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之后的原并没有忘记圣祖这个老朋友,而是依旧鼓励他读书,以学识来为百姓谋福祉,并且常以微薄的俸禄去延请大儒名家帮助圣祖学习,可世事难料,原的品行刚正决定了他在官场难以立足,为了摆脱那些苛政,为了使民众得以休养生息,年轻气盛的原不止一次上书苦谏,希望好战的楚王能够多多爱惜百姓,对此,君王十分恼怒,越来越厌弃于他。
当时的官场可以说是乌烟瘴气,原的刚直也得罪了满朝文武,到后来,那些个老贵族们联合起来陷害了原,让他被君王流放千里,永不录用。
那时候,圣祖正在列国游学,听闻消息,便连夜赶回楚国,经过数日的奔波,等到他来到沧澜江边的老家时,原已经投河自尽了,苛政猛于虎也,酷吏奸臣更是猛于苛政也,君王昏庸,忠臣蒙难,社稷崩溃也。
原死了以后,圣祖十分悲伤,日日思念而荒废了学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终于明白,读书是可以救人,治病也可以救人,但那些都只能救少数的人,想要大多数人脱离苦海,就得自身拥有推翻一切旧制度的实力,那一年,圣祖放下了笔,拿起了剑。
大夏立国以后,圣祖就把那一天定为了端午,春去夏来,忆老友,自省其身。
第二十一章:大战前夕
一大早,徐玉爻就待在厨房里面开始忙碌了起来,端午节是要吃粽子的,传说当年圣祖小时候家中贫寒,常常食不果腹,他的朋友原每次去学堂都要从家里偷偷带些吃的给圣祖,原的家中也不富裕,怕长辈责骂,他只好每次都摘下屋前的树叶将大米包好藏于书包之中,到了上课休息的时候,就拿出来在学堂后面的小河边生火在锅中煮来吃。
圣祖的记忆里,树叶包裹的糯米煮熟了以后,是最好的美味,偶尔他们还会从山中摘来果子,一起包在树叶之中,后来,原做了官,每次圣祖游学回来,他们都会聚在一起,拿树叶包着糯米煮在水中,相对而食。
多年以后,九圣人听了圣祖的故事,就在第一年端午的时候,每个人亲手给自己的恩师包上了一个粽子,根据高祖皇帝的回忆录里所述,那是高祖人生中的第一次,见到了圣祖的眼泪,也就是那一滴眼泪,让平日里诚惶诚恐的九圣人们突然发觉,自己的老师,也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高不可攀,他也是人,他也会悲伤,谁说无情才是无敌,被一个小小粽子所感动流泪的圣祖,在人们心里,不也是无敌的么。
此后的数千年来,端午节吃粽子这一习俗,便传遍了所有人族,乃至于如今的东陆各族,也把这一天当做了节日,这一天,纪念那最黑暗的年代,以原为代表那群心怀万民的读书人,这一天,纪念圣祖和他的朋友,最伟大真挚的友情。
“尝尝,包了肉丁和红豆的。”等到柳尘晨练完毕,徐玉爻拿来了毛巾帮他擦拭着后背的水渍,一边指了指桌上的一盘热气腾腾的粽子,一边莞尔笑道:“人家忙活了一早上呢,快吃,等下去了藏,我还得回去陪陪爹爹。”
“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你就待在侯府陪你爹吧,反正这几天没课。”柳尘走到桌边,拿起了一个稍微有些烫手的粽子,小心翼翼的剥开了粽叶,那香味沁人心脾,让他食指大动,不等徐玉爻上桌,便自顾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你又要去哪里鬼混?”徐玉爻秀眉一竖,就要发作,不料柳尘摆了摆手打断她道:“木字营的几个袍泽来帝都述职,咱们说好了一起聚聚,今天可能得喝酒,晚上就住在城外军营里吧。”
反正苦难小和尚去了晋国公府,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柳尘自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帝都这么大,城外更是大的海里去了,徐玉爻不可能去什么军营找他。
“少喝点儿酒,咱们的事情爹爹也知道了,本来准备就在端午的时候,让你和爹爹见个面,你如果忙的话就下次,反正北镇抚司离这里近。”
“要见面去你家,我不去北镇抚司!”
“为什么?我爹天天都在北镇抚司,你也知道,最近帝都不太平,爹爹哪来那么多时间待在家里。”
“我又不是犯人,我去北镇抚司做什么,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被琅琊卫请去喝茶。”
“咯咯,你拐跑了冠军侯的女儿,琅琊卫请你去喝茶不应该么?”徐玉爻见得柳尘一个接一个的吃掉了大半盘子的粽子,她心中有些欢喜,自己辛辛苦苦的忙碌一场,只要他喜欢,倒也值得。
“懒得理你,老子手底下可是有兵的,你琅琊卫再厉害,敢在木字营动我一下试试。”
“是,是,柳大将军可是领兵的,人家好怕怕哟。”
吃过了早饭,柳尘感觉腹部有些撑到了,还别说,徐玉爻做的粽子,还真是不错,好不容易等到她出门了,柳尘收拾了一下行装,便跟着吴桐一前一后的离开了书院。
晌午时分,乌衣巷早就是车水马龙了,正值端午节,文武百官都是休沐,乌衣巷里面前来拜访的车马都快把这街道给挤满了,逢年过节礼尚往来的习惯,人族还真是看重得很啊。
一身青衣的柳遮云站在巷尾的牌楼之下,远远的看着一辆马车从沧国公府出来,晃晃悠悠的驶过了自己身边,他眯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车轱辘,包着铜皮的车轮在地上摩擦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了冠军侯府的门前。
门前原本拥堵不堪的人群车马见到了沧国公的车驾,顿时便自主的清出了一条大道,那些个原本因为应酬而显得有些不耐烦的侯府家丁们等到马车开到大门面前,沧国公柳植从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脸上立即变成了一副献媚的模样,不待通传,侯府的大门便在震天的敲锣打鼓之中缓缓打开。
走上台阶即将要跨进侯府的柳植稍稍顿住的身形,转脸看向了远处的柳遮云,见柳遮云微笑,柳植轻轻点头,便走入了侯府。
等到柳植消失不见,柳遮云转身走向了沧国公府,在那里,柳惊风已经在等着他了。
“需要我做什么?”看到柳遮云出现,柳惊风睁开了微阖的双眼,脸上也看不出表情道:“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保证弋儿的安全。”
“您该回沧州了!”柳遮云不接他的话,只是自己随意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拿起了一个果子把玩起来。
“二十多年前,我先回去了,结果让老二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十年前,我稍稍犹豫,便差点让自己的亲侄子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亲弟弟了,弋儿好不容易找到,老九也身在帝都这个风暴的中心,你现在让我回去,回得去么?”
柳惊风语气很淡,这些个在他心里痛彻骨髓的往事,如此简单的说出来,就像闲聊家常一般,柳遮云侧头看着自己这个略显老态的长兄,虽然他贵为圣主,是那沧州亿万子民心中的精神信仰,可是此时此刻,他也显得那般无奈,那些伤痛,或许没有人能比他感受得更为清晰。
“那您帮我一个忙。”思忖了一会儿,柳遮云轻叹一声,相比于柳擎,他的性子更偏安静,也不可能下得狠心去和自己的大哥说些重话,父母失踪多年,二叔又在二十多年前病逝,家中没有能拿得住事情的长辈,自己大哥早早的扛起了柳家的这面旗帜,抚养自己几兄妹长大,柳擎死的时候,大哥搏命厮杀过,愤怒过,甚至疯狂过,柳植接班的时候,大哥更是力排众议,亲自将这个最小的堂弟扶上了马,牵着他走上了国公的宝座。那些个让柳家蒙羞的往事,也是全部压在了柳惊风的身上,他没有抱怨,也没有辩解,长兄如父,不过如此。
“好!”柳遮云的不拒绝让柳惊风心情大好,嘴角也挂上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只是当他看到自己三弟两鬓的灰白,刚刚升起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他想起了隆庆十八年的秋天,那个年轻得有些目中无人的柳擎,“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也老了吧。”
仿佛是知道了柳惊风心中所想,柳遮云放下了水果站起身来,走到了柳惊风的身后,伸手按向了他的肩膀,轻轻的揉捏着,想让他放松下来,“大哥,帮我去一趟皇宫吧,您也很多年没见过陛下了,他欠您的,应该给您一个交代,今天本是节日,家中又没留下什么人,不如,就让他请您吃一顿御膳房新包的粽子吧!”
第二十二章:屠夫童玉山
渭河,是沧澜江支流,位于帝都西北角,乃是来往帝都的货船的必经之路,这里有整个中州最大的码头,每日里,无数来自于东陆各地的货船都在这里停靠,那些个中州之外的特产从这里流入了帝都,然后那些货船空了又满,满载着帝都的瑰宝,四散到了东陆的每一个角落。
夕阳西下,黄昏的霞光如同火红的金装,披散在波光嶙峋的渭河水波之上,远处的鼓楼里敲响了晚钟,满城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呼唤着日出而作的归人,贩夫们,走卒们,各自谈笑着走过了码头,教坊司的俏姐儿也许能让他们交头接耳着不断的欢笑,婆娘们的破口大骂,还有那光着屁股的孩童们的哇哇大哭,也许会让他们的眉宇之间,挂上了一丝幸福的烦恼。
平凡很容易,生活也很容易,可是每当清风吹来,或许有几个街角算命的先生一掐手指,犹自捻须高唱曰:“今日,不宜出门。”走了的人们后知后觉,留下来的人们早已沉默,今夜的渭河码头,或许会很不平凡。
夜已深,柳尘坐在早已被包下来的酒肆里面,双手压着立于地上的长剑,额头轻垂,口中不断的念叨着什么,那把长剑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可是没有办法,今天的所有人,都拿着铁匠铺里批量采购的三两银子一把的精铁兵器。
没有人说话,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唯恐天下不乱的吴桐,此刻也是独自倚在墙角,双目失神的望向了远处的夜空。
留在码头上的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可能没有机会见到明天早上初升的那一轮朝阳,可是也没有人害怕,因为走到了这一步,谁都不敢再去害怕,恐惧,只会让活在阴影里的人们,加速着走向死亡。
“你在念什么?”满口酒气的陈晟挪动着椅子坐到了柳尘的身边,微醺着脸颊呵呵的笑道:“咱们说说话。”
“十五岁那年,我在樊城的酒馆里面,听到了戏班子唱歌,我挺喜欢这歌,就暗自学了下来。”柳尘偏过头,傻呵呵的笑道:“酒馆老板的女儿,也很喜欢这首歌,一直到今天,我都还没唱给她听。”
“你唱唱,我来听听。”陈晟坐直了身子,放下了酒壶,笑吟吟的望着柳尘。
“咳咳!”柳尘抬起头来,捏了捏嗓子,着眼扫视了酒肆里的所有人,他们谁也不认识谁,但都是面带微笑的,望着柳尘,或许在他们心里,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姑娘,很想唱一首歌给她听的姑娘。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柳尘摇头晃脑的站在了桌子上面,抬手比着兰花指,学着那戏台子上面主角,故作沙哑的声音传出去好远好远,人们静静的听着,慢慢的击掌打着节拍,回忆着一直都回不去的曾经。
很久很久以后,寂静的夜空之中,响起了一阵鼓声,那鼓声从远处而来,响了几下,这夜晚,又归于了平静。
陈晟微微一笑,率先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吞入了腹中,而后朝着酒肆里的所有人抱拳道:“保重!”
众人学着他的模样,把那粒能催动自爆功法的药丸吃了下去,各自带好了面巾,面带笑意的互相拱手告别,一句简单的保重,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七八艘巨大的龙船终于靠岸,船舷一放下,一队队全副武装的裁决卫军士们依次下船,一箱箱货物被搬了下来,慢慢的,将码头拥挤得严严实实。
“嗖!”箭矢破风的呼啸铺天盖地的传了过来,警戒左右的裁决卫战士们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那些个押送供船的人们稍稍一愣,各自对视一眼后立即脸色大变,一道道示警的烟火飞到了天上,那蜂拥而起的花火,几乎照亮着整个帝都的夜空。
“敌袭!”
陈晟带着柳尘和吴桐,以最快的速度在人群中与柳遮云,童玉山汇合在了一起,在童玉山的开道下,几人慢慢的朝最左边的龙船挪去。
那童玉山手持两把巨大的板斧,那百多斤的重量在他手里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被舞得风生水起,大斧不停的旋转,殷红腥臭的献血,如同春雨,不断的洒落在身后的柳尘几人身上,柳遮云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运起元气,而是放任那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袍。
渭州童家,乃是仅次于吴家的大族,据传童家的老祖就是第一代刀祖的表亲,数千年来,童家坚定不移的拱卫着刀宗对渭州的统治,两家的联姻也是延绵了数千年,其中,有几位童姓的渭国公也都被永载史册,童家的武技衍生于刀宗又不同于刀宗,相比于斩虹刀法的刚直,童家的斧法,杀起人来更要凌厉几分。
就在周围喊杀声震天之时,在童玉山的带领下,柳尘一行杀到了一片空地之上,见那迎面而来的百多号人,柳遮云腰背一直,气势陡然外放,从他的背后,柳尘和吴桐不断的打量着那群看起来要精悍不少的国教侍卫,听得陈晟的解释,这才知道,那百多号人,大多数修为实力与陈晟相当,超过他的也不在少数。
当柳尘三人以为柳遮云即将出手的时候,只听得前方的童玉山大喝一声,那矮胖的身体如同一个炮弹,急射出去,而后抡起双斧就砸进了那群人的正中间。
“春雨点新叶,风来吹旧雪!”
那童玉山腰身一缩,如同毒蛇起立,双臂一展,仿佛白猿探水,脚尖急点,而后不断旋转,整个人如同一架飞速旋转的车轮,席卷着阵阵狂风,两把斧子被他伸到了最长处,寒光乍现间,那车轮扫过的地方,残肢断臂伴随着阵阵惨叫被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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