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黄泉”二字,她说的轻松又喜悦,甚至满怀期冀。直吓得那小厮发抖,抬手覆上她的额头,对身边人颤声道:“不好!先生的状况的确有些不对劲,说话怪怪的,身子也好像很虚弱!”
“偏偏这当口出事!唉呀!”那小丫鬟原地转了一圈,急得跺脚。她思考片刻,对两名小厮大声道:“我现在帮先生收拾行李,你们去寻个路上能用的椅靠之类,抬着先生走!”
云雁也急了,伸手拦住她,严肃道:“我觉得我需要休息,不能上路。”
丫鬟将小脸凑近她,更严肃道:“不行,抬我们也要将先生抬走。因为咱们要去的地方,正是先生的老家睢阳。王爷已经先行出走,在城门外等候了。”
接着她一甩头,对两个小厮叉腰道:“茗烟,引泉,你们都记得了,最晚不过酉时,咱们必须逃走!别让王爷等急了!”
“好嘞!”小厮之一的茗烟点头笑道:“泽龙妹子你放心好了!”
云雁听到他呼唤那小丫鬟,直气得七窍生烟她果然是徐泽龙附身的,在原本浮世里的名字,定然不是这个。但只要是主神带进来的魂体,姓名会自动替换掉,直到历练结束。
而眼下这个徐泽龙,竟坏了自己的好事,要强行将人抬走!
云雁心中怒气冲冲,却对他尚未觉醒无可奈何。既然被迫要离家出走,总得问清楚理由。于是她拽住徐泽龙的衣袖,懊恼道:“我顽疾发作后,竟有些健忘……泽龙你可否告诉我,咱们此去睢阳的目的?”
小丫鬟惊讶地瞪着她:“先生竟然病得如此糊涂,连这等大事也忘记了!”
没等云雁吱声,她有些得意地嘻嘻一笑,凑近过来:“咱们出走躲去睢阳,当然是为了王爷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云雁装作迷糊,喃喃道:“王爷要成婚了?”
“不错。”泽龙拧起眉头,很不开心:“是开阳国夙家的三公主,据说长得倾国倾城,性情也好,才华也好……”
云雁匝匝嘴:“那可是喜事啊。”
“先生当真糊涂了!”泽龙摇晃着双髻,也摇晃着云雁的袖袍,撅起小嘴:“你忘了王爷多么苦恼吗?那是圣上指婚,实际是为了两国同盟而联姻。”
“王爷他呀……”她的神色逐渐开朗,变得轻松:“根本不喜欢这个没见过面的夙家三公主呢!嘿嘿!所以和先生谋划,要逃婚出走,让世人忘了这档子事!”
好嘛,这个王爷的作风,也算很有个性。
脑海中浮现出暮沉风的清隽身影,云雁捻须一笑,试探道:“身为暮家王族的一员,王爷当真卓尔不群。”
“那是自然。”泽龙的脸颊泛起两团潮红,摇头晃脑甜甜笑道:“玉衡宁王,遗世沉风。出落凡尘,并世无双……这可是街头巷尾的孩童,都会唱的歌谣呢。”
果然是暮家王子,果然是暮沉风。
云雁暗叹了口气,依照浮世规则,作为主神的自己,不能离他距离过远。看来这趟逃婚出走,是不可能躲掉了。她无可奈何地提起精神,一骨碌站起,迈出房门:“你方才说王爷已经启程,事不宜迟,咱们去与他汇合吧。”
泽龙很诧异:“先生的顽疾呢?”
“为了王爷的终身大事,顽疾已被我坚定的意志所抵御。”云雁弹了弹衣领:“咱们要从何处逃走?”
“王爷已经将府内守卫悄悄撤走,后门空无一人。”泽龙嘻嘻一笑,拉起云雁的袖子,对枢夜与两个小厮招手:“收拾妥当了吗?咱们开溜!”
……
……
与当初担忧的不同,这个关联王族的密谋,既不为追逐王座,也不为厮杀战斗。只为了曾经的暮沉风,不愿意与一位没有见过面,毫无情意的美女成婚。
既然要离家出走,隐姓埋名地躲起来,那么也算合了云雁的心意。她不再那么抗拒,反而在逃婚途中,渐渐精神十足。还不时与枢夜合作,对泽龙等人的试探询问,得到了不少有关浮世的情报。
原来以前的暮沉风,是身份尊贵的玉衡国三皇子,自幼便喜爱读书习乐,演练剑术,可谓文武双全。又因相貌出众、气度高华、性子仁慈……等一系列优点,在玉衡国声名远播,极得爱戴。
玉衡王族世代与邻国开阳交好,几乎每一代都有联姻。这代的暮家与夙家,也盼望着传统延续。玉衡太子,也就是暮沉风的大哥,是不能联姻的,而他的二哥也有了王妃。
所以联姻的重任,就落在了最幼的暮沉风头上。而此次的夙氏三公主,因太过优秀,让开阳国从皇帝到臣民,都舍不得她离家婚嫁。于是开阳的建议是,想要暮沉风入赘到他们那里去。
这下有人欢喜有人愁。
愁的自然是玉衡王,以及暮沉风的国内脑残粉们。
高兴的……却是他那两位亲哥哥。
第1271章 幻风·万年
玉衡国暮五世名为昭王,膝下只有三子。大太子暮阳旭是皇后亲生,性子狂放桀骜,好武喜斗,剑术出类拔萃。二皇子暮修然是皇贵妃所生,可惜贵妃早逝,交给皇后抚养。
暮修然被封为玉衡幽王,与他大哥截然不同的是,他爱好文艺辞藻,抚琴弄笛,颇为风流儒雅。两人自幼便一同长大,关系极为亲密。
原本玉衡国有这么两位一文一武,各有千秋的皇子,已是完美。可惜暮昭王某年出宫北巡,爱上了论剑山的一位乐剑师。
冥冥之中的注定缘分,既然来了,躲也躲不掉。
那乐剑师在试炼途中与昭王相识后,也对他情愫满怀。昭王追着女修前往试炼地,途中爱情修成正果,两人恩爱相处了三年。但不幸的事情发生在幸福降临之后。乐剑师在一次白银剑令的召集中,匆匆奔赴对抗酆州的前线,终于陨落在战场,没能回返。
昭王身为凡人,又被属下与论剑山的修士阻拦,连冲上前线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他悲痛欲绝,几欲当场寻短见,但身为一国王侯,有时候连死的权利,也难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更令他放不下的,还有一事。
那便是深爱的女子在牺牲前,为他诞下了眉目如画的小皇子。小皇子被哀伤的暮昭王抱在怀中,迎着秋日寒风,远眺吞没他母亲的那片荒原。
昭王给他取名沉风,封为宁王,在神思恍惚中,带他回返了玉衡王城逐丽。逐丽城的居民们,自然对新生的三皇子爱戴有加,可是深宫中的皇后,连同暮沉风的两位哥哥,却很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随着昭王对三皇子的宠爱,日渐加深。而等暮沉风长大一点后,更加变本加厉。原因是,这个小皇子不仅拥有修仙的上好灵根,而且聪慧惊人,能文能武。
他年纪轻轻,雅乐歌赋已与暮修然不相上下,剑术武功,则快与暮阳旭比肩。太子与幽王被他的光辉掩盖,显得极没有存在感。加上暮沉风的母亲是位剑修,原本不是宫人,也不与他们一同长大,情谊生分。
所以他这两位哥哥,表面敷衍面子,实际处处下绊,变着法子让他不好过。昭王近年来身子不大好,许多事务都交给了太子与皇后,暮沉风的处境更加不妙。
恰恰面临与开阳国联姻的关头,他那两位哥哥拼了老命四处活动,想把他入赘去邻国,眼不见心不烦。左思右想后,暮沉风决定不在他们眼前晃悠,干脆出世隐居,逃婚离家。
云雁附身的这名中年男,原是玉衡的文士大名家,位至三公。他才华横溢,堪称国士无双,在玉衡声名远播。这样的一个人,虽被昭王加官封爵,极为厚待,却没让他在朝堂上整天呆着。
他将此人派给了暮沉风,自幼便做了他的家庭教师,悉心教导。让玉衡国最出色的才子,陪伴在宁王身侧,这样也算父亲极大的爱护了。在昭王的内心,原本最喜欢这个与真爱所生的儿子。可惜东宫已立太子多年,他只好从其他方面,对暮沉风进行补偿。
但是昭王并没有想到,派给暮沉风的这位先生,多年来的一颗心,早已完全归附了宁王。不仅教导他才学,也教导了他离家出走,不再呆在逐丽城中。
……
……
云雁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听身边的小厮丫鬟,唧唧呱呱叙述着陈年旧事,只觉感慨万千。暮昭王身居高位,对皇后与贵妃的选择,都夹带了些政治目的。
而暮沉风的母亲,虽是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撇去的剑修,却调动起了他全部的热情。看来有其子必有其父,暮沉风有些离经叛道的个性,还是来自上一辈的遗传。
而他的灵根与音境天赋,大概就来自身为乐剑师的母亲了。想必那女修,也是位惊才绝绝之辈,否则如何能生下,日后名动天下的蓝帝。
念及到此,云雁心底泛起了一丝无奈与无聊。
就像在邱炯炯浮世里的旅途一样,自己知晓这幕剧的最后结果。无论暮沉风以往的经历,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匪夷所思。但现世的他身体倍棒,整天神气活现的,而且地位高不可攀,冠绝神州大陆。
既然他有这么牛逼的结局,那么自己这群浮世闯入者,只需要安分守己,呆着看戏。最好是寻到隐居地后,大家关起门来修行,等待附身的国士先生寿元耗尽……
她脑中不断转着此念头,也没有注意到夜幕降临,上弦月已高挂于天。
现在大家已顺利逃出了逐丽城,在近郊的山野田埂旁行进。春雨刚刚落下不久,马车碾着泥泞吱嘎作响,犹如一曲催眠曲。仰望清辉满地,嗅着田间的清香,心底突然感到了一阵安宁。
是啊……这里并非现世,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流成河。这只是一个平凡宁静的村外郊野,却好像世外桃源,祥和而舒适。
“枢夜。”她心绪飘飞下,拉开车窗帷幔,对身边女子道:“如果咱们现世的北斗大陆,也是这般祥和宁静,该有多好。”
枢夜放下手中书册,温婉回应:“据我刚才翻阅这些书籍,得到的讯息,这里应该是一万三千多年前的玉衡国。”
“一万三千年前?”云雁讶然:“竟有这么久了吗?”
“嗯……”枢夜轻声回答,微不可闻地叹息:“在我们都尚未出世的时光里。”
云雁再次吸了口山野的芬芳气息,突然“扑哧”出一声:“原来暮沉风的年龄,竟有这么老了。”
枢夜用葱白手指点了点窗外,也抿唇笑了:“但现在的他,却是真正的青春年少。”
云雁透着月光,顺着他的指尖望去。
只见左面田埂上方,一株高大的榕树下,立着三个影子,中间那个正是暮沉风。他身着淡青色的绸袍,手持折扇长身玉立。那一双时风眼熠熠生辉,显得青春洋溢,潇洒自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羁与骄傲。
此时的宁王,年方十七。与一万三千多年后的那个他,只是眉目相似,却气质迥异。
第1272章 幻风·雨蹁跹
云雁探出车窗的脸,立刻被暮沉风望见,但见他轻巧潇洒地一个半空旋落,就已落到马前。整理了下衣冠,这位宁王亲自接过缰绳引马,又搬来踏脚凳,放置车厢前。
忙活了一通后,他缓缓后退几步,对云雁躬身施礼:“先生终于到了,沉风恭迎先生。”
云雁在车厢里,整个人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虽然面对的是十七岁时的暮沉风,但现在她满脑子里,依旧出现的是一万三千多岁的暮沉风。这小子的变化太大了!对自己如此恭顺尊敬,实在很不习惯!
枢夜却在身侧低声笑道:“在现世里,暮沉风算你的老师,你一直对他心存畏惧。想不到进入了记忆浮世,你却变成了他的先生……真是奇妙的缘分。”
听到此话,云雁一骨碌正襟危坐,摆出道貌盎然的模样,容光焕发。对啊……暮沉风这家伙,以前对小白花时期的自己,造成过不少心理创伤。所谓轮回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现在自己变成了他的先生,是不是该讨债了!
她越想越暗爽,先是扑哧一笑,接着咕咕闷笑,转为奸笑,后又大笑。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得意,这种忘乎所以,把周围人吓得眼睛发直,连暮沉风也傻了。
榕树下的另外两个身影凑近过来,是一人一马。牵着枣红马的少年,看起来十来岁,身形颀长五官精致。他眼角微微上挑,留着一头少见的短碎发,微微溢出冰蓝色。
少年抱着胳膊,细细打量云雁,满是疑惑:“先生这是怎么了?”
云雁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再也笑不出声。
这个人是暮沉风的仙剑玉衡蓝!古怪的是,他的样貌比现世时候,年纪大了一些,举手投足显得成熟了许多。更为古怪的是:他竟然在暮沉风还是少年时,就陪伴在他身边?
“适才在府邸里,先生突发顽疾。”小厮之一的引泉匆匆接话:“那时候的情形是倒地不能动弹,而现在的情形……”他瞄了眼目瞪口呆状的云雁:“似乎更糟糕了些。”
“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发呆。”泽龙伸出手,戳着云雁胳膊,惊呼出声:“瞧瞧!我这样唤他,他依然没有动静,全身肌肉如此僵硬,怕是当真病重了!”
废话,你现在尚未觉醒,以个凡人小丫头的力道,怎么能动摇我……
云雁虽然腹诽,但已被他戳醒。蓝此时出现在暮沉风身侧,实是自己全然没有料到的,所以惊讶万分。以他玉衡仙君之能,不知会不会对自己这群浮世闯入者,有所警惕。
这样的状况,以前极少遇见,还是小心为妙。
既然已经失态,被人认作病重,不如当真装病,再静观其变。反正自己要担任这个国士身份,会有点难度。而且性格与往日定然不同,以暮沉风的机智,不消几日就会疑心。
然而身为病人的话,一切的不正常,都会变得正常。
于是她紧紧捧胸,避开蓝的审视,咕咚一声栽进车厢中,再无任何动作。这下周围立刻炸锅,只听暮沉风惊慌高呼:“先生!云先生!先生果真顽疾突发!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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