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暗暗冷哼一声,将止水从他鼻子旁撤离,缩小藏匿进袖中。在场都是些凡人,不会有人看见,自己刚才动用了剑气。只是……以这副身体运功,实在勉强。
刚才那样的小动作还好,若当真与人交战,肉身的损坏必会殃及神魂。此番的浮世不同以往,需时时小心谨慎。她长长吁出口气,将肉身引发的不适压制住,牵着惊惶的骡子,准备离去。
在缓步迈到人流边缘,云雁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剑修的敏锐立刻生发,使她顿下步子,朝怪异气息望过去。
有位身材健美,肤色微黑的女军官,正骑着匹高头大马,在护卫簇拥中,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面露好奇。与她四目相接时,云雁几乎要控制不住兴奋,高声欢呼。
这个女人身上,有自己的主神紫光!
这趟玩命的出行,虽然艰难无比,但终于有了好结果!她是谁?修罗王还是鲲吾?或者是梵天秀?
激动之下,云雁顾不上仪态,跌跌撞撞朝着那人,一路小跑过去。她一边高扬起花白的胡须,一边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对军官高喊:“将军留步!”
女军官扶了扶额上头盔,轻盈从马上落地,拽着红袍疾走过来,也伸出双臂,面露微笑高呼:“云公,久违了。”
云雁闻言一愣,目光注视到她的盔甲装饰上,这才如梦初醒,恢复了常态,立在原地不动。那女子身上,无论是盔甲纹饰还是红袍绣纹,都有着金色的火舞貔貅。
火舞貔貅的图章,在玉衡国只有一人与他的亲信才能拥有。
那便是当今太子:暮阳旭。
这军官是太子的亲信,她叫自己云公……她认出了自己!被太子的人认出怪叔叔的身份,当真不妙。要知道暮沉风向来是太子与幽王的眼中钉,虽然他失踪了多年。
太子之所以常年蹲在边境打仗,却是因暮沉风逃婚,被开阳国借口挑起战事。久闻暮阳旭爱好奢华,又性情暴躁,极为桀骜。他不是个喜欢吃苦的人,被逼得连年出征,恐怕对暮沉风早已深恶痛绝。
念及到此,云雁立刻打消了与那军官结识的念头。
虽然她是自己人的附身,可眼神里毫无熟悉的亲近感,那就是尚未觉醒。现在的情形,怪叔叔若被她稀里糊涂给害了,也极有可能。真是坑爹!为何自己人会附身在敌方身上,还迟迟不觉醒!
一边吐糟,云雁一边爬上骡子,对那女子一抱拳,敷衍笑道:“将军见谅,鄙人还有急事在身,不能久留,咱们就此别过。”
“云公好像已经不认得我了。”女军官对她眨眨眼,露出小女孩般的表情:“我是司马太尉之女鲲吾啊。当初你与母亲同朝议事时,来府中做客,还抱过幼时的我呢。”
“鲲吾……原来是你。”云雁神色复杂地盯着她,有些结结巴巴地笑道:“你……长得这么大了。”
好嘛,又是个性别大变身!不过鲲吾这家伙,居然变成了人,他一定很不乐意,所以闹脾气压抑了神魂,沉睡过去了吗?
玉衡大司马是世袭家族,所生的男子大多偏文,而女子却偏武道。所以历代三公之一的大司马,往往是女承母业。对玉衡王朝倒世代尽忠,没有拥兵自重,或者谋逆叛乱的黑历史。
云雁的目光落到鲲吾马前的帅旗上,端详片刻,道:“看来你这些年战功赫赫,你母亲后继有人,总算可以心安了。”
“跟着太子殿下驱逐逆贼,要说有功劳,也全因殿下指挥有度,威名震慑四方。”鲲吾意气风发地对南方抱拳施礼,又望向云雁:“我见云公方才,一直在留意通往晗山的车队讯息,可是想要南下?”
云雁急忙摇头摆手:“有劳将军关怀,我近日顽疾缠身,并不打算出行……”
“我恰好要调兵运粮前往晗山。”鲲吾上前一步托住她手臂,爽朗笑道:“云公你千万勿要推辞,请让我捎带你一程。”
“不……将军执行军务,我岂能……”云雁手忙脚乱,努力想要挣脱她。奈何这肉身瘦弱,怎能抵御大司马家族的猛女。不消片刻,她便被鲲吾拖拽牵引,硬塞进了一辆随军的豪华马车。
“放我下车!”云雁大急,猛捶车厢,对抿着嘴笑的鲲吾叫道:“我不想去晗山!我还有要事在身!”
“云公的要事,想必与宁王有关吧。”鲲吾笑靥更盛,撩起红袍坐回马上,对她斜了一眼,大笑扬鞭:“太子殿下与宁王手足情深,就算他失踪多年,殿下也日夜想念。”
“既请得云公做客,宁王与殿下兄弟相会的时刻,想必很快就会到来。”她高高扬手,军队阵列夹着护卫群,护卫群又牢牢围着云雁的车厢,轰隆隆开始前进。
这是明目张胆的绑架!
云雁在心中怒吼,挣扎连连,却被一群扑过来的美貌侍从,紧紧缠住。
第1287章 幻风·神秘之力
被绑架南行的旅途里,云雁的日子很难熬。
倒不是鲲吾附身的女将军,对她有语言冒犯,身体伤害。而是车厢里的那群美貌侍从,从一开始就像牛皮糖般,软软贴在身上,令她头疼不已。
拿鲲吾的话来说,这是对“云公常年奔波劳碌的补偿”,要众佳丽好生伺候。而云雁却无福消受,只能时刻不停地,在那些玉手和笑靥中挣扎,又不能暴起出剑,将这些美人儿揍飞。
她精力全消耗在与美人们的拉拉扯扯中,不知不觉已随着车队远离城镇,进入了晗山域。此地因依山靠海,地形多变,气候也是多变。大队沿着晗山山脉行走,前方突发飓风地震,引发了泥石流。
于是鲲吾不得不下令,远离原定的山道,折行南面进入草原,绕道至太子驻军的桑凌堡。云雁听到她如此计划,数日的烦扰,稍稍得以减轻,在心中窃喜。
如果按照此路前行,必经过艾什玛戈壁边缘。鲲吾的兵粮大队速度不快,每日都需补给与休憩。在靠近艾什玛的时候,只要自己寻找机会逃离车队,便能就近寻到暮沉风等人。
所以她也不再折腾,像木偶一样端坐车厢里,眼观鼻鼻观口,任凭周围美人们呼唤逗弄,动也不动。现在只要将这肉身蓄足精力,到时突然提气跃窗奔行,这些凡人军队,也会拿自己无可奈何。
但怪叔叔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支撑突围行动太久,所以必须寻觅队伍的缺口破绽,抓住机会爆发力量。机会只有一次,如果突围不成功,鲲吾会严加戒备,再难脱身。
这夜月明星稀,大队终于在草原一隅停下,埋锅做饭,搭帐饮马。从茫茫的深草丛中眺望南方,可以看见极远处,有浅白色的砾石沙地,如一条银练躺在天地间。
那里就是艾什玛。
因与酆州死海相连,就连这队大军也不敢靠近它,只能在难行的草原沼泽上缓缓挪动。路途已到了与艾什玛最近的相接处,也到了最合适的逃跑时机。
云雁借口想透透气,在侍从们的簇拥搀扶下,慢慢跨出车厢。她虽然被鲲吾绑架,但这样的行动,一直都是被允许的。因为没有人会对一个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老先生,有太多防范。
鲲吾正在帅帐内,而士兵们饿了一天,正吵嚷着排队吃饭。连巡逻戒备的斥候小队也有些疲累,没有停留在身侧。
于是云雁端着一碗酥油汤,手里捏着肉夹馍,一步步踏着草丛,渐渐离开了大军驻地的范围。她计算着运功需要的力道与时间,脚步变得沉重,将地面踩踏出深坑。
就是现在了!
她突然双手高举,将汤和肉夹馍一起抛撒,朝身边的美人们砸去。在一片柔柔的惊呼声中,云雁从袖底抽取魂器,将止水拉长、变大,幻出细长明亮的紫光,如飞虹弯月。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突然瞟到南面的天空,见到了一幕特异的景色。原本平静的幽蓝天幕里,荡起了浅淡的涟漪,如同滴水落入湖面。
那涟漪急剧扩大,夜空随着它的动作,微不可见地抖了一抖。
云雁刚要迸射的剑气嘎然而止,她的手停留在袖袍中,止水的光芒迅速变暗,藏匿了踪迹。只因心中太过震撼,使她终止了突围的计划,陷入一片茫然。
究竟是什么力量,竟然能让艾什玛的头顶夜空,产生了震动。那撕裂天幕的动向,为何会有淡淡的熟悉感……既然此力能够撼动苍穹,也能够吞噬地面!
鲲吾虽已找到,但他尚未觉醒,修罗王与秀秀更不知身在何方。如果附身的怪叔叔,被这古怪的神秘巨力波及,葬身在草原上,事情就很麻烦了!
而且……
身边这些凡人,没有一个察觉到天相的异变,难道要眼见他们殒命?但是,如果他们的浮世命轨,正是要在今夜终结。那么自己强加干涉,会不会使万华镜再加损毁,甚至不能回返现实?
虽然只短短数十秒,可云雁已转过了许多念头。
终于她一咬牙,转身朝大军驻地疾奔,甚至提气运功发出高喊:“全体人立刻行动,撤出此地数里之外,不得有误!这是我玉衡大司空之令!”
她这呼喊蕴含灵气,伴随风声极为嘹亮宽广,夹带着修士大能特有的威严,使所有人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望了过来。
虽然云雁附身的怪叔叔,已不在朝堂多年,但许多人依然记得,那位才华冠绝玉衡国的大司空。见她如此紧张,大部分兵士立刻有所行动,本能遵从号令地收拾物资,牵引马匹。
营地顿时陷入混乱,鲲吾也从帅帐里奔出,惊讶地跑向云雁:“云公,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雁来不及解释,只顺口敷衍:“老夫夜观天相,发现牛斗冲撞,直破天机。此地将要发生大变,非凡人之力能抗衡。”
“大变来临之时,恐山崩地裂,没有立足之地。”她殷切地注视鲲吾的眼睛:“将军需引兵撤离,不能在此停留。”
鲲吾惊讶地高高挑眉,突然面色暗沉:“云公,你说出如此撼动我军心之事,不会想趁乱逃离吧。”
要跑刚才我已经跑了……
云雁暗暗骂了一声自己,面色不变与她对视,却无半字发出。这个时候,解释已全然无用。时间紧迫,就看这位女将军,究竟信不信自己了。
如果不信的话,今夜就是你等数千人,殒命荒原之时。
我已尽人事,心中无憾。
她这样想着,气度更加沉稳从容。瘦弱的身躯在猎猎寒风里,挺直了脊背,宛如荒草原上突兀生长出的一株修竹。
望着眼前之人,鲲吾的神色稍微温和了下来:“司空大人……你堪称玉衡国士,向来见识非凡,我原本是信你的。”
“但我们的行军速度已很缓慢,如果再绕路远行,恐不能在既定时间回转桑凌堡,太子殿下必会降罪……”她说话极慢,眼睛盯着云雁不放。
见她维持着淡然的沉默,那女将狠狠咬唇,高高挥手对身边传令官道:“依云公号令,撤。”
第1288章 幻风·立誓之夜
原本就惊疑不定的大军部队,在鲲吾一声令下后,立刻卷起行装拉起马车,飞速朝北面撤退。
司空大人虽久不在朝堂,可是他向来在国内富有威信。现在发出如此严重的警告,就算他是宁王的人,也最好听从。
事情一旦涉及逃命,人们的爆发力量,瞬间就攀升到了顶峰。原本一路上臃肿懒散的押运兵粮队,变得像冲陷敌阵的精锐骑兵队。人呼叫马长嘶,车轮声滚滚,一行人撒开脚丫狂奔,离那片戈壁越来越远。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所有人累得舌头都吐了出来,这风雷之势,才稍稍削减。云雁坐在随军马车里,撩起窗帘,神色严肃地注视夜空动静,追赶那股神秘之力。
她身边的美人们也不敢再上前,全缩在角落里,抱成一团,低低发出担忧的抽泣。其中有一对孪生兄妹,唤作成玉和阿碧的,胆子稍微大些。
他们哭了一会儿后,见云雁提及的祸事并未降临。便稍稍安心地凑上前来,左右搭着她的肩膀,一起眺望夜空。
成玉皱着眉头望了半响,又皱着眉头看云雁,附耳小声道:“云公,你究竟在看什么呢?难道你所说的大事,会从天而降?”
云雁连日来,早已习惯了这些美人的骚扰,所以动也懒得动,只端坐正色道:“你们未曾研习观星之术,自然无法窥见端倪。”
阿碧吃吃娇笑,埋到肩头,亲昵地整理着她头上纶巾:“咱们呀,就只能看见夜空幽蓝幽蓝的,那星星好像缎子上的珍珠儿,煞是好看呢。”
“星星!”云雁闻言眉头抽动,突然猛地起身站起,却忘了车厢内部低矮,顿时头上冒出个大包,被弹回座椅。
“云公这是怎么了?”两兄妹发出轻笑,左右将她扶住,揉着那个大包。
阿碧掩袖咯咯笑:“夜里有星星不是很常见的吗?”
成玉也笑道:“咱们玉衡国啊,自然是在玉衡星君的护佑下,远古时代起就被它照耀,这才能国泰民安……”
不错,就如这两个美人说的一样,不知何时起,玉衡星云已铺满了夜空,显得极为明亮耀目。方才一直寻找那神秘之力荡起的涟漪,却没有关注到这块!
要知道今夜本是月明星稀,刚才震撼天幕的异动发生时,空中是没有几颗星点的。它揭破天幕,遥遥降临了吗……玉衡星如此翩然出世,是不是意味着……
云雁暗暗捏紧了拳头,突然大声呼喊出:“停车!”
“停车。”鲲吾的谕令也紧跟着发出,接着那女将驾马奔到窗边,诧异地朝内探头:“云公,又有何事惊慌?”
“我要前往艾什玛。”云雁对鲲吾抱拳,严肃道:“望将军放行。”
鲲吾瞪大眼瞅着她,突然扑哧一笑:“你觉得我可能放你走吗?”
“你会放我走的。”云雁一边回应,一边遥望夜空,嘴角勾起笑意。在玉衡星的光华中,她分明清晰地见到,天幕重重地震动着,宛如有颗心脏被包裹在内,生机勃勃地跳跃。
那是蓝的心跳,他已经下定决心。
原来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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