,白鹿不甘心,改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下。
无所谓的揉揉脸,白无常长声叹:“难怪苍狼白鹿肯与我这个无名小卒结安答,也难怪你们肯推荐我去地府做白君。”忆起往昔,恍若昨日,真是荒唐的大梦一场:“原来早在万年前,你们就将我算计好了,就为等到这一天。”
一切都被他说破,白鹿毫不示弱,生生的顶了回去:“要说算计,你比我们还狠!”
结义安答,终于互相埋怨:“你偷羊喂狼,再放狼回草原,差点毁了我们万万年的大漠基业!”
“狼吃肉,这是天经地义,关我什么事?”
他做出坏事,还敢狡辩?
“你把狼喂得像肥猪,然后再断它们的口粮。”
白鹿开始细数白无常养狼小计。
“本来狼也可以啃树皮草根过活,但吃饱过肉的狼,谁还甘心啃树皮?”
说过了狼性贪婪,再骂无常:“你放恶狼回归大漠,一下子上万头,潮水一样的不能挡,我草原上的牛马肥羊,一天之内,折损大半,你害死多少生灵?”
骂他的时候,白鹿眼底有泪,真的心疼牧民的苦寒。
白无常受了骂,硬下心肠:“听说,吃过人肉的狼,再吃什么肉也不香了。”
人肉?
他什么意思?
白鹿不可置信,瞪着白无常。
“我能圈羊喂狼,就能抓人喂狼。”白无常面目阴冷,一声威胁:“如果不给我想要的,我保证,草原牧民,都是恶狼的口粮。”
这还是满目嬉笑的他吗?
这还是心存善良的他吗?
想起草原牧民,白鹿流下眼泪,怜音无力:“你想要什么?”
“真相。”
第一百七十章 天劫难度
姬女的生活,表面繁华似锦,暗自独守悲怆。
夜夜浓妆艳抹,唱尽风花雪月。
只为讨文人墨客一声喝彩,几分银钱。
莺莺燕燕半生笑,谁怜年华逝水,残生零凋?
歌姬,舞姬,琴姬,无人能逃这种宿命,为一口饱饭,强颜欢笑。
黑无常不为饱饭,却做了阎小妹的琴姬。
屈辱,却不得不忍住。
除非,颜笑眉的肉身,他不在乎。
又怎能不在乎?
她用尽所有阳气,只为他随口一句热茶。
她化身为鬼,只为博君一笑。
黑无常爱憎分明,有恩必报。
可是这种爱慕,怎么能还得清?
白日里为阎小妹弹了一天的欢快,她唱得春花烂漫,美得冬风也笑。
已经有万万年没人陪她这么玩过了。
竟然演出少女的欢快,让彩蝶误以为她是颜笑眉,围着她绕。
捉弄够了黑无常,阎小妹驱走彩蝶,看了看消肿的十指,对黑无常说教:“你这种人,只能弹出悲苦,弹不出欢笑。”
动了动十指,隔空拨弄雨弦,弹了几个音调,得意满满:“手也快消肿了,看在你我君臣一场的份上,赐你明日最后一次为本君弹琴。”
心情好时,人也善良:“黑无常,今夜我把颜笑眉还给你,绝不偷听你们说话。”
咯咯两声脆笑,阎小妹舞袖生风,御在半空,像一朵盛开的梨花。
“不过,我说的话,你能信吗?”
留下一句捉弄,她声声艳笑,飘雪而去。
将雪琴埋葬,黑无常找到泼茶地,抓起白雪,细闻茶香。
淡淡一抹香,诉不尽爱慕情长。
夜深,月明。
无常不望月,只立在泼茶地,等阎小妹言而有信,等生命已逝的颜笑眉。
“小哥哥。”
欢声再闹世,她笑得依旧泉水叮咚。
她跃到近前,扬起笑脸:“小哥哥,你快看,我化了妆。”
洁额如霜,细眉弯月。
最是眉心一点红,点亮星眸。
樱唇贝齿,淡淡胭脂。
如瀑青丝映月明,粉颊飞红。
“好看吗?”她强忍几分羞,看着小哥哥的眼睛。
佳人在前,是画笔描不出的美。
黑无常轻轻点头。
“那你笑一笑呗。”她耍赖,晃晃小哥哥的手。
她化命煮茶,只求我一笑,怎忍心让她希望落空?
嘴角微扬,少年俊朗。
微微一笑,醉倒佳人。
“唉,你长的这么好看,我真怕别人说我配不上你。”颜笑眉毫不吝啬对他的喜爱,再次耍赖:“小哥哥,你的笑容太迷人,以后,只许你对我一个人笑。”
“为何今夜化妆?”
他终于问我的容颜,好欢喜呢。
“不是我化的,我根本不会化妆。”颜笑眉顽皮的吐了吐舌头:“一定是那副魂魄给我化的,她对我可真好。”
她对你好?
她为达目的,已将你利用尽,连你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对了!”颜笑眉突然慌张,提心吊胆的问:“那盏茶,你喝到了吗?”
茶已入雪,残香消散。
“喝了。”黑君点了点头:“是世间最好的一朵茶。”
她笑了,在雪山里,终于让小哥哥喝到了我煮的茶。
“唉,早知道有今天,当初真该好好学仙法。”
叹息如兰,她诉尽委屈:“我用所有的仙灵化雪煮茶,可是我法力不够,水总是不开,不得已,只能搭上我的阳气……”
“颜笑眉。”黑无常紧锁英眉,打断了灵音:“你用尽阳气,已经做鬼,你知道吗?”
小哥哥面目沉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说这件。
“知道呀!”她答的轻巧,毫不在意:“做鬼也没什么不好呀,身体更清,眼睛更明……”
“做鬼后,只能昼伏夜出,永远不见天日。”
“那又有什么关系?把晚上当白天过呗。”
她想的如此简单。
“不轮回的孤魂野鬼,早晚化妖,有地府刺客追杀。”
“小哥哥不就是地府的人吗?你替我跟刺客说说情呗?”
追杀你的,何止地府刺客?
“就算刺客放生,钟馗剑底留情,还有天劫难度。”
黑无常说尽鬼的凄惨,颜笑眉却愈发坚定:“小哥哥说过,没有那副魂魄,我早就在阴煞里冻死了。现在我做了鬼,不会再怕阴煞了。”
她的爱,勇气无边。
黑无常再也无言以对。
暗自拿定了主意,陪她走到天劫边缘,最后一刻时,只能送她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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