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捻着剑诀,身前止水的剑身高高鼓胀,大口呼吸,就像要瞬间崩裂一般。凝视着发出哀鸣的银剑,云雁对它叹息,带出浓重的愧疚:对不起,又要让你,做这样讨厌的事情。
“你……你不能再用这招!”枢夜立在她左侧,正抬手挥出灵气,解环扣一样疏散魂力蓝网。此刻瞥见止水的异样,他脸色瞬间白了,拖着束缚朝云雁挪动,连连摆手:“不……云雁你停下……”
“什么招?”何图正砍断一根粗壮灵络,本能地好奇扭头过来,目光炯炯注视云雁。
可是下一秒,他便呆住了动作,眼中闪烁复杂的激动:有震惊、有惊恐、有迷惘……也有愤怒。
“你什么时候入魔了!”他猛地发出高呼,几乎想也没想,就要扑到云雁面前,撞击止水:“你的地境召唤了什么东西!快!快停下啊!”
“很早以前。”云雁在灼灼紫光中,被银色鳞片覆盖住全身,双目与他对视,道:“我就在问道坛最后一战中,发现了这个能力。”
“她能用地境引来魔族魂力相助。”鹏圣缩起脑袋咕哝:“这招叫千机变,在酆州竞技场中,她每天都用这个,来掩饰自己的剑道绝杀。”
“这……这……闻所未闻!”何图已被震惊打击得全身发颤,仰头望着止水冉冉升高,剑锋荡漾出硕大的锐芒,好似一盏指路的明灯。他动了动喉头,终于又吐出四个字:“岂有此理!”
“你再用念力干这事,就会堕天知道吗!”何图对云雁放声呵斥,好像要唤醒梦游之人。
云雁扯下肩头的斗篷,撕裂那里小块的衣角,露出肌肤上鲜红的纹样,好似在滴血一般。何图凝神一看,禁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炎魇那迦!你……你已经……”
“假的。”那女修对他侧头轻笑,继而放声大笑:“堕天纹是假,我依旧是堂堂正正的剑修。但是我这个剑修,却能驱使魔魂战斗,好似已经堕天一般。”
“现在的我,只想带着大家返转地面。”云雁咬咬牙,最后震出巨大的念力,凝聚到止水剑锋:“回去以后,我会将千机变彻底雪葬,忘记这一招。”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魔族魂魄,从束缚众人的蓝网里升起。他们张牙舞爪,尖声嘶嚎,带着无尽怨念与杀意。但他们身不由主,好似被磁铁吸附,蜿蜒盘旋,接连二三环绕到止水两侧。
“你可以抽取咱们的魂力……还可以……驾驭它们……”君莫愁早已失魂落魄一般,瘫痪在地,瞪着紫光中的女子:“怪不得,你从未在竞技场里露陷,原来你用千机变,操纵了所有观战的民众!”
“这滋味很不好受。”云雁艰难地对他一笑,原本黝黑的瞳仁,已变得如晶莹的血色葡萄:“阿月,这么多年我受够了。”
“但这是一种多么逆天的存在!”君莫愁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呆呆望着吸附千魂的银剑,脸上溢出毫不掩饰的疯狂:“整个酆州能使用此术的,都寥寥无几……你为何不修魔?为何天赋异禀,却要为神州效力!”
“我不会入魔道。”云雁低头下去,承受全身真气与魔气相互抗争的压力,那是种酷烈的撕扯感,好似身体就要化为碎片。借用了魔皇神念后,这种疼痛比以前使用千机变,还要夸张数倍。
但是千机变的效果却增强了数倍,看来眼前的禁制,就将荡然无存。她望着林间的树木丛林,纷纷朝左右两边倾倒,露出一条笔直大道,长长呼出口气,道:“我要回神州。”
接着她举起左手朝天,指向剑锋处盘旋的残魂群,猛地握拳,高声命令:“给我冲破禁制。”
“啊!”
魔族残魂们齐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随着止水斜挑平刺,化为一道暴戾的飓风。他们在夜幕里荡出三丈来宽的气流,闪耀疾光,从外到内直刺进骊冢。
这道风的残力盘旋在云雁身侧,与紫光交织,在她身上挥洒出点点暗斑。此刻的云雁,被阴寒怨念包裹,双目中如火光跳跃,收剑回掌心拖拽到地面。
她在残魂的嘶号悲泣中,身形一动不如宛如铁铸,垂目低头魔气四溢,好似从地狱中缓缓站起的修罗。众人接触到她眼底的寒光与冷漠,就连极为亲近的鹏圣和鲲吾,也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虽然堕天纹是假……”何图抹了把额上的汗:“但现在的她看起来,比很多魔要真,简直是个大魔头造型。”
“别胡说八道!”鹏圣一脚踢歪他的脑袋:“每次她用了千机变,都会是这副鬼样子,过会就好咱们快进骊冢,返回神州吧!”
1096。第1096章 骊冢
众人一拥而上,沿着丛林划开的大道直行。而云雁却留在原地,低头皱眉,似乎留意着什么东西,脸色越变越难看。
“还不快走!”何图回头对她高呼:“魔族追兵快到了,再晚就来不及”
“已经到了。”从南边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笑吟吟的声音,慵懒而熟悉。
云雁这才从沉思中回神过来,朝后一望,看见狂奔而来的大队魔,目光注视在领队男子身上,讶然:“凌霄?”
“嗨!”凌霄撩开眼上的凤型面具,对她扬起几根手指,熟稔招呼:“小妹,果然是你。大哥我现在是法师卫队长,准水月宫少主升官发财啦!”
他声音既大,又肆无忌惮,这几句话一发出,使人修魔两边阵营,集体惊呆。只有云雁早已熟悉他的风格,没有半点奇怪。这神气活现的孔雀男,若不来点新奇花样秀秀存在感,恐怕会憋死他。
“小妹。”凌霄显露几分丧气,捂着自己绝美的脸颊,高声抱怨:“你现在见了我这心月狐的天人之颜,竟半点也不受引诱迷惑,我好难过啊……”
云雁冷冷回应:“不知是我进阶了,还是你变菜了,这问题很难解释。”
她对何图使出个眼色,示意带着众人先走,回身面对黑压压的追兵,横剑至胸,朗声道:“既然狭路相逢,你就别墨迹了,出招上吧。”
“不不不。”凌霄对她伸出两根手指,遥遥直晃:“你说我变菜了,大哥全然不服,给你一柱香时间逃跑,我一定在骊冢内将你逮到。”
“凌霄长老?”“队长?”“凌霄阁下!”
周围魔众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大嘴拖到下巴,齐齐瞪着凌霄。这家伙没病吧,那承影近在眼前,居然要留时间给她逃走。而且他称呼她小妹,又要闹哪样?
两个人明明半点也不像……绝对不是一个妈生的!
“到底我是领队,还是诸位?”凌霄抱起胳膊,笑吟吟环视众人。心月狐的魅惑之术无形散发,威压中溢出惊心动魄的诱惑。
众人盯着他的如玉脸庞,看着他红袍飞舞宛如一朵血莲,齐齐呆怔,心头突突直跳。
“当然你是……是你……”一个较弱的危月燕,已经完全被缴械,急忙呐呐开口。神魂颠倒下连说话也颠三倒四,口齿不清:“大司祭认命你为统领……咱们自当遵命。”
“这才乖。”凌霄伸手摸了把那人的脸颊,笑得如春花绽放。他微微侧头瞥向云雁,对她一个劲大抛媚眼,全部表情化为急切的一个字:走!
古怪。
这家伙难道还念着往日情谊,有心放自己逃脱?
在帝释天与他共同渡过的回忆,此刻一幕幕涌上心头。包括他念念不舍赠送自己手环……也包括他毫不犹豫地,将大部分妖王舍利罗交还,让自己给阿拉祖还掉人情……
“小妹,会再见的。”
当时凌霄笑眯眯的话音,萦绕耳边,云雁心中微动,有些担忧地与他对视。如果就这样走掉,他会是什么下场?能够从那心狠手辣的大司祭手中,获得生机吗?
凌霄当然读懂了她的意思,偷偷张开嘴型,递过来三个字。
他在说:一柱香。
就算他有心拖延,大概这就是极限了。现在身边有个手无缚鸡之力,却满脑子逃走的君莫愁。也有和蒲牢纠缠的五兽,还有被大司祭盯上的前代仙剑转世:何图。
的确不能再耽搁!
云雁最后望了眼凌霄,只觉那红袍刺眼炫目。在这个动作中,她身体从原地如鹤般弹起,卷起疾风隐没入骊冢大道的林间。
刚刚赶上伙伴们的队伍,便看见君莫愁浑身发抖,抱着头蹲在一片紫堇花丛。他神色仓皇疑惑,目光注视到云雁身上,发出细微的询问:“刚才……刚才那人说……他快要做水月宫少主了?”
“一点也不奇怪。”云雁上前扶起他,带着他朝北穿林而行,叹道:“你被大司祭抛弃了,意料之中。”
“别胡说八道!”君莫愁扬手,本能地想以累积起来,虐待宫人的习惯,抽打云雁耳光。但一接触到她清寒的眼眸,就想起刚才她如地狱修罗的威压。
君莫愁急忙自行收手,牢牢相握,任凭云雁挟带自己不作反抗。只是眼神发怔,口中依旧喃喃:“不可能……不……这不可能!”
“刚才我之所以停下,是因为读取了此地某些残魂的记忆。”云雁握住他交叠的双手,拍拍他的肩头:“阿月,我也在你的真元快消失前,读到了你印刻在神魂中的记忆。”
“什么……你……你!”君莫愁顿时满脸发红,恼羞成怒地去掰云雁的掌心。奈何仙凡有别,力量更是差距遥远,他半点也奈何不了,只能累得喘气。
“我看见了一切。”云雁小声低头,恨恨道:“知道了大司祭为何传你魔门密宗,放任你日夜与宫人纠缠,甚至残忍杀害她们。”
“因为你吸取沉淀在体内的元神之力,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他们再吸取一次。”云雁回忆着不堪入目的记忆碎片,怜惜地对君莫愁哀叹:“果真如你所说的一样,你受苦了。”
“哈哈哈!”君莫愁干笑几声,似乎毫不介意,已破罐破摔:“你懂个屁,我不要你这施舍的怜悯,反正你毁我道基时,未曾有过半点手软。”
“看呐……”他艰难地伸出右臂,指向林间高矮不一的大小祭坛。那些祭坛长相如同阴阳壶里,束缚夏眠等人的碎魂塔,但个个洁白如玉,散发出珍珠般的柔光。
“我们到了骊冢的葬魂之地。”君莫愁打量塔林:“这里有数百代水月宫的少主,他们活着的时候和我一样……”
“一样悲欢交融,爱恨纠结。”他紧紧握拳,开始自言自语:“只是他们实力不济,无法抵御两位主君的神力,导致元阳元阴被尽数吸干,只留枯骨。”
“你既然知道做少宫主,会有如此屈辱可怖的下场,为何要执迷不悟!”云雁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推了一把他:“可知刚才我用念力,读取到此地残魂的悲鸣后,是何等心惊!”
“这些人。”她指向白塔林,千坟冢,不无恨意:“活着的时候**与精神都被大司祭摧残到极致,死了以后也无法转世,只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此地幽怨徘徊。”
“而且大司祭随时会来抽取他们的怨力,炼制宝物阵法。”云雁凝视君莫愁:“阿月,你明明知道这些的。为什么……还想回到他们身边?”
1097。第1097章 三日之约
“我的事不用你管!”君莫愁丢下这句回答,便不再搭理云雁,只望着周围的千坟白塔,怔怔出神。他双眼黯淡无光,情绪颓然,似乎对被大司祭抛弃,受到的打击甚大。
云雁虽难以理解他的哀怨,但对摧毁他魔道根基一事,留有的愧疚,已消失了大半。如果放阿月继续在大司祭身边,下场会如骊冢中的百代幽魂一样。
纵然他很不高兴,甚至怀恨自己,也必须将他拽出这个深渊。
如果换了阿水,她也一定会这样做吧……
心绪既平,她将所有注意力,放到骊冢深处的传送点上。按照地图来看,这个传送点应当就在附近,位于北面山坳内。时间已经不多,必须先找到鸿蒙五兽,还有那个正大喊大叫的蒲牢神君。
古怪的是,虽然身处骊冢,念力也有与五兽关联,却沿着蒲牢的动静,始终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在迅速兜圈子中,一柱香的时间早已过去,凌霄也无法再拖延。
此刻南面、东侧的石墙树林中,响起了魔族追兵的脚步声。不知凌霄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这些队伍并未聚集在一处。那么情形还不算最糟糕,只要逐一击破分散的小队,便能得到喘息。
云雁众人已进入蓄势待发的戒备状态,魔族包围之势未成,但六兽的踪迹却迟迟难寻。不能在耗尽心力后,又将他们抛下,留给酆州……只是……
云雁思索片刻,对前方探路的何图呼唤:“何兄,我有一事嘱托。”
何图停下步子,却不回头看她,道:“你要我带着众人先找出口,返回神州。”
云雁默认。
“这可不行。”何图抱起胳膊,挺直脊梁如松:“我们引发地宫之力逃之夭夭后,那传送阵便会关闭,你孤身一人,如何能在这水月宫里,留得全尸?”
“我寻到六位神君后,自有他们威能相助。”云雁凝视手中地图,踏到何图身边,指点着骊冢北面的金色圆环:“虽然传送阵会不堪重负关闭,但它总有再度开启之时。”
“枢夜、阿月他们都没有战力,鹏圣是迦楼罗的皇子,不容有失。”云雁道:“而鲲吾的鲸吞术里,还有千名昏迷待施救的人修。我们没有多余的灵药救治他们,这些人个个垂危。”
她恳切地望向何图:“如果是你,一定会平安带着他们回到地面。”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如果是真正的那个你。
何图虽然身上藏有未知的隐患。但只要他未中魔道,失心失忆,也没有变成前代瑶光剑,这个人就足可以信任。
鲲吾一直维持法术,力气渐竭。而鹏圣年幼经验欠缺,还有点冲动。现在只有何图,才能解决眼前难题。
可是何图却坚决摇头,用星眸注视云雁:“我不能丢下你,就算你不像从前一样,对我交心。但在我心底,你依然是在昊苍大会中的那个人,我珍惜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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