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待皇帝反应过来,便拥着她径直朝殿外走去。
二人自顾自的离席而去,留下殿内所有宾客们面面相觑。碧池在一旁将进酒,杯莫停。皇帝怅然若失。夜无忌长大了嘴巴。乔妃则枯坐在座中,耳边一遍一遍想起了久远记忆中的尘封的声音:“小怜,莫要妄想取代她,朕已然身不由己,许你宠爱三千,难道连朕的心,你也要掏空殆尽吗?”那年,乔小怜刚刚入宫,是正德皇帝的宠妃。然而皇帝近旁的人皆知他心尖上的人早已用一曲胡旋舞强势入主了他的心。乔小怜自是不服输的个性。日夜旋转练习胡旋舞,只为取而代之。献宝似的表演给了皇帝,谁料得竟得来那一番言辞。这话记得这般清晰,连皇帝当时的神态也事无巨细一概记了个实在。这么多年,乔妃常常反复温习。麟德殿的喧嚣渐行渐远。卿君一手固定住那人给她披上的袍子,另一只手任夜无俦拽着,跟着他逃离了大殿。却没有远离,而是出了中殿转而上了左殿廊庑旁的一处亭中。此处地势隐蔽、视野开阔,是个监视偷窥的好所在!
隐约听见有人轻悄尾随其后,卿君疑惑,正待查探,夜无俦道:“是金吾卫,不妨事。”
“由此处看这一场盛宴,岂不快哉?”夜无俦放下卿君的手,凭栏远眺。
是啊,所有人的嘴脸净收眼底。皇帝的,番外蛮夷的,妃嫔的,皇子的,还有,那个——始终愁眉深锁的碧池的。
“乔妃她,同胡旋舞,有什么渊源么?”卿君问道,一语将夜无俦带回了现实。
“唔,无甚,只是父皇偏爱,母妃便习之而邀宠。”夜无俦云淡风清道,卿君直觉这里面定然暗藏波谲云涌。
“方才乔妃的表情不若是遥想当年受宠岁月的模样。”
见夜无俦没什么表示,卿君即又继续道:“皇上偏爱,应是已然先入为主,乔妃后习之而邀宠,恐怕只是效仿之举。看乔妃的形容,这番效仿并未得皇上青睐反而可能被皇上辱没了一番也不一定。可见,先前那位跳胡旋舞的女子方才是皇上的心头爱。”
“在本王面前道母妃的是非?阿卿是嫌这深宫岁月太过寂寥了罢?”夜无俦目光微敛。
“世人皆知王爷同乔妃母子情深,我又岂敢造次。虽则如此,我仍满心羡慕那位跳胡旋舞的幸运女子,帝王之爱从不纯粹,而她却牢牢占据了皇上的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除此,女人还图什么呢?”卿君道,“值此,也算酬了她的一片深情。”
暖风阵阵,拂起了她的凌乱的长发,吹皱了她的衣角。夜无俦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孱弱女子,仿佛要看穿他所不知晓的她的内心。
“卿君,甚爱芍药么?”夜无俦毫无征兆的发问。
“啊?”饿的眼冒金星的卿君弱弱的问着。
“若是,本王在你院中辟出一处来,种上些许便是。只是不可,再如今日这般由着自己性子胡来。”
卿君心下了然,原来,这厮是在说方才自己同夜无忌的互动。
“你戏过了吧?四下无人,顶多还有匿在暗处不方便现身的金吾卫,你还做这般拈酸吃醋模样不累?夜无俦,放松,暂时放下你的面具罢!”卿君轻声道。她已然没什么气力朝她霸气侧漏的吼叫了。
夜无俦一把扳过卿君身子,恶狠狠道:“你七王妃的名号便是这般得来的?你看看自己!衣不蔽体还同老六……这成何体统!还有,谁说本王拈酸吃醋是装模作样?本王这便教教你,七王妃该守的妇道!”
席间,她不知从哪里习得这怪异舞蹈。“胡旋舞”?他最熟悉不过,她这舞不全然是。席上,夜无忌贪婪的目光让他由始至终的不舒服。他二人因这芍药花而起的一番互动,他净收眼底。萧卿君,这便是你的一心一意吗?好,很好。
恍惚之中卿君并未听得真切,她只是看着夜无俦发了一同三昧真火,然后,自己的嘴巴就被他莫名其妙啃了一通。卿君大脑虽然转速降低,但是防御机制是出自本能。她咬住在她唇边辗转的唇,想给对方一个警告。可是对方仍然不以为意。于是,卿君狠狠咬下去!
终于,整个世界清静了!
夜无俦冷冷睥睨被他一只手钳制住的卿君,另一只手轻轻拭去自己红肿的唇边的血痕。
终于,卿君阖上双眼,从夜无俦身旁滑落了下去。在夜无俦仓皇之间将卿君稳妥接住,那人昏迷前似乎呢喃着一个字:“饿……”
第三十三章 故伎重演
卿君记得饿晕前自己万分饥渴的凝望着数十丈开外的麟德殿内筵席上罗列的珍馐。而此刻,自己是在小米粥的香味中渐渐苏醒。同样的是,两次都有同一个男人在场——夜无俦!
他先将卿君轻柔扶起,将枕头摆弄了好一阵,终于调整了一个他认为舒适的姿势,然后接过子衿端过来的粥,舀了一勺,放置唇边吹至适宜温度,然后递到卿君嘴边。
夜无俦做起这套动作来,生涩而深情,卿君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一时竟然顺从的喝掉了一整碗白粥,忘记了加上点儿小咸菜,更重要的是,忘记了向造成自己悲壮饿晕的肇事者表达自己最真挚的愤怒!
满意的将空碗放置在子衿手中的托盘上,子衿关切看了眼小姐,卿君还以她“安好”的眼色。子衿方安心收拾妥当了,出了房间。
夜无俦自卿君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饿了不知道吃,也不知道说,还那样群魔乱舞卖力的扭得风情万种!阿卿这样的奇葩,本王还真是一时词穷,想不出什么来形容。”
卿君补充了点儿能量,但是依旧很虚弱。反正卿君已然见惯了对方**腐朽的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丑恶嘴脸,早已有了免疫,所以懒懒的没有回应他的挑衅。
估计是见自己处心积虑的挑衅没有回应,夜无俦无趣道:“这样的无理指摘你都忍得了?看来身子是真够虚弱的。虽然你着实该骂,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还是先歇会儿,暂时不宜进补过猛,过两天我着人给你送些补品来。养精神点儿,我再来骂你!也不枉费我一番唇舌!”
夜无俦一边说着,一边将卿君的身体放平,小心翼翼似在捧着一件瓷器。给卿君盖被子前,望着她瘦弱的身躯道:“你看看你,这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恍惚之中,卿君似乎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不舍。只是那一瞬,继而又被恶狠狠的狂怒代替。因为门外响起了一位故人的叫唤以及子佩苦口婆心的劝阻。
“本王听闻卿君姑娘有恙,专程来探访……”
“七王爷……同……七王妃正在……就寝,七王妃现在安好,六王爷无需挂念,请回。”子佩吞吞吐吐道。这小妮子何时启动了“毒舌”模式?难道,又收了夜无俦的回扣?
卿君狐疑看向榻旁的夜无俦,嘴角噙笑,正在……宽衣?!
这货,大白天,自己又是半死不活的,他……他脱什么衣服?!
“这才刚过午时,卿君姑娘就……”
“哦……我们王爷王妃每日……就寝……并无定时,也无定数的”
卿君简直要羞愧而死!这该死的子佩,说他们大白天那啥就算了,竟然还对外宣称他们每日那啥,无固定时间,无固定——次数?!卿君此刻真真想冲出去掐死那位乱嚼舌根、财迷心窍的子佩!
可是这样可恨的子佩却甚是如夜无俦的意。他的嘴角快要咧到耳后跟了!
一个太过高兴,没有刹住车,他竟然将自己上身所有的衣物都褪去了,裸露了壮实的上身。卿君羞愧的背过身。
夜无俦自顾自上了卿君的床榻,扳过卿君羸弱的身子,搂在自己袒露的怀中。
门外响起了夜无忌执拗的声音:“卿君姑娘晕倒,此事可大可小,今日本王非要亲眼探访,否则不放心!”
说完,他便闯了进来。
这时,夜无俦方慵懒的起身,将自己胸肌、腹肌以及性感的肌肤都一览无余一并展示在面前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面前。不同于夜无俦的放浪,夜无忌看见夜无俦这样的形容时眉头锁成了“川”字。转而望向床榻上的人,卿君无奈的坐起身,报赧的朝来人点头问了好。
夜无忌看清了卿君之后,面上旋即被蒙上了一层死灰般的颓唐。
自从昨晚宴会上卿君舞毕被夜无俦那般形容的带走,夜无忌便听闻了宫中几乎人人皆知的一个事实——萧卿君,荣国公幺女乃七王爷夜无俦的正妃。
从来懒理宫中杂事,连这些无谓应酬自己也是可免则免。原本自诩潇洒,谁知却让孤陋≮更多好书请访问:。 ≯寡闻为自己的一段孽缘起了头。
既然起了头,却不能因为旁人的三两句便可收手!他要亲眼见证!要她亲口承认是她耍弄了自己,欺瞒了自己!
可是真到了亲眼见证的时刻,他竟然失控了。
“既是七王正妃,为何要许我萍水相逢的情分,同我游遍芳丛?为何无端出现在青楼之中?为何跳着那般妖冶魅惑的舞蹈?”夜无忌朝床榻上的卿君怒吼,直直盯着卿君,那眼神让人心里发毛,看的卿君各种闪躲!
卿君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当真是他口中那般不堪做了许多对不起这龙阳君的事情。可是回顾那日,自己以为他断袖,相处之间坦坦荡荡,倒是无瑕对他多有挤兑。莫非,这货是来打击报复的?
卿君尚未来得及反驳,便被夜无俦挡了话头。
“阿卿只是害喜,并无大碍,六哥可以宽心。”夜无俦装模作样的给自己套上了件袍子,却并不穿严实了,故意系了个松散的结,露出了自己半个胸膛,“另外,阿卿是本王正妃,六哥方才那般口口声声她的闺名,若是教旁人听见……怕是不妥。”
夜无忌却并不理睬他,冷冷看了卿君许久,终于,甩袖离去。
整个世界清静了。
夜无俦探究不满愤怒的本性在夜无忌离开之后暴露了出来,卿君现下无力同其周旋,只想养会子神,等会儿再进点儿膳食。
所以乖乖老实交代:“信与不信随你,我只说一遍。我只同他一面之交,相处由始至终都有无瑕在旁,你若不信可找她对峙。”
“一面之交他竟然跑来我七王府寻人?你有那么大魅力?”夜无俦打击道。
“于是你便故伎重演?”
“先前一个江浸月,本王替你打发了!现在又是我六哥!你这女人背地里究竟招惹了多少男人?!”夜无俦吼道,“游遍芳丛?青楼之中?妖冶魅惑的舞蹈?这桩桩件件你都给本王一一解释清楚了!”
继而看到卿君面上的颓败苍白,以及眼底的一片乌青,心软了。强忍内心的诸多不爽,柔声道:“歇会儿吧,稍后我叫你起来再喝点鸡汤。”
说完他便出去了。
这夜家的男人果然都是妖孽。夜无忌先前放着绿绮这般绝色美人都辜负了而一心要搞断袖,今日像个真正的男人那般拈酸吃醋?连“取向”都可以这般朝秦暮楚,其草率轻浮便不言而喻了!
而夜无俦,自己的王妃被一个龙阳君看上了便当真这么难以接受吗?至于那样生气么?幸亏他尚且没有丢失先前一直保持着的愧疚之心,没有对病中的自己痛下毒手。
醒来果然有鸡汤喝。卿君喝了一盅。随即夜无俦便禀退了所有人。然后自顾自宽衣。卿君又将自己调整至紧张备战状态。
后来却见夜无俦又穿上了一身纯黑色的——夜行衣!
先前麟德殿这二人那般形容,七王爷独宠卿君的传言甚嚣尘上。只有卿君知道,夜无俦此次留宿她房中,同恩宠无关,同混淆试听亦无关。他只是,借他这里来一招金蝉脱壳,抽身得空去密会一个人。而这个人,卿君猜测,不是他,便是她。
夜无俦倒也不瞒她,落落大方承认了。入夜之后,更了衣,用手放置在唇边吹奏了几个怪异音符,旋即,殿外便有了同样怪异的回应。乍一听似鸟鸣,细细品来,方晓实为人效之。
“是金吾卫。我去去便来,你先睡,毋担心。”夜无俦显然看出了卿君的疑惑,同她耐心解释道。
卿君披散着头发,已然睡眼惺忪,听罢点头,便倒头就睡。
夜无俦摇头一笑,转身投入了无边的暗夜之中。
奇怪,方才明明睡意甚浓,怎么夜无俦一走却精神了起来?方才,他似乎说,你先睡,毋担心。这三言两语,却在她心里荡起涟漪。这,是熟稔夫妻间最寻常不过的对白了罢,而他们之间……
睡意全消。从亵衣内层找出了那张纸条。
今日在麟德殿做准备之时,一位小宫女进来递给了她一张纸条,她打开见纸条抬头赫然写着:卿儿亲启。是萧伯殷的密信!她赶紧将纸条藏于亵衣内层。
近来,她每日都向萧伯殷传递的密函都只有四个字:风平浪静。所以,萧伯殷急了。卿君受宠的传言想必已然传之平领荣国府中,他萧伯殷怎么甘心自己派出的间谍明明受宠却丝毫情报没有搞到?
微弱烛光之中,卿君开始阅览。
卿儿亲启:
悉儿于京都王府中蒙恩甚隆,为父欣然。奈何感叹儿之回音。须知是非之地,永无平静之日,何来风平浪静之说?伴君如伴虎,为父深知儿处境之凶险。然则君为臣纲,为父亦无可奈何。望汝铭记为父“江山北望”之宏远,与汝共勉。
阅后即焚。卿君淡然望着燃烧的火焰,声音微不可闻:“萧伯殷,或者说,萧仪君,你果然急了。”
入了王府有些时日了,一点有价值的情报也没有传递回去,也委实有些不像话了。但是,卿君更笃定了一件她已然料到的事:在这宫中,萧伯殷并不止她这一个间谍。今日送纸条进来给她的那个小宫女,他日,得好好盘查一番。虽匆匆一眼,不过他日得见,卿君还是自信足以认出的。
第三十四章 无处可匿
平陵方面迫切至此,她该不该将番邦使节进京的消息告之萧伯殷呢?
萧伯殷除她之外的内应必然于今日传递此消息——比如,那个小宫女。她若藏匿,定然招惹萧伯殷的疑心。那,夜无俦此番秘密相会的事呢?既然夜无俦大方承认,并未刻意隐瞒,另一方面也是默许她将此事传递给萧伯殷的罢。
奋笔疾书,将这两桩交待清楚,寻了个木匣子,将情报置于其中。
蹑手蹑脚行至殿外的太液池南来的水源处——龙首渠边,这便是这七王府极为微妙的所在了:这龙首渠内有暗渠与皇城外相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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