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以往,听到了这些嘈杂,徐玉爻早就该醒过来了,可是现在,柳尘站在门口只能听见她平稳而又悠长的呼吸,或许她是真的累了,宗门,家族……等等这一切难以承受的大山,都压在了这个不到十七岁的姑娘身上,显得有些不太公平了。
第四十二章:要杀,便杀吧
早餐太过于简单,等到所有人都起床出门,柳尘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木剑。
“以前都没注意到你练剑,只晓得你都是重复一个动作,却不知是为何。”
徐玉爻微笑着坐到了老槐树下,给吴桐等人盛满了一碗清粥,见柳尘在一旁擦手,她莞尔一笑道:“这一剑,可是有什么讲究?”
“我八岁筑基,十岁识武,每日里,长剑出鞘五百次,不论风雨,那时候生存不易,常常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就知道,若是不懂拔剑,我便活不下去。”
“为何拔剑?”
“拔剑为武,迎难而上!”
徐玉爻的眼睛里,顿时散发出一阵别样的神采,晨曦的暖光轻轻的披在了柳尘那未着寸缕的上身,细密的汗珠如同珍贵的宝石,正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我曾听游历至大悲寺的行脚僧们说起过云沧二州的游侠!”小和尚拍着鼓鼓的肚皮,一碗热粥下肚,让他感到一阵舒适,“那些个老僧说,游侠儿甚至算不上修行者,他们几乎都无法炼气,即便如此,纵使终身不过识武巅峰,他们却坚守着他们的道。”
“什么道?”徐玉爻和吴桐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脸好奇的看着小和尚,小和尚对于柳尘的崇拜,十八号院的小伙伴们谁都知道,至于这崇拜的缘由,大家就所知不详了。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
“在我心里,尘哥儿更像是一个大侠!”小和尚抬头望着柳尘微笑,小脸儿有些腼腆,有些艳羡。
“是的!”吴桐接过了小和尚的话,缓缓的放下了碗筷道:“十多年前,充州劫案发生后,沧州的游侠们以雷霆之势奇袭了国教在九州的所有分舵,那些个自杀式的袭击,一直到现在,都叫人心有余悸,我爹曾说,修行者信奉着强大的力量,而那些个游侠,才是真正恪守心中的道的人!”
柳尘静静的笑着,拧干了手中的毛巾,将它挂在了阳光能够照射得到的地方,这便踱步来到了徐玉爻的身边坐下,一边吃着早点,一边侃侃而谈道:“当年我识武练剑的时候,镖局的师傅们教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规矩,这个世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要守规矩,才能算是人,规矩可以让人内心强大,恪守本分,才是真正的武道!”
“善!”
……
就在十八号院的所有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低矮的院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狠狠的砸开了。
柳尘抬起头来,便看见了张凌天那张阴冷狰狞的脸,跟在他身后的,是太子党,是书院上百号围观群众。
徐玉爻的脸色有些煞白,柳尘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了张凌天的对面。
“柳尘,你找死!”
“未必你不会死?”
“呵呵。”张凌天抬手指了指柳尘,顿时有些气极反笑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于我,真当我不敢杀你不成?”
“要杀,便杀吧!”
随着柳尘话一落音,便猛地抬起手来,以指作剑,狠狠的刺向了张凌天的面门,乳白色的荧光包裹着柳尘的手指,正散发出一阵阵冰冷的寒芒。
张凌天冷笑一声,稍稍后撤一步,伸手就夹住了柳尘的手指,两人僵持在一起,整座十八号小院,随即就安静了下来,人们四散躲开,为他二人腾出了一片空地,就在这老槐树下,杀意瞬间弥漫。
一击未中,柳尘收回了手指,缓缓的飘向了后方,随手拿起了一柄武器架上的铁剑。
张凌天站在远处,长剑从腰间出鞘,顿时,他整个人气势一变,如同一株笔挺的松,叫人不敢直视。
徐玉爻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幽州来的几个贵小姐强行按住,众人面色各异的望着老槐树下的两个少年,炼气九品,对上炼气五品几乎是没有悬念的,柳尘血溅五步,乃是昊天注定的事情。
“杀!”见到柳尘退后,张凌天信心大增,心中对于柳尘凶残阴狠的忌惮,随之大减,炼气九品对炼气五品的境界压制,让他的气势节节攀高,长剑在他手上舞出阵阵剑花,直逼柳尘而去。
“好娘的剑法!”这是张凌天杀到眼前的那一刻,柳尘心中唯一的念头,同样是女权至上的国度,那姬欢生的牛高马大,气质格外阳刚,可这张凌天,虽然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可从他的生活习惯到这武学招式,无一不在透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阴柔。这也难怪那徐玉爻在当初见到柳尘大发雄威的那一刻,就如同花痴一般,这不怪她,若是换个角度来想,天天和这群奶油小生待在一起,又有一个伟男子一般的父亲,陡然一看到柳尘这个和父亲像极了的爷们儿,任谁都把持不住。
场间的战斗开始变得激烈,柳尘正不断的防守,身子如同那山林间身手敏捷的猎豹,左突右闪之间,不给那张凌天留下任何伤害到自己的机会。
时间拖得越久,那张凌天越发心急,本来修为就高于柳尘,现在倒好,两人开始僵持不下,外人看来,自己的确是占了上风,可他自己还真是有苦难言,柳尘就像一滑不溜秋的泥鳅,只知道避让,从来就不正面换招,如此无赖的打法,别提有多郁闷了。
“柳尘不是炼气五品!”闻人昊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那模样和闻人昊有着七八分相似,只是比之于闻人昊,那人多了一份阴沉,少了一份诡诈。
“堂兄的意思是?”
“你就是炼气五品,并没有如此充沛的元气,五品到六品从来都是分水岭,如果为兄所料不差,柳尘这几天突破了!”
“以炼气六品力战炼气九品这么久不落败像,他练的什么心法?”
“山间荒野总归多有能人异士,柳尘这小子运气太好,留不得!”
闻人昊点了点头,太子党几个首脑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旋即看向柳尘的目光之中,皆是杀意丛生。
“看剑!”突然,场间的张凌天后退几步,拉开了和柳尘的距离,随着不断拔高的气势,张凌天手中的剑法开始愈发凌厉起来,毕竟是幽州的顶级世家天骄,拼起命来,还真让柳尘开始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只见那张凌天腰腹一缩,双手猛地张开,形似青鸾展翼,那长剑被他脱手抛出,正围绕着他的身体飞速旋转,如同流光华彩,带起一阵狂乱的风暴,风暴中,那些剑光从那各种刁钻不堪的角度,直击柳尘的周身。
“鸾凤齐鸣!”
人群早已传来一阵阵惊呼,白玉京的武技,着实让观众们大开眼界,就连静立不语的徐玉爻,也开始逐渐黛眉轻皱,暗自为柳尘担心起来。
第四十三章:将军府的夜
围绕在张凌天周身的剑光,在老槐树上,留下了错落凌乱的伤口,纷纷落下的树叶,都被那剑光绞成了碎片,柳尘眉角一拧,身子猛地朝后方划去。
“请刀???”
柳尘好不容易摆脱了张凌天的纠缠,全身上下已被划出了不少伤口,迎着张凌天的冷笑,他想也不想,双手握住剑柄,身子半蹲,呈卧虎下山之姿态,不过半息的功夫,柳尘的长剑上,便传来一声轻吟,一抹耀眼的荧光弥漫了三尺剑身,随着柳尘的气势达到顶点,他开始动了!
直劈!转身反削!再直劈!请刀之后,柳尘以剑做刀,三招凌厉无比的刀式带着一股凛冽的气息,直接迎上了追身而来的张凌天。
那张凌天被柳尘打了个措手不及,鸾凤齐鸣的阴柔在那斩虹七刀的至阳至刚之下变得不堪一击,柳尘的长剑顿时就在他胸前划出了一道半尺多长的血痕,他整个人也如同断线的风筝,轻轻的朝着后面飘去,踉跄退后了数步,他才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
这一回合,柳尘完胜!
人群中的议论纷纷把这演武场的气氛推向了最**,谁也没有想过,情势逆转之下,柳尘能在这险境之中使出一招请刀,针对于张凌天的鸾凤齐鸣,这请刀的出现,简直是神来一笔,就连那些个看热闹的夫子们,都情不自禁的竖起了拇指,以请刀去破鸾凤齐鸣,以刚克柔,这柳尘,当真是战斗天才!
也只有吴桐一人才看明白了,柳尘的请刀,根本就没有斩虹七刀的韵味,甚至在那长剑挥出的时候,他还能隐隐看到一丝荡剑式的感觉,问水九剑配上斩虹七刀,还真是不伦不类,然而效果却是格外喜人。
“这是你逼我的!”张凌天的神色越发阴冷,低头看了一眼早已被鲜血侵湿的前胸,伤口的阵痛让他的脸庞开始有些扭曲,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柳尘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只见他反身一挥衣袖,数之不尽的银针从他的袖口喷射而出,直飞柳尘所在的位置,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银针,柳尘一阵头皮发麻,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唯有将长剑在身前舞出一道光圈,噼里啪啦的声音刺激着柳尘的耳膜,偶尔有长针刺入他的身体,使他不自觉皱起眉来,随着刺到他身体上的银针越来越多,他手上的动作也是越来越慢,脱力麻痹的感觉来得是猝不及防,柳尘的额头瞬间就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毒针!”小和尚见到柳尘的异状,心头如同明镜一般,想也不想的脱口叫骂道:“决斗比武你还用毒,张凌天你还要不要脸?”
“白玉京最擅长的就是毒,凭什么我不能用?”张凌天冷冷的瞥了一眼张牙舞爪的小和尚,嘴角旋即咧开一丝阴笑,紧紧的盯着柳尘,准备再来最后一击。
乳白色的光晕笼罩了张凌天的双手,随着他双脚猛踏地面,他那手中的长剑,瞬间就刺出了无数剑光,封锁了柳尘的所有退路,望着那如同急雨一般的剑势,识货的人们早就开始为柳尘默哀了。
“剑雨!”那些个剑光虚虚实实,叫人看不清本质,加上柳尘已经中毒,眼皮子变得十分沉重,脑中一片混沌,根本无法再去判断张凌天的攻势。在所有人异常复杂的目光之中,柳尘缓缓的低下了头,如同放弃抵抗,默然的去面对身前的剑雨,他在赌,赌张凌天近身之际,来个以命换命!
“柳尘,今日你必死无疑!”
“住手!”那些个看热闹的夫子顿时有些急了,本来就真刀真枪的见了血,等下柳尘丢了性命,在场的他们也难辞其咎。
可是那些个夫子冲出来的身形却被太子党们有意无意的挡住了,而张凌天的剑雨越发凌厉,没有丝毫停顿。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柳尘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轻盈的身影,白裙飘飘的看不清模样,那人一出现,也不去抵挡张凌天的剑招,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了柳尘,几个闪身之后,便消失在了十八号小院。
张凌天的剑雨落在了柳尘厢房的墙面之上,略显无辜的门窗瞬间就被撕成了几块。
太子党众人稍稍一愣,旋即怒火中烧,在他们眼前抢人,这还是太子党成立之后的第一次,看那个远去的身影,除了速度快点,元气并不磅礴,断然不会是书院的先生了。
“追!”闻人昊脸色一沉,所有人都跳起身来,朝着那白色的身影追了过去。
张凌天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狠狠的瞪了一眼呆立当场的徐玉爻,随即快步消失在了十八号小院。
柳尘看不清那个救了自己的人的容貌,但熟悉的皂夹香味却又让他微微安神,毒针传来的麻痹感让他再也没有力气抬起眼皮,脑袋一歪,便昏迷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雷声终于将陷入沉睡之中的柳尘叫醒,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有些窒息。
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柳尘便看到了篝火旁边安坐看书的北宫馥。
雨一直下,时不时有闪电划过天空,点亮了夏末秋初的长安,柳尘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那冰冷的萧索。
这间屋子有些老旧了,老旧得被那狂风一吹,就开始摇摇欲坠,破烂腐朽的门窗根本就无法遮挡愈演愈烈的狂风暴雨。
当柳尘的目光望向了门外,电光一闪,外头的模样清晰可见,也就是这样的清晰,让柳尘瞬间撕心裂肺。
“这是哪里?”柳尘张了张嘴,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宣威将军府!”北宫馥头也没抬,依旧是静静的看着书卷,往日里,在柳尘眼中无比恬静可爱的模样,此刻也显得颇为冷清,“太子党追了咱们大半个长安,好不容易才甩掉他们!”
柳尘没有说话,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雨中的将军府,破败,荒芜,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野草丛生,曾经的荣光,曾经的罪恶,全部都变成了历史的尘埃,在天启十二年的秋天,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
来到长安近一年,柳尘从来都是克制着自己不要走到了这里,他怕自己以走到这里,那些个泪水模糊的回忆,会让他癫狂。
他很想去记得,记得门口的那棵老树,记得后院的那一圈鱼塘,泪眼模糊中,他看见了柳遮云收起了早已被雨水沾湿的纸伞,慢慢的走过了那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雨很急,急的让柳遮云忘记收拾他的钓竿,雨很大,大的让柳遮云听不见身后的呼唤。
那个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个子比柳遮云还要高大的男人,正牵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小童,风轻雨急秋意浓。
高大的男人牵着小童走在了柳遮云的身后,柳尘能看清柳遮云的脸,那年轻得让他有些陌生的脸上,此刻正挂满了不愉,高大男子的喋喋不休或许让这个秋天变得格外的烦躁,当那个笑语盎然的小童朝着柳遮云伸出了小手,柳尘看到了柳遮云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笑容。笑容过后,一切烟消云散。
柳尘开始嚎啕,开始歇斯底里,眼泪正不断的模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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