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珏告诉自己:这是幻境,这是幻境……
可此情此景,当如何破之?
是了!
以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惧?
来斩我吧……我已无身。
朱珏不闪不挡,轻轻坐在原地,正定打坐之姿,目光平静、不惧不怒。
只见那刀光一闪,斜斜劈下,竟从自己身体穿过,不伤分毫。
果然!
见一刀没有建功,那武将面露惊诧。几息之后,身体便忽然开始破碎消失,身后的千军万马同样纷纷破碎,消失不见……
逐渐,连幻境也消失了……
睁开眼,朱珏发现自己竟坐在桥上,身体正随着索桥摇晃。
迷雾深深,檀香依旧。
原来如此!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朱珏觉得找到了些窍门了。
只要幻境中不乱偏乱动,现实中便也如此。
站起身来,朱珏接着前行。
步伐缓慢、眼看就要走过了中点,此处却是整条索桥最低、也是晃动最剧烈的位置。
忽然感到一阵异香扑鼻。
意识又渐渐疲倦模糊。
眼前一晃,又进入到了一个新的情景……
此刻,朱珏正处在山谷中半腰深的一片绿池之中。
此间山花烂漫,碧池清清,空气清新,鸟音鸣鸣。
正有三五绝色少女,亵*衣半掩、嬉戏水间。
见朱珏到来,欣喜异常,纷纷围拢周围。
“好俊俏的小哥啊。”
“是啊,你的身材好好呢……”
“我们去岸上吧,好不好?”
“陪我们睡觉吧,好么……”
一个个兰气芬芳、玉指轻抚、调笑宴宴……
……
面红耳赤的初哥朱珏何曾见过这种芙蓉阵仗。
只觉得遍体酥麻难耐,心神就快要失守,大脑深处渐渐袭来某种从未经历、却不可抗拒的麻醉感觉……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朱珏不断提醒着自己。
她们都是妖怪,妖怪!
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女子……
仿佛她们转眼间就能变成青面獠牙的精怪。
只有不断这样提醒着自己,才能保留那最后一丝清明。
半梦迷醉中,一丝清明还在苦苦挣扎。
依稀记得,佛经中有一古佛,得道前号释迦尊者。魔王曾用自己三个女儿诱*惑他而不得。不成想今日自己也有这待遇。
可自己就快要把持不住了啊。
罢了,既然拦不住,那就不要拦!
只做平常之真如自我。
入而不迷……
是为悟!
想通此点,朱珏的眼神已不在迷乱。
耳边几个少女还在不断呢喃:“我们睡吧,睡吧……”
朱珏点点头。
“好吧,睡觉。”
众少女一片惊喜。忙拉着朱珏来到岸上草地。
然而,还未等那些少女将自己拉向距离河岸更远些的平坦处,朱珏早一头扎在水边草丛中、倒头就睡。
这一倒下,便任少女们在旁推搡嗔怨、推抚逗撩,少年只是不理。
“不是说好了睡觉吗……我想睡觉,只想睡觉!都别拦着我。”
说罢不顾少女们的春*心闺怨,直接翻了个个儿,干脆扭脸趴着睡下。
这下,还看你们如何使手段。
一阵朦胧迷糊过后,耳边少女们的嗔怒声已渐不可闻,眼前只有一片沉沉昏暗……
……
再次睁眼,却又已身处桥上。
此刻自己竟然还是趴卧着的,姿势颇为狼狈。
连忙起身,回头望望,竟已走了四分之三!
已能望见对面朦胧迷雾后原平那关切的目光。
想想原平刚才的招数……算了,最后这一段,哥也不冒险了。天知道万一掉下去有没有人救我,怕就怕想救也来不及啊……
想罢,从袖中掏出一蓬松针。
哼,你们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松针可能很久以前浸过松脂,干燥后分外坚硬,宛如一个个钢针……这是方才来时的山路上特意偷偷折的。
揪下了一根松针,攥在手中。心中方缓了缓,复又前行。
才几步,迷雾的压力果然骤增!
眼瞅着就要迷乱,朱珏早一针扎在屁股上。
……肉厚,还不耽误行走。
趁着一激灵,忍着疼痛,复又迈出一步,眼前又是一阵迷糊。
毫不犹豫,朱珏又是一枚松针扎下……
如此反复……每行一步,就落一针。
从腰间撕了一块布咬在嘴中,朱珏早已疼的满头大汗。
步履艰难,却是毫不停留。
已不知扎了多少下了。
疼痛的感觉越来越麻木,起的作用却越来越有限……
感觉自己又要陷入黑暗。
意识渐渐模糊。
……
木然地又迈出一步,忽然发觉竟然踩到了实地!
到了!
原平激动地一把上前扶住了朱珏:“就知道你也能行!”
“未必……”
没有成功后的欣喜,朱珏脸色苍白地笑笑,“我才走了一半……说好了我要走两次!”
说罢扭回头,对着迷雾中来时的方向大喊道:“我到了这边了,现在就要走回去!”
也不等对面回应,已是转身,竟又迈步踏在了索桥上……
原平见阻拦不住,只得默默在后方注目,不敢大声。
刚已走过一回,朱珏早不复之前的紧张。
谁知几步迈出,朱珏脸上却已霍然变色。
这迷雾幻阵的威力竟然比刚走过来时更增了几分!
本来以为轻车熟路,谁知返回的路途却愈加艰难。
照这情形,若是走到中途,迷阵的威力难道就要翻倍?
苦涩笑笑,朱珏这次揪下了两枚松针……
就这样,每走一步,就扎两枚于股后环跳穴之上。酸痛不禁之际,尚还能坚持一丝清明。
复行了十数丈。这一蓬数百根的松针眼瞅剩不下几根了,马上就要罄尽。
回程的路途,却还未走到三分之一。
又走几步,松针果然用尽。朱珏随手丢掉……
罢了,现在只能靠自己的运气了。
朱珏的嘴角早咬出了一丝血痕,双目圆睁,眼白处尽是血丝。
明明睁着眼,脑中所见,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这回,竟身处一摇曳孤舟之上,无橹无舵,随时便要翻沉。
河水血色滚沸……冥河。
扁舟正随波逐流,两旁岸上、却是无边地狱景象。
油锅、拔舌、掏肠、剜心……
无数野鬼们痛苦地撕心呐喊、抢地求饶,那些豹额怒目的鬼卒却恍若不闻,仍机械不停地炮制着脚下冤魂。只见残肢遍野,流血如浆。目光所及,一片昏暗血红、不见天日、无边无涯……
有那鬼卒鬼将,望见河中朱珏这一叶独木舟,纷纷聚拢河岸两边,怒喝叫嚣、大刀兵器不断击打着水面,似期着小舟靠岸,好送朱珏这难得的“新鲜肥肉”下锅烹煮。
而朱珏身处的小舟,于翻滚河水中摇曳偏转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沉没或者靠岸……
此情此景,若是常人,此刻很难不惊慌失措。
朱珏却犹自镇定……兴许还有办法!
闭目苦思良久,脑中忽然想起不知何时偶然看过的几句经文:
夫为道者。犹木在水。寻流而行。不触两岸。不为人取。不为鬼神所遮。不为洄流所住。亦不**……我保此木能够入海!
是了!
我保此木能够入海!
朱珏眼前一亮,心中便已笃定。
不理情势凶恶,开始默默反复诵念此句。
那小舟果然渐渐平稳下来……
水流虽汹,却难阻轻舟一条直线。小舟继续不急不缓、沿着河中线顺流而下……
任两旁鬼卒鬼将凶恶怒骂,朱珏只是低头不闻,继续诵念。
良久……
前方豁然开朗,血水冥河已尽……眼中忽然一派海碧天蓝。
只见万里洋洋无云。
鼻翕,一缕海风腥咸;抬头,几只燕鸥高鸣……
胸臆顿舒!
还没来得及细看,美好景象突然又破碎幻灭。
睁开眼,仍在桥上,山风雾迷依旧。
抬头看看,估摸着再走数步,就要过了索桥中点。
前方又当如何?
按捺下一丝忐忑,朱珏定了定神,复又踽踽前行。
……
一步踏过中点,果然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袭来。
这感觉怎么竟是……如此美妙?
如果说之前走在桥上的感觉都是迷沉压力的话,那此刻就是……愁云尽散、一身顿轻!
复行数步,愈加明显。
朱珏只觉得之前过桥时所积压的烦恶乖戾之气正在一缕一丝从身体中抽离,竟感觉无比得舒爽美妙。
这难道就是常说的物极必反?
兴奋的朱珏步伐渐渐加快,那积郁体内的诸般不适抽离散逸的舒爽感觉愈发强烈,渐渐只觉得内心空明,一身的轻松。
似乎不止是刚刚的难受烦恶没了,就连十几年来积压在命运多舛的自己身上那无边诅咒也慢慢地消失了。
多年来,厄运不断的朱珏虽不怨天尤人。心中却也难免自怜自怨。
现下,却感觉潜藏在内心深处那最后一丝怨恨不平之气都渐渐消散殆尽。
是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自己又何必怨天尤人。
经过这一番荡涤清洗,只觉得内心更加洗练。
朱珏眼神明湛,心内空明。步伐却未停歇……转眼,已快走到尽头终点……
已能望见,对面胖子陈默欣喜兴奋得涎水都流了出来。
抬起一只脚悬在空中,朱珏的步伐却停了。
心中已空无可空,却感觉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显现,那感觉似曾相识。
仿佛深埋在某一时空的记忆就要苏醒,似乎想起了什么,可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仿佛忽然看见镜中一个全新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最后的几步,竟舍不得走完。
……
良久。
终于还是一步落足在实地。
陈默早一把抱住怅然若失的朱珏,欢喜得眼泪直流。
“大哥,你真行、真的行啊!”
几息后,还在回味的朱珏方淡淡说道:“我到了。”
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于长老。
“何如?”
……
第十章 并非桃花源
“没有人能走一个来回,没有人……”
于长老仍旧对着那“炼心路”喃喃自语,语气似乎平静。
俄而,方转过脸来,点头道:“不错……现在陈默已经是外门弟子了。”
犹豫了一下,对着旁边的执事道,“我这就带着陈默和那原平入峰,”接着又一指朱珏道,“你带他去领杂役的牌子,然后直接送他去司药阁废丹房。”
“废、废丹房?”
执事有些不太确信。
“还要我说第二遍?”
于长老眼中一抹戾气一闪而过。
“呃……是,是!”
那执事忙连连低头称是,不敢再嗦。转过脸来,对着朱珏道:“你随我来。”
说罢当先转身而去。
朱珏不敢耽误,对着依依不舍的胖子陈默点点头,又向于长老拱拱手,亦转身紧随而去。
……
距离方才来时早过了两三个时辰,之前于长老打在朱珏身上的神行符早过了时效。那执事却在前面走得飞快,后面的朱珏紧赶慢赶,早满头大汗。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明显体力不济。朱珏不得已正要呼喊慢些,前面那执事却停了。
朱珏抬头一看,已到了一处山间阁院。
那执事也不进入,唤过一个楼前当值的管事:“速去领个杂役的牌子来,新来个去司药阁的。”
也不知引路的执事什么修为,只见那管事一脸恭谨领命而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匆匆跑回,手中已拿着一个圭形木牌。
执事示意朱珏接过木牌,朱珏连忙接过。
摊开手掌,牌子正面一个“杂”字,翻过背面,还刻着“司药”二字。
见朱珏翻看着木牌,头上汗渍未干。那执事犹豫了下,似有些肉痛地掏出一张神行符,打在朱珏脚下,“快走,跟着我。”
说罢当先转身而去。
朱珏忙收起木牌,揣入怀里。匆忙跟上。
那神行符果然不凡,这回却能跟上那执事的脚步,忙不失时机地搭话道,“敢问执事大人尊讳?”
那执事脸色古怪,步伐缓了缓,却答非所问道:
“你的表现,我方才皆看在眼里。自打我入第七峰三十余年来,还从未听说何人能连走两遍炼心路……”
接着面色犹豫了下,又意味深长地道:
“如此表现,却被分入废丹房,也不知上面是何用意……所以我的名字,就不必说了吧。”
说着,便不再言语,继续当先赶路。
朱珏怔了一怔,接着便若有所思,也不再搭讪,默默在后跟随。
……
不多时,便行至一三山相环的妙处,此地竟拔然而起数十亩的楼台院榭,周围鸟鸣葱茏掩映,鬼斧神工般自然而成、古雅古香。隐约能见其中不少人正营营忙碌。
径直来到最高大的一间楼上,椅上正翘着二郎腿哼曲的管事慌忙一惊,肃然而起,堆脸笑道:“呦,崔执事!什么风能吹的您亲自过来?有事吩咐个杂役来交代就行了,还怕小的们不尽心?”
“哼,这可是于长老亲自交代的,你瞧着办吧……”
说罢一瞟身后的朱珏,“新来的杂役,安排他去废丹房。”
“呃……是是!”
一脸错愕脑筋有点转不过来的管事慌忙答应下来,冲着门外嚷到:“今天哪个兔崽子当值,送人的活来了!还不滚出来!”
“来……啦……”
答应得迅速,声音却明显在几十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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