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了几声。
自从进门,眼光就一直在吴峥身上逡巡。不过,直到此时,宁大人才开口询问道:
“想必这位就是新科探花,圣上亲封临山府学政的吴峥吴学政了?”
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吴峥已经听出来,眼前这位曾经的顺天府节度使,如今的江南东道八府巡按,正是自己接下来的顶头上司。心中难免有些小小吃惊。
自从与铁凝在临山府重逢之后,吴峥已经知道当时把自己逼下落魂崖,名叫钟离群的那人,正是顺天府节度使帐下的一员偏将。而且,发生在顺天城和博野城两地的盗窃案,均是顺天府节度使宁云举,也就是眼前之人的一对孪生女儿,宁小倩和宁小坤所为。
“临山府学政吴峥拜见巡按大人。”
“呵呵,无需客气,以后便是同僚,相互提携就是。”
一双丹凤眼再次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吴峥之后,宁云举接着问道:
“不知吴学政打算何时动身赴任?”
“回巡按大人,圣上旨意是一月内到任,下官在京并无故交好友,所以打算明日一早就动身启程。”
“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圣上此举可谓体恤下情之至。不知吴学政今日傍晚可有闲暇?”
“巡按大人如有差遣尽管吩咐学生就是。”
吴峥急忙躬身向宁云举躬身施礼。
“呵呵,不是什么差遣,只是本官想请吴学政到府上一座。”
这是吴峥没有想到的,就连一直静听两人对话的章几道也是有些惊讶。这似乎有些过于反常了吧?往往都是下属拼命找寻机会去巴结上司,还是第一次见上司亲口邀请初次见面的下属去府里做客。
“恭敬不如从命,下官定当准时前往尊府拜见宁大人。”
一边答应下来,一边向两人告辞,吴峥离开吏部后,心里却一直有些忐忑。
由铁凝那里知道,宁小倩和宁小坤是一直想见自己。如今宁云举突然打破常情亲自邀请自己去府上做客,会不会是他已经猜出来自己就是当年在顺天府大闹柳府的人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曾经寄居在博野城宁府中铁凝的身份了呢?
回到客栈简单收拾一下,已是日薄西山,该前往宁府赴约去了。
吴峥信步来到街上,先是到杂货铺买了一张拜帖,并借铺子里的笔墨,在上面写下“临山府府学学政吴峥拜”的字样。本想要买点礼物带着,可是转来转去也没发现合适的。要不是没看上,就是看上的太贵重。虽然那张只用了几千两的银票还在身上,不过吴峥暂时还没打算动用。
最后,斟酌再三,吴峥还是打算空手去得了。若真是带着贵重物品登门拜访,反倒有巴结顶头上司的意思,这可不是吴峥喜欢做的事情。
如宁云举这样的人家,即便吴峥不知道宁府所在,也是十分好打听。
一边朝城东宁府所在的永宁街走去,一边在心里思索。
在勤政殿遇到的,明显武将出身的右丞相也姓宁,究竟是不是外公宁泽中呢?若是按照母亲的年龄推算,外公宁泽中也应该是六七十岁的年纪。
那么,今天的宁云举呢?难道当今朝中还有另外一个宁家?
宁云举,宁云燕,一字之差,到很像是按照族谱中辈分取的名字。
一百二十四 做客宁府
来到宁府门前,把手中的拜帖递给门房,吴峥随即往旁边一站,意思要等候门房通报。
不想,门房接过拜帖展开一看,马上对吴峥说:
“吴大人请进,老爷早已吩咐过,大人到后无需通报。”
越是如此,吴峥反而越是忐忑。跟在门房身后进入前院,随即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厮上前,躬身向吴峥一礼道:
“老爷在后院小书房恭候吴大人,吴大人请。”
说着,轻手轻脚在前面领路,经过前院东侧的过道,直接来到后院偏西一间宽敞的书房门前。
“老爷,吴大人到了。”
“请进。”
小厮掀起门帘,吴峥抬脚走进去,见八府巡按宁云举已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要上前行礼,蓦然发现中间的椅子上还端坐一人,正是在勤政殿遇到的右丞相。
急忙趋前几步,吴峥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跪倒在地口称:
“临山府学政吴峥叩见丞相大人。”
“罢了,罢了,请坐下叙话。”
宁云举上前把地上的吴峥拉起来,并示意做到对面的椅子上。
吴峥还是先向宁云举躬身一礼,这才走到对面椅子上坐下来。
一时间,右丞相和宁云举都没有说话,而是随手端起茶水一边喝一边仔细观察吴峥。
不能不拘束,在两人目光的注视下,吴峥也只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借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坐在上位的右丞相接连夸赞了两句,虽然谁都知道是夸赞吴峥,可因为没有指名道姓,吴峥还真就不好接口。
“看吴学政的出身来历,是临山府铜锣县李庄乡,可知道一山之隔的易县吴家堡吗?”
果然,自己的真实身份对方已经知道,起码是开始怀疑了。
吴峥放下手中茶杯,微微欠身恭敬地回复道:
“丞相大人,学生自幼苦读,虽听说山北有个名叫吴家堡的地方,却从未去过。”
“哦,是这样啊。”
“吴学政外家是何方人士?”
宁云举非常直白的一句问话,无疑是告诉了吴峥,眼前的右丞相定然是外公宁泽中无疑,而宁云举则正是自己的亲娘舅。不然,是绝无初次见面就打听人家母亲及外公姓氏来历的道理。
“学生外家与宁大人同宗,乃江宁府太仓县人士。”
吴峥明显发现,当听到自己前半句话时,两人脸上均流露出惊喜参半的表情。而后半句话说完,则马上变成了满满的失望神色。
应该是母亲从萧家出走之后,外公一家没少寻访母亲的踪迹。只是吴峥不敢确定,宁家究竟是什么时候才发现母亲是去了吴家堡的。
许是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宁泽中和宁云举的情绪失落之下,谈性也就没那么浓了。
又简单说了几句话,无非还是围绕着吴峥的年龄,求学的经历等等。知道不能再待下去,站起身婉言谢绝了在宁府用饭的挽留,吴峥便起身告辞了。
早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一天不弄清楚母亲出走的原因,尤其是其中的是非曲直,将一天不会与外公和祖父相认的吴峥,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街上随意吃了点东西,回到客栈,先是收拾好行李,便躺到床上倒头睡去。
送走吴峥,宁家父子并没有马上用晚饭,而是一直留在后院的书房中。
“父亲,不论年龄,还是长相,吴峥的确与小妹的情况十分吻合。”
“若非如此,也就不会让你约他到府中来了。”
“是吴峥在撒谎吗?”
宁泽中透过窗口目视着外面越来越浓的夜色,沉思一会后,继而问宁云举:
“听你说过,在博野城的时候,小倩和小坤曾经结识了一位姓铁的女孩子?”
“是,和小倩小坤同岁,叫铁凝。而且,正是大闹顺天城柳府的吴峥,从柳府水牢中救出来的女孩子。”
“真不会武功?”
“千真万确。”
“据大理寺的密探报告,铁家留在京城联络处的人员今天突然少了几个,其中就有联络处主事之一的常青建。而且,有人亲眼看见常青建带人把一位女孩子,及其两位贴身丫鬟送出了京城。”
“父亲怀疑被送走的女孩子是铁凝吗?”
“若是小倩和小坤在就好了。”
可是宁小倩和宁小坤自打四年前剿灭了刀剑门,随同门中师姐师兄前往凌霄派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如果被常青建送出城的女孩子真的是四年前博野城里的铁凝,那么眼前的吴峥就一定是来自吴家堡的吴峥。”
“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除非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既然知道了身世,又何必撒谎呢?”
“父亲,据从吴家堡回来的人报告,小妹当年随同吴立鹏回到吴家堡后,生下吴峥的当天便过世了。而吴立鹏也在吴峥九岁那年一去不归。虽然没有打听到确切的消息,但是,按照当地人口中打听到的吴立鹏的为人来看,如果还活着是不可能不回去照顾年迈的母亲,和幼小的儿子吴峥的。”
“你的意思是,吴峥极有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小妹没有机会告诉他,而吴立鹏又是突然走失,应该也没有机会。”
“那他何必要撒谎呢?”
“吴峥能够活着离开吴家堡已是万幸,至今吴家堡和柳林堡的人还没有放弃寻找他。如此,机缘巧合之下换了一个身份的他,一是担心被吴家堡和柳林堡找到,二也许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前程,而不敢暴露冒名顶替的行为也是有可能的。”
“嗯,有些道理。”
稍作停顿,宁泽中又摇头说道:
“那也就是说吴峥还不知道自己的真是身份,或者说不知道云燕的真实身份。”
是啊,也难怪右丞相宁泽中会这样想。
吴峥若果真如宁云举分析的那样,只是担心被吴家堡和柳林堡找到,或者担心因冒用李庄乡童生的身份而毁掉自己的前程,是绝无不与身为当朝右丞相外公相认的道理。
试想,天下还有谁比当朝丞相更能保护他的安危呢?
一百二十五 路遇不平
一路上游山玩水,欣赏着三月初的暮春风景,吴峥不仅不着急,反而是故意在拖延回到临山城的时间。
尤其是渐行渐近时,心里越发不知回到永临巷的家中后,该如何面对铁凝一手置办下的点点滴滴,所谓睹物思人而带来的离情别绪。
明知铁凝只是暂时回到了江宁府自己的家中,而且,再有五个月就能见面,可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思念,却正与日俱增。
对于历经坎坷的吴峥来说,脑海里家的概念特别强烈。只有有亲人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如奶奶,如父母,如姐姐等等。
原本还有过一个打算,那就是回到临山城上任之后,等四月十八母亲十八周年,也是奶奶去世五周年时,回吴家堡给母亲和奶奶上坟。即便要与吴家族人大打出手也在所不惜。可自从去宁府做客之后,吴峥却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
既然已经决定暂不与外公相认,那么也就不能回去上坟了。若是舅舅宁云举依然在顺天节度府也许无所谓,毕竟相隔遥远,不可能会被他发现。现在是不能了,做了八府巡按的舅舅宁云举肯定一时半会不可能打消心中的怀疑,自然会关注自己在临山府的一举一动。
不论内心多么不想面对没有铁凝在的冷冷清清的家,吴峥还是于二月二十六离开京城后的第二十一天,也就是三月十八傍晚站在了临山城北门入口处。
正当吴峥心里伤感着,去的时候是一行四人赶着新买的马车有说有笑,回来却形单影只时,突然听到有孩子的哭喊声正从城内朝城门处靠近。而且,由纷乱的脚步声不难听出,应该有不少人。
抬脚走进城门,向东一转身便看到正沿着城墙奔跑过来,边哭边喊的一对最多十来岁男女孩子,而在他们身后则不紧不慢跟着七个青衣大汉。
吴峥侧身让过哭喊奔跑的少年男女,横身挡住跟在后面,看样子并不着急的七个人。
不仅仅是因为七人的打扮让吴峥想起来当年在铜锣城段掌柜书肆闹事的马前他们,而且,吴峥竟然从中认出来一个,正是当年马前手下,被马前称之为小五的那人。
“好狗不挡道,滚开!”
虽然路很宽,虽然站在当中的吴峥身材略显瘦小,可迎面而来的七人是不可能绕道而行的。
吴峥没有理会走在前面之人的呵斥,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真是个不开眼的东西,十三十四。”
“是,二哥。”
竟然还是那习惯,只按排序称呼,而不用姓名。
闻声而上的十三十四年龄相仿,差不多都在二十来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吴峥却是分不出谁是十三,谁是十四。
尽管看两人架势也是练过一点粗浅的功夫,可哪里是如今吴峥的对手。刚刚抢身来到吴峥面前,还没等动手就已经各自惨呼一声,捂着小腹摔倒在地。
“放肆!一起上。”
领头的二哥虽然也没看清自己两个兄弟是如何被眼前,看似文弱书生的少年打倒在地的。可是横行惯了的他,还是挥手带着其余三人冲了上来。唯独吴峥认出来的那个小五,身体动了动,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
显然,小五心中已经有所发觉。只是一时还不能肯定眼前的少年,就是四年前出现在铜锣城,把他们老大马前都打服了的那位。
杀鸡无需宰牛刀,吴峥只是脚踩凌云步法,身形晃动间,连点四指,冲上来的四人眨眼间就瘫软在当街。
吴峥拍拍手,信步朝正在犹豫要不要掉头逃跑的小五走去。
“别,别,我没,没动手。”
“还认的我吗?”
“真的是,真的是少侠您?!”
不仅说话结巴,两条腿也开始打颤。
“马前呢?”
不等小五回答,就见远处又一瘸一拐跑来一人。
身上的一袭长衫站满了泥水不说,嘴角还有缕缕血丝渗出。。
来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身形文弱,头上系着的那根蓝布发带也已松脱,随着跑动,头发正一缕缕散落下来,甚至上面还粘有些许绿色的菜叶。
“各位大爷,孩子还小,孩子还小啊!”
“爹——。”
“爹爹——。”
这时,刚才跑过去,甚至已经出了城门的一对少年男女,又突然哭喊着迎着来人跑了回来。待跑到来人身边,一人一边,伸手搀扶着正停下来费力喘息的文弱男人。
一看装束吴峥就明白,来人应该是位秀才。
于是走上去,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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