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鸦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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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鸦鬓-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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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如此山(四)

曾微和道:“正好;常蕙心今晚要过来练武。”

周峦轻点下巴,颔首。曾微和却迟疑再道:“主公……待谢常二人;究竟是什么想法呢?”曾微和垂头;“属下不明白。”

周峦嘴边泛起淡笑:“我其实很想同他们做朋友。”

曾微和点头,“这是正常,敌人的敌人自然是朋友。”

周峦笑出了声,“谢景不能称作敌人吧;只不过各自阵营;混战厮杀罢了。”周峦转头往下窗外;暴雨如帘如瀑,模糊了树影楼踪,周峦叹道:“本以为这雨来得快也会去得快,哪知道要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了。”

~

常蕙心坐在马车上——苏铮和苏钟聊到后来,就不让她听了,说是为了她好。苏铮不顾雨大,命仆人强行把常蕙心送回家去。

常蕙心百思不得其解:谢景究竟做过什么事,能被定性为“卖国求荣”呢?如果说是谢景杀前朝小皇帝的事,那是“弑君谋逆”,不是“卖国”。

想不通啊!

车停了,外头老仆隔着帘子提醒常蕙心:“小。姐,到家了。”

常蕙心掀开车帘,久候门前的周婆子赶紧过来搀扶。常蕙心瞄了周婆子一眼,问道:“相公回来没有?”

“姑爷回来过了,听说小。姐您出去了,就急急去找您了。”

常蕙心与周婆子对视:“他到哪里去找我了?”

周婆子亦不惧常蕙的目光,径直与她四目相接,缓慢答道:“老奴不知。”

常蕙心嘴角动了下,不置可否。雨下得小了,她撑开一把伞,出门去寻容桐。

常蕙心顺着主干道走,不多时就眺见了容桐。因为下雨,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容桐的身姿异常显眼——他撑着一把纸伞,竹做的骨架,韧而不折。容桐居然穿了一件紫袍,系带随风向后飘扬。他踩着木屐,缓缓踏向常蕙心,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水,雨滴落在水面上,轻直跃起,发出一声“嘀嗒”。

容桐的目光从容不迫,竟带了七分傲气和三分狠戾,直接大胆凝视常蕙心。

容桐出声道:“娘子。”

一听这声音,常蕙心就明白过来:“三吴,别闹。”

谢致的唇角悄然漾开,若春山含笑,颇为得意。

常蕙心不禁问道:“你怎么扮成这个样子?要见我,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下?一路上有没有被人发现?谢景还在监视你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急事?”若无急事,他怎么会做这样贸然的行动。

常蕙心一连追问了五个问题,谢致却眉毛一抽,只答了四个字:“我想你了。”这就是全部的原因。

洞房花烛夜的心悸又回来了,常蕙心赶紧扯另外的话题:“三吴,你扮成容桐的样子……路上有没有遇到他?”

“没有。”谢致否认,连脑袋都懒得摇,“我扮成这副样子,为的就是刚才能喊你一声‘娘子’。”话题又被他绕回来了!

常蕙心不得不直面谢致的表达,她硬着头皮,坦白告诉他:“三吴,我们没可能。我是你长辈,比你年纪大太多。”

“谁说的,你二四,我二三,年龄般配,女才男貌。”

常蕙心皱了下眉,觉得这话不大对劲:她已经三十四了啊……再则,‘女才男貌’是个什么说法?谢致还真是皮厚脸大。

常蕙心道:“我三十四了。”

“你自己可以照着镜子看看,你像三十四吗?”谢致一声冷笑,咄咄再追问:“之前过去的十年,你有记忆吗?做过什么,说来给我听听。”不容常蕙心回答,谢致径直再道:“阿蕙,你没有过去十年的记忆,你只是闭眼再睁眼,不过一宿。你就是一直停留在二十四岁。”

街上还是有零星行人的,谢致的声音颇大,不少行人侧目。

“不要吵,不要引人注目。”常蕙心赶紧将谢致拉到街角,转过弯,转入偏僻小巷。

谢致却仍不罢休,继续将心中的话讲完:“而我,十年过隙,终于赶上了你的年纪。”

谢致说完,右手前移,缓缓按住常蕙心扯着他衣角的右手。掌心贴着掌背,五指慢慢穿过她的指缝。

常蕙心身子滞住,表情僵住。这一刻,她心底不是不动容的。

但是理智很快回来,常蕙心强调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比你大十岁。”两人没可能。

谢致垂头、叹气、懊恼,他似乎放弃了,“拗不过你。”

常蕙心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谢致幽幽道:“女大十,样样值。”谢致随手将伞掷掉,淋在雨中,弯下。身来,他的脑袋探至常蕙心伞下,准确将她的双唇衔住。

这一吻与洞房一吻截然迥异,谢致没有伸舌撬牙,霸道侵占,只有唇静静贴着唇,仿佛时间静止,万事万物皆不动。谢致和常蕙心皆带着人皮面具,假肌。肤对着加肌。肤,外表上双方皆没有温度。内里一颗心却在滚烫跳跃,嘀——嗒——

雨水打在地上,嘀——嗒——

竟成同一频率,合成没有缠绵,只有悱恻的乐章。

微风吹起了常蕙心的青丝,两三缕粘在颊上,谢致抬指轻轻将它们拨开,结束了这个静谧且温柔的吻。

常蕙心举着伞,立在雨中,注视着谢致。

谢致笑出了声,满意常蕙心的表现,“看来你没和那容书生做什么。”

常蕙心刚想发怒,突然发现谢致背后不远处站着容桐,也举着伞。

震惊,诧异,清澈不会掩盖情绪的眼眸,这个是真的容桐。

容桐看见常蕙心,竟慌忙躲开,他的身影迅速在她视线中消失不见。

完了,这下又得去找容桐了。常蕙心无奈,提醒谢致,“他寻来了。”

谢致手一抬脸一抹,背对着容桐撕下人皮面具,藏入怀中,道:“改日再约。”这才徐徐转身,步出窄巷。谢致走到巷子口,发现容桐并未离去,只是藏在拐角处,从巷内望过来,看不见罢了。

谢致面无表情看了容桐一眼,踏着木屐远去。他走得不紧不慢,没有半点窘迫。

倒是容桐,窘迫得不得了,却又暗自庆幸:还好他不喜欢苏虞溪。所以瞧见她和别的男人亲昵接吻,容桐有惊诧,有尴尬,却没有难过。

容桐用嘴吸了口气,捋顺胸臆:还好苏虞溪不是常蕙心。如果要让容桐瞧见常蕙心同别人这样做,他一定会难过得了无生意。

“回家吧。”常蕙心在容桐身后出声,把容桐下了一跳。他缓过神来,应了好,与常蕙心并肩归家。

走着走着,容桐小声对常蕙心道:“娘……苏姑娘,原来你喜欢的是汉王。”

常蕙心心上一揪,“你认识他?”

容桐老实告知:“人都说汉王任诞,我觉得……是有点。他长年累月不上朝,之前我只同他打过一次照面,所以方才瞧着,并没有立刻认出来。现在……慢慢地就想起来了。”汉王龙章凤姿,与苏虞溪家世般配,男女青春,本应是天作佳偶,奈何皇帝一道圣旨……想到这,容桐浅慢吁出一声叹息,替苏虞溪感到惋惜。

容桐竟生出愧疚,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苏虞溪。

~

阴雨缠绵下了两天,要七月初七,方才放晴。雨后的阳光格外灿烂,人都说,这是到了七夕,老天爷也要买有情人一个面子。

天黑后,容桐竟然邀请常蕙心去郊外梁河边放灯。

出乎常蕙心意料之外,她脱口而出:“怎么突然想去放灯?”

容桐一撒谎就露出诸多破绽,脸颊红,眼神躲闪,话语结巴:“我、我就、就想着我们是刚成亲的、的夫妻。出去放灯、灯、灯、灯……”容桐一连点了四盏灯,“……才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常蕙心看出容桐在撒谎,却猜不透他为什么要撒谎。常蕙心笑道:“言之有理。”

“那、那就动身吧!”容桐似乎很急,也很慌张。

仆从驱车,载着夫妻俩,从南门出城,不多时便来到梁河畔。

常蕙心活在十年前,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七夕没多少百姓敢出来放灯。小贩售卖的灯也不多,品种单一,统统做成莲花瓣样,花。心插。上白烛或者红烛,随水飘远。

元嘉三年的七夕放灯热闹非凡,相较十年前,俨然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仿佛全京城的青年男女均挤到梁河畔来了,摩肩接踵,常蕙心只能望见人头人身,都瞧不见河水。

卖灯的小贩一步一个摊位,河灯新奇俏丽,被他们扎成各种模样:不仅仅只有莲花,还有牡丹、杜鹃、茶花、玉兰……又不仅仅只有花卉,还有各种小动物,小犬,小猫,老虎,还有兔子!

常蕙心掏钱买了只兔子形状的河灯,蜡烛藏在灯里,火苗正好跳动在兔眼处,分外明亮。

常蕙心将兔子灯送给容桐:“给你,兔子。”她自己掩口笑了。

容桐傻愣,迟疑地接了。常蕙心还在笑,笑着笑着……表情倏然凝固了。谢致出现在不远处。

容桐顺着常蕙心的目光望过去,亦瞧见谢致。容桐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快步走过去,鞠躬低唤:“殿下。”

常蕙心这下明白了,谢致竟私底下勾。搭了容桐,不知道编造了些什么故事,竟让容桐同情心大起,骗常蕙心七夕夜来与谢致私会。

谢致面泛笑意,正自得意,目光无意间向下一瞟,唇骤抿紧,表情吃瘪。谢致问容桐:“你怎么也拧了只兔子?”

“她送我的。”容桐应声回答了,才往谢致手上往,这才发现汉王齐腰提着的,也是一盏兔子河灯。

不、不,这两盏河灯还是有区别的。汉王手上提的那只个头较小,明显是母兔,而容桐手上拧着的个头大且沉,是公兔无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

☆、第35章 如此山(五)

‘谢致原本买来兔灯;是打算送给常蕙心的——她是谢致心中的小兔子。这会容桐也有兔子;谢致恼了;灯也不送了了;兔灯硬往容桐怀里一塞:“赏给你了!”

容桐一手拧着一只兔灯;还傻傻道:“谢殿下恩。”

谢致瘪嘴:“别光嘴上说;没有行动。”要真感谢他的恩情;就赶紧闪开;让他和常蕙心单独相处啊!

容桐思忖了半响;明白了;赶紧沿河跑远。

没有碍眼的人了;谢致整理衣袍,喜滋滋朝常蕙心走过去。一近前,常蕙心就批评他:“你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

谢致沉默听训,并不否认——他对容书生是不地道,编了个王爷爱上宰相小。姐,却遭棒打鸳鸯,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只能暗中私会的悲惨故事。

谢致耸耸鼻子,想起昨日自比牛郎,无限悲痛对容桐道:“容大人,梁河就是孤同虞溪的银河啊!年年岁岁,只有七夕一日可以相会。”

谢致忍不住笑出声来。

常蕙心不解,“你笑什么?”

这么怂的事,谢致才不会告诉常蕙心呢!他伸臂将她手一牵:“走,放灯去。”汉王有的是银子,很快又买了两盏灯——摊铺上摆着近百种河灯,许多漂亮的样式谢致不挑,偏选了两只狮子头的。

常蕙心问道:“你买狮子样的河灯做什么?”骇死个人。

谢致心想,狮子张大口,吃死兔子。他开口回答:“随手拿的,没注意到是狮子,唉,竟然是狮子?”谢致无辜,又瞪了常蕙心一眼:“你别在意是什么样式啊,能放就行!”谢致低头瞧方才一并买下的笔墨,继续道:“关键是要看你写什么愿望,能否成真。”说完,他塞给常蕙心一只狮子灯。

靠近河畔,谢致在河灯壁上龙飞凤舞写了九个字的草书:愿吾爱,常鸦鬓,永娇颜。

谢致写完,忍不住偷偷去瞟常蕙心,想窥视她那只灯上写了什么。

空空干净,常蕙心一个字也没写。

谢致愕然:“你不打算放灯?”

常蕙心摇头道:“不打算。”七夕放河灯,是期盼美梦成真,每个人都是高高兴兴把河灯放出去的。而常蕙心,人生中仅存的愿望是便是手刃谢景,让他失去一切。她的愿望充满愤恨,满是是阴沉怨气,与美好一点也不沾边,她放河灯做什么?

更何况,梁河边放灯的男男女女,大多是许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而她常蕙心……男欢女爱早已离她远去。

谢致笑道:“那我替你许个愿望吧。”谢致不由分说拿来常蕙心那只灯,写道:阿蕙只要和三吴在一起。

常蕙心瞧见谢致写的字,忙阻止道:“别乱写!你别放!”

谢致偏要放,蹲下来,将两只灯放上水面。常蕙心一时情急,威胁他道:“你敢放我就把你踢下河去!”

谢致两手往前一推,带着掌力将两只河灯推远。常蕙心血往脑上一冲,起脚踢了谢致的屁。股。她踢得不算重,但不知怎么,谢致像个球似地栽进河里。

“扑通”巨响,左右放灯的男女皆往这边望,目光全投在常蕙心脸上。常蕙心愧疚难当,又担心谢致淹死了,前跑几步涉水,鞋子半湿,裙上沾了水也沾了泥,她也不顾了,只专注寻找谢致。奇怪了,他方才明明是在这里滚下去的,怎么就不见踪影了呢?

“唰”的一声,谢致跟个鱼似的破水而出,没把常蕙心吓个半死。他带出来的水珠,还有不少溅到她脸上。

这小子,故意的!

常蕙心生气了,掉头就往回走,谢致却往前一搀。常蕙心以为他跌倒了,心头骤悸,忙回转身,却发现她的右脚被谢致捉住——他在隔着鞋子,捏她的脚。

大庭广众下如此轻薄,常蕙心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上却又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升起,直触到心。

谢致挑起眼皮,一双乌溜溜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往常蕙心身上瞟,最后对上她的目光。

不得了,常蕙心感到自己忽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也蹲下去抱住谢致,回应他。

常蕙心脚一抬,将谢致再次踢进水中——当然,这次落水与上次也有不同,上次是成球滚下,这次是后仰着倒下,后空翻了个花。

这次,常蕙心没管谢致,踢完就转身上岸了。

谢致乖乖地从水里趴起来,也上了岸。他身上*的,夜风吹来,打了个喷嚏:“阿切!”

这副模样,这声喷嚏,令常蕙心刹那恍惚:小调皮三吴,贪玩不归家,哪知下雨了,淋成落汤鸡回家,就是这副既怂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常蕙心每每见了心疼,忙让婢女取了热毛巾来,给他仔细擦干净身子。

此时此刻没有热毛巾,常蕙心掏出自己的手帕。谢致会意,腰一弯背一低,脑袋自觉往常蕙心身前送。她旋即习惯性给他擦头,拧干发丝,口中说出的关切也一如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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