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后,方璞才缓缓开口道:“以前确实有过这样的客人,但他们在占完便宜的第二天便不明不白的死掉了。死去的人身上没有半点伤口,死状却极其凄惨惊恐。自那以后,再是心术不正的人也不敢在这儿白吃白喝不付钱了。”
如此一来,顾怀彦对这位蒙老板生出了更浓的兴致:“他是如何在不与人沟通也不见客的情况下,知道谁是那位赖账的客人并不动声色的将其杀死呢?”
“客官错了,那些人并非小女子所杀!乃是天谴,隶属于多行不义必自毙!”
一宛如天籁的女声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由前台那只小门里飘了出来,在场众人全部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沉寂过后便是欢腾,尤其是那些男性客人,他们的叫嚷声几乎能够掀翻房盖,更有甚至纷纷起哄要这位程老板现身一见。
将客栈大厅中所有用餐人员全部视察了一番后,向阳才捂住嘴巴绕到了顾怀彦身侧:“公子,这根本不可能呀!包括我们在内,这间客栈至少有十八位旅客,她怎么可能将每个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且对答自如呢?”
向阳所问,也正是顾怀彦萦绕在心头的疑虑,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答,只是用深邃的目光瞥向了角落里的那扇小门,于心中思忖了起来。
“这声音听上去不过二十余岁,此女内力不甚高强,不足为惧。但她又是如何在这么远的距离内将诸多客人的谈话内容全部听得一清二楚呢?就算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可能在同一时刻做这么多事,难道她练了什么奇功不成?
可是这里足足有十八位客人,她为什么只同我一人讲话呢?难不成这位程老板是我认识的人?可她的声音又这般陌生,是我从前没有听过的。
一个女子能够在大宋和西域全部不敢管的地界开一间这样的客栈,绝对不简单!她会不会和销金窝的老板是同一人?绑架阿梨的人会不会也是她?”
与先前不同,自从这位神秘的程老板开口说话后,男性客人们全部一窝蜂的朝着角落里小门走去。
唯独有一人例外,那人对待顾怀彦似乎比那位程老板还要好奇的多:“这位少侠,你脸可真是白!我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也未曾有幸让程老板与我聊上半句,你这才来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程老板炸了出来,当真不一般呐!”
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后,顾怀彦赶忙回过身去。但见一约莫二十岁左右,一身短打且满身酒气的棕发男子正笑吟吟的望着他。
顾怀彦并不打算搭理他,但念及此人还算是面善,他还是礼貌性的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兀自由角落里传出,那些试图靠近程老板的男子也全部条件反射一般四散开来,各自乖顺的跑到了原来的位置坐下。
细细看之,大多数人都是一脸惊恐之状。
第四八七章 客栈来客(一)
原是有一登徒浪子试图将手从那扇小门伸进去调戏程老板,却被先发制人的程老板以利器斩断了手掌。因着那利器上涂了剧毒之故,鲜血四溅间,这登徒浪子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丢了性命。
连同程老板在内,客栈依旧是十八个人。
见这架势,那些蜂拥而至的男子是谁也不敢留在原处,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其中也不乏暗自庆幸之辈,他们只不过晚了一步将手伸向那扇小门,却保住了一条性命。
恰逢苟若白与蒙少牧付账归来,却是原封不动的将三百两银子送还至箫无羡手里。箫无羡笑了笑,道:“程老板没有收你们的银子吗?难不成这顿饭由她做东?”
两位少年很是乖巧的点了下头:“不只是这顿,程老板说从今而后,凡是顾少侠与他朋友的住宿膳食皆不收取半分银子。”
在众人的艳羡与好奇声中,顾怀彦缓缓站起了身:“如此说来,怀彦是必须要去会一会那程老板了。”
向阳紧随其后站了起来:“公子,向阳陪你去,我害怕那女子会对你不利。”
纵使相信那程老板决计不会做出残害自己的事,顾怀彦也同样理解向阳心中所忧,当然不会拒绝。
二人一齐朝着角落走去,却在经过门口时被突然推开的门所阻而齐齐向后退去。月色下的沙漠一点也不温婉可人,凛冽的骤风与狂沙随之冲进了客栈内。
因为受不住夜里的寒冷,部分客人渐渐生出了埋怨之词,却因为顾忌到喜怒无常的程老板而隐忍不发,连“关门”这类话都不敢说。
不多时,两个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的男子便走了进来,浑身上下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神秘程度丝毫不亚于那扇小门内的程老板,却不约而同的用一双眼睛盯着顾怀彦看去。
直至关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温暖才终于回到了客栈大厅。众位客人只能用怯生生的眼光朝着那俩人看去,却是谁也不敢抬头,好像多出来的这两个人是鬼神一般。
二十个人的客栈内,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众人依旧沉默不语,一个好事者都没有,却是连同顾怀彦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击中在了他们俩身上。
不多时,随着角落里那扇大门的开启,神秘莫测的程老板总算在万众瞩目中款款现身,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只见她身着一袭本就神秘十足的黑紫色窄袖长袍,及肩而下皆绣有花纹,形如杜鹃。乌黑的秀发上插着两只五彩斑斓的步摇,脑后垂着两条黑紫色的丝带。
一张绣花面巾牢牢的遮挡住了她的下半张脸,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睛却透着森森忧郁,她并不像桃夭娘子穿着那般单薄,看上去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这娇弱的小女子将有胆量斩下一男子手掌且面不改色。
众目睽睽之下,这小女子出人意料的跪到了那两位“鬼神”脚下。准确的说,她是跪在了左侧那个看上去身形更为销瘦的“鬼神”脚下。
“程辞参见城主大人,祝您身体康健,福泽绵延。”
此时,这位神秘莫测的程老板姓名和真容算是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了众人眼前。那份神秘不仅没有消失,反倒越演越浓,倒是再见过她的面容后再也无人像方才那么恐惧。
已经有按耐不住的客人开始揣测程辞与两位“鬼神”的身份了。
“你们说,这程老板到底是何来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开这么一间客栈?”
“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怕是她旁边那位……被她称作城主之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吧!”
“如此说来,咱们所消费的银钱岂不是全进了那位城主的囊中?”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左侧那位销瘦的“鬼神”最先摘下了斗笠,并伸手将跪地的程辞扶了起来。
因为距离相近之故,顾怀彦一眼便认出了此人,心中是又惊又喜:“程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随手将斗篷递到程辞手中后,程饮涅才彬彬有礼的朝着顾怀彦鞠了一礼,笑道:“顾少侠,好久不见!能在此处看到你,我也感到十分惊奇。”
下一刻,那名随程饮涅同来的“鬼神”也现出真身,并十分激动的扑向了顾怀彦,甚至兴奋的大声叫喊起来:“大哥,能在这里见到你简直太高兴了。”
“志南,你怎么也来了?”顾怀彦同样欣喜异常,心中更感踏实。
“我陪同程公子一起来的。”
互相寒暄一番后,程饮涅与顾怀彦又开起了“介绍大会”。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宾客,凡是与顾怀彦和程饮涅相关的人全部互相熟识了一番。
待到众人全部熟稔之后,程辞才在程饮涅的招呼下坐在了他的身侧,并当场表示从今而后大家的食宿费用全部由她一力承担。
将所有菜品都端上桌后,众人只顾埋头吃饭,谁都没去询问程饮涅与程辞的关系,乃至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了晚饭结束,除去客栈聋哑仆人外的二十人依次回到了房间。
顾怀彦、阮志南、贺持三人住在天字一号房,也是唯一一间三人床的房间;柯流韵与箫无羡住在天字二号房;苟若白与蒙少牧住在天字三号房。
此外还有住在四号房的耿阳;五号房的镶金、镶银两兄弟;六号房的赵大亮以及死活硬要住在柴房的风、雨、雷、电四兄弟。
向阳与方璞是女客,住在地字二号房。她们的隔壁分别是住在地字一号房的桃夭娘子,以及地字三号房一个名为戴纯的中年女子。
女客们所住的地字号房距离男客们的天字号房还要饶过一道弯弯曲曲的走廊。。
所有人中,只有程辞这一个例外,他是被程辞亲自搀扶回房的。
亲自为程饮涅铺好被褥又打好洗脚水后,程辞习惯性的为其褪下了鞋袜:“让小辞来服侍城主洗脚吧!”
“有劳了。”程饮涅欣然接受了程辞的建议,脸上显现着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
取出腰间毛巾为程饮涅将脚擦干以后,程辞才温柔的冲他笑道:“城主能路途迢迢专程来此见我,小辞甚感荣幸。”
掀开被子盖至腰部后,见程辞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程饮涅只得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你该做的也都做完了,回房休息去罢!从明日起,我的饮食起居皆由自己负责,你不必专门来此侍候我。”
即便如此,程辞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怔怔在站在原地盯着程饮涅看去。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面对程饮涅的问话,程辞轻咬了一下嘴唇,摆弄着手指,闷声答道:“回城主的话,这间房间其实是小辞平素里居住的……因为这是唯一一间宽敞、清幽又别具一格的房间,所以我才将其让给了您,万望您不要嫌弃才是。”
“难怪我从进门起便闻着真真的脂粉香味……即是如此,我换到别处居住即可,这里还是留给它原来的主人吧。”
程饮涅才掀开被子,放在地上的那双皮靴便被程辞以脚背滑至一旁:“城主既然肯来这里见我,想来是已经见识过信中的内容了……那又为何执意要与我分开居住呢?咱们迟早是要做夫妻的……”
说这话时,程辞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怯感,反倒十分勇敢大度。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程饮涅看去,似乎是在寻求答案。
程辞勉勉强强也算是程饮涅的未婚妻,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也就是程免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
说起来,这程辞并不是别人,乃是程免免母亲的亲侄女,程免免的亲表姐。本也是个聪明机敏可爱伶俐的小姑娘,却和程饮涅一般因为庶出的身份一直不受家人待见。
不管是她的姑母还是父亲,最看重的永远都是她那个嫡母所生的哥哥,程辞与她的母亲在那个家里地位低贱的要命。
她的母亲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这才有机会为她那个好色的父亲生下了她。有道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她的父亲令结新欢后,很快便忘记了她们母女。
程辞的嫡母虽是一府主母却同样不受她父亲的宠爱,他们的婚姻只是世家子女的结合,毫无幸福二字可言。
即便生了她兄长,夫妻离心的局面仍旧没有挽回。他父亲反倒变本加厉的将各式各样的女子带回家中,一住便是小半个月。
她嫡母生来便是阴险善妒的小人,屡次阻止她父亲外出寻欢作乐未果后,便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她们母女的身上,打骂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程辞之所以要以面纱遮面,正是因为幼年不慎被她嫡母用长鞭抽毁了容貌。原来好好的一个美人坯子,就这样成了人人厌恶的丑八怪。
第四八八章 客栈来客(二)
即便如此,一心向着太阳生长的程辞也甚少生出埋怨之言。
可她的母亲却因为长期的压抑而逐渐崩溃,再又一次无端忍受了她嫡母十几个耳光后,终是在那天夜里跑进厨房偷了一把菜刀。
她的父亲、嫡母、兄长统统死在了那把菜刀下,其中也包括她刎颈自尽的母亲……那晚,是少女时期的程辞第一次见到人的尸体与满院子的血腥,却没有透露出一定点儿的害怕。
沦落成孤儿的程辞竟然凭借幼年时期的记忆寻到了无眠之城,她原以为投奔至自己的姑姑家里后,她的人生将迎来另一重阳光。
殊不知,这此投奔竟让她陷入了彻底的阴暗之中。
她的姑母对她丝毫没有半分亲情可言,不仅没有同情这个一夕之间家毁人亡的孩子,反倒责怪她是个丧门星,克死了自己的父亲与哥哥。
她的姑母在骂过她之后便做好了将她丢出城外不管不顾的打算,若不是程免免极力求情,怕是程辞根本就没有机会留在无眠之城。
以婢女的身份留在无眠之城中的她,被姑母改名程辞。谐音长辞,也就是与世长辞,大抵是盼望着她早死的意思。
程饮涅与程辞原本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何况那时候与程饮涅为伴的人是姬彩稻,二人之间的交集几乎为零。
奈何程免免的母亲也是个心思歹毒的妇人,两个孩子本就已经很可怜了,她还硬要在人家伤口上撒一把盐。
在某一年的中秋佳节,程免免的母亲依旧没有准许程饮涅坐在桌上与大家共餐,却当着无眠之城所有人的面宣布为他与程辞订下婚约。
并非她突生慈善之心,而是她觉得两个同为庶出的下贱之人最为相配,甚至言之凿凿的断言二人将来所生子女只会更加低贱。
对于程饮涅来说,那纸婚约无疑是另一种形式的屈辱。即便知道程辞也是无辜受害之人,但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娶她为妻呢?
幸运的是,二人的婚事定下不足一年,程免免的母亲便溘然与世长辞了,二人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一些。
旁人不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包括程免免在内都以为她是害了暴兵身亡……程饮涅却清楚的很,因为他亲眼见到程辞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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