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白南烟送上香车,让小石头和赵贵宁的水儿姑娘一起照顾,随后转过身子,冷眼盯着如同火焰般的那座山头。
而在这时候,山林里传出了木之秀的娇软音线。
只听木之秀强压愤怒,沉声赞道:“不愧是贾爵爷,连续逼出我们木蛮部族两个底牌……
如今您应该明白了,木蛮部族不是好啃的骨头,不如去附近的掘石部落,那里有大把的军功。”
对此,宝玉只是轻轻摇头。
他的嘴角挑起淡笑,
十分轻微,
也十分决然的吐出了两个字:
“放火。”
第二百二十五章 顿悟一元
什么?
紫纱香车的车帘猛然被人掀起,白南烟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赵贵宁等人,甚至连向来狠辣的申哥儿,也不敢相信宝玉所说的话。
他们听到了什么?
向来慈善,软心肠的宝二爷,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两个字?
就在他们瞠目结舌的时候,宝玉突然朗声道:
“传我军令……
放火烧山!”
放火烧山?
听到宝玉的声音,木之秀好像缩了脖子的鹌鹑。
贾宝玉就是个疯子!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还夸赞了贾宝玉。
她赞叹贾宝玉诗才,赞叹贾宝玉的力量,甚至她一直以为只需要换一个好啃的骨头,贾宝玉很快会从蛮夷地带飞走,去做大周的蛟龙。
可是这许多赞叹、唏嘘,全都在一句‘放火烧山’里变成了乌有……。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一位不错的大人物,要花费半数身家,去做一件让她完全预想不到的事情。
“贾宝玉!”
木之秀从密密麻麻的柔软柳枝里伸出还在流血的俏脸,大声吼了起来。
“你要放火烧山?你知道火枫山里有百万生灵吗?山鸡、野鹳、袍子,还有那些要开灵智的火枫树……
你要灭了我们木蛮部族不要紧!要因为猎取吃食杀生不要紧!但是放火杀生百万之巨,你就不怕孽障缠身,不怕心魔乍起,一生难以寸进?”
赵贵宁等人全都愣着,连不惧生死的申哥儿也呆滞无语。
木之秀说的没错,放火烧山,杀生百万之巨,只要宝二爷的心里有一丝不忍,很可能被漫天的冤孽缠绕周身,让得儒道修为,再难寸进!
白南烟也是攥紧了紫纱车帘,喃喃道:“以宝哥儿的软和性子,他会不产生愧疚吗?孽障缠身,可不是容易招惹呢……”
可是此时,宝玉突然走到赵贵宁的身边,一手抓住赵贵宁抱着的令箭竹筒,整个摔在了地下。
噼里啪啦!
只听一阵脆响,普通竹制的令箭哪里承受得了宝玉的大力,全在坚硬的山坡上摔成了毛茬细粉。
“传我军令,放火烧山!”
一声大吼,六千铁槊战兵行动如风,搬出后方用来制造照明之物的军用桐油,冲着火枫山泼洒过去。
铁槊战兵全都苦修铁槊真气,一身力气最弱的也有数百斤之多,当下桐油如雨,整座火枫山,都充斥了刺鼻的,好像随时都要燃烧的可怕气息。
木之秀浑身发抖,脸色死一般的苍白,大声叫道:“贾宝玉,我赌你不敢放火!”
“军令已出,本爵为何不敢!”
宝玉怒然长啸,戾声笑道:“什么冤孽缠身?本爵向来奉行儒家仁德礼法,不愿沾染太多鲜血,可你等蛮夷,竟然以为本爵没了胆气?
全军听令,放火烧山!
本爵要么不做,可是既然做了,那就不会后悔!什么怨念缠身?什么百万生灵?什么行暴虐之道?
错或是对,本爵一肩担之!”
声音刚落,宝玉文胆之中,那个蜷缩的灵魂突然睁开眼睛,嘴唇动,低声沉吟:
“无错无对,无黑无白;
但凭一心,周纳广全。
天无二日,人无两全;
纵横捭阖,巧笑嫣然……。”
声音极为细小、轻微,却是震颤文胆,又要荡漾文山!
宝玉觉得心思通透,仿佛一切都想个明白,整个身体、灵魂,从没有今天这么个精灵剔透过!
他品味蜷缩灵魂吟唱的话语,突然瞪大眼睛,狂笑不已。
开心吗?开心,无比的开心!
快乐吗?快乐,无比的快乐!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宝玉此时觉得,自己已然产生了自己的道理!
蜷缩灵魂所吟哦的,在他的印象中从没出现过,没有一篇文章有过其中的字眼,可是又无比熟悉,似乎说的,就是他自己!
没错,是他自己。
上辈子的生涯,这辈子的苦读理解,终于让他产生了自己的文章,自己的道理,自己所信奉的,并要一直走下去的路途!
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再有任何一丁点的迷惘,他贾宝玉,真正的出现了自己的道理!
大笑之中,宝玉双眸一片空荡,透露无上精光,顿悟气息空灵如云。
白南烟注视宝玉此时完全不同的身影,突然面红如血,惊声叫道:“一元,十星之法中的一元!
宝哥儿洞彻本心,竟然只是新晋举人就顿悟了自己的道理,成就了十星之法的一元气息?”
乐阳申不明所以,赵贵宁不明所以,连着百多个追随的举人,也都是一脸迷糊的样子。
唯独百里鸣浑身发抖,惊悚了一阵,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所谓一元,就是一道气息,最淳朴,最简单的一个圆。
道家称为先天一气,佛家称为本命宿慧,而在儒家,那就是简简单单,最为简单的一个道理。
可是一般来讲,很少有人能够明白本心,也就无法领悟十星之法中的一元,最多的,也不过领悟本心中的善念恶念,也就是阴阳两仪。
而且领悟阴阳两仪的也十分稀少,大多是三胆举人的时候领悟天地人三才,更加愚钝的,就是在四胆举人的时候领悟东、南、西、北的民生四象。
能够成为举人的文人都饱读诗书,一般来讲,都会在三胆的时候领悟天地人三才;
反观妖族、蛮夷,平生只知道修炼,读书少,见识短,甚至成了妖将、蛮将,都不知道十星之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儒家最强,妖族凭借血脉传承占据第二,蛮夷只是炮灰!
而在儒家大周,道家、佛家经文稀缺、法门难寻,更是成了腌边角的东西,被儒家称为异端,随意就可碾杀……。
“十星中的一元……。”
木之秀一下子缩回脑袋,帘幕般的柳枝遮挡之中,一张俏脸,如同死一般的灰白。
一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不懂,但是看见宝玉瞳孔中的通透,她立刻就畏缩了。
简直就是个白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贾宝玉没胆子’的话语,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笨手笨脚的傻瓜。
好了,现在只是看贾宝玉的神态也很清楚
贾宝玉不怕放火烧山,其心灵通透,也不怕怨念缠身。
再多怨念,难道比得上一颗通透的心灵?
只要贾宝玉觉得自己没错,谁又能让一个文人,硬是扭转自身的心志?
投降吗?
木之秀来回踱步,面对族人问询的眼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
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法投降……。
“族人们,”
木之秀抬起莲藕般的嫩膊,从趴伏在火枫树上的,足有万余的族人身上一一指过。
之后颤了一下,低声道:“不能投降啊,要是投降了,到时候地狼南下,恶蛮入侵,我等肯定灭族……
族人都依靠着老柳的木之气存活,皮肤都变成了木质,根本离不开火枫山。不能投降,投降的话,很快就会灭族。”
她呢喃着,思量着,而在此时,外界突然翻腾起来。
木之秀掀开一点柳枝,对外观看。
只见六千铁槊战兵手持火把,狂笑着向着火枫山上丢掷而来,如同雨滴般的火线连绵成片,有桐油助燃,很快让这火一般的火枫林,变成了真正的浩荡火海。
“伐木,断火!”
木之秀几乎是哭着喊叫出来。
伐树?他们是木蛮部族,根子就在这无边的枫林中,每每砍伐一颗树木,就是砍的他们的根,是他们的后裔!
木蛮部族的生育需要火枫林的木灵气息,以及大柳树的一丝气息转化,她不知道柳树的来历,只是当作祖灵祭拜,但是她知道
火枫林的木灵气息,完全不够部族的繁衍。
而此时,她竟然下令伐木,简直……痛啊!!!
听到族长的命令,木蛮族人全都动作起来,虽说伐木心痛,但是不制造一处断绝火焰的隔离出来,他们会更心痛。
于是上万木蛮族人顺着树干依次滑行,要去火焰的边缘砍伐树木。
可是此时,火焰已经蔓延到了巨大柳树的覆盖处,柳树痛得颤抖,鬼哭鬼啸的声音更加阴沉,好像地底无底地狱传来的嘶吼。
无数的柳枝疼得到处抽打,它在抽打火焰,可是也把木蛮族人抽得骨断筋折。
“退,快退!祖灵发疯了!”
木蛮族人嘶吼着,哭嚎着,好不容易才退回原地。
“回来!”
木之秀也大声叫了句,强行起了银铃般的笑声,起舞吟唱。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呼呼,
呼呼吼吼~~~
木蛮族人也大声合着拍子,跳起古朴舞蹈,脚步踩山似震。
覆盖半座山头的巨大柳树呆了一下,顺着木之秀的吟唱声扬起遮天的柳条,好像也在舞蹈一般,柳条不断跳跃。
与此同时,天空陡然阴霾下来……
宝玉抬头看着火光漫天,双眼映照熊熊火焰,那燃烧蒸腾的烟气儿好像檀香阵阵,让他舒坦了一丝心气儿。
乐阳申摇着轮椅过来,凑趣道:“宝二爷,这火烧得真是爽快,出了我等心里的一口大气,可是您听……。”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诗琴相和
乐阳申咧开嘴巴,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木之秀又在吟唱,这次好像是在求雨。”
赵贵宁也走了过来,担心的看着宝玉。
“宝二爷,不然给蛮夷个教训也就罢了,烧杀百万生灵,我怕您承受不来。”
“有什么承受不来,难道我会心软?”
宝玉转身笑道:“虽说烧杀了百万生灵,可等地狼入侵,恶蛮南下,木蛮部族再次给他们留了道路,死伤岂止百万之多?我今天算是明白了,心善不一定是心善,有可能造成恶果;恶念也不一定是恶念,有可能得到善终……
做事只要凭着本心,想去做,那么,径直做了就好!”
说罢,宝玉侧耳倾听木之秀的歌谣,觉得凄美,也就点头微笑。
“没错,是在求雨,可是蛮夷就是蛮夷,屈原《九歌》中的《山鬼》篇章,真的被她给糟蹋了。”
《山鬼》篇,是屈原《九歌》里的悲剧之最,想象丰富、文辞绚丽、笔法细腻,以缠绵的感情和哀婉的语言描述了山鬼从满心喜悦到哀怨绝望的心情。
宝玉很喜欢《山鬼》篇章,理解也足够通透。
可在木之秀的手里,却只是个控制祖灵的法门。
虽然其音调声线都是让人心折,虽然其舞蹈窈窕柔美,可是没了那股凄婉,只剩下单纯的控制,让他索然无味……
四方云霾风涌而来,天色一下子黯淡了,却让漫山的大火更显巍峨壮阔。
宝玉又欣赏了一阵,拿出了刚刚书写的篇章出来。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
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这是李太白的《从军行》,描述悍将顶天立地,在败相中却是见出了豪气,是极为难得的作战诗篇。
可是此时,造竹纸上已经没了半点才气,首版原创的金光也寥寥无几。
甚至连十扣纸的纸质,也变成了宛如普通的造竹纸一般。
【原创金光只能用上一次,再用就效果不大,而且要消耗掉部分的才气灵泉,那才是特别可惜……】
宝玉干脆把是纸张递给了赵贵宁,让赵贵宁等人记下、参悟,以后会用得着。
赵贵宁打眼看了,如获至宝,把乐阳申、百里鸣,还有百多个举人都叫了来,传递看过,全都暗自记在了心底。
“好诗,绝对是首作战的好诗!”
“原创金光消耗掉了,真的可惜,还有才气灵泉也损失不少。”
“不愧是宝二爷,随便就有原创篇章出来……”
众人欣赏赞叹,只觉得这首诗篇全文豪气冲天,给人以一种顶天立地的沙场战将之感。
他们也赞颂宝玉,对于宝玉的诗才,佩服到无以复加。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宝玉看着天空席卷而来的阴云,突然再次发笑,一张十扣纸,缓缓的飘在了他的胸前。
“宝二爷又要作诗?”
“是对付木之秀的求雨吧,不知道是何等诗篇?”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而此时,宝玉略微思考,笑道:“这个蛮夷祖灵真的很强,但是那山鬼的哀泣用来求雨……
呵呵,用不着太好的诗词,倒不如来个曲子的一阙,省得浪费才气灵泉。”
说着,宝玉泼墨挥毫,旁边漂浮的碎花软黄玉四方砚中,举人级别的小君子给他研墨。
而林修竹,则是把目光,死死的盯在了宝玉的纸张之上。
只见宝玉的火乌赤毫如同凤舞,刹那写出了八个大字:
《春日伤别。高平调煞》。
这八个字体一出,林修竹愤然甩了袍袖,沉进了砚台的墨渍之中。
而在旁边观看的赵贵宁、乐阳吟等人,突然惊呼起来,面面相觑,连忙捂住嘴巴。
白南烟早就忍着伤势赶来,巴巴的看着宝玉,想要宝玉书写。
只是个‘高平调煞’,白南烟的心中就像是猫挠鼠抓。
她知道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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