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出的手,想要抓住师父的道袍,徐言一把抓了个空,他眼睁睁看着师父的身影走向那条遍布烈焰的通天路。
“世人只知死有轻重,分泰山鸿毛,殊不知以一条将死之身换得两个娃娃性命,才是大便宜,哈哈,不赔,不赔!”步入火海的老道士,依旧谈笑风生。
“师父!!!”
眼里涌动着泪痕的小道士,看到了火海两侧等待多时的无常,他知道,今天便是师父的大限了,与其坐化在乘云观,倒不如替两个孩子去送死,或许到了徐道远这种地步,徐言也会认为这是场天大的便宜。
心头的悲意,被一丝释然所融化,徐言甩了甩眼里的泪痕,望着即将消失在大火里的老道士,高声问道:“师父!那位剑魔徐山,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有字!”
“有,字道远……”
老道士最后的轻语,被燃起的烈焰渐渐吞没,留在徐言心里的,只剩下一个曾经让大江南北所有武道强人都感到过畏惧的名号。
剑魔徐山,徐道远!
与徐言被人误以为的道号一样,止剑,其实是徐言的字,而老道士的道号,也只是他的字而已,他真正的名字叫做徐山,字道远。
有关于师父的身份,徐言这些年来总会时常猜测,因为他十分清楚,师父绝对不是寻常人,普通人不会教出他那手凌厉至极的飞石功夫,他幻想过师父是一代豪客,也想象过师父是归隐山林的一位奇人,可唯独没有想到,他的师父,只是个伤心人而已。
广场上的火焰渐渐熄灭,这场法事终于被完成,太清教的道士们带着收获返回了乘云观,将道观当成了驻地。
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接下来,该是弘扬教义,广收门徒的时候了,这才是他们来到临山镇的目的,至于一些周边的山镇,每隔一段时间,一样会上演今天的一幕,只要蛊惑住百姓,太清教才能发展得更加壮大,直至与皇家抗衡。
人们已经散去,空荡荡的广场上,只剩下小道士的身影,在灰烬里翻找着师父的遗骸,废了好半天的力气,徐言才收拢到一些骨骼碎块,然后小心翼翼地包起来。
遗骨不能见天,师父无后,却还有他这个徒弟,徐言决定将师父也葬在老坟山,因为那里比较热闹。
埋的人多,师父才不会孤单。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场法事对于临山镇的百姓来说,不过是烧死了个老道士而已,而且人家还是自愿的,与旁人无关,最主要的是,以徐道远的威望,想必到了山神面前,应该能说上些好话才是,只要没有大灾,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百姓的心愿总是十分简单,吃得饱睡得暖就好,可是徐言的心愿可不仅仅是吃得饱睡得暖。
乘云观的后院,小道士靠坐在猪圈外,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听着时而传来的大笑,嘴角处,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
那笑容有些诡谲,显得冰冷异常。
“小黑,师父走了,你说,他会不会孤单?”
呼噜,呼噜。
对于徐言的自语,小黑猪总是喜欢捧场,探出栅栏的长鼻子用力扭动,好像在回答着徐言的问题。
“我也觉得师父会孤单,不如,找人送送他老人家。”望向大殿的目光,开始充满了冰冷,徐言轻语着:“就让他们,陪着师父一起走好了!”
人心如鬼,这份徐道远最后的教诲,徐言将受益一生,不过今天,他决定释放出心里的那头魔鬼。
午夜的天穹,显得格外悠远,星光下,乘云观的大殿门外,渐渐浮现出两道影子,在徐言做出了决定的同时,黑白无常的身影,悄然来临……
第15章 与狼为伍
第二天的清晨,阳光依旧明媚,临山镇的家家户户也依旧如往日一样的生活着,人们为着吃穿用度而忙碌。
太清教的高人已经做过了法式,在百姓们看来,今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世间皆凡人,只要自己安泰,没人愿意理会别人家的生死存亡,或许只有那些徐言的玩伴们,才会为失去师父的小道士而感到难过。
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吃过早饭的铁柱带着一群伙伴们轻车熟路地爬上了乘云观的墙头。
一排小小的脑袋先后探出围墙,寻找着徐言的踪迹。
清晨的时候将师父的遗骨埋在了老坟山,徐言此时刚刚回来,正在喂猪,手里还抓着一张大饼,和小黑猪一样吃得开怀。
看到徐言没有一蹶不振,铁柱这才放下了心,在墙头上喊道:“徐言,南门外的荒草林逮蝈蝈去啊,我们等你。”
“昨天我逮到一只大肚子将军,叫得脆响!”
“我们比比谁逮的多!”
其他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希望徐言能跟他们去玩耍,实际上这些半大的孩子们也是担心着徐言的心情。
毕竟徐言与老道士相依为命,师徒如父子,徐道远一下子走了,如果说徐言一点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伙伴们的好意,徐言清清楚楚,他抬头笑了笑,嘴里嚼着大饼说道:“好呀!”
“放肆!”
冷冷的喝斥从远处传来,绕过大殿的疤脸道人对着墙上的少年们骂道:“道门清净地,再要乱喊乱叫,打断你们的腿!都给我滚!”
对于一群半大的孩子,用不着给什么好脸色,疤脸道人的喝骂,吓得少年们急忙缩回脑袋纷纷跑远,铁柱在跳下院墙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徐言:“我们在南门等你!”
“一群猢狲,哼。”
跟在疤脸道人身后的几个道士低声咒骂了一句,几人来到徐言近前,隐隐将其围住。
疤脸道人盯着这个小道士半晌,语气冷漠的说道:“你叫徐言是吧。”
徐言点头,眨了眨眼睛。
“你师父走了,以后有什么打算。”疤脸道人继续问道,看架势是在关怀,可是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关切的味道。
“没什么打算啊,还住在乘云观,每天挑水喂猪,吃大饼。”徐言扬了扬手里的半张饼,语气自然地说道。
“哈,喂猪,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有人在一旁嗤笑了一声,他还想笑骂几句,被疤脸道人用眼神止住。
“徐观主深明大义,为救苍生而去,值得我辈道家同门敬重,既然你是观主唯一的高徒,年岁又太小,不如入我太清教,至少有这诸多同门照料。”
疤脸道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有一丝狠戾闪过。
既然逼死了一个老道士,最好还是斩草除根,就算现在他不能出手杀了对方,等到离开临山镇的时候,他也会顺手弄死眼前这个小道士,除非对方能加入他们太清教,这样一来不但临山镇有了第一个信徒,以后办事的时候,也会多一个替死鬼。
“太清教?”徐言挠了挠脑袋,问道:“管饭么?”
一句管饭么,听得几个道士先是一愣,随后就连疤脸道人都笑了起来:“管饭,不但管饭,还管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好呀。”徐言啃了口大饼,用力地点着头。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太清教弟子了。”疤脸道人微笑着说道:“今天我们要在临山镇广招信徒,徐言,你就做一次扫洒童子吧,随我来。”
既然之前的法事已然做完,太清教的名头更是深入人心,那么下一步,就该广招信徒了。
不多时,一行道人离开乘云观,一路上高呼教义,鼓乐喧天,而徐言也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扫洒童子。
就是队伍最前边那个净街开道的。
捧着一个瓷坛,里面装的清水,走几步就要用手捧出一些清水洒在路上,这就是所谓的扫洒,而徐言就是童子了。
听到动静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在得知了太清教不但招收门人,还招收一些俗家弟子,人们顿时蜂拥而至,不大会儿的功夫,几十号百姓成了太清教的俗家弟子,只要按月供奉些银钱,就能挂着太清教的名头,受仙家庇护。
一路行来,俗家弟子收了不少,一些闲汉更是成为了太清教的正式门人,一时间太清教的声望在临山镇如日中天。
有人敬畏着这种普国一流的门派,敬畏着仙人法力,当然也有人不屑一顾,甚至呲之以鼻。
当道人们的队伍路过程家的时候,正在整理行装准备近日离开临山镇的程林菀,在家门口冷眼看着闹剧般的队伍,队伍前那个洒水的小道士更是让她鄙夷万分。
昨天徐道远为了救下两个娃娃而葬身火海,今天徐言就成了太清教的人,在程林菀的眼里,徐言不但愚蒙,还让她感到无比愤怒。
“与狼为伍,徐言,你真是观主的高徒啊。”
少女在门口愤愤地自语,声音可不小了,正好走到程家门外的徐言听了个真切,他扭过头看了眼程林菀,憨憨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手里还不忘从瓷坛里抛出一把清水。
“蠢猪!”
看到徐言这种没心没肺的模样,程林菀恨恨地跺了跺脚,骂了声蠢猪就折返了回去,哐当一声关起大门。
不单程林菀认为徐言很蠢,许多临山镇的百姓看到徐言在为太清教开路,也一样认为这个小道士越发愚蠢了,自己的师父刚死,他就兴致勃勃的帮着人家扫街开路,这种事除了蠢人,正常人很难干得出来。
一天的游街,到得黄昏时分队伍才返回道观,徐言因为加入太清教的缘故,终于被允许进入大殿。
自从这些道人们占据了乘云观,大殿就成了这些人的议事厅,徐言根本无法接近。
几天没来,一进大殿徐言就愣住了。
原本宽敞的大殿里被摆上了十来个圆桌,桌子上是从小镇酒楼里买来的好酒好菜,除了四五十个道人之外,还有着同样数量的壮汉,百姓装束,看起来一个个面色不善,据疤脸道人所言,这些人都是太清教的俗家弟子。
虽然被允许进入大殿,但是徐言可没有座位,而是被当做了茶楼小厮,在圆桌旁负责倒酒端菜,他也不恼,笑眯眯的憨傻模样。
看了眼远处那个忙碌着为众人倒酒的小道士,疤脸道人暗自嗤笑了一声,与同伴们吃喝了起来。
待到道士与壮汉们酒足饭饱之际,疤脸道人这才吩咐徐言可以吃饭了,在他鄙夷的目光里,饿了一天的小道士对着残羹剩饭吃得一样香甜,还尝了一杯酒,被辣得眼泪长流。
不但多了个替死鬼,还多了个免费的劳力,疤脸道人在心里暗骂着蠢猪的同时,表面上和颜悦色地告知徐言吃饱之后将大殿收拾干净,这才满意地离开,回到卧房休息去了。
这里可是他们的议事之处与饭堂,每天都有专人负责清扫,如今好了,有个蠢猪白使唤。
或许是太过乏累,也或许是那杯酒的缘故,桌上的残羹还没有收拾完,徐言就睡了过去,无人的大殿里,只有冰冷的塑像,静静地望着鼾声大起的小道士,塑像的眼里看不出慈悲,只有着深深的空洞。
烛火在午夜熄灭,小小的身影也在午夜醒来,那身影时而转到大殿后方,时而攀上三清的塑像,一夜忙碌,或许只有门外的无常得见……
第16章 吃虎的猪
天边泛起了鱼白,将大殿的大门从里面锁死之后,徐言灵巧地顺着屋顶爬了出去。
无人的大殿里,塑像背后用来铺路的大青砖少了一块,一颗透明的珠子正安静地躺在缺少青砖的豁口里,珠子正上方的穹顶深处,悬着一抹青影。
太阳慢吞吞地爬上了天边,有一缕朝阳落在殿顶的飞檐上,一股红绳正系在那里,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殷红如血。
天刚亮的时候,徐言的身影在大殿门外停留了瞬间,几天前挖来的那株山参被他留在了破旧的殿门前。
咯!咯!咯!
菜园里,被红绳封住了嘴巴的大公鸡终于得到了自由,昂首啼鸣,前院里渐渐出现了人声。
“小黑,我们该走喽。”
打开猪圈,刚刚解开大公鸡的嘴巴,徐言立刻抱起小黑猪,攀上院墙,将小黑猪抛到观外。
得到了自由的小猪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打着欢儿跑向远处,呼噜呼噜的看起来精神十足。
跨坐在院墙上,徐言手里捏着一块被磨得扁平而锋利的石块,年幼的嘴角带着平和的浅笑,远远看去,乘云观的小道士依旧傻兮兮的,蠢蠢的让人想要发笑,然而没人知道,此刻的徐言,已然将心中的恶鬼,尽数放了出来。
休息了一晚,太清教的道人们纷纷走出卧房。
“陈师兄,我们当真要收那个小道士为同门?”一个身形肥胖的道人朝着疤脸道人问道:“他师父都死了,还能吃得那么香,我看那小子心智应该有点问题。”
“那是个憨子,临山镇的人都知道。”一侧,一个短打衣靠的壮汉正在活动着筋骨,嗤笑了一声:“昨天已经扫听过了,那小道士的确傻乎乎的,正常人谁喜欢吃人家的剩饭,他是道士,又不是乞丐。”
“蠢些好。”
陈姓的疤脸道人扯出一丝冷笑,自语道:“这天下的蠢人越多,为我们卖命的人才会越多,别忘了,我们太清教自谓正道之首,却没有钱宗势大,而鬼王门那些邪派更加不好对付,只有我们的人手越多,我们的势力才会越来越大。”
如今天下,分正邪两派,普国以正道为首,普国的邻国齐国则以邪派为主,两国本就不睦,多年来边境战事不断,正邪两派更是积怨颇深。
山神震怒,不过是蛊惑百姓的把戏,广收门徒才是壮大门派的手段,在疤脸道人看来,能为太清教卖命的人越多,太清教在普国一流门派的地位才会越发牢固,而江湖地位的牢固,更会直接影响到国师在大普朝堂上的威望。
临山镇之后便是另一处边境村镇了,疤脸道人开始盘算起下一步的打算,这时候,忽然有人惊呼了起来。
“人参!”
“还会动!”
会动的人参,终于惊动了这群太清教的高人,当第一个道士发现了大殿正门处出现了一株会动的人参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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