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行录- 第128部分

　　　　她见萧逸尘催动巨浪朝自己所在方向，缓缓踏来。第一个想法，就是让道，使这位“高帅酷”畅行。虽然不知他在汨罗竹海为何运出法门，但她也来不及思考过多。条件反射性地，云雁轻点竹枝，朝高空腾跃。

　　　　“哗啦！”

　　　　身后有巨大响声急速追赶而来，云雁只觉一股森然寒气威逼到颈后。侧身回头，只见地面上那白衣人立定不动，正微扬起头望向上空。而他激发的巨浪，以水龙怒吼的气势，扑击到了自己身侧两米之外！

　　　　他在对自己攻击？为什么！

　　　　云雁来不及细想，已被水浪拍到，只觉大力宛如巨槌几乎将身子拍落到地。她只能拔出身后止水剑，祭出中土源力，咬牙朝巨浪斩去。

　　　　“嗡！”

　　　　止水大口呼吸间，土源力迅速形成高坡，地念力切割开深痕，在巨浪前方铸造出一座小小土丘。巨浪遭遇阻碍，威势稍减，但论剑山第一剑即使运出简单的法门，也威力强横。

　　　　巨浪在接触到土丘之时，立刻将它包裹凝成坚硬的冰球。“吱嘎”之间，冰球瞬间炸裂，土丘灰飞烟灭。细得肉眼几乎难辨的尘沫，在竹海中飘荡片刻，纷纷朝下投入地面，再无影无踪。

　　　　萧逸尘望向空中那抹银亮，身形一顿，突然开口道：“止水剑？”

　　　　云雁见他全然没有后招，攻势并无杀机，立刻放下心来。也许这人来拜访暮沉风，见自己蹲在竹子上，顺便喂招试试而已。大能的想法难以猜度，他既然开口沟通，自己不能无礼。

　　　　于是她降落云头站到他对面，微微点头道：“是。”

　　　　这时的云雁并没有意识到，她对于凛紫、冲虚、暮沉风、林月枫等大能，平时全泰然自若。可面对萧逸尘，只觉得和他对上话，都是件极为兴奋的事情。

　　　　她的脑中一片模糊，心脏“”跳跃得无比欢快。可她却兀自不觉，有点半呆滞地站立着，望向那雪衣之人，犹如望向极高的山峰，小腿打颤，握剑的手臂完全没有了知觉。

　　　　见萧逸尘凝视着止水神色复杂，眼底似掠过激动。云雁立刻将剑横捧在手，慢慢上前递送到那人身前。萧逸尘微微招手，将止水摄入手中默默细观。

　　　　他看得极为仔细，任何一叶刻纹任何一缕寒芒，都被尽收眼底。云雁不知道自己心底那股急于表现的**，从何而来。见他看得专注似乎极喜爱这把武器，禁不住低声道：“是在天机院欧冶器房所得。”

　　　　“它认主了。”萧逸尘右手手指轻弹剑身，将微激动的神情收敛回平静。他侧向东北方眺望片刻，闭目似陷入了沉思，又或是回忆。再睁眼时，刀削斧凿的脸上不再有半点情绪。

　　　　他将止水放回云雁手中，振动袖袍将双手背负身后：“此剑是我师兄生前倾力打造，锋锐程度堪称神州名器之冠。”

　　　　云雁摸向止水古朴没有装饰的剑格部位，神情透露出疑惑，但没有接话。

　　　　萧逸尘见状微讶，突然皱起眉头：“你使用它时，感觉如何？”

　　　　云雁也皱起眉头，低声咕哝：“并不投契。”

　　　　“它充满杀意，太过凌厉……”她垂首将心中久积的郁闷，尽数倒出：“……在我用招之时，经常会慢一拍。而且当初认主时，在剑府里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它不开心，似乎不喜欢我。”

　　　　萧逸尘将皱起的眉头微挑：“你呢？”

　　　　云雁犹豫片刻，挥动了下银剑抬起头来，下定决心吐出重重的词句：“我也不喜欢它。”

　　　　“嗡！”

　　　　止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发出极轻的哀鸣，剑柄的温度骤冷直刺云雁掌心。而它的身躯又开始轻微移动，似乎不愿在她手中这样的情形发生过许多次，云雁见怪不怪，使力狠狠拧住剑柄与它较起劲来。

　　　　“止水是三十六天品之首，灵性极高。”萧逸尘冷眼看着云雁与剑的互动，微微摇头：“你排斥它，它又怎会甘愿屈服你？”

　　　　“可它为什么要认主！”云雁将剑狠插入剑鞘，语气转为急躁怨怒：“承影就不像它！承影和我心意相通，拼死守着我！这把剑……它与我之间，心像隔绝了重山。为什么它当日要从武器柜架中跳出来！”

　　　　萧逸尘继续微微摇头，像复读机般答话不变：“你排斥它，它不会甘愿屈服你。”

　　　　云雁急急解释：“我没有排斥它……一开始时候是没有的。承影折损了，我一心寻把好剑，但也没有去想什么三十六天品之类。什么剑都可以，只要是好剑就行，当时就这么想的。”

　　　　“它却不这么想。”萧逸尘沉默片刻，又微侧身朝向东北，近乎自言自语：“我师兄的剑法与为人，都孤傲清绝。他执念重义，傲视生死……”

　　　　他眼中浓重的哀伤一闪而过，回过头来：“止水的性子，就如同他的性子。你只想将它作为承影修复前的代替品，所以……它的不开心，或许来自于悲哀。”

　　　　“它有心长伴你身侧，不离不弃。你却不够重视，只将它定为暂用之物……”

　　　　云雁听他不紧不慢的叙述，回忆起剑府里第一次见到止水的情形。自己在对承影极力表达爱护，它立在身后低声悲鸣……

　　　　难道剑也会有个性，也会嫉妒，也会孤傲？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287。第287章　雪衣论剑（中）

　　　　接下来萧逸尘的形容词，使云雁额头黑线丛生。诸如明珠暗投，怀才不遇，遇人不淑……之类的一个个砸下，直砸得她眼冒金星，难受无比。这人作诗不咋滴，形容词好像也在乱用。

　　　　搞得自己像个负心汉欺负了小白花女似的。

　　　　可她却不敢对心中敬仰的高山反驳，只能哆嗦着一一受下，反复咀嚼着那种难堪羞愧的情绪。也许他说的没错，止水剑心与自己阻隔，起因正是如此罢……

　　　　“用剑之人与手中武器无法默契，是生死攸关之事。”萧逸尘话头一转，薄唇中吐出这话，立刻把云雁吓了个半死。她急忙提起精神，大气也不敢出，去听他后话。

　　　　“真正的高手间对决，一秒，不……半秒甚至更少的时间，都会有关键性的战局变化。”萧逸尘继续说道：“你现在无法领悟，但却必须面对各种实战。你能确定自己的运气就如此好，遇见的都是紫月上弦？”

　　　　云雁听他提起薛忆先，禁不住目瞪口呆。原来远在北斗的他知道吗？知道自己和“紫月上弦”的道偈决斗？

　　　　萧逸尘似乎读懂了她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用了意境剑意？知道我心中所想？”云雁大惊失色，他不拔剑却能发动剑意识破这是怎样的一种存在？而且，他的意思是：与那位紫月上弦战斗，缘于自己的好运气。

　　　　可当时却是搏命取得的胜利……

　　　　“万物之法，出以为意，行神如空，行气如虹，洞之若观火，期之以凝实。”萧逸尘转为摇头：“意之境剑域之前的修炼方式，其实极简单，但也极复杂。没有捷径可走，唯有在万千战斗中，去形成本能的洞察力。”

　　　　“方才我没有使用任何剑境，只是通过你的动作与前后情绪，稍加猜度而已。”

　　　　云雁大为惊喜：“不刻意修行，只要不停的打就能提高意境能力？”

　　　　“以你现在的情形，不适合再修行其他剑境。”萧逸尘话中一凝，思考片刻断然道：“无论是何境，都极为需要专注力。而你在天地境的专注力上尚有缺陷，切勿贪多。”

　　　　“可是……”云雁忍不住提问：“我若不修行意境，遇见会识破的高手，岂不是很吃亏？”

　　　　萧逸尘道：“战斗如棋局，你大可设计使得他识破后，骗他入局，此法千变万化尽出你一念所得……其实……这些都无所谓。”

　　　　见云雁转为疑惑，他神色稍和，不再冷若冰霜。抽身折下一根竹枝，凝势直举到她身前：“你来攻我。”

　　　　云雁在他剑域里失败后，经常幻想自己高强后与他再战，见他发话邀斗，求之不得。她长剑出鞘，分影出最大五十形，天地境齐发轰然上前，竟是搏命之势！

　　　　萧逸尘如白鹤临空而起，轻点竹林间的枝节分桠，瞬间化于风雨中。再不见他人影，只有幽绿一片在云雁眼底急速旋转。炼银激流从天而降，想不到萧逸尘只用竹枝就能引发如此威势。

　　　　云雁暗自咋舌，不敢怠慢立刻祭出土源力作为抵挡，一座土丘瞬间出现在她头顶，抵住激流拍下。

　　　　“中土克北水，原本是正确应对。”萧逸尘的声音在竹林里回荡：“可是！”

　　　　随着他话音结束，激流化作冰棱将土丘包裹，瞬间炸碎为尘土。接着这些冰棱像阴冷刺刀，劈头盖脸冲云雁刺下使她无处可避，坐倒在地。冰棱在接近她两尺的距离凝住，重化为水流冲上天空，瞬间消散。

　　　　白影一晃，萧逸尘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持竹枝站回原地，望向坐在地上的云雁道：“两次水土相接，结果都这样，你可悟到什么？”

　　　　云雁又一次败给他，心中略有不忿：“你虽然没动用灵力，可战斗经验比我多，于是就成这样了。”

　　　　“此话说对了一半。”萧逸尘扔掉竹枝：“当初我能踏入天境，本极为兴奋。可发觉难有进展后，便舍掉了剑境进阶，选择精研自己力所能及之道。”

　　　　“同是此招，论剑山与你同阶的弟子，能抵挡住你这一击的寥寥无几。”

　　　　“我与他们不同的，却是精炼了剑境。只要具备绝对威力，又何以去怕被识破？就算敌方应对正确，也难以消除力度差距。”

　　　　云雁回忆他方才威势的水源力，心中微动插话道：“似乎有点明悟……你的意思是同样的招数，在不同人手中使用，威力差距巨大是因为剑境上的精纯磨练？”

　　　　萧逸尘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你的心太杂……”

　　　　耳边突然回荡起林月枫的那句话，云雁觉得头顶如同注入了道暖阳。她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泥浆，朝萧逸尘微微躬身额首：“我明白了。”

　　　　“不算迟。”萧逸尘脸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微笑：“当初我明白之时，比你晚多了。”

　　　　接着他略微叹息：“剑道之道，可谓道可道，非常道。当能被人讲诉出的时候，就会有一定差异，会偏移本真。”

　　　　“嗯，我也听说过这话。”云雁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尚有知识的回忆：“语言无法代替思想，丹青妙处不可传，轮扁斫轮如此用。”

　　　　见萧逸尘神色温和面露赞许，云雁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上前一步冲他做出大礼道揖：“你两度相助于我……不胜感谢。”

　　　　萧逸尘这次倒没有闪身避开她的大礼。望向她因兴奋快乐微微颤抖的身子，他立在原地，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可曾想过，自己的剑道要抵达何处？”

　　　　这话如同火热之箭射中云雁的心窝。

　　　　她将平覆放置额前的双手，极为缓慢的垂下，露出明亮的眼睛。发丝在雨中湿漉成长缕，滴落水珠。葱郁清新的竹海中，青叶飘零，两人的衣袍在急风中猎猎抖动，高扬。

　　　　盯向萧逸尘的狭长亮眸，云雁神色变得极为慎重，她的声音暗哑到自己都听不清楚，缓缓从喉咙口挤出一个字：“你。”

　　　　萧逸尘唇角稍微朝上扬起，仔细打量着她，宛如骄傲的头狼审视刚成型不久，跟在身后圆滚滚的小狼。在云雁炽热的目光中，他的气势骤然沉默森寒。四周雨声似渐渐在退怯，白衣如雪刺得云雁一阵恍惚。

　　　　她听到他转回熟悉的傲然冰冷，薄唇微启：“要抵达我的高度，你永远不可能。”

288。第288章　雪衣论剑（下）

　　　　云雁对萧逸尘一直敬重仰慕，加上他两次相助提点剑道，在“偶像光环”中又多了分真诚感谢。此刻两人距离拉近，她斗胆对他说出心中祈愿，却不料面对了如此答复。

　　　　尴尬中涌上郁闷，郁闷再化为潮水般的失落。

　　　　那原本滚烫的情绪，被瞬间浇熄，如坠冰窟。她埋下头盯住地面许久，极力克制住不甘与焦躁，沉声道：“你我命途尚未盖棺，何以有此定论？”

　　　　萧逸尘直视向她，像座玉雕般无悲无喜，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云雁望着那座玉雕，就像回到了在他剑域里的时光。孤绝雪山，漫天冷尘。与林月枫千场失败的切磋后，今日又受此打击，她在短暂的自卑后，整个人转为激烈飞扬。

　　　　“我目前……虽然尚不如你。”她朝那玉雕走去，脚步沉重，踩得地面落叶陷没泥中发出轻微声响：“但绝不言放弃。”

　　　　“既然如此，那便追上来罢。”萧逸尘从雕塑状态里恢复，将目光落到空中漫漫雨丝：“几千年来，我时时会遇见像你这样的人。”

　　　　他微侧过头，唇角浮现疑似轻蔑的笑容：“个个都寻上门来，热血沸腾口出狂言。但直到现在，论剑山第一剑这个位置，依然属于我。”

　　　　“绝不会属于你。”

　　　　他斩钉截铁说完最后的话，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清寒凌厉，似万剑齐发朝四面八方刺出，蕴含无比威压。竹林间的每一个枝头，瞬间低伏于地瑟瑟发抖。雨水落势改为平行，密集地溅射到四周，包括云雁身上。

　　　　云雁只觉皮肤扎满细密的疼痛，直切入骨。此人一啸之威，竟能形成猛烈攻势。这突然的袭击使她毫无防备，周身溢出血纹，斑驳滴落殷虹。她没有运功抵抗，麻木地承受攻击，心底越来越冷，直到与周围的清寒融为一体。

　　　　他在立威，是想吓唬阻碍自己吗？

　　　　他对那论剑山第一剑的位置，竟如此看重，不惜用这样的方式嘲讽威吓挑衅者……

　　　　可是！自己心中的祈愿，却不是那位置。

　　　　只是想跟上他的脚步，朝最高的地方迈进。

　　　　要解释吗？

　　　　云雁自嘲地突然笑了起来解释什么？为何要解释。我和你是不同的！她抬眼盯住对面雪衣之人，有疑惑，有不甘……而更多的是失望。原本以为这人是高不可攀的剑道追寻者，与自己一样执着而纯粹。

　　　　想不到他也如薛忆先一样，只为虚名在努力。

　　　　这样的论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