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微微吃惊,然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朱妘,心想难怪觉得最近朱妘有些不一样了,好似增添了些少女的柔媚。
“这是好事啊。奶娘你这几日多加照顾着,叫小厨房增添些补血的食物,还要注意切勿着凉了……”我一边在这吩咐着,朱妘的奶娘一边点头应是。
正在这时进来人说颛福和十五皇子颛明一道来请安了。
我吩咐让他们进来,却见朱妘还是呆呆的,一点也没有回避的样子,于是假意咳了咳,朱妘这才惊醒过来,慌忙用扇子遮住脸。
颛福进来见到朱妘也在,客气地说:“原来皇后也在。”然后他指了指身后的颛明说:“这是朕的十五弟,刚才在路上见到他,就一同过来拜见母后。”
颛明迟疑了一下,然后向朱妘跪拜请安,这礼节是该有的,但朱妘却有些不知所措,举着扇子不知道是该扶他起来还是该说些什么,还好这时颛福拉起颛明说:“都是一家人,十五弟何须行此大礼,快起来。”
朱妘本来对颛福就有些生疏,再加上颛明一名陌生的男性,显然有些发窘,我见了解围说:“皇后,这没有什么事了,你下去好好休息吧。”
颛福看着朱妘离去的背影,不解地说:“皇后今天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我跟着笑了笑,颛明在场也不多解释。
“母后最近的身体可安好?儿臣一直很挂念您。”这是颛明在问。
自从龙恩寺回来,这几个月我一直是怏怏的,饮食也少,宫人都说我最近身体不大好,故颛明才有此一问。
我看眼前的颛福和颛明两兄弟,从相貌来说颛明更显秀气,然而我从心底里莫名地不喜欢颛明。虽然他的确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但我总感觉他骨子里很像他的母亲,争强好胜,爱算计,小家子气。
尽管他的语气恳切,但他关心的话我却无法相信。因为我对他既无血缘之亲,也无抚养之情,我不大相信他会真心的关心我。
于是我也客气地回道:“已经好多了,谢谢十五皇子的惦念。”
颛福说:“母后,儿臣这次来是有件事请您定夺。今天收到了端豫王上的奏折,今年的朝贡该轮到他了,我们是否该批准他来帝都朝见?还是如前几次那样回绝?”
自从颛福登基后,本来每年亲王来帝都例行朝贡的事都被我拒绝了。一方面是为了确保京都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看到故人想起旧事。
我刚想开口说拒绝,然而话到了嘴边又迟疑了,我伸出手说:“让哀家看看折子。”
我展开颛福递过来的奏折,上面的笔迹是那样的熟悉,让我感到了一种暖意而又心酸。端豫王奏折里的语气十分恳切,希望能亲自来帝都拜见龙颜,然而我又从这字里行间感觉到另一种显为人知的迫切。
我是应该拒绝的,无论从什么方面考虑,尤其是我们之间的孽缘,是我不愿意面对的,更何况那孽缘还开花结果。但是,就是因为九珍,就是考虑到九珍,我想到九珍从小没有父亲疼爱的缺失,而我也似乎没有权利阻隔他们父女相见,那太过残忍,他们本
10、故人 。。。
已不能相认。
如果这次拒绝,那么下次相见的机会恐怕就不知是何时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我喃喃地说,颛福有些不解地看向我。
“让他来吧。”我小声地说。
“让他来吧。”我再次重复说。
11
11、朝贡 。。。
深夜入浴。我将自己整个身体浸在温暖的水中,不禁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
有宫娥上前为我轻柔地擦拭身体,我好玩地撩拨清白色的浴水,手臂上便沾了许多颜色的花瓣。过了一会儿,我挥手叫宫娥们退下,说道:“让哀家自己泡一会儿。”
四下变得安静,只有金铜色凤首水头汩汩流水的声音。
我缓缓抚过自己的身体,手臂、脖颈、胸乳……我的身体是那样的妖娆丰满,我的肌肤如此的光滑洁白。然而我确确实实已经快三十岁了。诗歌上曾赞美三十岁的女人如同牡丹花一样国色天香,然而我的美貌就将要在这宫中不知不觉地尚未开花就要凋谢了么?
莫名的感伤。年轻的太后,年轻的寡妇。
也不是不曾空虚过。即便穿着再华美的衣服也无人欣赏。
然后我又想起元日便要进京的端豫王,我们曾经一夜夫妻。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是深深记得那时自己伤痕累累,满心酸楚。
我是不是在为那次的错误而后悔?
我从不敢想这个问题的回答。不过当我出浴后看到床上已经先睡着的九珍,我想我应该不会后悔。因为他赐给了我九珍,我至亲的亲人,我生命的延续与意义的所在,所以我真心地感谢端豫王。
没有她,也许我不会活到现在。
我抚了抚九珍的头发,俯身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亲。
第二天早上突然被屋外的一声尖叫吵醒,然后形单慌张地跑进来禀报说:“太后娘娘,不好了,楚姿她,她在自己的屋里上吊自杀了!”
我大吃一惊,叮嘱奶娘好好照顾九珍后,披了件外袍就跑出去了。
我被引领到楚姿屋前,门口已经围了一堆的人,见我来了纷纷跪拜,我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要往屋里进,但被阻止了,镜明挡在前面说:“小姐,上吊之人的死相都十分狰狞恐怖,您还是别……”
我根本不想顾虑这些,然而当我看见楚姿的遗容时还是被吓到了,惊吓得脸色煞白,又是震惊又是伤心,眼角也禁不住沁出了泪水。
尔玉宫以善善为首的一干宫人跪在我面前,我看着她们隐隐的想发怒。
听说楚姿是因为受到其他宫人们的排挤才郁郁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楚姿的死她们实在难逃其责。我心知哪怕一个小小的尔玉宫也逃避不了上下争宠,在这尔玉宫多年前就跟着我、有资历的无非是善善、如意、菟丝、楚姿、形单和镜明。善善已经是一品女官,统领着后宫宫人的一切事宜,如意、菟丝、形单和楚姿则是二品女官。她们都知善善上了年纪,早晚是要交出女官长的权力的,若是少了楚姿便少了一个人来竞争。
但是当责备的话到嘴边我却又说不出来了,难道我自己就没有责任吗?宫人们钻了空子罢了……如果不是我当初对楚姿的猜忌和漠视,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明争暗斗自始自终贯穿着整个宫廷,我只是幸运的登上了最高位,但名利之争即便不再发生在我身上,也会发生在服侍我的宫人之中。
怒气平息过后是更多的无奈,我无力地说:“哀家不多说什么,到底谁有错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哀家只是希望以后尔玉宫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人命,你们的性情哀家都心里有数,也都自有安排,若是做得太过分反而得不偿失。”
不过事后善善劝慰我道:“小小姐,其实楚姿这么一死,老奴心里倒有些安生。承太子到底是谁害死的……楚姿与婷仪关系很好,而婷仪又变成南赢王的人,承儿被立为太子自然损害了南赢王的利益。楚姿的嫌疑非常大,她死了,对咱们来讲说不定真的是好事。”
我奇怪地看了善善一眼,事情真的会如此简单吗?真得楚姿就是潜藏在尔玉宫那无比隐秘的杀人凶手么。如果果真如此,那倒真让人松了一口气。
楚姿死后,没有人再敢住那间屋子。也许是宫人们自己心虚,总说那间屋子夜晚闹鬼,时时听到女人哭声,附近的宫人们也纷纷迁离,那片宫室后来被封置起来,成为尔玉宫的禁地。
今天是端豫王进宫朝拜的日子。
早上我细细地为九珍梳了头发,九珍打着哈欠问我:“母后,您今天为什么那么早就叫女儿起来,这都梳妆打扮好长时间了……”
我给九珍扎上粉红色的绸缎说:“因为今天是你很重要的日子。”
九珍点了点头说:“是的,女儿又快要长大一岁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没再解释什么。可是九珍,今天是你与自己亲生父亲相见的重要日子。
不一会儿头发梳好了,九珍站起来左照右照,奶娘在一旁夸赞道:“帝姬长得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九珍甜甜地笑着说:“因为我是母后的女儿嘛。”
我蹲□轻抚九珍的脸蛋,第一次郑重地跟她说那样的话:“不只因为你是母后的女儿,还更因为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九珍一定也会像你父亲那样优秀。”
九珍的眼神迷茫,显然对“父亲”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只略略地点了点头。
隔着幕帘,端豫王缓缓地走了进来,夹着室外清风的味道。我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他那天穿着暗青色的亲王龙袍,衬得身姿是那样的挺拔修长。
当他在下首坐下,隔着帘幕我们四目相对,然而却很久的陷入了沉默。
然后只听见他对宫人们说:“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本王有些话想对太后说。”从容不迫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仿佛他一直都是这儿的男主人般,发号施令得自然而然。
待宫人们都退下后,他又起身将帘子钩起来,向我轻笑说:“我们还用得着这些么。”
我的心一紧,连忙别过脸去。讨厌……时间流逝,步入中年的端豫王变得是更加成熟沉稳,风度翩翩;而我身为女人一定变得又老又丑又难看了。
他快步上前,轻抬我的下巴转到他面前,低沉地说:“奴兮,别躲,让我好好看看你。我从遥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到这来,路上心里脑里都是你的模样,我急坏了。”
我欲推开他,可是却反被他拉在怀里紧紧地抱住。
那种陌生的男人气息使我惊恐起来,我更加用力地推他说:“不,我们怎么能如此。”
当他更用力的将我圈在怀中说“我不管”时就仿佛任性的小孩子,让我想起了我熟悉他少年的时候。
“奴兮,我们到底有多久没见面了?五年六年还是七年?我只知道很久很久了,而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你,备受思念的煎熬。我想你,我想你……你根本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想你……”
听着他□裸的表白,我觉得他和以前确实不一样了,有了许多身为男子的自信。我能感觉到他在说这些话时身体微微的颤抖,我的眼睛湿润起来,放弃了挣扎,伸出手缓缓地环上他。
我们这样静静地待了会儿,然后我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我想你不只是想我的,你还想着你的女儿。”然后我冲外面吩咐道:“把九珍带过来。”
不一会儿,九珍推开门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见到屋里有陌生的男子一愣,抬头问我:“母后,谁呀?”
我笑着介绍说:“九珍,他是你的……”话到了嘴边却顿住了,只能改口说:“他是十二皇兄,端豫亲王……”
端豫王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然后伸出手温柔地招呼九珍:“九珍,孩子,过来。”
九珍迟疑地看着我,我向她点了点头。
端豫王疼爱地抚着九珍的头发,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夸赞道:“九珍长得真是漂亮。”
九珍一板一眼的回答:“母后说那是因为我的父亲长相英俊,我长得像他。”
端豫王有些惊喜地看向我,我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天端豫王抱着九珍絮絮地问了许多,九珍对他也不生分,不到半天就已十分熟稔了。
端豫王将九珍抱在膝上问:“九珍你会不会弹琴?”
九珍摇了摇头回道:“虽然大家都说母后的琴技很好,但是她已经把琴艺传给了皇帝哥哥,所以就不教我了,她偏心眼儿。”
听到九珍的稚语我和端豫王都不禁地笑了,端豫王说:“那我来教九珍如何?”
九珍睁大眼睛惊奇地问:“皇兄也会弹琴吗?”
端豫王微微地笑了,径自取了琴来,低头凝神弹奏起来。
音乐缓缓地流泻……千古绝响,《广陵散》。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首曲子了吧。
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了……然而它那哀伤凝重的每个音符我都没有忘记。
那时候还没有九珍,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端豫王。那天十二皇子终于从军队里回来了,我在秋千上看到他,我高兴地扑到他怀中。然后十二皇子就在那天弹奏了这首绝响,那时我还是少女。我还跳了舞,只是为了座下我心仪的男子,权禹王。
然后,我就怎么变成了女人……
曲子突然停了,九珍和端豫王都怔怔地看着我,不知何时两道泪痕已经从我双颊流过而我却浑然不觉。
“母后您怎么了?”
我慌忙将泪痕擦拭,说道:“没什么,只是这首曲子真的很伤感。九珍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
九珍摇了摇头,我说:“九珍要记好了哦,这首曲子叫《广陵散》,而且这世上只有你十二皇兄会弹这首曲子,而你……”
“而你,”端豫王抱起九珍接着说:“而你将会将这首传承下去,这是当你还在腹中时我就答应了你母亲的。”
接近黄昏端豫王已不方便继续留于尔玉宫,九珍哭哭啼啼地拉着端豫王的袖袍说:“你明天还会再来看九珍么?”
端豫王点了点头承诺道:“明天我来教九珍弹琴好不好?”
九珍这才高兴地欢呼起来。
端豫王离开时,天正下起了纷纷小雪,整个宫廷笼罩在一片洁白与纯净之中。
九珍望着端豫王离去的背影,拉了拉我的袖角说:“母后,十二皇兄长得多么俊美啊……这是不是就是古书上常说的翩翩君子呢?他长得甚至比皇帝哥哥还要好看和威仪……我们可以给他封个大胤第一美男什么的?”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小丫头你总共才看过几个男人。”
九珍撇了撇嘴,说:“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最好的。”
端豫王的归来使后宫多了一些骚动,毕竟这后宫的女子除了皇帝和年幼的皇子外很少见到其他的男人,何况又是这样一位风姿翩翩的亲王。
茶余饭后端豫王也少不得成为宫娥们兴致勃勃谈论的话题,而他的几位美妾也是被人们传得绘声绘色。
“听说有位大家小姐,那日从屏风后窥得亲王就芳心暗许,还甘愿跑到府中做小呐……”
宫娥们一阵哄笑,还有一名爽直的宫娥站起来说:“哎哟姐妹们你们也别笑,假如你是那大家小姐,现在亲王要你们去做小,你们倒是愿不愿意?你说呀,你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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